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君妍笑的燦爛:“之後可能就要麻煩莫大哥了。”
莫如深暗衛出身,自他應下夏君妍請捕快們去各個茶樓聽書時就猜到這小妞打的什麼主意。聲東擊西,徐徐圖之,首尾相顧,別的不說,只夏君妍這份縝密的心思倒還真是個做內衛的好材料。
二人說不了幾句話,突見幾個混混模樣的人闖了進來,二話不說直接朝着臺子上的說書先生衝了去。人羣中的捕快們正聽得熱鬧,立刻就拍了桌子站起來。
“這是做什麼!”吳大難得有個休息日,此刻穿的自然是常服。那幾個混混也不知是從哪裡來的,見到吳大出頭,直接抄着木棍就打來。
吳大在這雲安縣當了多少年的捕快了,就算有刁民,見着他也老實了。這些混混直接出手,倒是把他給嚇了一跳,趕緊彎腰躲開,但背後還是被捱了一棍子。
“哎喲我的腰!□□的!老子今天不扒了你們的皮,老子就不姓吳!”吳大氣的手抖,偏偏今天他又沒有配官刀,雙拳難敵四手,竟被逼到了一個角落裡。
“識相的就滾遠點!”混混頭子朝地上呸了一口,“把那個說書的給爺爺捆過來,掌嘴!”
說書先生頭髮白了一半,此刻嚇得坐在地上。
混混頭子正要將他拽起來,剛伸手,背後不知何處突然一陣劇痛,驚的他捂着腰直跳:“誰,哪個暗算老子!”
吳大正要對罵,見着二樓走下一人,立刻就閉上了嘴,麻利的跑到那人背後,一臉洋洋得意。
“你小子活的不耐煩了嗎!”混混頭子見着一個人高馬大的來了,但仗着自己人多一點也不怵。
夏君妍扶在二樓欄杆處,目光一直追隨着莫如深。莫大哥這是要出手了嗎?左勾拳還是右勾拳,來一記掃腿吧,哇卡卡卡,那大長腿,看着就賞心悅目啊。
好的,混混要出手了,只見他跑向了莫如深。是的,他開足了馬力,他伸出了左手!他換了右手,好的,這其實是一劑右勾拳,莫如深能躲開嗎?!
夏君妍看熱鬧不嫌事大。莫如深出手了,沒錯,他出手了,他擡起了右手,他——
咦?
混混頭子看着突然出現在眼前的那塊牌子,鐵質令牌上明晃晃刻着一個“捕”字。
莫如深輕輕掃了一眼這小混混,對吳大道:“拿下。”
這樣就結束啦,夏君妍失望的嘆口氣。正好莫如深擡頭對上了她的眼神,夏君妍趕緊轉過身,繼續扮小女子喝茶狀。
李春娥呆坐在週記中,手中的賬本半個時辰都沒翻動一頁。她終於查到那流言的來歷,原來是有人寫了個話本子送到茶樓了。
雖然都是用的化名,可明眼人一看便知道這故事中的惡霸就是她的兄長李勝榮。週記里根本就沒有李勝榮的股,可這又有什麼用呢,外面的人都知道她是李勝榮的親妹妹。李勝榮都被判了絞刑,可見他犯了多大的事,尋常老百姓那裡敢和這種人有什麼牽扯,可偏偏週記就有!
現在外面都在說週記的東家和李勝榮一起爲霸鄉里,用他們的布做衣裳虧良心。週記降價就是因爲心裡有鬼,不然好端端的布,憑什麼這麼便宜的拿來賣。
明明都是風馬牛不相及的事,卻被說的有鼻子有眼的。
連之前萬府遲遲不籤週記今年的單子都拿來佐證了,若不是萬府察覺到週記有鬼,爲什麼以前都是七月籤,偏偏今年拖了這麼久呢。
李春娥捂着胸口,自上次被氣暈後一直沒好利索,現在胸口還有些隱隱作痛。她真是小看了夏君妍了,沒想到這女人竟然用了這麼毒的計!
一個小丫鬟急匆匆的跑進來,樣子還有些慌張:“娘子,大事不好啦!”不等她說完,後面緊跟着進來了好幾個捕快,爲首吳大哪裡還有平常客氣的模樣,一臉猙獰的笑道:“周家娘子,跟我們走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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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春娥一臉慘白,嘴裡還要強硬,卻直接被捕快們拖走了。吳大揉着腰,之前那一棍子真是挨狠了,此刻見到幕後黑手李春娥,恨不得賞她兩腳。
“叫大爺來!”李春娥猛地驚醒,不斷地在捕快手裡掙扎,拼命對身後的丫鬟喊道:“快回去叫大爺來,這都是夏君妍那個賤人的毒計啊!!!”
捕快們聽着心煩,直接拿了布塞她嘴裡,拖去衙門。
縣衙裡,悠閒了一個多月的柴縣令,一臉無奈的坐在大堂上。夏君妍頗爲不好意思的站在一側,衝他笑了笑。柴縣令嘆口氣,一副“我好累,你們不要在鬧了”的口吻問道:“這麼說,夏掌櫃這次是人證了?”
夏君妍狗腿的點頭:“是啊。今兒我去茶樓聽說書,正好就遇到這些人來鬧事。當時把我嚇得啊,幸虧有莫大人……還有吳大人,才保的大家平安呢。”
說書先生也哆哆嗦嗦的站在一旁附和着點頭:“要不是衙門的大人們出手相救,老小兒今兒指不定就要去見閻王了。”說着,還擦了擦眼角,剛纔那一下可把他給嚇得不輕。
不等李春娥來,這些從隔壁縣來的混混就把什麼都招了。李春娥查到關於週記與李勝榮之間的風言是從茶樓那裡流出來的,打算暫時不理其他,先震住茶樓再說。讓茶樓知道怕人,她在來問話,茶樓自然就會將話本的來歷交代的一清二楚。
夏君妍看着再次跪在大堂中的李春娥,心中頗爲感慨。早在她識破李春娥的僞裝後,她便發現這個女人着實心狠手辣。普通後宅女子一般也就是口舌相爭,但李春娥第一次出手便是勾結了賭坊的打手來。
她從來不在乎旁人的生死,只要觸動了她的利益,她就要人死!所以夏君妍纔會如此篤定只要李春娥查到茶樓那裡,就肯定會買動混混來鬧事。只是沒想到這麼巧,讓她自個親自撞見了。
“縣令大人,民婦冤枉啊!!”李春娥還在哭訴,跪在地上膝行上前,卻被捕快們的水火棍攔下,不得已,只好繼續哭道:“民婦根本就認識這些人。民婦好歹也是一府娘子,怎麼會認識這種下九流的人物呢。他們說這都是民婦指示,證據呢?!”
“周家娘子,你這是過河拆橋啊!”混混頭子頓時急了,“明明就是你讓身邊的丫鬟來對我們說只要砸了茶樓的攤子,就給我們五十兩做報酬。縣令大老爺,小的身上還有五兩銀子的訂金,這銀子上面還有云安縣衙的印跡啊!”
“帶有縣衙印跡的銀子多了去了,又如何說這是民婦給的!”李春娥繼續喊冤。
柴縣令微微蹙了眉,每次來斷這種芝麻大小的安子他的頭好疼。又瞧了一眼夏君妍,這丫頭站在一旁蠢蠢欲動的,柴縣令心道若是不給這丫頭說話的機會,她也會製造機會,便乾脆道:“夏掌櫃作爲今日一案的人證可有話要說?”
夏君妍上前一步:“方纔趙元說他們一直都是和李春娥的丫鬟接觸,不如讓他們口述此丫鬟的長相穿着。再傳回周府,將周府丫鬟宣到衙門裡,挨個辨認。舉凡在七日內用探親、生病等藉口離府之人全部都是重大嫌疑人,應立刻傳回!”
柴縣令一聽頭都大了,正要推辭,夏君妍肅然道:“趙元一行並非我們雲安縣人,卻可以爲五十兩銀子來大人管轄之地的茶樓鬧事!若不嚴懲,今日可以有旁縣人爲五十兩銀子來茶樓鬧事,明日就有人爲一百兩銀子來雲安縣殺人!如此以往,雲安百姓何在?縣令大人何在?!”
——丫頭,你夠了!你丫的不去當御吏罵皇上真是屈才了!
柴縣令正要出言安慰一兩句,夏君妍突然行了跪下大禮,朗聲道:“請縣令大人爲雲安百姓做主!還一方清明安寧!”
柴縣令委屈的癟癟嘴,幽怨看着夏君妍。吳大早就想報那一棍之仇了,此刻被夏君妍說的熱血沸騰,立刻就站出來大聲道:“屬下願意前往!”
——皇上,老臣再也不跟那些御吏一起起鬨罵您了。qaq
“去吧,膽在雲安縣內爲非作歹之徒,本官一個都不會放過!”柴縣令扔了簽字,吳大一臉激動,大聲道:“是!!”
李春娥彷如雷劈,渾身冷汗直冒。上次與劉五合謀時她便是讓的丫鬟出面,明明那次相安無事,爲何今天……爲何今天!!
比人緣,她在雲安縣經營多年,哪裡都有朋友;比家世,她乃週記當家娘子,夏君妍不過是個村姑,在雲安鎮將將立足;比勢力,週記遍佈兩府七縣,黑白兩道都吃得開,不然她也叫不動那些打手……
可爲什麼現在跪在衙門大堂裡的是她?而夏君妍那個村姑竟能好好的站在那裡!
她不服!!
夏君妍冷冷看着李春娥。上次就讓她用這種藉口騙過,今天還想要在故技重施?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自作聰明的蠢貨,總覺得別人都是蠢得,就她一個是聰明人,而現在,這位周大娘子算是要自食惡果了。
吳大的動作很快,李春娥的膽子也是夠大,那小丫鬟竟是直接就藏在了府裡。不到一個時辰,吳大便將人給帶了回來。
小丫鬟披頭散髮,一見到李春娥便撲了過去:“娘子救我,娘子救我——”
事已至此,李春娥哪裡還撐得住,整個人頓時就攤到在了地上。那丫鬟哭哭啼啼,見李春娥一句話都不說,不等發問便什麼都招了。也不知吳大拿她時說了什麼威脅話,竟然將李春娥與劉五勾結,想要設計夏君妍的事也一併說了出來。
“……娘子讓奴婢去找趙元他們砸茶樓,還說如果……如果遇到了夏掌櫃就將她打、打死。……之前,劉五還在的時候……所以娘子就讓奴婢去了賭坊,我們娘子說只要施恩給夏掌櫃,就能讓夏掌櫃聽她的話,到時候她便可以隨意拿捏夏掌櫃……縣令大人,奴婢知道的都說了,求縣令大人饒了奴婢一命,奴婢都是按着娘子吩咐纔去做的這些事,奴婢真的什麼都沒做啊……”
“我打死你這個小賤人!”李春娥不知哪裡來的力氣,突然就撲到了那丫鬟身上,眼裡佈滿了紅絲,“是誰讓你這樣陷害我!你這黑了良心的東西,爲何要置我於不義之地!我打死你!”
“放肆!”柴縣令拍了驚堂木,四周的捕快立刻將二人架開。
李春娥臉上一片絕望之色。耳邊還聽到夏君妍在一旁對着衙門裡的捕頭大人問:“這種幕後之人的刑罰應該怎麼判……”
不等那捕頭說話,夏君妍自己便回道:“我記得鬧事聚衆鬥毆者,笞四十,元兇罪加一等,笞五十。以詐欺官,欺百姓者,同盜賊論處,流三千里。不過她沒有得逞,要減二等,便是流放一千里。”
柴縣令略有些出神的看着夏君妍,他對本朝律例還沒個丫頭熟!而衙門的師爺自審案開始便在看律例了,此刻官衙大堂內靜了片刻,師爺悄悄走到柴縣令身邊,回道:“好像夏掌櫃說的是對的。”
好像?!柴縣令頓時挑了眉。師爺尷尬的笑了笑,此案涉及到鬥毆,又涉及到欺詐,律例又這麼厚,一時半會兒他也翻不過來啊。
柴縣令揮了揮手,讓這吃白飯的玩意兒退下!顧他還不如顧夏君妍來當個師爺哩,連伙食都包了。清了清嗓子,拍夏驚堂木,直接宣判。
李春娥一聽,什麼希望都沒了。明明她是大名鼎鼎週記布莊的當家娘子,錦衣玉食,呼奴喚婢,轉眼間竟成爲罪婦被流放一千里,她實在不明白,爲什麼自己會落到這樣絕望的境地。
夏君妍的鋪子照舊,而她什麼都沒了。流放的人幾乎沒有活下來的,多數都會死在半道上。
李春娥被直接拖去衙門大牢關押,其他諸人按律笞四十,那丫鬟雖是乾的傳話的活,但實際上做得卻是幫兇的事,與元兇比罪減二等,仗六十,徒二年。
夏君妍看着李春娥的背影,她卻是很清楚李春娥如何一步步走到現在這一步的。多行不義必自斃,自以爲是的愚弄他人,這樣的人最後定會玩火*。
李春娥被關押的事立刻傳回了周府,周大老爺勃然大怒,原本李勝榮的事給週記的名聲抹了黑,李春娥竟又做了這種膽大包天的事,對週記來說更是雪上加霜。周大老爺立刻寫了休書,周府與李春娥從此各位路人,生死無干。
府裡的人哪裡敢勸,就連李氏都不曾上門來替李春娥言說一二。一時間,李家對李春娥避之如蛇蠍。但案子的流程必須要見李春娥的家人。周府一封休書與她路人,李氏只能硬着頭皮前來回話。
“姐姐救我,姐姐救我!!”李春娥彷彿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拼命從牢房裡將手伸出去抓李氏,“流放不會死的,只要給銀子打點官爺過一二年我還能回來!姐姐,你去週記賬上支銀子,我回來後定會百倍的還給姐姐的!”
李氏掙脫着,不斷拍打她,往後退了好幾步,嫌棄又帶着一絲苦惱道:“我們這些平民百姓哪裡認識什麼官爺,妹妹只要路上老實些,這流放一千里,不過一兩年的功夫也就過去了。況且周大老爺都將你休了,哪裡還有銀子啊。我給你帶了些吃的穿的,這一路是向北邊走,聽說哪裡比咱們這兒冷,你自己多照顧自己啊。”
李氏送完東西趕緊從牢房離開,她還有兒子,可不能和李春娥在糾纏下去。
“姐姐——”李春娥一聲慘叫,但很快也就沒了聲音。看守的牢頭拿了布塞她嘴裡,李春娥瞪大了雙眼,目呲欲裂,渾身的力氣都被抽乾了一樣,呆呆的站在那裡。
三日後,李春娥押往州府。
夏君妍去看了一程,不過在大牢裡待了短短三天的時間,李春娥卻衰老了幾十歲。她手帶枷鎖,佝僂着身軀跟在衙役後緩緩行走。漸漸的,消失在了夏君妍的視線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