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君妍下意識的將布袋緊緊扣住,故作輕鬆道:“真巧啊,陸公子打算去哪呢?”
陸晨山將視線從布袋上移開,一張圓臉笑眯眯道:“我去鄉下的莊子住兩天。”
夏君妍笑笑不再搭話,手心卻不自覺的握緊。一個富家公子去鄉下莊子竟然都不帶隨從,而她可沒忘陸晨山和程遠是認識的。自上次羞辱過程遠後,她在村裡對程家都是繞着走,就怕引起不必要的衝突。
但程遠並不在村裡,如果陸晨山要告訴程遠今天的事就不應該去村中。難道是要以此來威脅她?
夏君妍偷偷瞧了眼身穿錦衣的陸晨山,這位富貴公子到底要做什麼?
不過不管怎樣,對於陸晨山所謂的去鄉下莊子住兩天,夏君妍是一個字都不信的。她大約猜到陸晨山和程遠是同窗,而書院一旬纔會放假,既然程遠沒有回村,證明現在應該還要上課。
陸晨山見夏君妍不再說話,甚是無聊。第一次見面他就對這個穿着破破爛爛竟然還要買詩的村姑印象深刻,第二次見面這村姑就亮了一手他從未吃過的菜。更好奇的是他的父親似乎和這個村姑認識,而且父親還對她很客氣!
這村姑到底是什麼來歷?
陸晨山的確是太平日子過慣了,又是打小從糖罐子裡泡着周圍人捧着長大,也養成了他無法無天的個性,覺得有意思的事情是一定要一探究竟的,甚少在意對方是怎麼想的。反正只要他陸大爺自己爽到就行了。
夏君妍很明顯不太想讓陸晨山爽到。她仔細回憶了一下自己在聚福樓的所爲,除了做菜外,具體事情她都是和孫掌櫃單獨談的,除了孫掌櫃外,沒人知道她到底是來幹嘛的。臨走時李大廚還面色不善的瞪着她,很明顯是將她誤會成來當廚孃的。就算陸晨山將今天的事告訴程遠,她也有藉口推說,反正誰也不知道她賺了多少,孫掌櫃也不會將他們之間的交易內容四處嚷嚷。
但她答應了孫掌櫃月底要來送醬料,材料都堆積在山上的小屋中。如果陸晨山跟着她回村,那就是個大麻煩。
夏君妍裝模做樣的低頭翻了翻自己的小布袋,頗爲遺憾的蹙起眉,嘆了口氣後又轉身走了。陸晨山正好奇這村姑的來歷,等夏君妍走了幾步,裝作不經意的模樣也小心翼翼地跟了去。
這小鎮子她來了好幾次了,經常走的那幾條路都十分熟悉。左右身上還有錢,雖然上次的還沒用完,但還是又去了藥鋪抓了金銀花和兩盒擦臉用的藥膏。陸晨山見她總是蒙着臉還以爲是爲了女子的貞節以蒙面出行,畢竟鎮上一些小家碧玉去寺廟燒香也會用黑紗蒙面,讓丫鬟家僕隨行。可現在見夏君妍去藥鋪,陸晨山突然覺得這村姑該不會臉上有什麼癬疾之類的吧?
想到此處,陸晨山頓時倒了胃口!若對方真是一個無鹽醜婦,他還真沒什麼興趣。正猶豫還要不要跟上時,夏君妍已經提着藥包走遠了。
找個機會將她臉上的布給扯下來好了!陸晨山打定主意,繼續跟上。夏君妍左彎右繞,又進了一個店鋪。陸晨山正要靠近,撲面而來一股香氣,擡頭一看——胭脂鋪!這種地方,就算是有男子也都是陪伴自家娘子而來的。
“喲,姑娘怎麼蒙臉呢。”女掌櫃笑臉迎來,“姑娘打算看些什麼?”
夏君妍還真沒有怎麼研究過古代的妝容。眼可玲琅滿目的化妝品讓她不禁感嘆——就算是古代娘子軍們也是主力消費人羣啊。雖然古代調味少,可化妝品的種類一點兒也不少。挑了一罐擦臉擦手的油脂和畫眉用的小硯臺以及畫筆,付了銀錢後,小聲道:“掌櫃的,你這兒有……恩……”
掌櫃心細,見她這模樣頓時瞭然,回道:“在舍後。”
順着掌櫃指的方向,夏君妍很快找到了茅廁。胭脂鋪不同於其他店鋪,爲了方便女子,所以一般都會有小門進出。夏君妍茅廁出來後,直接從小門離去。
“奇怪,人呢?”陸晨山等了半響都不見夏君妍出來。都說女人進了胭脂鋪都捨不得出來,一個村姑竟然也能在裡面耗這麼長時間。正不耐的搖着扇子,突然身後響起夥計王永的聲音:“少爺,可算找着你了!”
陸晨山臉色一驚,他怎麼會在這兒?!王永急匆匆趕來:“少爺,老爺叫您回府吃飯呢。”
“我不是說了我要和同窗一起品詩嗎?”陸晨山蹙着眉。
他正與王永討價還價時,胭脂鋪的掌櫃笑呵呵地將夏君妍送出來。二人談笑晏晏:“姑娘下次來我再給你說說剩下的那幾盒胭脂,抹胭脂可是門學問呢。”
眼見着夏君妍都要走了,誰料王永一把拉住他,哭嚎道:“少爺,您可一定要更小的回去啊。老爺說了,要是今晚見不到少爺,就要打斷小的雙腿!少爺您就可憐可憐小的吧!”
陸晨山大力掙扎:“煩死了!滾滾滾!小爺等會兒就回去!”夏君妍沒走遠,他還能追上!
可王永就像塊狗皮膏藥般的粘着他,憑陸他怎麼甩都甩不掉。最終眼睜睜的看着夏君妍在人羣中消失的不見蹤影……
鹽鋪中的陸掌櫃正狠狠盯着手中由一個陌生小乞丐送來的字條——“陸晨山要逃學,正在東街上閒逛,速追!”
鋪子裡的夥計們一個個都在老老實實的做事,掌櫃的笑聲好可怕,祈禱王永快些把小少爺給帶回來啊。
牛車緩緩前行着。
到了大槐樹下,夏君妍給了銅錢跳下牛車,看着澄碧萬里的天空心情格外舒爽。所謂“畫眉”,真的是用硯臺和小毛筆畫出來的。雖然她還沒有掌握這門技術,不過拿來寫寫小字條還是可以的。而陸晨山又親眼見着她從胭脂鋪裡出來,想來也不會將此事懷疑到她身上。
將東西暫時放好後,夏君妍便往安大娘家走去。正要推門而入,突然聽見安大娘院子裡有人在說話。
“阿夏這丫頭也是的,大家都是鄉里鄉親能不幫她一把嗎?好歹也是叫我一聲嬸子,我能見死不救?就算出不了幾個錢,但到底也不會讓她餓着啊。”李氏抹着眼淚,一臉關切的與安大娘說道,“這孩子也不知道去哪裡籌錢去了,若是被賭坊的那些個混蛋抓住,指不定會被糟蹋成什麼樣子!”
“你這是說的什麼話!”安大娘怒道,“阿夏在山裡挖野菜!你也是幾十歲的人了,怎麼什麼都往嘴上說!姑娘家的名節比命還重要,都是沒影的事,你亂說個啥!”
“安家的,我這不也是關心阿夏嗎。”李氏尖着聲音道,“我家程遠說這叫關心則亂,你發脾氣作甚!我也沒說阿夏真被糟蹋了,只是擔心她。萬一她要是……”
正說着,突然大門被推開,夏君妍沉着臉站在門外冷聲道:“我一天都在山裡哪都沒去。讓李嬸擔心真是罪過了。”
“喲……阿夏回來了啊。”李氏尷尬的笑了笑,見夏君妍空着手身上連個籃子都提,又道,“不是去挖野菜了嗎?”
“我家的事不用外人操心。”夏君妍擡眼盯着李氏,“而且我剛與程家解除了婚約,這段日子李嬸還是避寫嫌爲好。李嬸也是明事理的,知道村子裡的流言向來都是捕風捉影,無風都能起三尺浪。免得瓜田李下,壞了彼此的名聲就不好了。”
“哎喲喲,阿夏可真是個謹慎的人啊。”李氏夾槍帶棒的說道,“咋以前都不勸勸老夏頭呢,不然現在也不用專門去挖野菜啊。你安大娘心善,你想吃什麼就跟安大娘說,要是安大娘家沒有就跟嬸子說!你也不用那麼小心,村裡都知道你純孝,嬸子給你兩口吃的還不至於被人說道。”
直到天色漸晚李氏才緩緩起身。那雙賊溜溜的眼睛將夏君妍又打量了一番,看的夏君妍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這便挎着竹籃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