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不是那死人的女兒,真是長了千八百個壞心眼子,竟要奪咱們家的銀錢啊!”柳氏抱着女兒哭嚷着,“那小賤人開口就是二百兩白銀,分明就是仗着有人撐腰,要將咱們陶家往死裡欺負啊!”
“夏妹妹竟是這種人?”陶玉欣聽得目瞪口呆。陶慶年拿到銀票,又要去鋪子找現銀,聽到身後女兒哭道:“爹爹,就這樣任她欺負到頭上來了嗎?”
“外面的事你插什麼嘴!還不趕緊跟你娘一起回房待着!”說罷,急匆匆的走了。
柳氏氣的將手中的帕子揉的不成模樣,掃了一眼四周,屋裡的兩個丫鬟頓時底下了頭,大氣兒不敢喘一聲。陶玉瑤陶玉欣二人扶着柳氏起身,二人被方纔那一鬧,弄得心裡慌亂。
“娘,我就說那個鄉下丫頭不是什麼好人,她爹都是那副德行,她能好到哪裡去!”陶玉欣年紀雖小,但心思比姐姐陶玉瑤要重上許多。
陶玉瑤因到了出閣的年紀,已經開始接觸一些庶物了,知道這二百兩對自家來說絕對不是個小數目,如今被夏君妍奪了去,說不定她的嫁妝都要減半。
柳氏輕輕拍了拍兩個女兒,緩了下情緒,“莫要慌。如今你們爹爹還在衙門裡,等他回來後爲娘自會詢問清楚!旁的不說,我瑤兒的嫁妝是萬萬動不得!”
陶玉瑤哭哭啼啼道:“全依仗孃親了。真沒想到夏妹妹竟將長輩告上了衙門,這樣歹毒不孝之人,女兒真是第一次見。”
與陶家的一片陰雲相比,衙門裡的夏君妍倒是十分自在。新來的柴縣令爲人十分和善,又有着之前的那位做對比,夏君妍只盼着柴縣令能在雲安縣多待幾年。
“一早聽說夏掌櫃的食鋪以冷淘聞名,當初老夫在京城時倒是吃過幾次,沒想到這小小云安縣上竟也有人會做這道消暑良品。”柴縣令邊說着,嘴裡已經開始冒口水了。爽滑可口的冷淘配上拌好的胡蘿蔔絲兒黃瓜絲兒,再配上一壺冰鎮米酒,那滋味兒……不行了,先喝口茶墊吧墊吧。
“祖父曾雲□□商,又是位饕餮客,每到一處一定要嚐到當地特色,否則就好像是過寶山而不入之遺憾。所以也尋來了不少方子,這冷淘便是其中一味。”夏君妍頓時將菜譜的來歷推倒去世的夏祖父身上,免得引起不必要的懷疑。
“原來是老先生帶回來的。”柴縣令又喝了一口茶,“本官聽聞夏掌櫃已經將冷淘的秘方公開了?”
“是的。”夏君妍道,“不過夏記食鋪也不是僅靠一道冷淘來維持的。大人若是不嫌棄民女手藝粗糙,正好明日民婦要推出新菜,到時候可請大人幫忙品嚐一二?”
“這自然是極……”柴縣令正要答應,突然覺得身爲官吏與一商戶走的太近對名聲也不好,一時間頗爲猶豫起來。
“看來大人是公務繁忙了。小店倒是也有跑腿的夥計,大人若想吃什麼,只需提前知會一聲,到時候讓夥計送來也就是了。”
“夏掌櫃這生意做得果然是處處爲他人着想啊!”柴縣令心裡頓時美了起來,“貴鋪肯定會生意興隆,日進斗金啊。”
“大人金玉良言,民女便先謝大人吉言了。”說罷,起身又微微一福。
氣氛正好,吳大將陶慶年帶回來了。經過一番折騰,陶慶年身上灰塵撲撲,柴縣令放下茶杯,看着他這落魄的模樣也有些不忍,便想着快些結案爲好。
“雖說是有些嫌隙,但到底還是一家人,這一頁翻過去後便不要在鬧事了!”柴縣令看着陶慶年簽字畫押,又將銀子悉數給了夏君妍後,便退了堂。
夏君妍略略數了數,十分滿意。擡頭衝着陶慶年微微一笑:“這衙門,大家以後最好還是別來了,都規規矩矩開自己的鋪子,井水不犯河水。舅舅覺得如何?”
“……好!”陶慶年咬牙,甩袖而去。
夏君妍也咬咬牙,提了一口氣,將那一百兩銀子拎起來,走了幾步路,又無奈放到衙門一腳歇息了一下。這段日子她每天下午晚上連番和麪,又是天不亮就要開門做生意了,本就累及。當初一百兩現銀一百兩銀票的說法,本就是故意爲難陶慶年,卻沒想到一百銀子竟然這麼重!夏君妍掂量了一下,這差不多有十斤了吧!
要送衙門揹回鋪子,這麼長的距離……
夏君妍欲哭無淚,她是爲什麼最後爲難了自己!一個人默默在衙門的角落裡站了半響,最後還是回頭小聲喊道:“莫大哥,你過來一下……”
莫如深正好奇她爲何一直站在那裡,聽到喊他,便大步流星的走去。
夏君妍尷尬的指了指地上的錢袋子:“莫大哥,這銀子……咳……我搬不動,我能先放衙門裡嗎,等會兒讓錢貴過來拿。”
錢貴?!
莫如深直接將錢袋子拎了起來,看了夏君妍一眼,下巴朝着衙門大門處揚了揚。
——要那浮雲來作甚,我直接幫你送去不就成了。
雲安縣公安局局長,朝廷一等內衛親自押送白銀一百兩,這安全指數簡直碉堡了!
錢貴和長生在鋪子裡眼巴巴等着,心裡七上八下。不多時,便看見夏掌櫃兩手空空的走在前面,衙門的莫捕頭則手裡拎着一個布袋子跟在後面,畫面頗爲詭異……
“可算是回來了!”錢貴瞧見夏君研平安無事,心裡的石頭總算是落了地——他暫時不用考慮換老大了。
見着夏君妍直接將銀子擺上桌上,錢貴和長生兩個人眼睛都直了。錢貴好歹在賭坊裡也算是見過世面,但長生則是徹底的長大了嘴巴,半響都合不攏!
整整一百兩的現銀,這是他要幹多少年農活才能掙的回來呀!
“姑奶奶果然是財神娘娘轉世!”錢貴喜的又是端茶又是倒水,要不是礙着夏君妍是個女的,恨不得還要幫她捏肩捶腿。
“行了,瞧你這模樣,八輩子沒見過銀子的。”見莫如深又回衙門去了,夏君妍直接讓錢貴關了店門,反正鬧了一天,今天這生意算是全黃了。
“有錢大家一起賺。”夏君妍直接將一百兩銀子分成了四分,一份二十五兩,推到長生和錢貴身前,“這是你們的。”
“我……我……”錢貴看着那閃瞎眼的白銀,一口氣沒提上來,直接往後暈倒,驚的夏君妍和長生兩個人趕緊將他扶起來,又是掐人中,又是潑涼水,好容易,錢貴總算是清醒了。
“二十五兩?!!我的娘啊,我的親孃啊!!”錢貴一把將銀子抱在了懷裡,“這都是我的?!”
“瞧你這點出息!”夏君妍揉了揉額頭,“你還沒長生經得住事兒呢!看看長生!”
正說着,突然聽到一陣傻笑——“呵呵,呵呵,呵呵呵呵……”長生那小子呆呆站在一旁,也不知在想什麼。
夏君妍長長嘆了口氣,這店內培訓的課程看來是要提上議程了!直到過了快一炷香的時間,錢貴和長生兩個總算是正常了些,雖然二人都一直抱着銀子捨不得撒手。
“這麼點銀子就把你倆給打發了?”夏君妍敲了敲桌子,“你們瞧瞧那聚福樓的掌櫃,醉仙樓的掌櫃,哪個將區區二十五兩放在眼裡的。就算是陶慶年,我今天向他要的是二百兩,這二百兩對他來說也不過是一年的收成。”
“二百兩?”錢貴頓時回了神,同時也發現方纔夏君妍將一百兩現銀分成的是四份,“姑奶奶是要在盤下一間鋪子嗎?”
夏君妍見他們二人都認真了起來,便道:“知道陶慶年今兒爲什麼敢欺負到咱們頭上來嗎?”
“因爲他不是個東西!”錢貴狠狠道。
長生動了動嘴巴,又覺得說長輩壞話不好,畢竟他一直接受的教育便是要尊敬長輩,哪怕長輩在無理,也不能反駁。雖然被夏君妍洗了一次腦,但他還是保持了沉默。
“錯!”夏君妍道,“既然他不是個東西,那爲何他沒有去砸聚福樓醉仙樓的場子?因爲他不敢!爲什麼不敢?因爲聚福樓和醉仙樓是咱們鎮上數一數二的大酒樓,你可瞧見過那位食客敢對聚福樓裡的夥計隨意呵斥?”
錢貴垂着頭,想起來今天早上那些人掀他老底的場景。他以前的確是賭坊看門的,也跟着劉五身後吆喝了不少,但他從未打過人。可今天早上對方朝着他一盆一盆的潑髒水,他竟無力反駁,那種滋味實在不好受。
“咱們的鋪子剛開張,又是小鋪子,沒甚根基所以纔會讓人隨意欺負。”夏君妍無奈的嘆口氣,“世道艱難,旁的都是虛的,這次因爲咱們認識莫大哥才僥倖逃過一劫,日後莫大哥和柴縣令調去別處,咱們還能靠誰呢?只能靠自己!唯有將這食鋪也做成聚福樓那樣的,旁人打上門來時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姑奶奶說的沒錯!”錢貴被點起了鬥志,“等姑奶奶成爲了大掌櫃,就算是是個陶慶年來了咱們也不怕。”
夏君妍不置可否。
“今天咱們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一人二十五兩拿回家去。剩下的這一份,我打算拿來招新的夥計,咱們的生意會越來越好,錢貴每天跑外面都忙的夠戧,而長生再過幾月還要去先生哪兒唸書,到時候人手肯定不夠。剩下的銀票暫時放着,等遇到了好鋪子在盤下來,等有了新鋪子,錢貴也能弄個掌櫃噹噹。”
“我也能當掌櫃的?!”錢貴大吃一驚。
“難道你想一輩子當個小夥計?”
“我……”一向機靈的錢貴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些什麼。
他是個混混,家裡窮得只有幾畝薄田,十歲以前從未吃過一頓飽飯。後來裝着膽子偷了鄰居家的兩個雞蛋,這才嚐到了葷菜的滋味。他娘也管不住他,任憑他在村子裡偷雞摸狗,最後混進了賭坊。他娘早就對他死了心,渾當時自己沒這個兒子。當初在夏君妍這領了第一個月的月錢回去後,他娘還以爲這錢都是偷來的,氣的拿起棍子就要打。錢貴邊跑邊喊這錢是他給人當夥計賺來的,他老孃這纔將信將疑的問了好幾聲。
“夏掌櫃是個好人,雖然是個女子但竟有如此見識,說不得以後會是個人物!她不跟你計較你以前的那些混賬事,你就好好給夏掌櫃跑腿,要是再像以前那樣混帳,你就別回來了!”
錢貴一直記着他老孃的這幾句話,如今他這跑腿的跑着跑着竟要跑成掌櫃了!娘耶,您真的是我親孃啊,不愧是吃的鹽比我吃的飯還多,看的真準!
“……所以,想要當掌櫃,首先就要學認字。”夏君妍從櫃檯後將沙盤拿了出來,“先寫自己的名字,再把咱們食鋪裡的菜餚的名字都寫一遍,寫錯一個字,扣一錢銀子,就當是充公了。”
錢貴:姑奶奶,不帶這麼嚇人的!qaq
因着夏君妍如此爽快的分了錢,錢貴和長生幹勁十足。尤其是小長生,之前還只是在村子裡放牛的幼童,突然被分了如此鉅款,嚇得都不敢獨個兒回村了,便託錢貴回去的時候與自家裡捎個話。不到一個多時辰,安大娘便匆匆趕來。之前聽錢貴說起今天之事的時候已經震驚了一回,現在親眼看見銀子後,這份觸動更大了!
“你這丫頭咋……咋一點都不心疼呢。”安大娘看着那一堆白花花的銀子,閃的眼睛都快閉上了。雖說這筆銀子來的快,但過程卻是無比危險,萬一出個什麼差錯,這丫頭一輩子的名聲可就全毀了!
“銀子就是用來花的嘛。”夏君妍正起鍋,見着安大娘那糾結的模樣不由笑道,“大娘來得正好,幫我嚐嚐這道菜味道如何。”
安大娘知道她這裡人手不夠,原本今天來的時候還在猶豫是否帶小玉一起來,可又想到夏君妍這鋪子今天遇到的那些事,想想都有些後怕。罷了罷了,自家閨女也不像夏君妍這樣潑辣,況且說句實在話,她情願窮一些,也不願讓閨女處在夏君妍這樣的境地。——一介孤女,無依無靠,這夏家丫頭如此潑辣,有幾分是真的又有幾分是被活活逼出來的。
聞到香味,飄遠的思緒頓時被拉了回來。安大娘看着那一盤子紅彤彤的豆腐,上面還散着不少肉沫,鮮亮的顏色頓時讓人食慾大增。
“這是……豆腐?”安大娘嚐了一口,印象中一向溫和的豆腐竟然也有如此霸道的一天,頓時放下筷子找水去了。
夏君妍望着安大娘那奔跑的背影頗爲歉意,她似乎又辣過頭了。
古人的食物都是偏清淡的,而且普通老百姓家裡也捨不得放油,沒有經過爆炒的食物,味道一般都浮在表面。除非熬湯,但農家熬湯也是以清淡爲主。但這並不意味着大家不喜歡吃重口味的食物,實在是不知道怎麼做。畢竟重口味的調味品中,胡椒是奢侈品,二荊條辣椒在夏君妍的記憶中是從福建引進來的,然後在四川全面推廣,可她穿到這偏僻小鎮要上哪兒去找福建啊。
所以每一道後世流傳的日常菜餚都是一等吃貨的智慧結晶,大家要感謝五千年的吃貨們啊!
“這裡不能叫麻婆豆腐了。”夏君妍按照味道改了名兒,“就叫麻辣豆腐吧,味道得在調清一點。唔……可以讓壯士大哥試試。他要是吃得下去,應該大家就都能接受了吧。”夏君妍嘿嘿笑着,自從發現莫如深不能吃辣的之後,她越發想和莫如深一起吃頓紅油火鍋了。
還好,她爲了適應這裡人的口味將玉子豆腐給折騰出來了。所謂雞蛋十三吃,每天換一樣就夠她折騰一段時日了。
“這便是明天的兩道新菜?”安大娘總算是將嘴裡的辣氣散乾淨了,此時正吃着玉子豆腐,“這豆腐味道不錯,不辣,味道也好。”
夏君妍點頭道:“就是這兩道了,大娘若無事,我來教大娘如何做。”
“啥?”安大娘差點又把自己的舌頭的咬着了。
“這兩道菜並不難。況且經過今天的事兒我也算是看明白了,我不能只躲在後面竈房裡,既然我是掌櫃的,就得在店裡站着。”
“可……”安大娘小心道,“這可是秘方啊!”
“哪有什麼秘方”夏君妍笑了笑,“祖父從旁人那學來的,自然也會有其他人學去。那聚福樓的大廚來吃幾次也就估計也能猜到一些做法。旁的不說,我之前弄得那冷淘,聽說已經有不少大廚都做出來了,只是礙着時機不對沒端上桌。說到底我還得感謝一下我那舅舅呢,要不是他,這幾個酒樓估計也吃不了這個虧。一個鋪子不能只靠秘方開下去,只要菜做的好吃,咱們笑臉迎人,食客就會來。”
安大娘不懂這些經紀之道,但聽夏君妍都這樣說了,那也是信得過自己的人品,也就不再推辭。而安大娘不愧是老手,畢竟是圍着竈臺轉了一輩子,在這方面的手法和悟性都比夏君妍要高,只看了一遍,便可以做的七八分像了。
夏君妍十分滿意。照這個進度,估計很快就能將竈房交給安大娘代爲打理,而她終於可以去招新夥計了。
作者有話要說:看見有親評論,我說明一下:這是一篇市井種田文,大人物都是背景,基本上一筆帶過不會出現大篇幅的宅鬥宮鬥描寫。
備註:每天更新是早上7點半,其他時間是我在改錯別字,有時候自己碼字的過程中真是怎麼看都看不出來……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