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風不以爲然的笑了笑,端起酒杯道:“來,劉兄,兄弟我再敬你一杯!”
劉裕拿起酒杯,與衛風虛碰之後,雙雙一飲而盡,衛風又道:“劉兄,我今次回到江陵,會親自主持攻打淮北、青兗、淮南,乃至整片大江以北的土地,而且我會慢慢打,逐分逐寸的攻打,打上個三兩年,你說,關中的同盟能否還鐵板一塊?”
劉裕面色一變,顯然他也明白姚興、拓跋烈與劉勃勃根本不是一條心,衛風把時間精力耗在自己的北府軍身上,非但不能讓這三人從關中殺出偷襲衛風,還只能促使關中陷入徹底的內戰,因爲衛風完全有能力封鎖關中,迫使他們只能在關內一決高下,以最快的速度吞併另外兩方來壯大自己。
偏偏這是陽謀,短時間內劉裕也不知如何化解,衛風來攻,北府軍只能拼死抵擋,主動放棄大北以北的土地也不可能,那隻會白白壯大衛風,北府軍會更加削弱,劉裕的心裡升起了一股無力感。
但他仍不死心道:“衛將軍,你也是晉臣,豈能無端興兵攻打大晉的土地?莫非不懼世人悠悠衆口?”
衛風擺擺手道:“無所謂,前一陣子你北府軍的諸葛長民不也是興兵來犯我會稽?聽說還劫殺了不少百姓,我當作是爲會稽百姓向你北府軍討還公道不就成了?何況天下百姓早就受夠了晉室,這個腐朽無能的王朝也該謝幕了。我取號爲明,劉兄可知其意?”
劉裕點點頭道:“你以五行相剋斷晉室根本,又以明比喻日月,取普照天下之意,果然是胸懷壯志,愚兄都自愧不如!”
“哪裡,哪裡,劉兄過獎了,兄弟們不過是爲天下人,爲我華夏血脈盡份心力罷了。”衛風謙讓了句。又似是想到了什麼。問道:“我滅燕,被封爲公,那麼滅了魏國理當封王,我向朝庭上表請爲明王。不知朝庭如何回覆?”
劉裕神色不變道:“衛將軍按功當進爲異姓王。但我朝自開國以來從未有過異姓王。朝庭爭論頗多,因此尚未有決議!”
“哦?”衛風意味深長的笑了笑:“那無所謂了,漢高祖立下漢室四百年基業。乃是由秦朝與項羽手裡奪來,我也同樣如此,我的江山是由將士們拋頭顱、灑熱血,由胡虜手裡奪來,我們自己主宰自己,不需要朝庭授我明王,他日,我自己築壇祭天即可
。
不過,我如今仍是晉人,以晉人身份擒來敵國君主,理當於都城斬首,以振軍心,今日,我就把拓跋嗣與拓跋珪六名子嗣的頭顱獻上,以斷晉室生養之恩!”說着,向後猛一招手!
“咚咚咚~~”船上戰鼓聲重重擂響,拓跋嗣與他的六名弟弟,全都身着死囚衣服,被押到了碼頭上,這一刻,萬衆矚目,劉裕幾年前斬首慕容超,已經造成了諾大轟動,而衛風斬首拓跋嗣與拓跋珪的子嗣,聲勢更爲浩大,這可是在十餘萬大軍的衆目睽睽之下啊,那肅殺的氣息盤旋迴繞,有些膽小的人都是牙關打顫腿肚子發抖,而且慕容超的身份與拓跋嗣沒有可比性,一個是苟延偏安之主,另一個,曾經是北方最強大帝國的皇帝!
看着面朝宮城,被強按在地上,滿臉屈辱之色的拓跋嗣,西平公主的美目中生出了一絲不忍,把俏面轉向了一邊,畢竟拓跋嗣曾是她的前任男人,再沒有愛情,親情總是有一些的,眼睜睜的看着前任男人被有可能的續任男人斬首示衆,換了哪個女人心裡都不好受,但她明白,這就是命,是拓跋嗣的命運,也是她的命運,她唯一能做的,只是爲拓跋嗣祈禱,期望拓跋嗣來生投生於一平民人家,安安生生的過日子吧,只不過,眼角仍有一滴淚珠不受控制的滑落下來。
茱麗婭走上前,無奈的嘆道:“妹妹,別哭了,這一滴眼淚就當作與你的過去作個告別好了,以後你就是將軍的女人,只要你心裡裝着將軍,將軍也會念着你,姊妹們也會把你當作一家人,你很快會忘了過去的不愉快,嗯?”
“嗯!嗚嗚嗚~~”西平公主猛一點頭,撲入茱麗婭懷裡低低啜泣起來!
其餘衆人心裡也不好受,嚴格來說,拓跋嗣很無辜,但是在種族與種族,國與國的征戰之間,沒有無辜這一說,選擇了站隊,就要爲自己的行爲付出代價,而且拓跋嗣並不是晉室皇帝,衛風將來殺了司馬德文會被人非議,可敵國皇帝,是非殺不可!
碼頭上,一聲暴喝驀然炸響:“荊冀二州刺史、侍中、督荊、益、寧、交、廣、湘、高、桂、秦、雍、樑、冀、司、並、幽、平十六州諸軍事,大將軍衛風,今以僭魏主拓跋嗣及僭魏宣武皇帝拓跋珪六名子嗣合計七顆頭顱獻上晉主,以此斬斷與晉室淵源,辭去晉室封賜官爵,並以交、廣、高、桂、湘、江、荊、益、樑、寧、司、豫、兗、幽、冀、並、平合計十七州併爲明國,自爲明王!”
崔浩立刻上前,奉上印璽、綬帶、官服,有親衛替衛風當場穿戴起來!
這一刻的衛風,頭戴廣七寸、長一尺二寸、綠珠裡、玄上、前垂四寸、後垂三寸、系青玉珠爲七旒,以其綬彩色爲組纓的平天冠,身着玄青色冕服,手上持着印璽,一派帝王模樣!
崔浩領着衆將施禮道:“臣參見明王!”
全軍將士,全都單膝跪地,大聲喚道:“末將參見明王!”
這一瞬間,氣勢沖天,鳥兒都被驚的撲騰着翅膀飛到了半空中,圍觀的所有人也都驚呆了!
沒人料到衛風會在這個時候稱王,這其實是等同於於謀反,但詭異的是,竟然也沒有人認爲衛風是在謀反,反而覺得他脫離晉室自立是理所當然,劉裕更是震驚的頭腦嗡嗡直響,雖然沒有築壇,沒有祭天,可是萬衆一心,這纔是大手筆啊!
一直站在宮城上的司馬德文雖然看不清碼頭的情況,可是被那震天的吶喊一衝,霎時間臉面煞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
幾名黃門連忙扶起司馬德文,急聲道:“陛下....您沒事吧?”
司馬德文以極度顫抖的聲音叫道:“快,快召太尉回宮,那姓衛的謀反了,就要攻打宮城了啊!”
“遵命!”一名黃門急匆匆的向城下奔去。
而劉裕的心裡則是生出了一絲沮喪,他隱約有種錯覺,彷彿天地間所有的氣運全被衛風吸去了,自己已經徹底滄爲了配角,要想打破,只能超越衛風,可是衛風已三分天下有其二,秦國那頭是陽謀,想不出破解之策,就別想擊破衛風。
劉裕生出了一絲迷惘,還在失神當中,碼頭上震天的高呼聲已驟然止歇,衛風雙手一舉,大聲道:“孤於即日起,是爲明王,按理,當築壇祭天,但天下未統,事宜從簡,他日滅去秦國再於南郊祭天!”
說着,衛風看向了拓跋嗣,拓跋嗣還是挺硬氣的,雖然被強按着跪在地上,卻昂首挺胸,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
衛風淡淡道:“拓跋嗣,說起來我得感謝你,你傳位於拓跋烈,使得河東魏人不致羣龍無首,如今拓跋烈已按我的猜想放棄河東,於冬季強渡蒲阪,否則,如拼死抵抗,我哪能輕易取下?恐怕,關中即將大亂了罷?”
拓跋嗣一瞬間就明白了關竅,頓時面色大變,恨恨道:“你....你好狠毒!”
“哦?”衛風訝道:“用計如何叫狠毒?我只是特意知會你,免得你死了也做個糊塗鬼,好了,午時已到,你該去了!”說着,轉回頭猛的一喝:“斬!”
刷刷刷!七道刀光閃過,象徵着一個朝代的終結,也象徵着一個新時代的開端。
七具無頭屍體橫躺在地上,最大的是拓跋嗣,只有十五六歲,最小的只有三四歲,身形還未長開,不遠處是七顆頭顱,這比斬殺千軍萬馬都震憾,一剎那,空氣凝結起來。
但他們是真的該死,最多也只能搏來丁點的同情,因爲他們投錯了胎,不該姓拓跋!
衛風又把目光投向石頭城,望向了劉毅,劉毅表面冷靜,眼神也毫不示弱的與衛風對視,實則眼皮卻在不受控制的跳動,剛剛那一幕,震憾了劉裕,也震憾了他!
衛風向上朗聲道:“希樂兄,當日你放我入京口,孤感念至今,如果有可能,孤不願與你對陣沙場,也不希望你日後與我爲敵,至於你受的衛將軍號,孤給你時間,你自己辭去,日後的路如何走,你自己好好的想想罷。”
劉毅什麼狠話都放不出,他的心志已經被奪了,竟然鬼使神差的回了一禮:“毅會考慮明王的囑咐!”
衛風點了點頭,又向劉裕猛一拱手:“劉兄,嫂嫂在江陵,你可以放心,但願下次你我兄弟再見之時,能夠真正的把酒言歡,告辭!”說着,大揮一甩,轉身而去。
劉裕什麼都沒說,也沒有回禮,只是怔怔站着,臉面的神色複雜之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