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爲擔憂的是此事的起因。
若真如何迤一暗示的那樣,有人特地制了藥物,測試自己是否鍾情宇文墨,她如今渾身紅色斑點勢必會暴露。
一件小事演化成讓她生死攸關的大事。
看到她有些慌亂,何迤一手向上一揚,笑道,“請王妃放心,我不會出去亂說,但你還是別有這種心思的好。”
女子目光沉沉,面色慎重,矮身給何迤一行了半禮,“勞煩姑娘了。”
“擔不起,擔不起,怎能讓四王妃給我這種下賤之人行禮。”何迤一瞧着與蘇棯煜相同身形臉龐的人求有求於自己,有種莫名的感覺。
晚上時,何迤一如約給了她解藥,而女子也非世面癡情沒見過世面的普通女子,對她來說任務比才子更重要。
此後專心做四王妃,沒有任何逾越之處。
女子此次被何迤一騙到,主要是因她未曾料到大名鼎鼎的南山神醫,會因這種事委身撒謊。
當然,若不是何迤一能做出絕佳美味,南山採蕨自然不會做這種有損他身份的事。
二月中旬,華國皇都已有了些許春意,雖然樹木花草還未復甦,但風吹過不再會感到徹骨的冰冷,人們的衣飾也與一個月前有許多區別。
離開近一個月的蘇棯煜也在此時歸來,依舊一身紅裳,長時間的奔波沒減去她半分銳氣,目光灼灼更加明亮。
回來當日,她與南喬一同入住乾王府,將院子所有的東西都換了一遍,動靜異常,惹得許多丫鬟小廝側目:低調的四王妃怎突然變了!
正牌四王妃第一次坐在她該做的位置。
第二日,白酥甘棠二人一人趕着一輛馬車風塵僕僕的回來,亦是直接來到乾王府。
“何姑娘,你輕功似乎進步了許多。”甘棠剛來半日,特地去找了何迤一。發現她腳步輕盈了許多,很是爲她欣喜。
何迤一瞧着她被春日陽光曬黑的臉,笑了笑,“是嗎?我時間不多了,不抓緊練功習武,到時候魂魄無法離開身體,不單是我,你家小姐也沒身子了。”
話畢哈哈笑了幾聲,甘棠亦是大笑。
何迤一吃了南山採蕨的藥引子已有整六十日,還餘四十天。她的劍法纔剛學了一半。現在必須要抓緊。
“相信你行的。有沒有好吃的?”笑夠了後,甘棠問了一句,直接轉身鑽入廚房。
何迤一搖頭,就知道這丫頭不是單純的來看自己。卻也跟着她進去,炒了兩盤菜。
甘棠樂的直叫何迤一好姐姐,“還是跟着你好,也不用吃哭。在郊外,白酥小姐煮個雞蛋都不會,一直是我做飯。而且早晨她被子都不疊,真是比我家小姐還懶。”
“就知道護着你家小姐,蘇棯煜何時會疊被子,又何時會煮雞蛋了?”何迤一用筷子敲在甘棠碗邊。打趣道。
甘棠杏眼向上一翻,最終垂眸,“好似是真的,但我家小姐不是有我呢嗎?”
她們回來沒幾日,就有傳聞。說半個月前有兩個人夜襲皇宮,刺殺了麥國皇上最寵愛的妃子,正在通緝兇手,以高價換取兇手行刺證據和其頭顱。
想也沒想,何迤一就斷定此時是蘇棯煜乾的。
與何迤一相同想法的還有林驌蕭,得知這件事的第一刻,他擡腿就跑,直接闖入蘇棯煜的房屋。
門“哐當”一聲被推開,大步邁入。
“你去做了什麼?”林驌蕭質問,目光顫抖,盯着那一雙漠然的眸子。
蘇棯煜正在屋中些着什麼,聽到腳步聲便放下筆墨,冰冷的聲音驟然響起,“殺人。”
竟然!是真的!
雖然他是這樣想,但聽到她這麼說卻還是震驚,如五雷轟頂,耳中雷鳴不斷。
那麼危險的事,她竟說的如此風輕雲淡,好似碾死一隻螞蟻一般。
片刻後,林驌蕭深吸一口氣,示意同在屋中是南喬出去,親自合門,“你可知殺的是什麼人?”他氣勢洶洶,不罷不休。
“若不知道,怎會殺了她?”蘇棯煜嘲諷道,目光移到自己手上,“就是用這雙手殺的,怎麼,要爲她報仇?”
“你……”
林驌蕭心中感慨萬千,牙根緊咬,目光由最初的火光冉冉到了平靜,手臂伸展將蘇棯煜環在自己臂中。
蘇棯煜掙扎了幾下,沒有掙開便不再反抗,只冷聲道,“放開,不然我動手了。”
“就是拿匕首將我刺穿,我也不會動手。”
他沒想到,蘇棯煜會殺了那個女人,替他復仇。竟然讓自己喜歡的女子冒險爲自己復仇!
當年他所謂的父皇就是因爲這個女人的姐姐,讓自己修煉十級暖性煉魂,讓自己走上二十四歲便要早逝的命運,而主意也正是這個女人出的。
她姐姐第一日病逝,第二日她就成了皇上最寵愛的妃子。
林驌蕭恨她,之後也有能力殺她,卻早已想開,不曾做過什麼,卻不曾料到蘇棯煜去殺了她。
內心深處,他還是恨的,介意這個女人,以及他的父皇。
“爲什麼,爲什麼……”林驌蕭大聲問道。
甘棠推門而入,瞧見這幅場景,衝上來拽着林驌蕭,“你做什麼,放開我家小姐。”
“爲什麼不顧安危,去做那種傻事,那個地方有多危險,你知道嗎?爲何要冒險?”
林驌蕭鬆開手,麥國精通占卜,沒有意外的話應該有人得知了她們的到來,至於她們的身形,事發後亦能查到,她們去刺殺簡直是羊入虎口。
他是麥國人,是麥國皇帝的兒子,對其很是瞭解,因此才這般緊張失態,即使她安全迴歸,依舊無法放心。
他可以肯定是是,此事發生,之後的通緝會持續很久!
謹慎如她竟然爲了他,冒這樣的風險。
看着南喬將一臉愕然的甘棠拉出去後,蘇棯煜纔開口,“危險?但人我還是殺了。”
林驌蕭也好奇,低聲問道,“怎麼做到的,他們一定占卜到了的,爲何無人阻攔,還是說你們將阻攔的人全部殺死?”
蘇棯煜拍了拍被他弄皺的衣袖,原本沒有任何表情的臉上有些得意,“這個是秘密,以後要留着對付你。”
聽到“以後”二字林驌蕭先是驚訝,而後欣喜,到最後只剩憂愁。
他命不久亦,滿打滿算只剩下兩個月的壽命。
蘇棯煜回身倒了兩杯酒,遞給他一杯,“就用那個女人的死慶賀你的餘生吧。”
話畢一飲而盡,鬆手將酒杯摔在地上。
林驌蕭亦是如此,他沒料到蘇棯煜會發生這麼大的轉變。
“你當日的話,有沒說完的嗎?”蘇棯煜又取了兩隻酒杯,分別倒滿酒。
“你能在之後的兩個月中每日對我笑一次,每日罵我一次,每日嘲諷我一次,每日每時每刻,都與我在一起嗎?”林驌蕭盯着桌上的酒杯,心中描繪着其上精緻的紋路,擡頭溫柔問道。
蘇棯煜的嘴彎起,將酒杯遞給他,“當然不成,但我可以與你每日早晨見一次,午時見一次,晚上見一次,多了少了都不行。”
自從知道林驌蕭是十年前的吹蕭人,是那個陪着她度過了最辛苦最悲傷時間的人,她想了許多,尤其是此次麥國之行。
當日她突然動武,不是爲別的,而是因他明知一切卻瞞她這麼久,將她當做傻子一樣,讓她無法釋懷,內心深處不想隨意原諒他。
不就是快要死了嗎?
有什麼不敢面對的,真是怯懦!
她明白自己之前爲何會那樣厭惡他,因爲自己感受到了他外殼下的心情,感受到他玩世不恭後的心酸,同病相憐,讓她不願接近,從心底牴觸。
但是如今,已經釋懷大半,心情舒暢,不會自己與自己作對。
二人對飲數杯,林驌蕭突然說道,“你是接受我了,不會反悔了罷。”
蘇棯煜挑眉,揚聲問道,“不想?”
“哪裡敢有這種想法,只是太過突然。”林驌蕭笑着,眉眼裡盡是幸福。
蘇棯煜哼了一聲,喚了南喬進來,“彈那首新學的曲子。”
甘棠一直在屋外偷聽,知道發生了什麼,跟在南喬身後進來,主動獻殷勤,“小姐,我來配舞吧。”
“算了,讓華國未來的世子妃給我跳舞,受不起。”蘇棯煜翻了個白眼。
“小姐,不許取笑我!”甘棠臉唰的紅了,跺了跺腳去傍邊的屋子取了琴和軟榻過來。
林驌蕭見是把好琴,目光灼灼,沉吟半刻,“不如我來撫琴。”
“又來賣弄,真是本性難移。”蘇棯煜嘲弄道,眼中含笑,有些許期待。
林驌蕭坐在榻上,骨節分明而修長的指觸及琴絃,絃音頓出。
蘇棯煜蹙眉,竟然是鎖魂曲,彈奏方式怎這般熟悉。
略微思索,意識到他彈出的曲與皇后生辰給自己配的樂的那人完全相同。
竟然是他!
長嘴婦,笑臉猴的他竟然能彈出如此境界的琴音!
一曲作罷,南喬甘棠二人都驚訝了,尤其是南喬,她精於琴藝,也不得不讚嘆,心中震盪不已。
蘇棯煜除了最初的驚訝,一直很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