一直到吃早餐的時候,黃錦還在思索着,問大娘添粥的時候不小心撞上一個人,一擡頭才發現是馬房的曹二,後者正咧開嘴笑,黃錦一看見那兩排大黃牙嚇得粥也不敢喝了,急匆匆的逃離了出來,迎面又碰見了拿着食盒的胡雙。
“胡雙哥幹嘛呢?”黃錦趕緊換上一副笑。
“給二少爺送早飯呀,這你不知道麼,怎麼還問!”胡雙卻有些看出黃錦的慌亂,探究的眼神射來,黃錦趕緊否認。
“沒事,沒事,就是喝粥噎着了。”說完還誇張的拍了拍胸。
“對了,你讓我打聽的十兒,我問過柴房的人了,說是病了給遣回家休息去了。”
病了,回去了!暗暗的舒了口氣,跟胡雙道了聲謝,黃錦急急的往書房跑去,他現在只想離那曹二遠些,更遠些。
原以爲三少爺下午纔會來,卻沒想到吃過早飯沒多久,書房的門就被打開了,當先的是一位嘴巴歪着正一臉不爽的俊逸少年,而在門外則是一位二十多歲的年輕書生,只見少年進了門轉身對着門外的青年躬身道:“先生,請。”
從倆人的對話中,黃錦很快就明白了,那爲少年就是傳說中的三少爺,而那個青年則是閻老爺爲三少爺新聘請的西席,也就是老師,三少爺是昨天晚上回來的,而老師是今天早上剛到,所以現在是老師給學生上的第一堂課——尊師重道。這四個字是那個青年說的,不過黃錦在心裡腹誹不已,要想讓眼前這位一看就正處在叛逆期的三少爺理解這四個字的含義,似乎難度比較大啊。
可接下來青年的行爲讓黃錦驚訝不已,他竟然讓黃錦將書房內的椅子都搬到門外去,實木做的椅子相對於現在的黃錦還不算太過沉重,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總算是把六把椅子都搬了出去,隨後青年把門一關,黃錦只能悲哀的做一尊小門神了。
其間也算見識到了三少爺那不得了的名聲是怎麼得來的,先是要喝茶,黃錦好不容易端了茶進去又嫌太燙,等茶水溫了又說溫茶不解渴,一個下午進進出出,被罵的體無完膚不說,差點把自己兩條腿給折騰斷了。心裡暗叫一聲倒黴,看來他是成了三少爺的出氣筒了。
由於一天跑的次數實在太多了,茶房的六斤七斤兄弟倆也開始打趣道:“喲,小錦兒,三少爺又渴了。”
“別理那倆小子,他們眼紅你跟了三少爺搶了他們的差事而已。”晚上黃錦趴在牀上,身後胡雙正幫他捏着腳,自從幫彩香送過東西以後,黃錦感覺胡雙跟他親近了不少。
不行不行,我一現代人不能給古代猴子耍的團團轉,黃錦心裡想着,一骨碌爬了起來,抓住胡雙的手道:“胡雙哥你幫我個忙。”
轉眼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新來的夫子照例讓黃錦將所有的椅子搬出了門外,講的依然是那四個字,只不過從青年的嘴裡古往今來跟那四個字有關的故事好似講也講不完一樣。
三少爺也依然將他的不爽擺在臉上,站的累了就想挑黃錦的不是,不過今兒三少爺驚奇的發現,不管他今天想喝熱茶冷茶溫吞茶,門外那個小廝總能很快的端來,讓他一股邪火無處發泄外加滿肚子疑問。
“你叫什麼名字?以前怎麼沒見過你?”三少爺閻玉斜躺在椅子上,一邊揉着腳,一邊問道。
“小的姓黃單名一個錦字,錦繡前程的錦,上個月纔剛剛入的府。”
“咦!你識字?嘶!……”大概揉到了酸處,三少爺一真皺眉。
“念過幾年書,少爺,讓我來吧。”黃錦說着挽起袖子,心道不就是做腳摩麼,沒見過豬跑總吃過豬肉,果然兩下就捏得閻玉哇哇大叫起來。
“活啊!爽,那該死的落第秀才,真不知道我爹哪兒找來的,天天這麼站……哦!哦!”閻玉本想借這個小廝發發邪火,但如今他被人弄的很舒服,倒不好意思發火了。這時黃錦反倒開了口。
“那先生真壞,爲了讓少爺服軟居然用這樣的方法來折磨少爺。”
“是啊,是啊!”被說中心事,閻玉忙不迭的點頭。然後突然坐起身來對黃錦問道:“怎麼服軟?”
黃錦暗歎,這三少爺當真不怎麼聰明,不過還好似乎沒尊嚴之類的概念。那先生一開始搬走所有的椅子,然後又連說了兩天的尊師重道,明顯是想讓三少爺先請他自己坐下,可惜眼前這位是榆木腦袋不開竅,怕是那位先生自己也鬱悶吧。
所以當黃錦貼着三少爺耳朵如此這般,這般如此的交代完以後,三少爺跳起來大叫一聲,原來如此。
第三天
閻府新來的先生沈賀仙如往常一樣早早起來,今天他又要去面對閻府那個桀驁不馴的野小子,揉了揉發酸的小腿,難道今天也要陪那小子站一整天,沈賀仙搖了搖頭,這可真讓人頭疼,當初他在跟幾個同窗泛舟湖上酒後輕狂正巧遇見閻老爺協眷出遊,當着閻老爺的面打了包票,十天就讓閻少爺改頭換面,如今看來是有點難啊。
“誒!!”
“沈先生爲何嘆氣?”沈賀仙不由一愣,眼前這個不是兩天來一直端茶送水的青衣小廝是誰,起先看不真切,如今靠近仔細看了才發現這閻府的下人真是一個比一個標緻,難怪外間有那許多傳聞。
黃錦見姓沈半天也不回答,微微有些生氣,心想這古代人都狗眼看人低,卻是誤會了人家,不過面上卻不會表現出一點半點,依舊笑着道:“我家少爺已在書房恭候,爲兩日來怠慢先生賠罪。”
沈賀仙啊!的一聲,不知唱的是那出,帶着迷惑一路跟着黃錦來到書房。
書房裡的閻玉此刻正束手而立,看見沈賀仙進來,一個大禮就將將的拜了下去,“學生前日多有冒犯,還望先生恕罪。”
然後又親自上前兩步,搬過一把椅子,恭恭敬敬擺放正中說:“請先生上座。”
沈賀仙坐下以後,緊接着閻玉又雙手捧着茶杯又說了一通諸如喝了茶就原諒之類的好話,眼見前兩天一直襬着面孔的沈先生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黃錦只覺得好笑,這時閻玉的目光射來,與黃錦空中一碰各自點了下頭,只見兩人同時半跪了下來……
“學生爲表誠心,請允許學生侍奉先生。”說罷兩人就動手脫了沈先生的靴子,這時沈先生才一下反應過來。
要再過個幾十年,學生爲老師揉個腳也不算什麼,搞不好還能成爲一段佳話,但以他如今的年紀以及才一個秀才功名的身份,仗着自己是老師就公然要閻府的少爺做下僕做的事情,這要是傳出去,要是傳到了閻老爺的耳朵裡……於是連忙道:“不可,不可……”見兩人絲毫沒有停止的意思,又補充道:“既然你如此誠懇的道歉,那我就原諒你吧,時候不早,你也坐下聽課吧。”
閻玉等的就是這句話,幾乎是立刻起身答了聲遵命,卻不忘記帶走沈賀仙的靴子,沈賀仙這下傻眼了,卻又不好意思開口問靴子,於是光着腳丫的沈先生一個上午都不知道講了什麼,午飯時間都沒到就急匆匆的宣佈下課。
閻玉出來以後,黃錦體貼的關好了門,書房裡立刻傳來了沈先生四處找靴子發出的聲音,引得兩人相視而笑。
шшш¤TтkΛ n¤C〇 “總算是出來了,早晚也要把這傢伙趕走纔好。”閻玉伸了個懶腰。接着又看了看身旁的黃錦笑嘻嘻的道:“老花那老東西這回倒是買來個寶貝。”
黃錦剛剛還覺得自己跟這位少爺距離有所拉近,瞬間又被這句話打入谷底,看來在古人眼中下人不過時件物品,好的下人也頂多是寶貴一點的物品罷了。想着想着黃錦也就沒了那點高興,臉上也黯然起來。一旁的閻玉自然看的明顯。
“怎麼了,怎麼了這是……哦!你是老花買回來的,你放心,你今天幫了我以後就是我的人了,有我在以後不會讓那老王八蛋欺負你,其實我老早看他就不順眼了,要不是母親喜歡他我早讓他滾蛋了。”
黃錦眼前一亮,腦海裡飛快的思索,難道眼前這位三少爺知道花管家對他要做的事,但看神態又不大像,不過那個姓花的做的時間貌似不短,府裡風氣又那麼怪,可能三少爺從別人口中知道花管家是什麼樣的人也說不定。
於是黃錦認爲,爲了自己的屁股着想,先巴結好眼前這位少爺再說。
“少爺即便把這位沈先生趕走了,老爺爲了少爺還是會再請一位先生,這樣長此下去恐怕又會罰少爺去山上寺廟了。”
一聽寺廟,閻玉的眉頭就皺了起來,看來之前一個月這位養尊處優慣了的三少爺在妙香山上並沒有留下什麼美好的回憶。
“那怎麼辦,難道天天拘在這裡,以後變成二哥那樣的書呆子?”閻玉昂着頭一邊說一邊叉着腰故意擺出一副氣憤又無奈的樣子。他這樣子做的太明顯,期間還偷偷的拿眼睛瞄過來。
讓黃錦深刻的感覺自己就像一個整天出餿主意的狗頭軍師。
“其實遇見沈先生,對少爺來說是個機會。”黃錦怕人聽見,故意降低了音量但爲了讓三少爺聽的清楚,只能儘量靠近。
“機會?”閻玉假裝撓頭,卻在黃錦看不見得時候嚥了次口水。
“這兩天講課,我覺得沈先生並不是迂腐之人,至少比那些年紀大的先生要開明很多,少爺您可以試着跟沈先生約法三章。”眼見三少爺一臉呆樣,黃錦暗歎,真是很少能遇見這麼笨的,卻不知道他低頭講話的時候,三少爺閻玉一直盯着他從背後衣領中露出的一小截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