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曉白聞言停下了打滾的動作,她從錢堆裡擡頭,看着面前的莫道衝,歪了歪頭,眨了眨眼睛。“我說,我也想爲自己打造出這樣一個美好而夢幻的幻境啊。”
“可這不是幻境啊。”莫道衝皺起了眉頭,困惑的看向了顧曉白,隨手彎腰撿起了一塊金子,在手中把玩。“這是真的,聽說你的世界可以‘再生’和‘創造’,但是我的世界——我們的世界不能夠這樣,所以你看見的東西,如果這個人的世界不是‘幻’,那麼就是真實存在的。”
“……那……那就是說。”顧曉白聽到這話,口氣開始了磕磕巴巴,她一把抓起了一手的碎金子,震驚的長大了口,望着莫道衝的眼神中都充滿了無限的崇拜。“那這些都是你的……錢咯??”
莫道衝點了點頭,然後顧曉白嗷的一聲就又倒進了這堆金山之中,她大字躺在這堆錢中,一瞬間忘記了所謂的使命,讓後有一種非常富足的感覺衝上心口——她從沒見過這麼多的錢,更沒有想過會在未來的某一天,比如今天,躺在這裡,滾來……滾去。
人生美好如此,還奮鬥個什麼勁,來啊,放縱啊,反正有大把時光——。
沈空冥站在一旁,一臉黑線的看着顧曉白這樣,轉身看向了身旁的風不破與陸連,還有軒轅無名與莫道衝,思索片刻。“所以,那麼赫赫有名的亡國之臣,就是捆龍索的器靈,封朗?”
“你也知道他。”軒轅無名看向了眼前的沈空冥,聲音沉重,他從沒有想過封朗的事情能夠傳下來,當時他以爲,憑藉封朗的城府,他會讓這場亡國之爭變成另一種傳說。“從正史中?”
“從世代相傳下來的,唯一的真實中。”沈空冥定定的說道。“龍軒有左丞封朗,亡國散將,滅太子,絕皇孫。”
“是。”軒轅無名沉重的點了點頭,他看向了莫道衝,搖了搖頭。“封朗最初的卓越表現掩蓋了他的慾望……他的慾望……我一直都不清楚,莫道衝?”
軒轅無名說到這裡,轉頭看向了身旁的男人。“他想要什麼,你曾瞭解麼?”
莫道衝同樣搖了搖頭,他的困惑溢於言表。“我不知道,封朗似乎什麼都不想要,可他似乎什麼都想要,他曾經隻手遮天,可隨後他又將這一切毀滅,而這直接的後果,就是……。”
“就是捆龍索與赤龍印糾纏在那片大漠之下,沉寂百年不得見光。”陸連抿了抿嘴,接上了話頭,在經過莫道衝與軒轅無名的坦白之下,他越想越心涼,他的導師,不僅僅背叛了他和他的父親,也在許久之前挑撥龍軒的心臟,將軍帳——若是連莫道沖和軒轅無名封朗都成企圖挑撥,那麼他人……就更不用多說。
“所以他到底想要些什麼?”莫道衝站在原地,顧曉白滾動的聲音在衆人的沉默之中更加刺耳,莫道衝順着聲音望過去,看向了顧曉白,突然一愣,莫名的他就伸手點了點那個滾在金山中的女孩,問道:“顧曉白會知道麼?”
沈空冥聞言,一臉震驚的看着莫道衝,彷彿是在看一個不可置信的結論一般,不過隨後沈空冥想了想,似乎又並沒有什麼問題,他竟然認認真真的想了一下,朗聲叫了顧曉白一聲:“顧曉白,你停一下。”
“嘩啦啦……嘩啦啦……。”
“顧曉白??”沈空冥又問了一聲。
“啊————。”
“她到底在想什麼?”忍無可忍的莫道衝撫上了額頭,無奈的看向了執着等待中的沈空冥,如是問道。“這個姑娘,腦子裡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麼?從我認識她的那一刻起,再到顧玄離開的那一瞬間,然後到現在這個狀態,這個姑娘真的有意識到自己身負使命麼?”
顧曉白到底在想什麼?
她趴在金山中,看着面前的這些錢,心中除了羨慕,沒有一絲的貪婪與佔有,在翻滾之中顧曉白也在驚奇自己的這種……思想,但是隨後她卻莫名想起了顧玄。
也許她真的不適合去成爲一個萬骨枯亡後的神女,她沒有那種能力,而顧玄有,他在離開的那一刻對顧曉白耳語的話還在她耳旁……。
“我是一個更好的你,一個你幻想成爲的人,你想要一具男性的身軀,所以我是男性,你幻想着你能夠掌控一個神魔亂舞的世界,所以我擁有這片混亂。”
“這一切都是你的所渴望的東西,而我——就是你渴望的東西。初次見面,顧曉白,我叫顧玄,是你的黑暗與光明的頂點,也是你如影隨形的心魔與神佛。”
“你該跪拜,而不是拒絕。”
我該跪拜……麼?
顧曉白仰躺在這片金子之中,愣愣的看着天空,她張了張嘴,也聽見了沈空冥等人談論的一切,捆龍索囚赤龍印,穿雲石封朗,禍國殃民,隻手遮天後的放棄,心機城府之深。
沈空冥叫住她的時候,她聽見了,同時顧曉白也故意撩起了一捧黃金,任由其落回金海之中,再無蹤跡。
她看着面前的這一切,突然茅塞頓開——她一直執着的東西,就算盡在眼前,她也得不到,因爲她從不貪婪,她只是想要活的更好,所以她註定與那些爭奪無緣,因此,顧曉白纔沒有那些人所謂的情仇之絆。
她想要做到什麼,她就去想辦法得到什麼,而很多顧曉白以爲自己想要的,等到了眼前,都不會是顧曉白真正想要的……她到底想要什麼?
顧曉白從前以爲是回家,而當她第一次面對自己,面對陸連所創造出的現代都市的幻境時,她又開始否認。
剛纔她以爲自己是想得到金銀財寶來換得無憂無慮的生活,可如今她真真實實的躺在這座由貪將莫道衝搜刮來的金銀山中時,她又感覺金錢是過眼的煙雲,她甚至開始覺得,自由並不等於富足。
而富足,也不是自由——君不見莫道衝,功成名就,卻爲了一個所謂的‘最後的慾望’,將自己的世界鎖在了這片空無人煙的遺蹟森林之中。
顧曉白想要什麼?
她不知道,對於未來只有一片混沌,突然離開的顧玄,不到兩個月後的神宮開殿,四年之後的武林大會,和近在眼前的所謂的龍軒亡國之遺恨。
顧曉白自己到底想要怎樣一個結束?顧曉白也不清楚,她無法確定日後的生活會發生怎樣的改變,但她的初衷已經變得模糊不清——所以顧曉白彷徨,而如今,她看着那一捧碎金落回了這金山之中時,她恍然大悟。
當這一切變得遙不可得,或是唾手可得的時候,你唯一能做的只是放手。
就是放手而已。
顧曉白癡癡的從金山中起身,她看向了面前的發問的莫道衝,抿了抿嘴,神情恍惚的說了一句:“我在想,當這一切已經功成名就……或是終點近在眼前或是遙不可及的時候,唯一能做的只有放手,只有放手而已。”
“什麼……?”莫道衝顯然沒有聽懂顧曉白的話,他感覺顧曉白像是在說什麼生病時纔會說的胡話。“顧曉白,你沒發燒吧?我知道我的錢不算少,但是也不至於讓你羨慕成這樣?”
“不是羨慕。”顧曉白握了握拳頭,小心翼翼的從碎金中走了出來,站在了莫道衝的面前。“封朗有負於你……或是你們,這都與我無關,我答應會去開啓那座漠下神宮,我也答應了莫道衝去給他找回捆龍索。”
“所以?”莫道衝挑了挑眉頭,不知道顧曉白到底想說些什麼。“你想說什麼?”
“我想我該離開這裡了。”顧曉白站在了莫道衝面前,神色嚴肅。“你送我出去,漠下神宮開殿在即,我不想錯過最初的剪綵。”
“而巧的是,捆龍索要的赤龍印就在漠下神宮,我要得到捆龍索,所以我必須去。”莫道衝站在原地,低沉着臉色看着身邊的顧曉白,一字一頓說道。“顧曉白,我們說好了的,我幫你離開顧玄,你就幫我拿到捆龍索。”
“如果你想出去,你就必須離開這裡。”顧曉白回視莫道衝,她知道自己答應了莫道衝什麼,也心中算計,即便顧玄並沒有按照約定留在她身邊,但是她有種預感,在不遠的未來,他一定會成爲自己的影子,無論如何,都會如影隨形。
可是,想要拿到捆龍索就必須去漠下神宮取得赤龍印,捆龍索囚赤龍印,遺蹟森林已經很明確的告訴了顧曉白,這片地方只是捆龍索的‘鄉’,只有在顧曉白解開了赤龍印後,捆龍索纔會回到這裡,也就是說,回到莫道衝的掌控之中。
但莫道衝顯然不會等待了。
“我會想辦法的。”莫道衝一字一頓的說。“我要親手去拿到捆龍索,它對我意義非凡。”
“最後的貪念。”顧曉白看向了莫道衝,不自覺的笑了一聲。“莫道衝,你要用這個捆龍索把自己困起來麼?”
“明天見。”
莫道衝沒有再多說半句,他轉身甩了一段話,便離開了。
“他幹嘛那麼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