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瑤自回了醉月樓之後,像被人抽了主心骨一般,整日裡呆呆的,不說話,東西也吃不下,沒幾日就整整瘦了一圈。我本來還有些生她的氣,看她這個模樣哪裡還發得火?
我知她這副模樣,全因擔心陳堔的安危。我有心爲她打探些消息,卻又覺得無處着手。
安適剛剛得罪過,自是不能上前自找晦氣。方大哥和潘婧那邊……更不好開口。因着這次綁架事件,方大哥當衆跟安適叫板,死罪都犯了好幾條,要不是有塊免死金牌擋着,此刻下場怕比陳堔好不了多少。而最最無辜的潘婧也因此染上風寒,在家休養了近半個月才恢復過來。
“唉……”我長嘆一聲,端着飯菜推開了孫瑤的房間。孫瑤身邊一個親人都沒有,我不親自照顧她的話,只怕她活活把自己餓死都沒有人知道。所以這些日子,我幾乎起早貪黑地守在孫瑤身邊,只怕她出了什麼岔子。
“嘔!”剛進門,就看見孫瑤趴在牀邊,對着夜壺狂吐不止。
我嚇一跳,急忙將飯菜丟到一旁,將面色慘白的孫瑤從地上扶起。
“怎麼了,孫瑤?”我還沒問完話,孫瑤已經推開了我,對着夜壺又一陣乾嘔。
我嚇壞了,急忙令一個夥計十萬火急地請個大夫回來。
醉月樓地處繁華,幾個巷子外就有個醫館,大夫很快趕了過來。
“劉老闆,孫掌櫃。”那大夫認得我和孫瑤,先打了招呼,而後執過孫瑤的手,爲她細細地把起脈了。
我只見大夫眉頭越皺越緊,只道有事,不由急了,“大夫,孫瑤這是怎麼了?”
“這……”大夫有些侷促,似乎不知怎麼開口。
“到底怎麼了,這裡沒外人,有什麼你直說!”我實在着急,忍不住提高了音調。
大夫看了看我,斟酌許久後,起身拱手,“恭喜劉老闆,孫姑娘有喜了。”
我一下子明白大夫爲何吞吐了。整條街都知道孫瑤雲英未嫁,這下未婚先孕,也不知得嚼爛多少人的舌頭。何況連我都止不住驚訝,孫瑤居然爲了陳堔,連名節都不要了。
大夫說完,自知氣氛不對,告了聲辭正要走,許多日子不曾開口說過話的孫瑤卻突然抓住了他的手,眼睛裡都是驚疑不定,“你說的,可是真的?”
大夫有些猶豫,但還是直言以回,“依孫掌櫃脈象來看,確是有喜了。”
“聽到了嗎,小姐?”孫瑤激動地轉過頭來看我,一雙眸子竟一掃陰霾,瞬間明亮起來,“我懷孕了!陳家有後了!我……”她還要說什麼,卻不期然地晃了一下。
大夫驚訝地看我一眼後,及時扶住了堪堪就要暈倒的孫瑤,“孫掌櫃身體虛弱,還是莫要太激動。”
“對,我的身體太虛弱了。我得好好吃東西,這樣孩子才能順順利利地生下來。”孫瑤緩過來,立刻掙開大夫的手,奔到一邊的桌上,拿起碗筷,努力地吃着我剛剛送進來的飯菜。
我已不知該如何反應,只能招招手喚來大夫,“麻煩大夫給開幾幅藥給孫瑤養身子並安胎,務必撿好的藥材開。”
大夫拱拱手,看着我的眼睛卻有些古怪,“老夫自當盡力,請劉姑娘放心。”
我這纔想起孫瑤剛纔都叫了我什麼,不由得覺得腦袋有些發疼。
長嘆一聲,我從懷裡掏出一張百兩銀票遞過去,“這是診金。往後還要麻煩大夫了。”
那大夫接過後眉眼上挑,笑意上揚,“姑娘儘可放心。”
終於送走了大夫。我坐到孫瑤對面,看她喜滋滋地將整桌飯菜都吃乾淨了。
開口許多次,始終不知道該說什麼,於是開口告辭,“我先回家了,你……好好照顧自己。”
走到門口的時候卻被孫瑤叫住了,“小姐。”
她的聲音溫柔,滿滿的喜悅,讓我止不住回首看她。
她正垂着首,輕撫自己尚自平坦的小腹,一雙眸子閃閃發亮,彷彿頃刻間被人注滿了希望。
“幫我謝謝鎮國公夫人。”她擡首看我,“謝謝她,讓我活了下來。”
不忍跟她太過明亮的眸子對視,我匆匆地點了點頭後,就回了鎮國公府。
不敢陳堔是死是活,他都不可能再回到孫瑤身邊了吧?
儘管我很喜歡老媽,儘管我也知道她一個人把我帶大是多麼辛苦,但我還是沒有辦法喜歡單親家庭。沒有辦法忍受看着別人一家父慈母愛的心酸,沒有辦法承受被人罵沒人要時的屈辱,沒有辦法控制聽到別人談論母親被人拋棄時的憤怒……我是多麼地想把那些可能受到的傷害和苦楚擺在孫瑤面前,可,我難道要勸她放棄那個無辜的生命,放棄她好不容易燃起的生的希望?
走路神遊的結果就是撞到人。
原本想避過去的,卻沒料到閃得太快反而崴到了腳,掙扎着站住,卻狠狠推了來人一把。
“呀!”那人驚叫一聲,搖搖欲墜之際被身邊的丫環及時扶穩。
我定睛看去,才發現自己撞到的不是別人,正是潘婧。
此刻的她彷彿還沉浸在方纔幾乎跌倒的餘悸之中,面色蒼白,冷汗直流。
“潘姐姐……”我正想道歉,突然聽到一聲響亮的巴掌聲。
“啪!”那一瞬間我的腦子一片空白,回過神來的時候卻依舊不敢相信眼見的事實——潘婧,打了我一巴掌。
“路都不好好走,你除了闖禍還會什麼?”潘婧怒不可遏地看着我,彷彿我做了什麼可惡的事。
“我……”我愣愣地也不知該回什麼,腦子裡沒由來地想起孫瑤懷孕的事,不自覺脫口而出,“孫瑤懷孕了……”
潘婧猛然一震,彷彿受了什麼刺激,“住口!”
她大喝了聲,舉了手又要撂掌過來,卻在舉手的當口白了臉,捂着肚子軟了下去。
翠蘭看她有異,忙扶着她焦聲詢問,“夫人,你怎麼了?”
潘婧在她的攙扶起深吸了幾口氣,終於平復下來,緩緩站直了身體,“我沒事,走吧。”
“是。”翠蘭小聲地應了聲跟上,臨行時似乎頗有歉意地看了我一眼。
“發生了什麼事?”
當我頂着一個鮮紅的掌印回到房間的時候,香蘭差點沒尖叫起來。
“沒……”我剛回一個字,只覺嘴角生痛,止不住倒吸了口冷氣,潘婧這一掌,撂得可真狠。
香蘭也看出我痛,急忙先找了藥膏給我擦上。
疼痛稍緩,我忍不住喃喃自語,“潘姐姐這是怎麼了,爲什麼無緣無故打我?”
香蘭給我上藥的手猛地頓住,“柳姑娘,你說,這巴掌是夫人打的?”
我左思右想,實在不得其解,於是轉頭去問香蘭,“香蘭,最近潘姐姐是不是遇到了什麼煩心事,所以心情很不好?”
香蘭神色凝重,收了傷藥,細細關了門之後,這才湊到我耳邊小聲對我道,“柳姑娘你這陣子整日早出晚歸的,自然不知道府裡發生了什麼。夫人最近,脾氣特別地……壞。就是她平時最寵的翠蘭,前兩天也因爲打翻了一杯茶被夫人罵得狗血淋頭。”
我越聽越覺不對勁,潘婧平日冷是冷些,對待下人卻一貫平和親切,怎麼可能一下子就轉了性?
正想細問,就聽門口傳來了一陣敲門聲。
方大哥的聲音出現在門外,“小柳,在裡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