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玦淼便緊張道:“太太可是有什麼不妥?”
我不妥的地方多着呢!
盧氏現在只覺渾身是病。
大夫給阮玉包紮完畢,又去給盧氏診脈,鍾憶柳跟姜氏都孝敬的圍在旁邊。
趁這檔,金玦淼湊到阮玉跟前:“我是奉命來解救弟妹的……”
說着,還擠擠眼。
奉命?
奉誰的命?
金成舉?
不對,看金玦淼這副不着調的模樣應該不是。
金玦焱?
他有這麼好心?
那邊,盧氏已經下令讓阮玉回去歇着了。
阮玉便由春分跟夏至扶着往外走。
金玦淼瞧着阮玉被抱得糉子似的右手,連連搖頭:“四弟若是見了,怕是要心疼了……”
心疼?
阮玉只覺自己聽到了最可笑的笑話,該不是她失血過多產生幻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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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她又受傷了?”
金玦焱聽了千依的彙報,在屋裡轉了兩圈,衝着阮玉的主屋拿手惡狠狠的點着:“她就沒個讓人省心的時候!”
再轉了兩圈,就要往外衝。
又收住腳步,有些猶豫的睇向千依,薄脣動了幾動:“嚴重嗎?”
千依不敢擡頭看他,只盯着腳尖,囁嚅道:“聽立冬說,是幫夏至擋了一剪子,扎到了這……”
千依比劃着右掌內側靠小指的地方:“就算留疤,也看不見……”
“你……”
金玦焱對千依的輕描淡寫很不滿意,可是他憑什麼不滿意?他難道希望阮玉重傷不治?
再轉了兩圈,終於揮揮手:“出去!”
千依如獲大赦的溜了。
金玦焱終於轉得自己都頭暈了,才坐到椅子上。
他現在心思一片混亂,有心去瞧瞧,可是以什麼理由?到那說什麼?
他們現在不吵了,可是這種冷漠比吵架還難受,尤其是一想起她對他納妾的無動於衷甚至樂見其成,他就恨得牙根發癢。
是的,當初分院的時候她就說過,他們今後“兩不相干”,她又憑什麼管他?
而他又憑什麼生氣?
是的,他最近也不明白自己爲什麼總是心煩意亂,爲什麼經常左也不是右也不好,他一向是個瀟灑的人,一向是個凡事不縈於心的人,怎麼一碰到跟阮玉有關的事就想發狂?就想抓住她大吵一頓?
可是他又害怕她的冷漠,是打骨子裡的害怕,他害怕他的發作只換得她淡淡一笑,而那笑意,也未達眼底。
他忽然將桌面的筆墨紙硯統統掃落在地。
在乒乒乓乓的亂響中,他抱住了頭,死命的揪扯着頭髮。
痛,也未能讓心底暢快。
他閉着眼,不斷的問自己,金玦焱,你是怎麼了?你到底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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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風小築內,阮玉捧着糉子手,卻不是愁眉苦臉,而是一個勁的催促春分安排“老鼠娶親”。
她自是不好說自己不知這個民俗,於是只讓春分安排。
春分苦着臉,心道,這屋裡哪有老鼠啊?
卻不敢多話,怕姑娘突發奇想跑到廚房或倉房去,於是在角落裡象徵性的撒上一些米鹽、糕點做“米妝”,意味着要與老鼠打好交道,以求今年的鼠害少一些。
阮玉則悄悄溜下地,在米妝上又添了塊大大的桂花糕。
“姑娘,爲了不打擾老鼠娶親的好事,今天可得早點睡。”
阮玉很聽話,乖乖的蓋上被子,閉上眼睛。
春分便無奈的搖搖頭,睇向那塊大個的桂花糕。
其實說穿了,姑娘也不過是個孩子。
她輕輕爲阮玉掖好被角,放下了鏤空刺繡銀線花錦帳,方吹熄了案頭的蠟燭,然後走到門口,擎了擱在花梨木小几上的燭臺出去,又緩緩掩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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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焰居內,金玦焱眼看着斜對過的雕花長窗黑了下來。
手自臧藍金絲的窗簾移開,縫隙立即合攏。
他默立片刻,忽然開口:“璧兒……”
璧兒腫着臉的在門口出現了。
她有些懨懨的,因爲若不是鍾憶柳多事,若不是姜氏阻攔,她現在已經擡了姨娘了,說不準……
一想到這,她就想哭。
可是現在四爺忽然叫她了,這是不是說……
她幾乎是欣喜的進了門,卻聽四爺道:“去拿點米和鹽,還有糕點……”
四爺晚上從來不用點心的,而且米和鹽,做什麼?
不覺想起白天時提的“老鼠娶親”……
四爺竟然願意看“老鼠娶親”也不願意跟她……
當即紅了眼圈,跺跺腳,跑出去。
金玦焱開始後悔。
璧兒還傷着,他怎麼給忘了,還支使她幹這幹那。
立即喊:“百順,百順……”
百順揉着眼睛,腰帶也沒紮好的站在門口:“爺……”
待聽了金玦焱的吩咐,頓時睜大眼:“爺要看‘老鼠娶親’?好啊好啊,還是小時候跟爺玩過呢,這幾年爺都沒玩了。我這就去拿,稍後跟爺一起等!”
“要什麼一起?要玩自己準備去!”金玦焱呵斥,待百順撅着嘴轉了身,又道:“這幾日別睡這麼早,璧兒受傷了,你就在爺跟前伺候着!”
想了想:“回去排個班,以後也就你們幾個小子在爺跟前伺候。璧兒大了,別弄得不清不白的,傳出什麼話來,將來找不到好婆家。”
百順想說,其實璧兒就想嫁給爺,而且太太的意思也很明顯,璧兒就是用來通房的。
可是主子發了話,他也不敢反駁,就悶悶的應了,跑出去。
屋裡忽然又靜下來。
他轉了兩圈,再次來到窗前,輕輕將臧藍金絲的窗簾挑了道縫……
雕花長窗依舊黑着。
今天睡得倒早!
他哼了一聲。
也不知看到老鼠娶親沒有……
這般想着,脣角便不覺勾上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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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玉本是聚精會神的準備看“老鼠娶親”,還想象成動畫片的樣子,可是屋子實在太靜了,唯一的動靜就是銅漏聲聲,她等着等着,竟是睡着了,待到春分喚她起牀,她第一件事就是往牆角看去……
米鹽都在,大大的桂花糕也在……
她便有些懊喪。
這時外邊傳來歡叫,說是金玦焱看到“老鼠娶親”了,就在後半夜,那叫一熱鬧。
他們叫得太響,阮玉就是想不聽都不成。
立冬耐不住……她昨兒個也擺了一堆東西,連最愛的蜜姜鼓都犧牲了,可是也耐不住困,結果什麼都沒看到。如今聽得心癢癢的,就跟阮玉告假:“奴婢出去打聽打聽,看他們都瞧見了什麼,回來跟姑娘學……”
也不等阮玉答應,就躥了出去。
春分埋怨:“姑娘,你最近也太縱着她,瞧瞧,都成什麼樣子了?天天這樣裡出外進,還跟一羣小子鬧得歡實,莫要被人說出閒話來。”
在春分眼中,她們四人裡最麻煩的就是立冬,偏偏立冬這兩個月混了個好人緣,金家上下都很喜歡她,這倒也怪了。好在立冬沒什麼心眼,否則就是她的大敵。
不過總這麼下去也不是辦法,誰知道別人都安着什麼心?就像昨兒個,盧氏想着法的往姑娘身上栽贓,而立冬最是閒不住,沒準人家就擺了個套等着她鑽呢。
不管怎樣,她是不希望立冬出事,因爲這小丫頭,可是有大用處。
阮玉卻不以爲然,或者說是心不在焉,霜降給她打扮的時候,眼神也不停的往窗外瞟。
看起來真是熱鬧,百順被她這院的丫頭婆子再加個立冬團團圍住,講得那叫一個繪聲繪色,眉毛都要飛起來了,不禁讓她懷疑,老鼠在昨夜真的成了精?
偏偏又來一句:“我說得不好,四爺可是瞧得真真的,若要問,就去問四爺!”
不知爲什麼,她覺得百順好像特意往這邊望了一下。
她垂了眸,任霜降把一支紅翡滴珠鳳頭金步搖壓到迎春髻上。
起身時,立冬已經蹦蹦跳跳的回來了。
眉毛上還帶着白霜,進屋就開始眉飛色舞。
阮玉不禁要佩服這小丫頭的口才跟記憶力,竟是與百順講得一般無二。
不,還有發揮!
立冬越講越起勁,待到見阮玉套了杏色如意鑲邊的斜襟長襖時方眨巴眨巴眼:“奶奶這是要上哪去?”
春分白了她一眼:“哪個像你,一大早的就出去瞧熱鬧,咱們這是要服侍奶奶去給太太‘請安’!”
“請安”二字說得極不情願,順又翻了一記白眼。
“請安?”立冬瞧瞧阮玉:“四爺不是說不用早起請安了嗎?”
嗯?
所有的人都看向她。
立冬有些結巴:“四、四爺說,奶奶受了傷,就在屋裡歇着,他,他會跟老爺太太告罪……”
見人都瞪着她,神色不善,她嚥了口吐沫:“奴婢沒說嗎?”
春分已經豎起眉毛。
立冬耷拉着肩,哭喪着臉:“奴婢記得進門就說了……”
“你這小蹄子,該記的事不記,不該記的事倒記得牢,看我不掐你!”春分追打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