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香打遠處看二人鬥得起勁, 不覺微蹙了眉。
今天金玦焱表現得從容大度,全不是從前模樣。
他本是風度翩翩一人物,樣貌氣宇甚至較尹金還高上一籌, 再加上性格放浪張揚, 若說不吸引人的注意也是不可能的。可是一見了她, 就像老鼠見了貓般小心翼翼, 畏首畏尾。
她知道他喜歡自己, 否則不可能她今日心裡想的,他明日就帶來了,哪怕她沒有露出什麼風聲, 但凡他覺得好的,亦弄了給她。
她閨房裡那些個玩意, 價值千金者有之, 稀奇古怪者有之, 都是他送的。
曾有個明白人掌過一眼,說是裡面有不少寶物, 簡直無法用金銀來估量。
他凡事照顧她,可以說是無微不至。她很受用,也很享受這種寵愛。
阿嫋極是眼紅,也幻想能夠擁有這份殊遇,可是也不瞧瞧自己那副尊榮, 如何能讓男人垂愛?
本來阿嫋跟她關係不錯, 可就爲了金玦焱, 倆人鬧掰了。
女人的友誼是不值錢的, 男人的關愛才是最重要的, 可她就是不想嫁給他。
這個商戶的身份她實在是夠了,不管你多有錢, 照樣被人瞧不起。家裡人也是這個意思,不想讓自己的女兒以及女兒的後代再遭人白眼。
她美麗,年輕,完全可以找個好歸宿,自己可以高人一等,家人也跟着腰板挺直。
她看中了尹金,不僅因爲他樣貌不凡,才華出衆,初初一見,就讓她怦然心動,更是因爲,他是官宦子弟,是御史大夫之子,將來更有入仕並位列重臣的可能。
她使出渾身解數令他關注自己,甚至使人授意,即便是做妾,亦不妨事。
可是尹家一直沒有迴應。
爲的什麼?還不是因爲她的身份?
只是她不甘心!
可是年紀一天天的大了,再耽誤下去,怕是普通人家的正妻都難做了。
她不禁急了,正好金玦焱過來跟她說話,她便要藉着他去刺激尹金。
這個法子她也不是沒用過,可是尹金就像塊老牛皮,怎麼都打不動。
但是金玦焱今天的表現卻很不俗,足以彌補她的懊惱。
而她無論多不待見他,亦不會趕他走的。
誰會嫌喜歡自己的人多呢?她甚至相信,即便她今後嫁了人,他依然會對自己不改初衷,依然會有求必應,甚至……若是她被男人拋棄了,只要對他掉兩滴淚,他就會立刻全心全意的接受她。
她有這個把握!
可是今天的金玦焱有些不同。
他跟自己說着話,眼睛卻一個勁往外溜。
初時,她還以爲他在看風景。
的確,春日社每次聚會都會選擇景色絕佳之地,譬如這回,就是個繁花遍佈的山崗。
但無論怎樣的美景,它的存在,也不過是爲了成爲她的佈景。
可是漸漸的,她發現金四總往一個地方瞅,而那個方向,是阮玉。
事到如今,她也不得不佩服阮玉,初到春日社,就慧眼識“金”,然後幾次三番的跟尹金搭訕,全不顧是在衆目睽睽之下,也全不顧自己的相公就在旁邊,不愧是傳說中的蕩|婦。
她看到金玦焱的神色漸漸繃緊,隱有怒意,心裡不禁高興。
若是金玦焱能夠痛斥阮玉一番更或者是暴揍她一頓,看她還有沒有臉再出現在春日社,再覥着臉勾引尹金!
說來也怪,尹金這個誰也看不上眼的傲慢人物竟是對阮玉青眼有加,如今看來還情有獨鍾,瞧那表情,簡直是眉飛色舞。
她是不會承認阮玉比她出色的,她唯一能認可的,是阮玉的身份。
丞相之女,足夠貴重。
想來尹金也不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人物。
然而,她怎麼能讓他倆擺在一塊刺她的眼呢?她又怎能允許阮玉壞她的好事呢?
於是她輕輕一笑,輕輕的說了句:“從未見尹三公子這般開心過……”
金玦焱的臉色果然更難看了。
而就在阮玉露出手臂勾引尹金之際,金玦焱咻的一下,從亭子裡消失了。
待她眨了下眼之後,他已站在阮玉身邊。
她來不及驚異他的速度,只是激動的捏緊帕子……阮玉要倒黴了!阮玉要倒黴了!
可是事情完全沒有按照她預料中的發展,金玦焱反倒跟尹金對付起來了,難道現在不是懲罰蕩|婦的時間?
出乎她意料的是,尹金竟然當起了阮玉的護花使者。
這是怎麼回事?難道他果真對這個女人動了真情?
而更加意外的事出現了,金玦焱居然跟阮玉……
呵,她不禁望天,今天是怎麼了,竟然連對她矢志不移的金玦焱都變了心,變心的目標還是他原本不屑一顧甚至是深惡痛絕一心想逐出家門的阮玉。
阮玉,你到底有什麼本事,竟然在一夕之間奪去了所有男人的關注?
她深吸一口氣,不禁仔細打量起這個她從未當成對手的人物,卻見金玦焱恰好向她看過來……
她急忙露出楚楚動人的一笑。
以往,每每如此,金四都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帶着傻笑,夢遊似的飄過來了,可是現在……
她看着那二人繼續掐架,不自覺的彎了脣角……如是,倒更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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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規定,今天是她到季桐眼前晃悠的日子。
阮玉很是憤怒。
已經按照如花的要求把人請過來了,爲什麼還要她去引人注意?
她爲什麼一定要去?她欠它的?
可是她又不能不去。
第一個規定的七日,她就死活賴在屋裡,結果如花回來,嚎了一夜,誰也別想睡。而且那號聲特別淒厲,特別瘮人,傳播得特別遙遠,跟鬼哭一樣。而因爲她對如花的“尊重”,誰也不敢管。
於是第二日,盧氏就叫她過去問話,姜氏跟李氏也黑着眼圈抱怨,還說這叫聲不吉利,要把如花宰了消災解難。
她咬咬牙,真想借刀殺狗了,然後什麼事都了了,可是到底沒狠下心。
於是她只好履行約定。
如花還指揮她該穿什麼衣裙,梳什麼髮式,竟是要她弄個純情少女的造型。她若是這個模樣跑到怡然院,還不被人當了妖怪?這就是不安於室的典型代表啊,它是嫌金家最近太安靜了嗎?
她死活不同意,如花就要伸脖子,她就威脅它:“你要是再敢嚎,我就把你灌了啞藥!”
如花立即沒了動靜,它覺得不能太過逼迫阮玉,否則她怕是真的能幹出來。
阮玉便囑咐霜降爲她備一套最素樸的衣服。
霜降只顧看主子跟如花“對話”,還一本正經的樣子,猜測阮玉是不是發了瘋……似乎自打主子摔了腿發了燒,精神就有些不大正常了,否則能把季桐請到金家來擺着?
這工夫,她轉了身,渾渾噩噩的去螺鈿漆木大櫃拿衣服,又聽阮玉叫住她:“等等……”
阮玉想着,若是打扮得太過寒酸,落在別人眼中,就好像她跟季桐訴苦似的,到時又不知要傳出什麼閒話來。
她將金簪丟到桌上。
她本是個怕麻煩的人,只希望過簡單的生活,可是偏偏不能如願,她這是得罪誰了?
“就拿昨天那套碧湖青色襦裙吧……”
“奶奶,那套襦裙正要送去漿洗……”回頭對上阮玉的嚴肅,霜降急忙屈了膝:“奴婢這就去。”
主子最近很不好惹。
阮玉換好了衣裙,又梳了個平髻,被如花痛斥“老氣,盧氏那老太太都比這少興”。
阮玉不管,又開始挑簪子。
金銀銅玉珍珠翡翠瑪瑙水晶……
一樣樣看過去,半天選不出來。
如花就要急瘋了,因爲季桐的教習時間只有兩個時辰,再這麼磨蹭下去,人就走了。
阮玉就是要磨磨蹭蹭,見不到人才好!
可到底出了門。
此刻,接近正午,季桐也留不了多一會了。
她慢悠悠的往怡然院走去,如花等不及,早一溜煙的跑了。
“都說季桐先生貌若謫仙,風采不凡,當是不假,奶奶你看,就連如花都跟着了魔似的……”
穗紅輕聲一笑,兩頰泛着好看的紅暈。再擡眸時,很是期盼的看着前方綠柳扶蘇的夾蔭小道。
她雖被提爲了一等丫鬟,可是阮玉出來進去的從不帶着她,她也知,是因爲自己跟主子沒有打小的情分,所以幹活更加賣力,以期得到主子的認可。
也的確是功夫不負苦心人,主子昨天還賞了她二兩銀子。
今兒主子要去怡然院,春分千般阻攔,可也不好越了主子去,霜降一副修身養性要皈依佛門的模樣,也不肯跟來瞧熱鬧,立冬則早就跑沒影了,如是便只剩了她……
季桐的名頭實在太響,早在聽說他要進府教習就引起了極大轟動,如今金家上下都在談論這個非同凡響幾乎具有傳奇色彩的人物,尋找各種機會與之邂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