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棯煜扶着南喬,目光顫抖卻強迫嘴角彎起,“立刻去皇宮,最後再見見她。”
她知道對南喬來說最重要的是什麼,藏在心底的情愫,要爭取讓她在最後半個時辰了了心願。
“不要,小姐,不見她,我這幅模樣會嚇到她,不可讓她知道……”南喬搖頭,聲音中滿是懇求,蒼白如紙的面龐滑落幾滴淚珠。
白酥甘棠在一旁,自然知道這個她指的是誰,是當今皇后陳氏!
南喬是皇后當年被人陷害無奈逃出宮外後生的女兒,是她和皇上的女兒!
南喬是當朝公主,是宇文乾的親妹妹!
是本該含着金勺子長大,被衆星捧月的公主!
陳氏離宮三年,而後被皇上接回去,剛過兩歲生辰的南喬則被留在宮外,隨着照顧陳氏三年的南陽長大,學了一手製作臉模的手藝。
她十二歲時,精於臉模製造的養父南陽遭到意外,被歹人害死。
而她則被蘇桎一的母親劉氏帶去蘇府,服侍蘇棯煜,伴隨蘇棯煜直到現今。
劉氏去接她時,便將她的身份說明,片刻驚訝過後十多歲的她迅速鎮定下來,沒有選入宮做高貴的公主,而是選做蘇府平凡的丫鬟。
“好好,不見她,去乾王府吧,畢竟是你哥哥的府衙,也算落葉歸根。”蘇棯煜望向南喬,四目相接。
南喬點頭,隨即閉眼,兩行淚從臉頰劃過。
她既然沒生在奢侈富饒的皇宮,那也不願死在那裡,即便她身上流着當今天子和皇后的血,她也不願!
心中縱然疼惜皇后,不願母親爲自己傷心,也恨她當年拋棄自己,恨她拋棄養父。
此刻不願進是她最後的一點傲氣。
這時,鵲疆趕着馬車過來,幾人迅速上去。
離開前鵲疆將奄奄一息的宇文斯扔到一匹馬上,抽了幾鞭,讓馬自己回到先去那個鑑畫的院落,那裡的人都是人精,想必會有人將他送到該送的地方。
傷了宇文斯無妨,但不可讓他死,畢竟他是華國的皇子。
蘇棯煜則取下王絕喉上的飛鏢,面無表情的看了他一眼,目光冰清,眼底平靜沒有絲毫波瀾。
這個男人毀了她最親近的兩個人,她都是在現場而無能爲力……
想到母親和南喬都是爲了保護自己而犧牲,蘇棯煜覺得心中絞的痛,難以呼吸。
兩息過後呼吸順暢,蘇棯煜閉眼,手中銀針刺了王絕一身。
針尖的毒液迅速滲入他的身體,屍骨即刻銷燬,只剩下一地看似普通的銀針。
馬車匆匆離去,到了乾王府。
而林驌蕭、南山採蕨、何迆一已在門前等候多時。
林驌蕭長着脖子,目光焦急的幾近冒出火,看到蘇棯煜衣衫破爛甚至滿布目光炯炯有神,一直提在嗓子眼的心終於放下,長呼一口氣。
之前的等待彷彿是上百年的循環,如今終於從裡面跳出,心身都放鬆不少。
“林驌蕭,快!”蘇棯煜急忙喚道,親自從馬車將南喬抱出,急匆匆向裡走去,“用十級煉魂!”
乾王府的侍衛見兩個佈滿血跡的人想內衝來,大吃一驚,急忙阻攔。
白酥上前,不多說一言,直接撒了一把白色粉末過去,幾個侍衛應聲倒下。
蘇棯煜向內跑去,幾乎腳不沾地!
而林驌蕭以同樣的速度追着她,同時給南喬輸送十級煉魂,發現她脈搏微弱的難以察覺,身體虛弱以至於煉魂都難以進入。
這是將死的徵兆的,林驌蕭臉色越來越沉重。
終於,南喬平躺到牀上,一路匆匆而來此刻已沒有力氣睜眼。
南山採蕨把脈,眉頭緊皺,不用多想便知知道白酥做了什麼,來不及呵斥她,匆匆回屋取了幾瓶丹藥,“過去了多久?”
白酥知道是問自己,不等南山採蕨話音落下,急忙說道,“餘下五分之一的時間。”
一屋子的人都盯着南山採蕨,想着他有什麼起死回生的法子,他面色沉重從幾個瓶中取出一個翠綠的,倒出兩粒藥丸給南喬喂下。
“每一粒藥可維持剛纔餘下的時間,瓶**有十粒……”
也就是說還餘下一個時辰的壽命……
聽他這麼說,蘇棯煜明白已沒有其他手段,看向何迆一肩上的銀狐,“銀狐血可有用?”
南山採蕨搖頭,“無用,銀狐血可解萬毒,但沒有其餘任何用處。”
蘇棯煜合眸,不再說話,袖中的手卻早已掐在手心,血淡淡流出。
一直在人後,沒有停止哭啼,眼睛腫的和桃核一般的甘棠這才踉蹌着到了牀邊。
她早已哭的沒了力氣,直接坐跪在地上,握住南喬冰冷的手,“是我陪着白酥小姐做了一個月的爆破,本該是我去彈琴,該我去引爆炸彈,該我去死!這些都不是你應該承受的,該死的人是我!求求你,不要死。”
南喬艱難的打開眼皮,動了動手指,“傻丫頭,你的琴怎有我的好?當然該我彈。”
“知道你的好,普天之下能有幾人比的過你的琴?但是我陪着白酥小姐做了最後的爆破,是我更瞭解這種炸彈,該我引爆。”甘棠心中愧疚不已,一直認爲自己是害死南喬的兇手之一,無法釋懷。
南喬勾了勾嘴角,“你才配了白酥小姐一個月,你可知炸彈的研製過程我全程都在?到底是我懂的多,於情於理都該我來做。”
知道甘棠心中所想,爲她開導,不想自己死去卻讓向來無憂無慮的甘棠心中壓着什麼事,讓她難以釋懷。
二人斷斷續續的低聲交談,手一直握在一起。
在此過程中南喬又食用了兩粒丹藥,身子越來越虛弱。
白酥和何迆一準備好了熱水,“趁着清醒,擦洗一下吧。”
蘇棯煜目光移過來,神色複雜。
她向來不服輸,任何事情不到最後關頭都不會放棄。而今日,陪伴自己多年的人將要離自己而去,她卻無法反抗命運,只因世間最好的兩個醫者都無法救治,只因世間最獨特的十級煉魂也無法爲南喬續命輸送煉魂,她不得不放棄。
蘇棯煜踱步過來,親手擺了毛巾爲南喬擦拭。
南喬眼皮動了動,最終什麼也沒說,不反抗,任由蘇棯煜爲自己擦拭。
乾乾淨淨的死……
服侍了小姐這麼多年,不知她竟然會做這樣的事情……
小姐果然是變了,因爲何迆一的出現,小姐變了太多。
突然,她感覺到有人在觸摸自己的額頭,輕緩柔軟。
是小姐?甘棠?白酥?
都不是!
那是誰?
心中一驚,想到了一人。
將眼睛打開一條縫,看到向來文雅高貴的皇后滿眼淚水,坐在牀邊,拿着毛巾爲自己擦拭。
看到南喬看自己,皇后哭出聲來,“我的女兒,是孃親對不住你。”
乾王府出這麼大動靜,宇文斯自然會知道,他命侍衛遠離王妃的府邸,自己卻前去,正巧聽到幾句話,得知南喬是自己的親妹妹!
這個消息如五雷轟頂,讓他無法淡然,立刻派府中親信騎最快的馬將皇后請來。
南喬閉眼,沒有回答,心中卻五味繁雜,不知是何滋味。
皇后見她沒有理會自己,嘴角抿起,不住的顫抖。塗着豆蔻的長指甲直接掐入手掌,鮮血橫流。
她萬萬沒想到南喬是自己的女兒,雖然乖巧惹人喜愛,卻沒想到是自己散失多年的親生女兒。
“喬兒,當年母親便爲你取名喬字,希望你成爲一個俏麗的女子。我當年回宮,不日後便暗自派遣人去尋你,整整一個月卻沒找到你和南陽的蹤跡,整整一年我都無法安心入睡,擔心你也擔心南陽。沒找到你,便也沒告訴你父皇你的存在,只因當年離開皇宮的事情我難以啓齒,不願面對,這樣卻害你我母女散失十幾年,也讓你父親難以認你,都是我的錯,我的錯……”
皇后泣不成聲,一臉的脂粉都哭花了,幾乎趴在牀上。
南喬眼角淚水也不停的滑落,頻頻眨眼,卻被淚水糊的難以睜開。
最終皇后被白酥扶到椅子上,由何迆一與蘇棯煜二人共同爲南喬擦洗更衣,穿上了她最愛的梅色長裙。
甘棠拭去淚水,紅着眼爲甘棠梳好髮髻仔細爲她臉上的妝容。
收拾完畢,南喬的臉上多了些紅潤。
最後一粒藥吃罷,她擡起眼,看了屋內的人一眼,眼波流轉最後停在跪在牀邊的皇后身上,用盡最後的力氣弱聲道,“母親,請不要爲我傷心,這些年我過是很好,養父教了我怎樣做人,小姐也待我很好,我很幸福,你不要難以釋懷,我如此,已很是滿足。”
她不曾想到會有母女相認的一日,不曾想到陳氏會放下身架,爲自己擦拭,不曾想孃親當年也尋過自己,爲了自己難以入眠,孃親心中是有她的……
南喬話畢,皇后搖頭又點頭,卻見南喬頭突然偏落……
“喬兒!”哭聲再次響起……
悲痛傷感無限瀰漫。
屋外傳來太監刺亮的聲音,“皇上有旨,封蘇府南喬爲喬曦公主。”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