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老六被嚇的面若金紙,眼前這個是……京城來的高僧啊!
“佛……佛爺,小人有眼不識泰山,您千萬別跟小人一般計較啊!佛爺開恩!”一邊喊着,哆嗦的伸出手給了自己兩耳光。
洪氏也撲了過來,吳大等人都是經年的老捕快,剛纔聽了那麼久也知道這幾個人無非是見着夏家九房賺了銀錢,便想佔些便宜。
吳大微微搖頭,當初陶家人也是來了這麼一出,被夏君妍伸手給打回去了。只是兩家人都礙於臉面,沒有四處嚷嚷,沒想到這夏家本族竟也起了歹念。
果然是見着夏君妍只是一介女流之輩,若夏家九房留下的是個兒子,怕就沒這麼多事了。不過夏君妍跟衙門關係素來不錯,託夏君妍的福,這段日子以來商會給衙門的孝敬也是源源不斷,而且比起以前,衙門現在更是有了正當的說法,不必擔風險。
如今夏君妍遇着麻煩事,衙門自然要給她個面子。所謂有來有往,互惠互利,以後的日子還長着呢,大家共同發財。
“帶走!”吳大橫了一眼洪氏和她那幾個想要圍上來的兒子,“若再敢鬧事,一併押進大牢!”說罷,腰間官刀抽出,露出陰森刀刃,周圍正圍觀的衆族人也就嚇得往後退了幾步,沒一個敢攔。
大家心中惴惴不安,擔心京城來的佛爺將此事遷怒到他們身上,哪怕佛爺沒往心裡去,但吳大這些個捕快也不好打發啊。
“吉時都快到了,還……祭祖嗎?”有人小聲問着,連帶着不少人都望向了夏松柏。
夏松柏只覺得此生從未如此難熬,不免又將夏老六和夏老七兩個罵了半死,鑑於大家是同宗,這怒氣也只能集中在二人身上。
好在吳大等人看在夏君妍的面子上,拿了夏老六後便退了出去,也沒有說出更嚴重的話,夏松柏這才鬆口氣,組織衆人祭祖。
趙青也跟着誦讀了一段經文,衆人見他果真並未追究夏老六的屋裡,紛紛讚道果然是高僧風範。夏松柏更是吩咐族人趕緊準備豐富的齋飯齋菜,只希望佛爺能高擡貴手,放了他們一馬。
待祭祖完畢,夏君妍起了身對夏松柏道:“不知族裡關於過繼到底是個什麼章程?”
夏松柏哪裡還有精力管這些事,他家裡又不缺錢,雖不是大富大貴,但也不至於像夏老六那般不要臉的惦記一個族侄孫女的銀錢。而其他族裡有頭有臉的人物也都不想沾這些麻煩事,但凡看到夏君妍今天這架勢,便知道這姑娘不好惹!更何況過繼不僅是一族內部的事,子嗣記名後也需要去官府報備,以方便統計人口。夏君妍常年生活在鎮上,單看這距離就明白誰和衙門關係近了。
“老六他是糊塗了!”夏松柏首先給夏老六的事情定了性質,又道,“既是要給九房過繼,自然是要得九房的人首肯纔是。你也是大姑娘了,又讀過書識得字,不比尋常婦人,自然是拿得了主意的。”
“族長果然公正!”夏君妍這才舒展了笑容。她要的便是這個主動權,只要她不同意,就沒人能越過她。她也實在不想把精力投入到這無休無止的親戚糾紛之中,她是個生意人,手裡握着一布莊一食鋪還有周記的三成股份,如今商會又剛成立,雲安縣的布莊想要進軍州府也是一大堆的事等着她去忙去經營,時間就是金錢放在此刻的夏君妍身上一點也不過分。
祭完祖聽那和尚講了一段經後,便告辭了。誰料那和尚也跟他們一起同行,夏君妍心中正納悶,周圍的掌櫃們倒是對他格外歡迎。
曹掌櫃更是熱情問道:“智空師傅接下來想去何處?不如到我們雲安縣上的清風寺掛單小住吧?”
這個提議正中趙青下懷,自然是滿口應下。
不遠處的夏君妍倒是有幾分好奇:“沒想到曹掌櫃也是信佛的。”
孫大掌櫃縷着鬍鬚,一副過來人的模樣:“這可是大相國寺的高僧,雲遊到此,也是咱們的福氣。哪怕是多聽幾段經文,也是給子孫多積些陰德。”見夏君妍一副不以爲然的樣子,連忙語重心長道,“老小兒瞧着夏掌櫃您近來着實有些犯了小人,雖那起子人沒翻出什麼大花樣,但也架不住令人心煩,不如找個時間去廟裡拜拜,請高僧化解一下。”
夏君妍對神佛之事一向是敬畏卻不十分相信的態度。不過找個廟……唔,元宵的時候拉着莫如深去月老廟約個會,嘿嘿嘿嘿……這個可以有!
不過半個多時辰,衆人便回到鎮上。夏君妍先謝了衆掌櫃,只留下孫大掌櫃和曹掌櫃二人隨她一同前去衙門,畢竟夏老六身上還揹着案子,他們這些目擊者得去錄個口供。
誰料只這一會兒功夫,之前已經十分虔誠的曹掌櫃此刻恨不得跪在趙青腳下。夏君妍都看楞了:“不至於吧……”
曹掌櫃臉色頗爲激動,對着他們道:“高人,這位智空師傅是真正的高人啊!看相看的太準了!”
“哦?”孫大掌櫃頓時來了興致,“他都說什麼了?”
“智空大師說我少年苦命,人至中年方能享福,只是這福祿不厚,頗有波折。此波折並非由我而來,而是來自旁人,好在波折已過,如今得貴人相助,日後定會順當。”這不恰好就印證了他因爲李春娥的事被周大老爺趕回家,而後又因爲夏君妍的原因,再次執掌布莊嗎?
夏君妍在一旁聽了一耳朵,心道這不就是典型的巴那姆效應嗎。只是曹掌櫃和孫掌櫃聊的興起,她自然不會煞風景的去潑涼水。
一行人來到衙門,柴縣令聽得夏君妍回鄉祭了個祖就又惹了一樁官司回來,頭疼的恨不得撞牆!怎麼就她的破事兒這麼多!
一升堂,才知這次倒是和夏君妍沒多大關係,而是一鄉野小民得罪了大相國寺的高僧。
柴縣令眯着眼往那高僧身上瞧了好幾眼,在當縣令之前他也是坐過京官的,大相國寺住持弟子都是智字輩的,最年輕的也差不多四十了,眼前這個年紀二十出頭的小子是哪裡蹦出來的?
只這尚遞上來的度牒戒牒都是真的,雖還是有些納悶,但也接受了,只是心道這世道連和尚都是長江後浪推前浪了。
“先關起來吧。”柴縣令揮揮手,不是什麼大案子,他也懶得審了。打了板子在關一段時日,等家裡人送來贖罪銀再放人,基本上就是這個時代正常的審案程序。
衆人見沒自己啥事了,曹掌櫃一馬當先搶在孫大掌櫃前面想請趙青去講經。趙青無奈道:“如今天色不早,貧僧還要前去清風寺。”
曹掌櫃立刻道:“這有何難,智空大師遠道而來又人生地不熟的,我送你去便是。”
孫大掌櫃也幫腔:“對啊。我們都是潛心禮佛之人,還望大師莫要推辭啊。”
趙青端着高僧的架子,心裡卻十分着急。——該上鉤的人不上鉤,不想理的倒是惹來了一大羣!夏君妍那個女人還真是邪門了,自己都擺出大相國寺的招牌,她竟然一點都不心動,難道這個女人就不想讓他幫忙看個相?明明之前在村裡誇她有財運的時候,這女人笑的別提多燦爛了。
殊不知夏君妍心裡正打着小盤算。
大相國寺的和尚顯然是個移動的金字招牌,如果把商會的某件鎮會之寶拿給他開個光,這也是給商會增加籌碼。今天雙河村的事讓她看到普通小民哪怕是平日裡頗有眼界的掌櫃們,都對佛祖十分敬畏,非常禮待出家人。可出家人也是要香火錢的啊,哪怕是這位智空大師不爲俗物所動,藉着這個機會和清風寺主持說說佛理也是個不錯的機會。
“兩位掌櫃說的在理。佛家講就緣分二字,人海茫茫,大家如今能與小師傅在此地相遇,也是一段佛緣。”夏君妍覺得寺廟這筆買賣可以做,臉上也換上了標準的談生意笑容。
趙青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夏總拿到秤上過了兩道,只當是夏君妍爲人慎重,所以回覆的便慢了些。不過這也沒什麼,他高僧的形象已經樹了起來,且看她身邊那兩個頗有見識和分量的老掌櫃都信了他,趙青有信心自己能忽悠的夏君妍遠離莫如深。
“我實在是太善良了。”趙青默默感嘆,不僅幫夏君妍解了圍,還是用如此溫和的方式來拆她和莫如深,若是放着那一位來,此事怕就不會這麼簡單就能了的。
一行人來到清風寺,主持大師看了趙青的戒牒立刻道了聲阿彌陀佛,他們是鄉野小寺,能有京城大寺的和尚前來小住是求之不得。一切都進行的十分順利,趙青應付了好幾撥人,總算得些許空閒。夏君妍更是閒人一個,正看着寺廟後院之景,四周無人,正是忽悠好時機!
“我倒是第一次來這裡。”夏君妍全然不知趙青的小心思,還想着跟他多套近乎幫她去開個光,“清風寺雖比不得京城大寺,倒也是一處山清水秀之地。”
“世間萬象本是虛無,吾等皆在塵世修行,到哪裡都是一樣的。”趙青暗自得意,他身爲內衛,爲了任務時常得假扮其他身份,如今扮個和尚,此刻說起這些話來倒是似模似樣。
夏君妍爲了取得高僧的好感,腦中也迅速回想着各種關於佛教的偈語。要知道想要和一個陌生人迅速建立一個良好的關係,最大的切入點莫過於對方的愛好了。
“方纔是我着相了。”夏君妍淡淡一笑,“正所謂昨日夢說禪,今日禪說夢,夢時夢如今說底,說時說昨日夢底。昨日閤眼夢,如今開眼夢。諸人總在夢中聽,雲門復說夢中夢。正如《金剛經》裡所說‘一切有爲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吾等俗家弟子總被那萬物表象所困,果真不如大師看的透徹。”
趙青:“………”
爲什麼,他會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夏君妍看書識字也就算了,爲毛她一個女的會讀金剛經!還有那前面一大堆的話,聽起來好有道理的樣子,但他似乎聽不懂啊!!
夏君妍緩緩舒口氣,和大相國寺的高僧對話不能失了自己的格調,得拿出真實水平纔是。恩,要認真對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