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朝立冬使了個眼色,立冬立即蹦蹦跳跳的出去了。
霜降便上前攔住阮玉意圖除去簪子的手,盡職盡責的抽掉那根點翠卷荷簪,爲阮玉散了頭髮,拿梳子慢慢的理着,然後又徐徐上卷,竟是綰作了個男髻。
阮玉驚奇的看着鏡中的自己,而春分已經湊了上來,代替霜降爲她選了支簡潔的白玉簪插上,神秘一笑。
立冬也進來了,抱着個巨大的包裹立是一旁,也抿着嘴笑得詭異。
“你們這是要做什麼?”阮玉終於好奇了。
春分睇向立冬,立冬就將包裹打開,自裡面取出樣東西一抖……竟是件男子的袍服,濃紫的衣料一看就很貴重,在光下有微微變色的效果,做工也極精細,領口袖邊袍角皆滾着銀絲,窄窄的一條,僅是這般一抖,便在暈黃中劃出數道光煙。
春分的臉色便有些複雜:“你怎麼拿了這件?”
立冬卻很得意:“姑娘要穿,自是要揀最好的!再說,這是四爺沒上身的衣服,他不會記得的!”
金玦焱的袍子?
這羣丫頭要做什麼?
夏至已經開始圍着袍子打轉,又瞧瞧阮玉:“衣服倒是不錯,不過姑娘若是穿,還是長了些。”
的確,阮玉較普通女子身材略高,可是跟金玦焱一比,還是差了大半個頭。
“這有何難?”
未等夏至阻攔,立冬已經手起剪子落,金玦焱新袍的下襬很快就被剪掉了一大塊。
“你,你瞧瞧你……”
夏至心疼的搶過袍子,也不知是因爲立冬太過魯莽還是因爲有人擅自剪了心上人的衣物而雙手微顫。
“袍子雖長,可是如果收進去一塊,還是可以的,到時再放出來,燙上一燙,也看不出針眼,然後偷偷放回去,誰也不知道,可你看看現在……”
春分也繃了臉,戳了立冬一指頭。
立冬苦了小臉:“那現在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夏至嗔怪的瞪了她一眼。
那邊,霜降已經捧來了線笸籮。
夏至便拿袍子披阮玉身上比量一下,然後坐在桌邊,穿針引線,熟練的打了個結,開始縫補被剪得參差不齊的袍擺。
燭光下,光滑優美的鵝蛋臉顯得分外聖潔而凝重,臉上絨毛都散發着淡淡的金光。
她的表情很仔細,眼底情意流淌,就像是一個等待良人晚歸,無聊之際拿針線打發時間又將滿心愛意秘密縫入每一絲細微的妻子。
春分心底的厭惡又涌上來,不過論針線,她們幾人中夏至是最好的,針腳又快,不用她還能用誰呢?反正這袍子……也還不回去了。
這般一想,心裡略略好過了些。
果然,不出半柱香的時間,袍角已經勾好了,雖沒有銀邊,卻也工整細密。
春分接過袍子一抖:“姑娘,快來試試!”
見阮玉不動,不由猶豫:“姑娘……”
這番折騰,阮玉要是再猜不出她們想做什麼,那真是白活了。她只是鬱悶,這種女扮男裝的事難道不該是穿越女憑藉智慧身先士卒嗎?怎麼倒被幾個丫頭給搶先了?
誰說古代人就笨笨的?她看她們精得很!
如是,她若是再死氣沉沉,似乎真有點對不住這顆來自高科技時代的靈魂了。
她立即站起身,春分便將衣袍爲她披上,霜降則跟着打理細節。
“哎呀,腰帶!”立冬一拍腦門,就要往外跑。
“算了。”阮玉開口,指了粉紫柔絲串明珠帶,霜降便爲她系在腰間。
“別說,雖然衣帶太嫵媚了些,但是配上姑娘這氣度,正合適!”霜降嘖嘖稱讚。
阮玉往穿衣鏡前一站,眼前立即現出一長身玉立的公子。自是較男子纖細了許多,但是更有一種翩翩風采。
眉目如畫,似含情,似含笑,微微勾了脣角,立即面生桃花。
再擡了手,徐徐一轉……
衣袂翩躚,似柔且剛,似動還靜,此等風華,誰人能及?
“早前聽說個詞,今兒用在姑娘身上正正合適。”春分拍了拍手,睇向大家:“濁世佳公子。你們說,是不是?”
立冬則捂着胸口,小臉紅紅,大眼閃閃:“完了,今兒見了姑娘這模樣,將來若是尋不得姑娘這般風采的人,奴婢還要不要嫁了?”
霜降便笑着去捏她的嘴:“依我看,什麼‘京城四美’?是沒有見了姑娘的模樣,否則,‘四美’全變成了‘四醜’,看他們還到哪美去?”
春分給她遞了個眼色,霜降才意識到,這“四美”中還有個季桐,立即擔心的看向主子。
但見阮玉只是立在鏡前拂了拂衣袖,不覺鬆了口氣,轉念又想,若姑娘當真嫁了季桐,怕是也沒有今天這些煩心事了。
可是,什麼事能夠假設?又有什麼事可以重來?
她正自嘆氣,那邊,立冬已經從包裹裡又拿出一套小廝的衣裳,穿戴起來。
“立冬……”
屋裡頓時熱鬧起來。
可是衣裳只有兩套,立冬已經穿了一半,死抱着褲子不讓夏至搶了去:“是我想的主意,是我借的衣裳,我必須去!”
夏至卻好像聽不見,跟霜降一起把立冬按在地上收拾。
這工夫,什麼矜持什麼規矩都沒有了,衆人亂作一團,又喊又叫,東西亂飛,其中也不知是誰的白緞繡燈籠紋棉襪被扯了下來,丟在一旁。
而就在襪子的旁邊,春分不緊不慢的換了剩下的小廝衣裳,扶了阮玉:“姑娘,不,公子,咱們該走了,再晚,街裡的燈該被別人搶光了……”
什麼?
三人回了頭,頓時傻眼。
立冬急忙爬起,將衣物扣整齊,又把地上的襪子穿上,就要往外跑,結果被夏至手疾眼快的拉住。
“放開我!姑娘,姑娘……”
“立冬,你不能出去,你走了,如花怎麼辦?”
“我已經把她放在玦琳姑娘那了……”
阮玉一回憶,這一下午果然沒有見到如花,難道這幾個丫頭是早有打算?只是可憐的如花,這會不知要怎樣抓狂。
“好了,別鬧了。”阮玉出言阻止:“這回,就讓立冬跟着去……”
“啊……”
霜降跟夏至立即現出失落。
“明年換你們兩個!”
兩個丫頭的眼睛只是亮了亮,又暗下去。
阮玉連忙補充:“而且咱們有了這條路子,以後還愁沒有機會?”
倆人互看一眼,終於露出點笑模樣。
春分上前正了正霜降的衣襟:“而且我們出去了,屋裡也需要人照應,你們任重而道遠啊。”
阮玉欽佩的看着春分,心道,不愧是她的“領班”丫鬟,這番思想工作做得很是到位。
於是立冬忙忙的改了髮型,因爲着急,弄得毛毛躁躁的,像個愣頭小子,倒也符合她的性格。
其實阮玉選中她也有自己的理由。立冬跟府裡的下人都熟,又同烈焰居的小子們走得近,應該聽說過不少外面的事,所以帶着她,諸如哪有好吃的好玩的地方,是不是就不用犯愁了?
只不過臨出門,她還是有點猶豫:“咱們就這麼出去了,萬一太太知道……”
春分立即用打量天外來物的目光看她,就連其他三人都露出古怪表情。
“姑娘,你現在還打算看她的臉色?她不讓咱們出去,咱們偏要出去,看她能怎樣?”
另三人也表情嚴肅,鄭重點頭。
看來,此番舉動倒不一定是單純爲了讓她出門散心,更是不滿盧氏的壓迫吧?否則一羣在相府長大的,受過最爲正統訓練的丫頭哪來這麼大膽子?
其實阮玉也不是害怕,她只是想確定一下此事有無後果,性質如何,既然大家衆志成城,她就更義無返顧了。
如是,也不由慶幸丁嬤嬤信佛“歸隱”了,否則老太太一聲咳嗽,丫頭們還敢囂張?就連她,怕是念頭都不敢動上一動。
於是拔步就往門外走。
可是就在她朝院門開動的時候,立冬趕上來拉住了她。
怎麼,變卦了?這番忙碌只是爲了逗她玩?
立冬也不說話,拉着她就跑到屋後。
後院外牆,千依正跺着腳搓手,見了她們過來,連忙上前請安:“四奶奶。”
又轉向立冬:“怎麼纔來,都要把人凍僵了!”
春分一聽這等語氣,立即盯了立冬一眼,又掃了掃千依。
立冬跟烈焰居走得近,她並未在意,因爲立冬跟誰都自來熟,但見千依這語氣,明顯透着親暱,顯然二人感情不一般。
這怎麼行?立冬可是丞相大人給姑娘定下來的通房。
千依,你小子倒挺有眼光,欺負立冬缺心眼是不?
不過眼下又不好理論,畢竟姑娘在這呢,於是只嚴肅的瞧着二人,不說話。
阮玉卻覺得這幾日的封閉真的讓自己變笨了。
金府的下人,彼此都是相識的,更何況守門的小廝,早就把人背得滾瓜爛熟,她卻偏往門口趕,這不是往槍口上撞嗎?到時出師未捷身先死,盧氏不知還要抽什麼瘋。
還是立冬想得周到,知道收買千依做內應,打入敵人內部,不禁就要誇上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