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捷,這是怎麼回事!”宋欽宗臉上立時露出歡喜,眼神中神采飛揚。自從宋金交戰以來,屢戰屢敗,屢敗屢戰,連續的戰敗,早已經打垮了宋欽宗年幼的心靈,心若死灰。
即便是偶爾聽到大捷,也只是謊報戰功。
對了謊報戰功,一定是謊報戰功!宋欽宗立時喝道,“不會是謊報戰功嗎?把大敗說成小敗,杜撰出子虛烏有的大捷吧!”
“官家這是真的!”小太監沒有一絲緊張,“一些偵騎,在外面恰好的遇到了那場戰鬥。數萬如狼似虎的金賊鐵騎,好似旋風一般的衝擊向了西軍的陣營。頓時間西軍好似風雨中飄蕩的小舟一般,可是激戰硬生生打了半天之久,也沒有分出勝負。最後金軍丟下無數屍體,倉惶而逃,而西軍的營盤還是穩如泰山般聳立在那裡!這不是大捷是什麼!”
“真的!官家若是不信,可以到城頭一看!”太監道。
宋欽宗點點頭,不顧大臣的勸阻,很快向城頭走去。在侍衛的保護之下,看向了城外。站在城樓上,視線極好,只見原本交戰,打成一糊片。此時卻是經緯分明的割讓開。
金軍鐵騎急速的向外奔馳,一副潰敗的現象。而種家的步兵大陣,好似磐石一般,聳立在那裡。這不是勝利了,是什麼!若不是大捷,金軍鐵騎跑什麼跑呀!只有潰兵才跑路。
“勝利了,大捷呀!”宋欽宗立時歡心鼓舞的跳了起來,神情激動,好似孩子一般,再也沒有一絲身爲君王的威儀。
“大捷呀!”
這是,不論是投降派,還是抗金派,都是歡心鼓舞,大捷意味着汴梁保住了,免去了城破的危險,他們也免去了做亡國之臣的危險,沒有了作貳臣的可能。
“官家,應該通稿全城,種老將軍率領十萬大軍,千里援救。在城外,打破金軍,斬首五萬,金軍倉惶而逃,我軍大劫!”李綱立刻恭喜道,歡喜鼓舞的說着。大宋太需要大捷人,也只有大捷能夠鼓舞士氣,也只有大捷能讓失望的汴梁百姓,歡欣鼓舞,鬥志昂揚。
“官家,這是應該宣告全城,只是援軍似乎有些少。十萬怎麼夠能,至少是百萬大軍來援!還有斬首五萬怎麼夠呢?至少是斬首十萬!”李邦彥適當的開口說道。
宋欽宗滿面紅光,點頭道哦啊:“兩位愛卿,說的都有道理。立刻宣告全城。種少保,千里援救京師,在郊外激戰金軍半日,金軍打敗,倉惶而逃,斬首十萬。我軍大劫,天佑大宋,天佑趙氏!”
很快,這道振奮人心的消息迅速的傳播開來。原本陰霾的變量,迎來了晴天。原本城內百姓時刻恐懼不斷,時刻擔心城破,金軍屠城,惶惶不可終日,可在聽到這個消息時,立刻歡呼起來,好似過年一般。
城內百姓太需要大捷了!隨着這道消息傳播,种師道立刻以大救星的形象出現了。
武人,一直是屬於被遍地,被輕視的角色。宋朝一直奉行着不殺士大夫,只要是不造反,即便是犯了再大的罪過,也不過是貶官流放而已,最後還是有酒喝,有肉吃,有名妓睡。
不殺士大夫,卻是不代表不殺武人。
周世宗看到方面大臉的武將,都會將他們殺死,因爲他們是福將之相,甚至是帝王之相。殺武將理由很簡單,只要樣貌合格,就拿刀砍了你,冤死活該,誰讓爹媽生下這張臉。匹夫無罪,方臉有罪。
在宋太祖時,殿前虞侯張瓊,作戰勇敢,再多次戰鬥中殊死保護趙匡胤安全。後來張瓊得罪了兩個權臣史珪、石漢卿,這兩人向趙匡胤進讒言,於是張瓊悲劇了。沒有人證物證,只是憑藉着一面之詞,張瓊就被抓捕,然後打得死去活來,最後上吊自殺。事後,趙匡胤也發覺是冤案,只好對張瓊的家屬給予安撫,可是史珪等人卻沒有受到處分。
有人誣告殿前都指揮使韓重贇,趙匡胤不假思索,立即下令處死了韓重贇。多虧了趙普說了一句公道話,韓重贇才免去一死,不過之後也被貶官。
狄青屢次建立功勳,可是最後還是免不了猜忌,最後鬱郁而亡。後來,岳飛被莫須有處死,其實也有前車之鑑。可以說,武人地位是低的,世人都是看不起武人。
於是,金軍兵臨城下,汴梁城百萬人口,幾十萬禁軍,竟然找不到一個武人統帥大軍,只能讓文人統帥大軍。於是,可笑而可悲的汴梁保衛戰發生了。戰績極爲慘淡。直到這一刻,汴梁的百姓才希望出現狄青這樣的英雄。
种師道的出現迎合了這個需求。
時代需要英雄!
………
而此刻,种師道卻沒有享受到英雄的待遇,而是陷入前所未有的困境中。
在汴梁城樓上,高高在上,看到的是金軍潰敗;可是种師道卻知,那不是潰敗,而至戰略撤退。同樣是跑路,潰敗是慌不擇路,而撤退卻是有組織的撤離。前者是敗軍,好似喪家之犬,只要在後面追擊,就可以收穫戰果;而後者這是陷阱,若是追擊,那是找死。
而作爲身經百戰的將軍,最需要分辨出敵人是潰敗,還是撤退,從而決定下一刻的方針。
看着撤退的敵軍,种師道眼神中閃出驚訝,沒有率隊追擊,來不及收屍體,不斷收縮隊伍,加固防禦。設置好各種路障,車陣也是再度擺好,將地上的箭收集好,整裝待射,步兵也是揮動着長矛,隨時要出擊。總之頃刻之間,散亂的隊形,變成了一個烏龜殼,一個大刺蝟,誰想要咬上一口,都要做好流血的準備。
“可惜呀,宋軍爲何沒有出擊!不追擊,我如何消滅你。”河裡一邊撤退,一邊看着後方,極爲失望,心中極爲遺憾。
身爲女真將領,他讀得兵書很少,多數都沒文化。這個計了,那個計了,一個也不知道,他的戰鬥風格簡單而明瞭。
先是,悄無聲息的接近敵人,無聲無息,在敵人意想不到的時刻,突然出擊,好似餓虎撲食,形成戰鬥的突然性和隱蔽性。接着,以鐵騎形成強大的攻擊力,摧毀力,衝亂敵人的陣型,帶來恐懼的種子,瓦解敵人的陣型,也瓦解敵人的士氣。
這兩招一出,敵人就會迅速的崩潰,成爲金軍的俘虜,或是刀下鬼。這兩招,擊潰了金軍的多數敵人,過去的契丹,如今的宋朝,多次吃虧。
若是敵人強大,久戰不下。
那就先是撤退,引動敵人追擊。當敵人追擊時,陣型必然散亂,步兵與騎兵必然分離,強兵與弱兵必然分離。那時在殺一個回馬槍,先是消滅騎兵,再消滅步兵;先是消滅強軍,再消滅弱兵。吃掉最強的,弱的也會更弱,失去依靠,必然全軍覆滅。
這三板斧,是他的戰鬥模式,也是金軍多數將領的戰鬥模式。
剛剛從叢林中走出,在微末中崛起的金軍也沒有太多高深的戰略戰術,也沒有那麼多陣圖可以佈置,更不會今天一個計策,明天一個算計,似乎諸葛亮附身一般。
金軍戰鬥模式很簡單,模仿野獸,仿若是森林中捕獵。戰鬥時,也多是靠着將領臨陣指揮,對於戰機的洞察。太多的彎彎繞繞,太多的兵書戰策,他們有些玩不轉。
可就是,靠着這些粗陋的戰鬥模式,一次次擊敗遼軍,將遼國滅亡,又是威逼宋朝城下,屢試不爽。可是遇到种師道卻是失敗了,種家軍的戰鬥力極強,在陣型被沖垮,被分割包圍時,還死戰不休。只能是撤退,若是不退,只能是兩百俱傷,三萬宋軍盡數覆滅,五千金軍鐵騎十步存一。
河裡眼神中閃現出懊惱之色,“這回有些大意了,若是遇到一般的宋軍,五千鐵騎足以橫掃十萬宋軍,仿若是獵殺麋鹿一般。可是种師道不是一般人,而他麾下的宋軍也不是一般的宋軍,五千鐵騎擊潰容易,可是全殲卻是極難,甚至是要付出慘重的代價!”
在這次戰鬥中,金軍出動五千鐵騎,卻陣亡一千五百人,五百人受傷。若是他不及時撤退,即便是最後全部殲滅種家軍,那五千人也會徹底毀滅,最後能活下五百人就不錯了。若是讓元帥知道,女真死了那麼多勇士,必然會心疼如刀攪,女真一向人少,死上一個就少一個。
“早知道這樣,不如多帶些兵馬。那些奚人、契丹人、漢人,戰鬥力雖然不強,可是也可以充當炮灰,消耗種家的力量。不會是這樣的被動!”河裡第一次感到無奈,不是因爲敵人的強大,而是女真人太少。
女真不滿萬,滿萬不可敵。自從女真滿萬之後,就是天下無敵,屢戰屢勝。到了宋境之後,女真依舊是天下無敵,但不在佔據優勢。宋人太多了,女真一次次勝利,一次次擊敗宋朝,可是宋朝的反抗勢力還是那樣多。今天擊潰了十萬大軍,明天十萬大軍又會誕生。女真四處出擊,到處勝利,可是敵人數量不見少,反而是越來越多。
全軍上下都有着疲憊之感,不畏懼任何強敵,卻是怕了這種連綿不休的騷擾。好似蒼蠅一般,雖然一巴掌可以拍死,可是數量太多了,拍也拍不死,最後只會被折騰死,勞累死。
“可憐,我一向鄙視那些懦夫,鄙視那些反覆無常的小人,一向恥與爲伍,可是竟然要讓這些垃圾在一個隊伍裡,太恥辱了!”河裡一想到,那些小人諂媚的眼神,心中就噁心到了極點。
女真一向崇拜英雄,也最爲鄙視懦夫,小人。
在河裡的麾下,一向沒有契丹人軍、渤海人軍、奚人軍、漢人軍,即便是元帥多次要調撥一些,他也拒絕了。因爲他不喜歡這些懦夫,恥於爲伍。
可是如今——
河裡的失落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