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今兒這席面上有夏君妍這小姑娘,各路掌櫃倒也算的上是剋制,並未如以往一樣飲的大醉而歸,也是因爲縣令大人坐鎮,大家不敢將醜態露出來,吃的七分飽,又有了五六分的醉意,氣氛便更輕鬆了些。
眼瞧着快到了戌時末,衆人也都十分有眼色的不在多留。縣令夫人已經打發了小廝轎伕等人在聚福樓門外侯着,衆人擁簇着柴縣令上轎後,又站了一會兒,直到轎伕走遠了,這才三三兩兩的相互告辭。
孫掌櫃算是這次請客的主人家,見夏君妍站在衆人後面,不由道:“夏掌櫃也沒帶轎伕來吧,不如且在這裡等一下,等轎伕來了再走。”
夏君妍連忙擺手:“孫掌櫃不必管我,我有安排的,等會人鋪子裡的人就會來接我的。”
孫掌櫃點點頭,這關心的意思到了就行,便道:“既如此,路上小心。”
“孫掌櫃慢走,過幾日我還得去週記拜訪您呢。”
щшш .Tтkā n .co
原本有了幾分醉意的孫掌櫃頓時打了個激靈——能讓他先喘口氣,好好休息個幾天麼!可誰讓夏君妍現在是債主呢,孫掌櫃賠着笑:“好說、好說。”說罷,立刻拉下了簾子,催促轎伕趕緊走。
不多時,在門前互相道別的掌櫃便各自乘轎走了,夏君妍朝着莫如深使了個眼色,莫如深還是覺得有些不妥,低聲道:“夜路不安全。”這話剛一說出口,就看見夏君妍將他從頭到腳的看了一遍。
好吧,這個藉口找的真的很爛!可大半夜的他與她走在一起到底對她的名聲有礙啊。
“都宵禁了,街上又沒人。”夏君妍癟癟嘴,“你要是不送我,那我就自己走了。”說完,頭也不回的擡腿就走。
莫如深哪裡真的能讓她一個人回去啊,三兩步就追了上去。
孫世良送完了幾位掌櫃,回到聚福樓後見大堂已再無一位食客,招來了夥計問道:“剛纔的幾位掌櫃都走了?”
夥計連忙點頭:“掌櫃的您放心,他們府裡都來了轎子,人都乘轎走了,也沒有醉酒的,各個都精神着哩。”
“那個夏君……夏掌櫃呢?她那裡也來了轎子?”
“夏掌櫃倒是是自個兒走的,說是擔心宵禁遇到衙門的人怕說不清楚,所以莫捕頭便是和她一起走的。”
看來夏君妍那邊也沒什麼不妥,孫世良最關心的自然還是孫澤的反應,明明都過了這麼久了,可在樓梯處孫澤卻還是那麼失態:“大少爺呢?”
“少爺一直在書房溫書呢,廚房裡還備着宵夜,是這會兒要給少爺送去嗎?”
聽到孫澤並未趁着機會和夏君妍說話,孫世良的那顆心這才放了下來,“送去吧,讀書費神,也讓他歇一歇。”
書房裡,孫澤枯坐了快一個時辰,可眼前的書卻沒翻過一頁。這才過了小半年,當初那個小村姑的改變之大都快讓他不認識了。他知道夏君妍開食鋪,生意不錯,但以爲也只是如此了。一個女流之輩,能做到這一步已是很不容易,可現在呢……
在一羣經年的大掌櫃之間她也能做到談笑風生,宴請縣令這樣的大事她都能有一席之地,這樣的夏君妍讓他感到陌生,更多的甚至是不解。以前她爲了溫飽,拋頭露面也說得過去,如今都已經是開了食鋪了,只要本分守着食鋪,比起那些相間村婦們,她的日子會過得很好,可爲什麼還要這般不安分的和那些人廝混在一起。
這世間女子以嫺靜爲美,無傷大雅的活潑些也無妨。可夏君妍這樣……
雖說這世上也有不少女掌櫃,但她們大多都是安於鋪子,等鋪子開起來後好好經營便是,就算要再開幾家,通常也都是迫不得已,或者是因爲家族原因。但夏君妍卻不是這樣。今兒來的可都是布匹行當裡的掌櫃們,夏君妍開了食鋪,但這對她來說還不夠,她還要開布莊,不因爲什麼,只是因爲她自己想要開而已,孫澤突然覺得夏君妍的心是不是太大了——如此耽於世俗經濟,寧願在一羣掌櫃中廝混,也不願意本分活着。
哎……
孫澤長長嘆口氣,不由苦笑一番。或許從一開始,他就沒有真的看清過夏君妍吧。
明月高懸天空,來到這裡最大的收穫就是這毫無污染的夜空了。莫如深好奇的看着夏君妍,這小妞看個月亮都能這麼開心啊。
“我今天可沒喝酒哦。”卻輕輕拍了一下莫如深,“你喝了,還喝了兩杯!”
喲,數的這麼清楚啊。
“縣令大人是上位,孫掌櫃是今天的主人。旁人敬的都沒有沾了。”
沒想到莫如深竟然這麼老實的對她解釋了一番,夏君妍忍不住笑出了聲——明明是個冰山模樣,怎麼就這麼可愛呢!
見她又笑了,莫如深整個人也跟着溫和了下來,只是手心一暖,不待他驚訝,就聽到她說:“大半夜的又沒什麼亮光,迷路了怎麼辦。”
莫如深順勢握緊了她的手。他想告訴她不用擔心,天涯海角,無論在哪兒他都能找到。
想當年爲了追某江洋大盜,內衛數人都鎩羽而歸,最後案子轉到他的手上,半年就將那人帶回去了。
夏君妍哪裡知道自己一句略帶浪漫的話,已經被莫如深歪樓歪到江洋大盜和內衛追蹤技能上去了,幸虧莫如深少言寡語,不然說出來她估計的氣死。所以現在她的心情還是晴朗無比,她家的莫小嬌羞沒有推開她,走着走着,夏君妍就從牽手變成了挽手,藉着就順勢挽着莫如深的胳膊整個人都挨着他走了。
等回到了食鋪,夏君妍頭一次覺得時間怎麼過的這麼快。這年頭又沒電腦又沒手機的,回去後都不能繼續聊天,再見面還得再過五個時辰啊。
於是兩個人又玩起了“我得走了”“不嘛不嘛,在多說一會兒”來回反覆的幼稚遊戲。最後以一個深情的長吻結束,夏君妍的膽兒也越來越肥,直接上手捏了捏莫如深的臉。——沒她臉上肉多。qaq
“回去後也要想我哦。”
得,又膩歪上了。
莫如深還特認真的點頭回復:“好。”
夏君妍滿意了,見莫如深正要走,突然想起一件事,連忙道:“等等!”
莫如深一愣,只見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差點忘了一件正事兒……”
莫如深站定腳步,洗耳恭聽。
“這布莊的事兒不是結了麼,但週記還欠了我八百兩銀子,我讓他們寫了欠條。”
這是怕對方不會還?莫如深表示這種小事根本就不必擔心。
“其他掌櫃的經過這事兒也是擔心衙門會繼續爲難他們,打算每年拿出三分利來孝敬衙門。”夏君妍道,“我個人的意思是,這其實是件好事,衙門最好不要推辭。”
莫如深略想了一會兒,雖然暫時不明白夏君妍要做什麼,但布莊一事對衙門來說有賺無賠。柴縣令性兒好,上任縣令在位時這些掌櫃少不得孝敬,但來了柴縣令,見他老人家沒怎麼提,衆人也不可能上趕着上銀子往外掏,孝敬也是有的,但和以前相比是天然壤之別。
“但不能是‘孝敬’。”夏君妍道,“這樣對衙門的名聲不好,不是長久的辦法。而且我答應過孫掌櫃不會秀衣閣不會再開張……”
這兩件事有聯繫麼?
莫如深被她弄得有些迷糊了。見夏君妍輕輕拍了拍他,微微彎下腰,夏君妍附在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莫如深眼神一愣,隨後又恢復到常態。
“我知道了。”莫如深點點頭,正要離開時,突然輕輕吻了一下對面那笑的跟偷腥的貓一樣的女人。
這次換夏君妍呆了,這是莫如深第一次主動的,沒有任何催促的吻她啊!只是不等她回過神,莫如深已經走遠了。
夏君妍一路捂着發燙的臉走回屋子,臉上的笑容都要傻得冒泡了。
——幸福來得好突然,莫如深終於主動了,要是來個深吻就更好了,嚶嚶嚶,蜻蜓點水什麼的好可惜哦。
莫如深是真的心情好,之前夏君妍開食鋪去講學,在他眼裡都是小打小鬧。如今她要做的這件事,而且她還有了這麼明確的計劃,這讓他如何不心喜。他的夏小妞完全能夠獨當一面,哪怕以後他暫時離開,他也不必太過擔心夏君妍會過得不好了。就算內衛那羣混蛋趁着他不注意偷偷來調查,心思如此縝密的她想來也能應付過去。
前途還是光明的!
莫如深默默握緊了拳,只等尋個適當得機會給上面打報告了!
次等布匹一事了結,鎮上各大布莊的日子頓時好過多了,上至掌櫃下至夥計的臉上也都帶了笑容。尤其是孫掌櫃,在週記裡提心吊膽的好幾天,夏君妍都沒來,再緊繃的精神也經不住長久的消磨下來,漸漸的人也跟着放鬆了。
趁着周大老爺最近心情也好,連忙替被勒令回家的曹掌櫃求了情。
“還是老哥哥有面子啊,老弟這次能回來多虧了老哥哥在東家面前周旋。”曹掌櫃熱淚盈眶,整個鎮上的布莊能安然度過布匹風波,孫掌櫃功不可沒。按理說他該春-風得意了,曹掌櫃自然也是這樣認爲的,可一看到孫掌櫃整個人都消瘦不少,頓時驚詫道,“我的老哥哥啊,您怎麼瘦了這麼多,這些日子可把您給忙壞了吧。”
孫掌櫃因夏君妍沒給他找麻煩,各項承諾也都兌現了,日子過得比之前舒心多了,便擺擺手道:“千金難買老來瘦,我倒是覺得現在整個人輕鬆不少。正好你也回來了,我也歇歇。”
曹掌櫃在家裡休息了這麼長時間,如今回道週記後就怕沒有自己站腳的地方了。一聽到孫掌櫃話裡話外的讓他負責事兒,哪裡還會推辭,滿口應道:“老哥哥您只管放心,老弟我還是有着一把子力氣的。”
話音剛落,外面的小廝快步跑來道:“大掌櫃的,那個……那個夏記的夏掌櫃又來了!”
孫掌櫃別過頭,一臉鬱悶。
曹掌櫃見他這樣頓時明白這是不想見,便問那小廝:“她來有何事?”
“夏掌櫃說有事兒與大掌櫃商量。”
“胡鬧!”曹掌櫃拍了桌子,“她算是那個牌面上的人,連個帖子都不遞便來了。”
孫掌櫃插了個話:“到底是小輩,有不周到的地方也難免。我估計這夏掌櫃也不會無緣無故的來,八成也是有事吧。”
曹掌櫃聞聲會意,孫掌櫃不想見,但又擔心對方有事兒,這可不就是他出面的時候了麼。草展櫃立刻道:“既然如此,我去見見她就好,又何必勞動大掌櫃呢。”
孫掌櫃連忙點頭。
曹掌櫃起了身,先讓小廝將人帶去會客的廳堂。孫掌櫃瞧他那一副十足的掌櫃派頭,在心裡默默替曹掌櫃點了一炷香。你先在前面頂着,要是實在頂部不住……孫掌櫃捂着心臟,他真的還想活多幾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