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後退途中,他們碰到了從斯大林格勒各個戰鬥區域撤出來的戰鬥羣,幾支殘部交匯在一起,重新凝成一股新的力量,和蘇軍做着最後的頑固抵抗。
一方面,弗裡茨軍銜最高;另一方面,他英勇善戰,下決定時果斷狠辣,成爲這批人馬的指揮官,無人不服。而一盤散沙的德軍,正需要這樣一個人來統領向前。通過無線電,他們得知第四軍團的裝甲師正在斯大林格勒的西南面進行突擊,預計在1月15日之前攻至城市邊緣的草原上,這樣一來,兩支隊伍就能裡應外合,撕開敵軍包圍圈的缺口。這個消息無疑讓大家精神一震,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絲亮光。
現在已是1月13日凌晨,還剩下不到2天,而這最後的48小時是決定命運的關鍵。斯大林格勒這個城市之大,是他們始料未及,爲突圍行動增添不少艱辛。到處都是散兵坑,在風雪之中,根本無法分清敵我。
蘇聯人的攻擊是突如其來的,猛烈的炮火雨點般地砸來,當德軍發現中埋伏時,兩軍的距離已經相隔很近。遭到敵人機槍交叉火力的攻擊,打得他們措手不及,傷亡慘重,弗裡茨不得不下令立即退出該地區,躲入破殘的居民樓。
可能是惡劣的天氣原因,再加上在深夜裡能見度降低,這些蘇軍竟出乎意料地沒有乘勝追擊,這無疑給了弗裡茨一個喘息的機會。
爲了避免再度造成傷亡,他們決定繞開蘇聯人的火力點,向西行進。離開市中心之後,近郊地區的建築物明顯少了很多,只有幾座廢棄了農莊。
被派去探路的偵查小隊很快回來,不出所料,這些農場果然被蘇聯人佔領。他們雖然人數不多,卻有坦克部隊壓陣,這對德國人非常不利。
“現在有兩個選擇,第一繞開,避免直接衝突;第二偷襲,打他們個措手不及。你們怎麼說?”弗裡茨問他的臨時副手瓦倫德和休爾茨。
這是一個相當困難的決定,理論上說,他們應該避免和蘇軍正面交鋒,爲兩天的突圍行動養精蓄銳。但實際上,他們物資匱乏,尤其是食物和醫藥,戰士疲乏不堪,傷兵的傷口來不及處理,恐怕撐到救援到達的那一天,就倒在突圍的路上了。
“如果選擇第二,我們多少獲勝的把握?”沒人接口,只聽弗裡茨又在那邊問。
“根據偵察兵的反饋,蘇軍大概一百餘人,在農場前後左右四處分別設立崗哨和機槍點。據目測,從左邊到右邊的距離不會超過1公里,中間是農場,他們的士兵全部集中那裡。他們擁有三輛坦克,兩輛反坦克裝甲車,而我方兵力……”瓦倫德這話不用說完,大家都明白了他的意思。說到戰鬥力,德軍還是很強的,但沒有後援供給,再加上戰士們體力不足,也許來個閃電戰猛攻一下還行。一旦閃電戰演變成持久戰,那麼形勢就變得岌岌可危了。蘇聯人不必大費周章地和他們死拼,只要堵住他們的退路,過個兩三天,德軍就會因爲沒有生存必需品而凍死餓死。
顯然,大家都想到了這一點,所以遲遲拿不下決定。弗裡茨向來決斷,這一次也變得遲疑起來,從主觀上說,他主張進攻。但客觀上,沒有完全的把握,就是等於送羊入虎口。
“爲什麼一定要死打硬拼?”聽到這裡,林微微實在忍不住,在邊上插了一句話,當他們在討論這個問題時,她也不由自主地自問,“蘇聯人雖然在兵力上沾了上風,但他們畢竟在明處,我們在暗處。中國有句話,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他們或許可以抵擋住正面的攻擊,但是如果在正面攻擊的同時,再遭遇左右夾擊呢?”
她會突然出聲,幾個沉默中的大男人都是一怔,不禁擡頭望向她。弗裡茨的目光尤爲深邃,一挑眉頭,雙手抱胸地靠在牆上,上下審視她。
見沒人駁斥她的話,林微微索性把心裡想的話一口氣全說了,“把殘部分爲ABC三個戰鬥羣。AB組由戰鬥力最強的精英組成,從左右雙翼接近蘇軍基地。C組從正面進攻,必須給敵軍造成一個實力強大的假象,纏住蘇軍的主要火力。當C組挑起戰端之後,AB兩組再分別進行突擊,乘虛而入。簡單來說,正面進攻的部隊只是起到迷惑敵人作用,給他們一種錯覺我們主要從正面發起攻勢。但事實上,我們真正的主力在於左右兩側。當AB奪取陣地後,立即重組人馬,以A組爲主,接應前方的C組,形成一個包圍圈,前後夾擊蘇軍的主力,而剩下B組的任務是擊潰他們的後側防線。”
話音落下後,四周也歸於沉默。她說得太急,有些口齒不清,見他們一個個全都沒反應,於是問道,“你們聽懂了沒有?”
沒有鄙視他們的意思,但五千年的歷史博大精深,中國人繁複的思想不是他們一根筋的德國人可以相提並論的。能想到這一條,還要感謝上輩子看的三十六計,這不過是其中的一條——明修棧道暗渡陳倉。
弗裡茨皺眉,本能地想要反駁幾句,一張嘴,才發現自己一時竟找不到可以反駁的地方。仔細思量,他不得不承認,從雙翼迂迴確實是個辦法。
“你們怎麼看?”他詢問自己部下的意見。
“也許可行。但問題是,我們應該如何分配人手?ABC組分別由哪些人加入?”
見他的目光投向自己,林微微下意識地聳了聳肩,答道,“拿德軍的劣等馬對蘇軍的優等馬,中等馬對劣等馬,優等馬對中等馬。”
“什麼意思?”
“一句話概括,就是避強擊惰。避開敵人的精銳部隊,專揀疲弱地打!”
不管如何,命運已經和他們竄在了一起,如果不想跟着死,只能希望他們打贏這場仗。
花了一個小時,弗裡茨終於做出了調準,選出精英,組織了兩個支敢死隊AB組。一隊向右迂迴,另一隊向左,準備偷襲。而剩餘部隊,再一分爲二,一部分跟着弗裡茨行動成爲C組,向前挺進直搗黃龍,從正面給予敵方迎頭痛擊。完全按照林微微的計劃,三隊人馬分別從左、右、前三方進行包抄,最後在敵軍陣營會晤。而最後一支傷兵隊暫時駐守原地,直到弗裡茨他們突擊成功,放出信號彈,再上前匯合。
這一場夜襲將會打得非常辛苦,弗裡茨的C組突擊隊才推進了不到500米,就被敵方發現,激烈的機槍頓時瘋狂地向他們掃射而來,被強大的火力釘死在原地。
蘇軍不確定敵軍的數量,出動了兩輛坦克,引擎的轟鳴聲震耳欲聾,炮口毫不猶豫地對準了他們的敵人。
在炮彈貫穿空氣前,C組已經飛快散開,各自找到隱蔽處,躲過炮轟。雷鳴般的一聲巨響,十米處的一棵蒼天大樹被攔腰炸斷,火光沖天。
T34開近,在夜幕下尋找目標,弗裡茨一把按住打算髮射鐵拳的炮兵施帕裡,道,“距離太遠,不要輕舉妄動!等他們開近。”
過了幾秒鐘之後,這等待的時間,對他們來說猶如過了一世紀。終於,蘇軍坦克行進了他們最佳射程內,弗裡茨毫不猶豫地下達指示。
“發射鐵拳!”
一聲喝令,就聽反坦克炮呼嘯而出,正中紅心。坦克猶如火炬般燃燒了起來,坦克兵企圖跳車逃生,卻被弗裡茨的衝鋒槍如數殲滅。這輛被擊毀的龐然大物擋住了要塞,反而成了蘇聯突擊隊的掩護,他們不斷遭到攻擊,這讓弗裡茨很是惱火。
與此同時,埋伏在蘇軍兩側的AB組也開始了猛烈的進攻,由於陣內空虛,缺乏主力,導致整個防禦系統很快奔潰。
而不同於AB組的順利進展,C組的情況越來越危急,一個小組成員爲了擊退蘇聯坦克,不惜採取自爆方式,將磁性反坦克雷牢牢地貼在了第二輛駛近的坦克炮塔上。然而,他的方位很快被暴露,在坦克裡的蘇聯人被轟上天空的那一刻,來不及撤退的他也被敵軍的機槍掃成了馬蜂窩。
衆官兵還來不及爲犧牲者悼哀,新的一輪進攻再次降臨,在夜幕的掩護下,兩軍交匯不止。
所有的人都陷入了激戰的漩渦中,弗裡茨的抵抗已近奔潰,眼見他們的人手就要打光了。便在此刻,終於出現了轉折性的一幕。一顆銀色的信號彈從蘇軍陣營中發出,照亮了半邊天空,這意味着AB組敢死隊已經順利會師,並佔領蘇軍重要陣地。
後翼遭到突擊,形勢險急,蘇軍主力意識到不妙,開始撤退了!
瀕臨絕望的C組成員重新振奮鬥志,重組殘餘兵力,再次發起進攻,而這也是此次戰役的最後一擊。
判斷失誤、輕敵代表的就是潰敗,沒有第二次重來的機會。蘇軍兵力陷在前後夾擊之中,進退兩難,直到此刻,他們才明白自己所面對的敵人是多麼的瘋狂!
這一場戰爭終於以蘇軍潰敗而落下帷幕,雖然出奇獲勝,但是德軍的損失也是慘重。當弗裡茨走入農莊——原本蘇軍的指揮部時,已全身浴血嗎,血跡分不清敵我。
佔領了農莊之後,爲了防止蘇聯殘軍採取同樣的方式進行反攻,弗裡茨在陣地四周埋下地雷,佈置重兵把守。
農場裡有足夠的食物儲備和醫療設備,大家七手八腳地打開罐子,連加熱都免了,直接用手挖了,狼吞虎嚥地塞進嘴裡。除了那些站崗哨兵,其餘人填飽肚子便睡,誰也沒半句屁話。在這種殘酷的戰場上,食物和睡眠成了奢侈品。
在替傷員包紮傷口的時候,林微微被一個小兵給調戲了,這個人看上去也就17、8歲的模樣,追着她直問有沒有男朋友。
聽見他叫自己小姑娘,林微微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伸手在他的傷口上輕輕一拍,好氣又好笑地道,“別胡思亂想了,我的年齡都可以當你媽了。”
被她拍得嗷嗷叫,他不可置信地指着她叫道,“你騙我的吧,怎麼看你也才二十出頭。”
亞洲人因爲體型纖細,本就顯得年輕,再加上上輩子將大把銀子砸在美容上,被他們誤認爲二十也正常。可惜,經常在前線上擔驚受怕,吃不好,睡不着,頭髮都熬白了好幾根,臉上的皺紋也出來了。唉,在戰場上磨練的不光是一個人意志,還有一個女人的青春啊。
“好了,不要亂動,閉眼好好休息。”
處理完這批傷者,林微微正想站起來,換個清淨的地方休息,就被弗裡茨勾勾手指叫了過去。
經過這場惡鬥,弗裡茨也渾身帶傷,身上幾乎體無完膚了。不得不承認,這個男人也真是英勇好戰,如果不是他首當其衝的衝鋒陷陣,也許,士兵們根本無法衝破這個敵軍要塞。
他的肩膀中了一槍,血肉翻滾,傷口猙獰不堪。把子彈挖出來,這種在以前連想都不敢想的活兒,現在居然可以手到擒來,這簡直是奇蹟。在經歷那麼多場惡戰之後,見過無數血腥場面,她已經麻木了,這點小傷真的不算什麼。給他打上局部麻醉、消毒傷口、劃開皮膚、取出子彈、縫合裂痕,到最後的包紮,所有程序一氣呵成,從頭到尾不超過十分鐘,手腳麻利且利落。
收拾下醫療箱,林微微打算包紮下一批傷兵,才動了動身體,就被他一把按住。感受到他手掌心的熱度,她有些驚恐地回頭,受了傷還不老實,難道他還想施暴不成?
弗裡茨臉上雖然疲憊,但他的眼睛依舊精湛,從制服的皮帶上解下一把匕首扔給她。
林微微被他這舉動嚇到了,滿是疑惑地望着他,他這是想幹嘛?讓她自裁嗎?
被她瞪視的有些不耐煩,他道,“快點。”
快什麼啊?她瞥了眼匕首,還是不解。
“把頭髮剪了。”
好好的爲啥要剪頭髮?難道是黑髮妨礙他的審美觀了?那下一步是不是要挖她的黑眼睛了?鬼畜這人做事向來不按牌理出牌,她越想越害怕,不禁向後挪了個地兒。
弗裡茨下命令慣了,哪有這耐心去解釋,見她在那邊唧唧歪歪,也不羅嗦,乾脆站起彎腰拾起了匕首,幾步向她逼近。林微微剛想反抗,就被他用膝蓋頂住了肩膀,他拉起她的黑色馬尾,豪不留情地割下了下去。刀鋒劃過,她只覺得頸間一涼,一大簇頭髮已飄然落地。
“你這混蛋,憑……”
她的憤怒還沒來得及發泄出來,已被背後陰測測的警告給截阻了,“閉嘴,不然這刀子下一秒割的就是你的後頸。”
弗裡茨這人陰狠,對於那些不聽話的人,他多的是折磨人的手段。林微微領教過,不敢挑釁他的強權,只得妥協。
他將林微微的頭髮削得很短,讓她無論從正面還是後面,看起來都像是一個男生。這裡沒有鏡子,一時也看不見自己的模樣,但鐵定不會好看就是了。
弗裡茨幹完手中的活,將匕首重新插回刀套裡,對她上下一打量,似乎對這傑作十分滿意。
他的目光挑剔地掃過她棉襖下平坦的胸,挑了挑眉,喃喃自語道,“看不出性別了。不過,這樣更好!”
林微微面上沒說什麼,心裡卻好一頓腹誹,但她沒想到的是,弗裡茨一時興起的舉動,在他們不日後遭遇蘇聯兵時,竟陰錯陽差地救了她一命。
最後一批傷者都安頓妥當,她也實在抵擋不住倦意,倒在地上沉沉睡去。睡到半夜,突然聽見外面爆出一聲巨響,陡得驚醒了地上所有人的,只聽外面傳來警報聲。
“注意,尹萬開始反攻!所有士兵立即各就其位。”
林微微猛地睜開眼睛,條件反射性地坐了起來,愣了三秒鐘,但隨即又倒了下去。她將手背擋在眼睛上,臉上顯出了無比的疲倦和勞乏。
這一場戰爭沒完沒了,沒有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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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矮油,最近和好基友們一起調戲可愛滴漢斯哥哥們,實在太嗨皮,都玩物喪志了。
聖誕假期來臨鳥,大家想要日更的,就用留言把我炸出來吧。不然我就繼續潛水。
哈哈哈哈哈。O(n_n)O
下集預告:
弗裡茨挪動了下嘴脣,喊出了一個人的名字。然後,他雙眼一翻,鬆開撐在地上的力道,徹底失去意識,倒在她身上。
林微微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望着天空,一時回不過神來。在暈過去之前,他口中叫的人竟是……簡妮!
……
她是真的發了急,狠命地拍打着他的臉,不讓他暈厥,硬是要他起來。如果他死在這裡,她不知道一個人怎麼走下去,心裡明明害怕得想哭,可在這種冰天雪地下,連眼淚都流不出了。
弗裡茨抓住她的手,握緊,嘆息了聲,“我還沒有死,但你再不住手,就要被你拍死了。
……
林微微正忙着煮水,給他換藥,就聽見他略帶嘶啞的嗓音從那一頭傳來。
“你明明就不是簡妮,可爲什麼我卻從你身上看到了她的影子?”他問,一字一句,無比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