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讓!讓讓!小心魚腥味沾你衣服上了啊!”夏君妍身斜跨着一個大布袋,手推着車從東市大街一路穿過。車上放着的木盆中五六條新鮮鯉魚活蹦亂跳,一看便知是今天早上剛捕的。
天剛矇矇亮時,夏君妍便下山去河邊向漁家買魚,爲了省錢更是找安大娘家裡借了小推車,自己一個人親自推到集市上來。到現在趕了十幾裡的路,夏君妍暫時將車推到路邊,用手扇風歇息片刻。
她這幾條魚樣子甚好,又肥又新鮮,剛停下來,便有人上前詢問價錢。
“不賣不賣!”夏君妍擺擺手,“這都是聚福樓訂的魚!”
聚集的人羣雖有些失望,但也三三兩兩的散了。正好她也休息的差不多了,正要離開,突然身邊店鋪走出來一個夥計:“喲,這不是上次那個姑娘嗎?”
夏君妍擡頭望了那店鋪的招牌,頓時也樂了:“這不是陸掌櫃家的嗎!抱歉啊,我今天不買鹽。”
夥計見她這裝扮好奇道:“姑娘,你怎麼把臉給蒙上了?”要不是剛纔說話的聲音聽的耳熟,他一下子還真沒認出來。
“鄉下蚊蟲多,被咬了幾口。大夫說不能見光,這不就遮着了。”
夥計笑了笑:“知道你們姑娘家最擔心這個。沒事,我小時候偷蜂蜜也被蟄過,過幾天就消了。大家好歹也算認識了,我們掌櫃的見天熱,讓姑娘進店裡來喝杯涼茶歇歇腳。我叫王永,不知姑娘怎麼稱呼?”
“夏君妍,就叫我阿夏就好了。”夏君妍想了想,大家都是出來做生意的,沒必要推辭陸展櫃的好意。將車推到鹽鋪門口,晾誰也不敢在賣官鹽的地方撒野。
揹着夥計掀開了面罩,喝了一口涼茶,涼絲絲的從喉嚨潤到肚子,夏君妍頓時感覺自己整個人都活過來了。
一直在算賬的陸掌櫃突然問道:“夏姑娘的魚都是聚福樓訂的?”
夏君妍微楞,見着陸掌櫃正捋着鬍鬚微笑,就知道這是隻老狐狸。陸掌櫃是鹽商而且還是官鹽,當然是本地有名的酒樓的熟客了。
“果然什麼都瞞不了陸掌櫃啊,這魚雖然不是聚福樓訂的,但我是真的想把魚賣給聚福樓。您給掌掌眼,我這魚應該能夠入的了聚福樓的眼吧。”
“這魚一看就是今天剛捕的,正是鮮活肥美,肯定能賣掉的。”又有些關切的問道,“夏姑娘小小年紀怎麼突然想着要賣魚了?一個姑娘家的作甚幹這些粗活,想要賺些銀子去西街繡房那裡討個活計也不是甚麼難事。”
“我手腳粗笨也只能做這些粗重活兒了。”夏君妍笑笑,“謝陸掌櫃的涼茶,我還要給聚福樓送魚就不多聊了,陸掌櫃留步、留步。”說罷,運起力氣將車推起。
見着夏君妍走遠了,夥計王永納悶問道:“掌櫃的,咱們用得着對一個鄉下丫頭那麼客氣嗎?”
陸掌櫃不客氣的拍了他一下,“咱們開門做買賣講究和氣生財,對誰都要客客氣氣的!”
“哦。”王永鬱悶的揉着頭幹活去了。
陸掌櫃心中子自有盤算。雖然衙門裡的人對那位貴人閉口不提,不過他還是有些好奇,到底是怎樣來歷的人能夠將珍貴的胡椒看做如此平常的事?按照常理,貴人雖然走了,但肯定會給跟自己有緣的村姑一筆銀子,許多微服私訪的貴人們都喜歡幹這事兒!
但這個村姑身材本就瘦弱不堪,如今竟然還在幹粗活,很明顯是家裡窮的塊揭不開鍋了。
哪路貴人這麼小氣啊!
或者說貴人根本就沒把這村姑當回事?若是如此,倒也側面說明了他們雲安衙門真的是十分太平的,知縣老爺沒有騙下面人。
陸掌櫃正思索着,突然耳邊一聲巨響:“爹!我來了!”
“臭小子!好好說話不會嗎?!”陸掌櫃毫不客氣的一巴掌甩了過去。陸晨山早就習慣將他老子氣的三佛出世五佛昇天的模樣,麻溜的跳到一旁,躲過這一掌,笑嘻嘻的坐下端起茶杯:“咦,今天怎麼泡的涼茶?王永,給小爺換今年的新茶,那個香。”
“滾滾滾!今天不用去學堂嗎?你還想不想考秀才了!”陸掌櫃見着兒子就心煩,整天沒個整形的四處鬼混,要不是就這一個獨子,真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他。
“爹,我剛纔看見你跟一小丫頭聊得正歡沒敢打擾。嘿嘿,你打算揹着我娘做什麼呢?”
“混帳東西!”陸掌櫃氣的鬍子顫啊顫,天地良心啊,他要是有那個賊膽至於現在就這麼一個兒子嗎?!
陸晨山笑眯眯的站起身,走到陸掌櫃身邊靠過去,壓低聲音神秘兮兮道:“爹,那姑娘誰啊,告訴我唄,我保證不跟娘說。”
“你儘管去說,你老子身正不怕影子斜!”陸掌櫃努力順氣,往旁邊狠狠挪動幾步,陸晨山失去依靠差點摔下,加之身型有有些微胖,模樣倒是頗爲狼狽。
“不說算了!爹,你可真沒意思。”陸晨山大大咧咧的搖着扇子走出鹽鋪,也不管陸掌櫃追着身後讓他滾回書院。
哎哎哎,唸書唸書,唸書有甚用!反正這次的秀才他是榜上有名,與其去書院看先生的白眼,還不如玩去。
“夏君妍?”陸晨山已從夥計王永那裡打聽到了名字,此刻臉上咧出一個笑意,“這個還算點意思!”
他記性不錯,上次書攤的事後程遠說漏了嘴提到過這個名字,他便記下了。認識字甚至有可能還會念詩的村姑,陸晨山有興趣去會會。
夏君妍還不知道自己被人惦記上了,此刻她正站在酒樓側門處與夥計討價還價。
聚福樓的生意在雲安鎮屬於不錯,卻不算頂尖。夥計見一個穿的洗得發白的麻布衣衫,還蒙着面的丫頭推着車過來,頓時大聲呵道:“你做什麼的?”
“我來賣魚的。”夏君妍又簡單解釋了一下爲什麼蒙面,將車停在一旁,“小哥你來看看這魚,都是今天早上才從河裡撈上來的。”
“等着!”
夥計一溜小跑,過了會兒,走出一個大廚的模樣的男人,直接伸手將魚撈起,掂了掂分量:“多少錢?”
夏君妍彎眼笑道:“白送。”
“拿我尋開心呢!”大廚頓時掛着臉,將魚仍回木盆裡,“你到底是來做什麼的!”
夏君妍踮起腳看了看:“能幫忙把掌櫃叫來嗎?只要掌櫃來了,我這魚就是真的白送。一口吐沫一口釘,我要是騙你,我是這個!”說着,豎起小指。
那廚子和夥計正猶豫,突然聽見幾道稀疏的笑聲。陸晨山邁着八字腿搖着扇子晃晃悠悠的踱步而來:“還真是讓我猜對了,你這個村姑有點意思啊!”說着,啪的一聲收起扇子,揚着下巴趾高氣揚的說道,“把你們掌櫃叫來,就說小爺給他送魚來了。”
夏君妍莫名其妙的看着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男人,如果她記得不錯他是程遠的胖同學吧。
陸晨山見夏君妍一臉吃驚的看着自己,越發得意了——本公子就是這麼的風流倜儻玉樹臨風。
夥計當然認識陸晨山,雖然不知道這位爺怎麼會突然和一個鄉下丫頭混在一起了,不過既然陸爺發話了,他也不敢得罪,趕緊回酒樓裡去請掌櫃。
“愣在這裡作甚,這大太陽的站着不累啊。”陸晨山指着對面的廚子,“趕緊的,小爺說了這魚是送給你們掌櫃的,來個人搬去廚房。”說罷,也不管對方什麼表情直接走進酒樓裡。
夏君妍見魚被拿了,雖對陸晨山的突然出現感到十分意外,但也趕緊跟了上去。小聲問道:“這位公子,您到底要做什麼?”
“我不做什麼。”陸晨山純屬閒着無聊來找樂子的,正好聽見夏君妍說什麼白送,頓時來了興趣,他倒是十分想知道夏君妍要做什麼。花這麼大力氣將魚運來,竟然是白送嗎?不過他也不好意思這麼直白的對小姑娘說自己是來看戲的,此刻十分正人君子道,“好歹大家有過一面之緣,我見你被夥計刁難,就順手幫個忙。”
見夏君妍還是一臉警惕,陸晨山又補充說:“你知道我是誰嗎?之前你還在我家的鹽鋪裡喝了杯涼茶呢。”
他是陸掌櫃的兒子?夏君妍吃了一驚。陸晨山得意的仰着頭,十分滿意對方的表情:“沒錯,我就是陸晨山了!”
“哦,原來是陸公子啊。”夏君妍隨意的擡擡手錶示知道了。
陸晨山有些意外,他的大名在整個雲安鎮都是赫赫有名的。多少姑娘求着哭着要嫁他,多少人想要巴結他。尤其是那些急需要錢的,哪個不是哭爹爹告奶奶的找他來借錢急用,這個寒酸村姑竟然就這麼個反應?!
“我是陸,晨,山!”陸晨山再次重複了一次,他就不信這個村姑沒反應!
夏君妍愣了一下,會意道:“我是夏君妍。”又體貼地補充道,“大家都喊我阿夏,陸公子也可以這麼叫我。”
陸晨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