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場突如其來的崩潰,葬送了尚有一搏之力的大燕國,也葬送了高句麗最後的僥倖,這恐怕是高談德、馮跋、衛風,乃至參與這場交戰的每一個人事先都沒能料到。
起因,便是馮跋因恐懼而在黑暗中下達了退軍的命令,這道命令也使得馮跋建立起的大燕國如煙花綻放般,僅僅片刻的璀璨,就消散於了歷史的塵埃當中!
同時,衛風對於這場勝利也沒有做好充分的準備,關鍵還在於黑夜所帶來的混亂,雖然戰場四處都燃起了火把,但畢竟照明的範圍極其有限,在騎兵散開追擊下,仍有數不清的燕軍與高句麗軍沒入了遠處的黑暗,沒辦法,一個時辰之後,衛風無奈的下令收了兵。
各軍紛紛歸隊,回來的第一件事便是點名報數,除此之外,還要統計降卒與斬殺的敵軍數量,並辨認屍體中的重要人物。
城外火把處處,全軍上下都充分動員起來,當天夜裡,衛風沒有進城,而是圍住了薊的四面城門,並着人在城下不斷喊話,命守軍維持城內治安,天亮接受收編。
不知不覺中,東方的地面線現出了一抹魚腹白,衛風這才領着部分軍卒進入了薊,薊的城內,基本上還算是有條不紊,顯然守軍已經放棄了任何抵抗的心思。
正午時分,衛風坐在州府大殿內,聽取着來自於各方面的彙報。
“稟將軍,包括薊守軍。合計收降燕軍三萬八千五百六十一人,俘虜高句麗軍八千四百一十二人!”
“稟將軍,此戰共斬殺燕軍與高句麗軍合計五千零八十三人!”
“稟將軍,抓獲馮跋之弟馮弘及其以下親族四十二人,另有妻妾女兒俏婢侍妾一百二十二名,該如何處置,請將軍明示!”
“呃?”之前衛風一直在聽着,並不發表意見,可這時,略一沉吟便道:“馮弘單獨關押。捉到馮跋一起斬首。其餘四十一人編入高句麗俘虜,從明日開始參與薊的修葺,另外女眷嘛,讓立下特等功的弟兄們先去挑。每人最多挑一個。挑剩下的賜給有功將士!”
“遵命!”這名親衛咧着嘴快步而去。也不怪他激動,他就是特等功的其中之一啊!
向彌的眼裡也是綠光一閃,向衛風施禮道:“將軍。龍城與丸都必然空虛,末將願領一支輕騎替將軍取來。”
衛風顯然心情不錯,意味深長的看了眼向彌,便嘿嘿一笑:“不着急一兩日,想要美人兒有的是,多忍幾日又有何妨?本將自從離開了中山,不也是忍到現在了嗎?”
說着,衛風失望的瞥了眼陳少女,陳少女霎時俏面通紅,內心暗暗啐罵不已!
衛風移開目光又道:“向彌,你向全軍宣佈,本將明晨將於騎兵中親自挑選三千玄甲天軍,要求二十五歲以下,官階什長以下,待遇等同親衛,也包括燕軍降卒,以自願參與爲原則,不得強迫,不得阻攔,三日後,本將與你分兵出征,你領兩萬輕騎去取丸都,把丸都一應人等押送回薊,城池先擱在哪兒,莫要焚燬,本將去取龍城!”
“遵命!”向彌施禮應下。
劉興男卻不解道:“將軍,您幹嘛要留座空城下來?人都被您抓走了,財貨也會被您劫掠一空,一把火燒了不是一了百了嗎?”
衛風陰惻惻的笑道:“劉興男,你知不知道養豬?豬得養肥了纔好殺,目前的我,雖然戰無不勝,攻無不克,但根基還是不足啊,歸根結底是治下的人口太少了,這不是短時間內可以改變的,以我的能力,進駐龍城已是極限,何況更加荒僻的丸都?丸都那地方,異族林立,強行佔據正如失了根的浮萍,不但負擔極大,還置身於危險當中,倒不如放任不管,等過幾年再去看看,有沒有人遷徙進去了,嘿嘿~~如果規模不小的話,發兵擄來也不爲遲。”
“哦~~”劉興男恍然大悟道:“原來這就是養豬,將軍,您是把周圍的肅慎、庫莫奚、契丹,甚至高句麗殘餘等諸族當豬養啊,丸都就相當於一座豬圈,您太陰險了。”
向彌與徐道覆也現在了欽佩之色。
衛風淡淡一笑,又向徐道覆道:“復堂兄,本將不在期間,薊暫時交給你了,要儘量招攬逃散的燕軍,並着幽州下屬郡縣就地獻降,另外還要留意抓捕高句麗餘孽與馮跋、高談德及其黨羽!”
“請將軍放心!”徐道覆也領命應下。
這時,一名親衛走了進來,施禮道:“稟將軍,有一名名爲務銀提的丁零人求見,他自稱曾爲馮跋上大將軍,遼東太守。”
“哦?”衛風眉頭皺了皺,便揮了揮手道:“請他進來!”
“遵命!”親衛施禮退去。
不多時,務銀提邁入殿中,拱了拱手:“民務銀提參見將軍。”
衛風不置可否道:“條銀提,你既爲馮跋重臣,稱民恐怕不大合適罷?”
務銀提不急不忙道:“燕主既已敗逃,則燕國也隨之不存,自昨夜起,燕國所有人士已成爲晉人,而民雖曾於燕國爲官,但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君已不在,又談何盡忠?民只是拿馮氏的俸祿辦事而已,並不是馮氏的家奴,更何況民是自己求見的將軍,而不是爲將軍擒獲,因此自稱爲民,並無不妥。”
衛風正視起了務銀提,這個人的口才挺不錯的,於是問道:“你來見我是爲何事?”
務銀提淡淡道:“民欲投效將軍,謀個一官半職養家餬口。”
衛風隨口道:“如今我正值用人之時,你欲投我並無不可,不過我從不收庸才,你說說,你都擅長什麼。”
務銀提答道:“民只提二事,其一,曾誘使高句麗永樂太王高談德傾舉國之兵援薊,其二,昨夜民曾勸說燕主匆要鳴金收兵,奈何燕主對將軍滿懷恐懼,堅持要鳴金,結果鑼聲一響,全軍落得個潰敗結果,民也無可奈何。”
“嗯~~”衛風略一尋思,便點了點頭:“這樣罷,我有重建薊的打算,你於薊北面擇一地址規劃新城,要求城週四十里,有險可守,漕運不絕,按都城的標準設計,不知你可能勝任?”
務銀提渾身微震,他聽出來了,衛風是要以薊爲都,對於胡族,以薊爲都並不稀奇,但衛風是正統的江東人士,卻偏偏要把都城定在苦寒而又危機四伏的幽州,其表達的意志已不言而喻。
務銀提感覺心情有了些澎湃,這可是營建都城啊,當即深深一躬到底,正色道:“屬下願接此令!”
衛風揮揮手道:“好,我暫任你爲徵北大將軍府軍假司馬,代幽州別駕,以三年爲限,這三年裡,你多走走看看,建康、長安也可參考一下,但不要弄成平城那樣的裡坊制,本將不喜歡!”
“屬下明白!”務銀提施禮應下。
第二天清晨,衛風從報名參加玄甲天軍的近五萬軍中挑選出了三千人,全部持槊、騎西域大馬,甲還是明光鎧,參與親衛的訓練,第三日便與向彌分別領軍而去。
龍城由於主力都被馮跋帶走,幾乎等同於一座不設防的城池,衛風也沒攻打,略一喊話,守軍就開城獻降,城裡的馮氏宗族都在,顯然沒來及逃循,唯獨不見了馮跋與馮素弗。
衛風在龍城呆了一個月便領軍回返,隨行的還有燕國權貴,公卿大臣等近百族,合計上萬人,這些人中,除了極個別有才能的留下來,其餘大多數都會在冬季送往嶺南,以填實當地人口,原計劃衛風是打算遷慕容氏入嶺南,但計劃趕不上變化,慕容氏已經沒有了,只能把這點鮮卑權貴先遷過去,當然了,他們只是第一批,接下來還會有秦國、西涼諸國的權貴。
至此,幽燕地區全部落入了衛風手上,只是歷多年戰爭蹂躪,如今的幽燕丁口稀少,百姓貧瘠,民族矛盾突出,要想重新恢復到百年前的盛況,至少也要有個十幾年的時間才行。
九月初一,衛風重新回到了薊,在這段時間內,徐道覆在幽州全境內又收攏了近三萬逃散燕軍,另抓捕到五千餘名高句麗人,可是仍然沒有馮跋兄弟的行蹤。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薊以北一百多裡便是大燕山,出了古北口則是漠北草原,衛風又沒有及時派人追擊,不過即便跑掉,馮氏兄弟也只能在惴惴中了渡餘生了。
至於高談德及其親信,是由向彌負責抓捕,但向彌還得過一陣子才能回返。
在徐道覆與務銀提分別彙報之後,殿內只剩下了衛風、陳少女與劉興男,劉興男問道:“將軍,您這兩年不打算回江陵了吧?”
衛風點點頭道:“我想回也回不了啊,如今正是一鼓作氣滅去魏國之時,待兵馬整頓完畢,南方的糧草輸送到位,我會先着王鎮惡取下洛陽,同時,我全力攻打河東,再取平城,滅了魏國才能回江陵,估計還得有個一兩年吧。”
“哦?”劉興男也跟着點了點頭:“那興男不陪您了,興男想在這兩天回建康,爭取年前到家,然後開了春去江陵等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