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棯煜滿含譏誚的目光從他身上掃過,而後撇過頭去,竟是連話也不願說。
站在一旁的甘棠急忙解釋,“小姐她一向喜淨,自小不吃他人動過的菜食,望神醫莫要責怪。”她今日開心過頭,卻犯下這樣的錯,實在是大意了。
明知是衆人一同用餐,就應該在端菜前爲小姐另外準備一份的,小姐喜淨這樣的事情她怎能疏忽了!小姐的碗筷、杯子和茶壺今日離開府裡時就帶着了,如今卻遇到這樣的事。
甘棠有些着急,既自責又難耐,卻儘量穩住,用從蘇府帶來的筷子給蘇棯煜夾菜。
當然是從僅剩的幾個沒被南山採蕨動過的盤子裡夾。
“我說世子妃,你怎能自將身價給一個府衙小姐夾菜伺候她?難道不該是她伺候你嗎?”南山採蕨諂笑着,話畢用內力將蘇棯煜的針從筷子裡逼出,讓它沿原路返回。
蘇棯煜睫毛微微動了幾下,身子卻是不動,好似此事與她無關,而飛向她的銀針也與她不相干。
一旁的甘棠雖是既害羞又尷尬卻也不得不出手,用掌力改變銀針的路線,讓它跌落在地上。
此刻桌前的氣氛變的極爲詭異,何迆一忙活了兩個時辰餓的不行,卻也礙於這氣氛無法下筷。眼神在幾人身上來回掃過,最後定在林驌蕭身上。
他與蘇桎一因身子不適便坐在方椅上,而不是圓凳。此刻正愜意的靠在椅背上,若有所思的看着這場景,嘴角還有些許笑意。似乎感受到何迆一的目光,目光轉到她那邊。略微凝眉用眼神詢問,“怎麼了,看我做什麼?”
何迆一同樣用眼神回他,“快點改變這氣氛。”
林驌蕭似乎是哼了一聲,雙眼一合手搭在桌上悠閒的敲着,顯然是告訴何迆一此事與他無關。
何迆一皺眉,在桌下狠狠踢了他一腳。林驌蕭立刻睜眼,身子坐直而後向另一個方向斜了些,此番明顯是將腿移到何迆一夠不到的地方。
他這番行徑氣的何迆一咬牙,男子漢大丈夫。連說句話的氣魄都沒有。要你有什麼用?怨不得蘇棯煜瞧不起你。你喜歡她但她下輩子,下下輩子,下下下輩子也不會喜歡你。活該!
似乎聽到了何迆一腹誹時無理狠毒的話語,下顎微揚,嘴脣也隨之張開,“我說,何迆一,知不知道你現在住的誰的屋子,竟然不做甜點?”
他身子虛弱,聲音並不大,但在着安靜的屋子裡卻足以讓每個人都聽得清楚。
不會吧!何迆一握緊袖裡的拳,頗爲不解的看着林驌蕭。這個傢伙,竟然把導火線引到她這裡!
不解的望過去,正好對上他小人得志的表情。
這個傢伙,活該!蘇棯煜下下下下輩子也不會喜歡你!
“你眼瘸了還是胳膊扭了?我做了地瓜拔絲,你沒看見?有的吃就不錯了,你還挑三揀四!”何迆一氣呼呼的說着,順便撈起筷子夾了一大塊雞肉到自己碗裡。
另一邊蘇桎一黑着的臉色到現在才稍微緩和了些,何迆一剛纔和林驌蕭眉來眼去,還在桌下打鬧,讓他很是不快。直到聽了二人的爭執後才知道自己會意錯了,何迆一有些氣惱又頗爲不滿的抱怨更是讓他將眼前剛剛遮上的陰霾散去。
“棯煜快些將菜夾到碗裡,其餘人也趕緊吃。”他一發話,大家都重新拿起筷子,原本站着服侍的甘棠和夙夜也依次落座。
除了南山採蕨不服氣的哼了一聲,銀狐興奮的吱吱的叫聲,桌上再無任何任何聲音。每個人吃飯都一副十足的貴族模樣,沒有有什麼聲響,就連何迆一也效仿着他們吃飯的姿態,安靜的進食。
雖然她很想當着衆人的面說一說炒這些菜是多麼的不易,也想聽到他人的誇讚,但填飽肚子比誇讚這些重要的多。
第二日,何迆一毫無疑問的睡到了中午,醒來時雪已經停了,南山採蕨也已爲林驌蕭與蘇桎一施完針,一派祥和。
起牀後何迆一沒急着戴臉模,坐在梳妝檯前仔細端詳着這張臉。皮膚還是那麼好,五官精緻,讓人百看不厭。蘇棯煜那傢伙哪裡來的這好運氣,張了這麼一副漂亮的皮囊,她那種冷漠的性子與這張臉完全不符!
蘇棯煜這麼美,那麼她的母親也一定很美,或許比蘇棯煜張的更端正些。柴梓,到底是怎樣的女子?
午飯甘棠做了拉麪,雪天吃一碗拉麪格外愜意。
雪停了,正是出去遊玩的好時機!何迆一換了一身男裝帶着銀狐便出了門,這次沒有其他人跟在後面,是她第一次獨自在街上閒逛。
街上的雪都被掃到兩邊,被拍成土壘一般,硬邦邦的全然沒了之前的鬆軟。地上的雪被掃開,露出青色的街道,人們的身活與雪前無疑,反而因爲將近年關而更熱鬧了些。
小商小販在街上吆喝,路邊的麪攤的大鍋裡也冒着熱氣,包子熟了一籠又一籠,孩子們手裡攥着從瓦房上取下的雪,互相打鬧,在街上跑動,每個人臉上都洋溢這幸福的笑容。
整個街道上都是歡聲笑語,這裡的氣氛比南山採蕨那個院裡的輕鬆舒適多了。
突然,何迆一看到一個店家正在搬一個沉重的花盆,險些摔倒。不知怎的,她上前去扶了一把,又幫着店家將花盆放回店裡
“多謝公子了。”店家將花盆放穩後轉過身向何迆一道謝。
何迆一被店家的長相嚇了一跳,這店家從背後看身材修長,髮飾打扮都是書生的感覺,正面看卻是一臉麻子,和她去越國時帶着的那張臉模幾乎一樣。南喬難道是找着這個人做的臉模?
怎會有這樣巧合的事!
還好他目光清澈,又在善意的笑着,何迆一纔沒叫出來。
“舉手之勞。”她擺了擺手就要出去,目光卻被花架上的一抹綠色吸引。
水仙?冬天也會有水仙花?
店家的目光隨何迆一的看過去,也看到了那盆水仙,“這盆金盞銀臺公子若是喜歡,我便宜賣給你。”
金盞銀臺?
看出了何迆一的疑惑,店家笑了兩聲,“就是單瓣水仙,開花後花心會有一個金黃色的副冠。這場大雪前剛從南邊運來的,一場雪後死了大半,這盆是最鮮嫩的了。”
“原來如此。”說着話,何迆一已停住腳步,反而向店內走去,立在水仙前,仔細的看着它。
墨綠色呈橢圓狀的花盆裝着清水,裡面擺着各色的鵝卵石,鵝卵石之間是水仙飽滿的球莖。葉子翠綠秀美、嬌嬌欲滴又亭亭玉立,花苞小巧玲瓏能嗅到淡淡的清香,讓何迆一移不開眼。
似乎看出何迆一對這盆水仙的喜愛,店家又說:“這花已經養了四十來天,正好能在年前開花,現在天也晴了很好養的。”
許久,何迆一才轉過身來,“您說過會便宜賣的,不許反悔。”
店家沒想到她會說這個,先是驚訝的頓了一下才道,“那是定然,我給您說說如何養殖吧。”
何迆一將水仙從花架上取下,隨着店家向外走去,只聽他說,“白日放於陽光充足之處,晚間取回屋中,七日換水一次,花期能保持一月有餘……水仙在過年表示相思團圓之意。”
捧着花何迆一滿意的回到院裡,雜物間的門卻沒開,前院其餘幾間屋子也沒有人。不會輕功不能一躍而入,又沒開鎖的能力,我何迆一也淪落到要被人鎖在外面這樣的下場了?
大聲喊?
太沒形象了,好不容易束了個書生的髮髻,又穿着整齊,扯着嗓子叫實在不應該。
不如就陪着這盆水仙一起在太陽下做光合作用吧,大雪後升起的太陽的光芒射在身上格外溫暖,坐在臺階上將花盆放在膝蓋上,閉着眼使勁嗅着裡面的清香。
突然,陽光突然沒了,鼻尖更是嗅到了一股淡淡的墨香。
她擡起頭,睜開眼只見一個高大的人正擋住太陽,從上而下的看着她。因爲逆光的緣故,她看不清他的相貌,甚至看不清他衣服的眼色,只能看到一個黑色的影子。蘇棯煜身體各個感官夠十分靈敏,若是平日有人靠近,何迆一很早便能聽到那人的腳步身,而今日這個人卻在她毫無意識的情況下向她靠近,現在就站在她眼前。
這墨香很是熟悉,剛穿越來便一頭撞上去的胸膛,多次化險爲夷時的身影,昨日銀針襲來時的懷抱,蘇桎一!
不待她開口,只聽他說了三個字,“跟我來。”
急忙起身,才發現他穿着一身官袍,難道是去面聖了?或者去見了二皇子,諸位最終歸了宇文墨,作爲二皇子的黨羽的他說不定會降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