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一夜噩夢的歐陽南關,暈暈沉沉起了牀。他感覺自己的眼前彷彿總有莫名出現的小圈圈,一圈圈地轉動着,折磨着他脆弱敏感的神經。他輕手輕腳地走到廚房裡,倒了一杯熱水,喝下一口後才感覺好些了。然後一個人端着杯子,獨自坐在窗口,習慣地望着大江,心中泛起無言悲涼,這個世界到底怎麼了。看着奔涌的江水,他的全身忽然充滿了憤懣,感到這個社會對自己充滿了不公和欺凌,用網上的話說,這個社會上,不成功就是被拋棄的LOSER,進入不了既得利益階層就只能做一個任人魚肉和欺壓的屌絲,現在,連讓人安穩活下去的夢都被打破了。有一剎間,歐陽南關內心深處,一種要打破這一切的英特內雄耐爾的吶喊,油然而生,一種從未有過的膽魄籠罩了他的周身,曾經在校園裡流淌過的憤青血液重新在血管內燃燒。但是,下一刻,想想昨天的驚險,對手的精悍和詭密,寒氣重新升起,他的勇氣和力量,剎那間就全部退潮了——那根本就不是他可以對抗的。
昨天新買了一個手機,到移動公司大廳報失後重新刷回了自己的號碼。但失去了手機通訊錄的他,因爲沒有在網上備份,只能在網上找朋友同學們要號碼。晚上他就沒敢再回自己的租屋,找到平時關係還比較好的一個同事那裡,借宿了一夜。高度緊張的他,甚至在晚上睡覺關機時,按照網上的說法,連手機電池都拆了下來。
又坐了好一會,同牀的同事還沒醒——公司這幾天就沒人上班了。他就裝上電池,打開了手機。一開機,就發現一大堆的夜貓子的短信和留言在等他。其中幾條是生氣的夏妹妹發來的,她聽說歐陽南關已經被U&T公司的實習生計劃錄取後,就各種意見大發,怪歐陽南關對她的事情不用心。昨天她給歐陽南關打了幾個電話居然都是關機,她就想當然地以爲歐陽南關是揹着她,悄悄飛北京去面試了,火冒三千丈,晚上可能是氣得睡不着,就在微信和QQ上都痛責歐陽南關爲人太自私自利,沒把她真正放在心上,宣稱要和他斷交。
不知道爲什麼,看到她斷交的威脅,歐陽南關居然沒有平日那種強烈的緊張和不安,相反,他忽然有了一種淡然的無所謂感。看了下時間,估計喜歡熬夜的夏妹妹可能還沒起牀,他就在微信上先回了一句:“昨天我的手機被人偷了,還有壞人想開車撞我,公安要我這兩天少和朋友聯繫。保重。”奇怪的是,在他輸完這條信息後,腦海中卻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了小文女俠那張驚豔和鎮定的臉。
江大國家重點實驗室,劉德剛剛聽到一個驚人的消息,國家安全局的人來了學校,找黃校長,據說是與他兒子有關。“嗡!”地一下,劉德感到自己的天要塌了,如果黃副校長真的出事,那自己前幾天就不該拒絕袁海歸的拉攏,這下不僅自己背後的靠山要倒,搞不好上次公安來查研究生補助的黑鍋還得自己來背。
作爲江大的一員,他太清楚現在江大的生存競爭環境了,自己現在拿到的一切都是因爲有黃副校長作爲大老闆在背後支撐,如果黃副校長倒了,他就會變成一隻被趕出獅羣的獨獅,要自己獨自捕獵養活自己,而且還不能進入其它獅羣的勢力範圍——這就意味着自己根本沒有充足的捕獵資源可選。最糟的是,哪怕自己辛苦捕獵成功了,也可能被別的獅羣嗅到血腥味趕來仗勢奪走,甚至一羣鬣狗也能和自己叫板。除非自己再投靠另一羣獅子,可是,獅羣裡是講先來後到的,象自己這種半路投靠進來的獅子,很難在新獅羣裡混入核心圈子,可能到頭來就也是給人家打打下手的命了。
左思右想的劉德,感到自己走到了一個命運的拐點,如果這次不能順利通過,那自己前面的一系列辛苦打拚成果就要付諸東流了。現在,最關鍵的是要搞清楚,黃副校長到底出了什麼問題,還有沒有挽回的餘地。如果情況不妙,他就得開始準備考慮給自己找條後路了。想到這裡,劉德抓起手機,撥響了師母的電話。
又等了半天,同事還是沒醒,歐陽南關決定自己出門去買早餐。現在已經到了平時正常的上班時間,小區外面人潮涌動,應該不會有什麼危險了。
吃過早飯的歐陽南關,手機響了,是夏妹妹打來的。夏芷穎上來就是一通擔心受怕的樣子,問歐陽南關昨天到底出了什麼事。若是平時,歐陽南關也許會感動得心情激盪,可是不知爲什麼,經歷過昨天那麼多事以後,他現在對夏妹妹的感覺淡了好多,對她這一通關心之詞,只有一個評價:“表演略嫌浮誇。”
果然,在關心完歐陽南關之後。夏妹妹就回到了正事上,問歐陽南關是怎麼和U&T聯繫的,爲什麼別人的都還沒有答覆,他就被錄取通過了。歐陽南關其實已經給她解釋過了,只好不厭其煩地又解釋了一遍。似乎從歐陽南關的語氣中聽出了某種變化,夏妹妹明顯不安起來,就問歐陽南關中午有沒有空,一起吃個飯。歐陽南關下意識地就答應了,可是,奇怪的是,一答應完,小文女俠的形象就又一次浮現在了腦海中。真的,好象只有想起了她,歐陽南關纔會有安全感。
一個電話才完,另一個電話又打了進來。這次是方藏打來的,方藏很客氣地問歐陽南關,晚上有沒有空,得到歐陽南關答覆後,他就告訴歐陽南關,劉德那裡遇上大麻煩了,黃副校長出事了,很可能要城門失殃及池魚。然後,他就建議晚上大家一起碰個頭,正好他還沒請客。歐陽南關大爲震驚,但是很奇怪方藏爲什麼要喊上自己。
掛了方藏的電話,歐陽南關就想給劉德撥電話,結果發現自己手機丟了以後,號碼也沒備份,只能在網上重新找大家要號碼,劉德到現在都沒回復他。他不得不又一個電話先打到夏芷穎那裡,找她要劉德的電話,順便問下黃副校長出了什麼事。夏芷穎對歐陽南關這麼快打電話過來,顯然有點意外,她告訴歐陽南關,網上在傳黃副校長的兒子出事了,開的公司被查封了,據說還涉及國家安全局,這事在江大已經引發了大地震。歐陽南關意識到這就是劉德處境不妙的原因,靠山一倒,在江大就只能適者生存了。
剛剛和師母通完話,劉德感到自己快要崩潰了,出的不是小事,是大事,還扯上了國家安全和諜戰,黃副校長已經被停職待審了。師母話裡帶着抽泣,可能是怕電話已經被監聽,只能暗示劉德要小心,上次派出所過來查案的公安據說對他和重點實驗室辦公室主任很不滿,把狀告到了校長辦公室,眼下這個情況很難指望有人替他說話了,還得小心有人會落井下石。話說到這個份上,劉德明白自己所有最糟的料想都要變成事實了。他重重地坐到了辦公室沙發椅上,大腦一片空白,有好一陣子緩不過來。
這下子,他不僅要變成一隻年輕無助的獨獅,還要背上一個處分,至少是警告甚至記大過那個級別的處分,才能打發掉現在腰桿正硬的公安。劉德越想越覺得自己時間緊迫,情急之下,他想到了老同學,就給甘誠打了電話。
在給甘誠簡明扼要地說了情況後,劉德就想問問,甘誠家裡能不能幫忙找省市級領導的關係出面打個招呼,至少不要讓自己背鍋挨處分。吃驚的甘誠正在外地參加應酬,說話不太方便,只好讓劉德先等他回來再說了。
中午,歐陽南關趕到了江大校門口的一家新開的酒店,吃驚地發現,夏芷穎居然帶來了一大幫同學。當着所有同學的面,笑靨如花的夏妹妹,上前直接挽起了歐陽南關的胳膊,向大家正式宣佈歐陽南關就是她的新男朋友。在一片羨慕和恭維之中,歐陽南關發現小米妹妹一聲沒吭。這時候,歐陽南關才明白,夏妹妹已經向這些師弟師妹們公佈了他已獲得U&T公司實習生計劃的錄用名額,所有這些同學都是來向他取經的——當然,這頓飯也是他們一起請的。
前來取經的師弟師妹中,除了外語學院的妹子,還有她們其他學院的男朋友。其中一位長相和說話都很較真的師弟,在歐陽南關介紹完情況後,就和他較真上了。這位一聽就是那種常泡論壇、喜歡與人爭論的軍迷,他非常學究氣地指出,歐陽南關給老外做的那個計劃,太過理想化,一條“奧斯汀”級LPD和一條“新港”級LST基本都是一次性使用,其很多性能都用不上,造成有效噸位浪費嚴重,還不如換成攜帶LCM和浮箱的車輛滾裝船和貨輪,把噸位用來攜帶更多穿設備和物資。另外,歐陽南關計劃的船隻數量過多,需要太多的專業人員進行操作和維護,而這麼多的專業人員不是那麼好招集的,臨時培訓也需要很長時間,而二手船隻的狀況恐怕經不起非專業人員的折騰。
歐陽南關沒心思與之辯戰,就問這位師弟平時是上哪幾個軍事論壇,相互自報家門後,倆人就開始軍迷見軍迷的惺惺相惜了。弄得一衆圍觀的羣衆相當不齒,覺得這又是兩個理工男在他們這些文科生面前故意顯擺。
夏妹妹抿嘴笑着告訴歐陽南關,這位師弟不僅是軍迷,還有英雄救美的名頭。其女朋友有一次外出回來,夜遇流氓調戲,被路過的他挺身而出,直接空手奪白刃,捱了一刀後血灑長街仍全力拼搏,嚇跑了流氓,成功救美並打動了少女的芳心。歐陽南關仔細打量了一眼這位師弟的女友,倆人長相氣質都相當班配,因此,他覺得那幾個流氓是不是打多了網吧遊戲後有點近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