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早上。
天剛矇矇亮。
李木匠一家就早早起牀在院子裡忙活起來了.
天佑去地裡薅草。
素梅在廚房裡忙着燒火做飯。
五歲的天賜年紀尚小,真是覺多的時候,這會兒還在牀上熟睡。
前幾天。
李木匠用比同行減少了約一成的錢銀,終於接到了一個活兒,是給隔壁村一戶人家的閨女打陪嫁,一臺架子牀,兩口木箱和一個臉盆架。
這木匠活兒,又分爲兩種。
一種是主家自己提供木料,木匠上門去打造,單純的賺些工錢,當然,主家要包一天兩頓飯,還得有肉才行。
另一種,就是主家沒有準備木料,直接出錢找木匠購買成品,就有點像現代的私人訂製,而且還很省事的不用爲工匠做飯,當然,這個吃飯錢,還是要包含在購買的成品價格裡。
李木匠這次接的活兒,便是後者。
李木匠和大兒子一人手握着一端的長鋸子,配合的頗好的正在分割木料。
“鼓嗤~~~鼓嗤~~~”拉大鋸的聲音,在院子裡富有節奏的響起。
周嫂子正提着一兜切碎且拌了米糠的野菜,走到院壩邊的雞籠前餵雞,嘴裡發出類似雞咯咯的聲音:“咯咯咯~~~”
八隻母雞,兩隻公雞,一聽這聲音,頓時就興奮的邁着腿兒,爭先恐後的衝了過去搶吃的。
忽的。
院壩邊樹幹上拴着的看家狗,警戒的犬吠個不停。
“汪汪~~~汪汪~~~”
周嫂子朝着路邊一看,老遠便看到里正雙手反背在身後,正朝着她家走來。
稀奇了~~~
這裡正一向不怎麼待見村子裡她們這些外來戶,今兒個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居然還親自找上門來了!
心底雖然納悶,且百思不得其解,但待人接物進退有度的周嫂子在愣了一瞬後,便笑臉相迎的邁步迎了出去。
“誰呀?”李木匠頭也不擡的問着妻子。
“當家的,里正來咱們家了。”周嫂子脆生生的回答着丈夫。
李木匠和兒子拉鋸的動作頓時就停下了,拍了拍手,李木匠走了過去。
周嫂子正熱情的招呼着里正:“喲喂~~~里正今兒怎麼親自來了?可是有什麼事兒?你可是個大忙人呢,有事你直接讓家裡孩子過來通傳一聲,我讓我當家的過去找你不就成了嗎?還讓你親自跑來了一趟,真真是過意不去…….”
難得有求於人的里正,被周嫂子如此熱情的接待堵得瞬間無語了:“…….”
“里正來拉,快過來坐。”李木匠走過來招呼着里正,同時對兒子喊道:“春生,趕緊擡個板凳出來。
春生大步的跑進屋子擡了個板凳出來,放在里正身後,笑着邀請:“豐收爺爺快請坐。”
“嗯。”里正臉上掛着身爲里正的“官範兒”表情,客套淡笑的看着李木匠一家三口,一臉頗爲感嘆的回憶道:“一眨眼,春生都這麼大了,時間過得真快啊,當年你們剛來言家村時,春生還是個黑瘦的瘦猴子呢!”
猛不冷丁的聽到里正突然提起十二年前逃荒時的事兒,李木匠一家三口心裡同時咯噔一下,皆是強撐着臉上的笑點頭附和。
“是啊,當年多虧了里正你心善,收留了我們在言家村紮根兒,要不然啊,現在我們幾口也不知道在哪個地兒?”周嫂子瞬間就紅了眼,哽咽的感激說道。
李家兩個不善言辭的男人,也站在一旁低垂着頭默不作聲,似乎陷入了當年的悲慘回憶。
才短短十二年而已。
如今,又要面對即將到來的災難之年了,也不知道,這一次會持續幾年?
見周嫂子如此識趣的接話,里正總算是滿意的笑了,擺了擺手笑說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哪能眼看着你們……..哎,咱們小老百姓啊,日子難熬喲,能幫肯定是要互相幫一把的。”
李家三人忙不迭的贊同齊齊點頭。
前面鋪墊得也差不多了,里正也沒耐心繼續在這兒耗,於是進入了來這兒的正題:“周氏啊,想必你們也都知道縣令大人張貼的佈告內容。”
周嫂子點點頭:“我們知道,都知道的,我們家這次挖掘堰塘的活兒,就讓天佑那孩子去,下年修築河提,就讓春生去,我們家保證不會給里正添麻煩,給里正你拖後腿的。”
“……你們家辦事兒,一向妥帖,我很放心,今兒來了,是因爲有件事兒需要拜託你們。”
“?”周嫂子頓時心神警惕。
“…….”春生垂下了眸子假裝等待吩咐。
還是李木匠心裡素質夠強,面不改色的衝里正微微頷首:“里正客氣了,有什麼吩咐請儘管說,只要在我們能力範圍內,一定幫您辦妥。”
里正滿意的捋了捋鬍鬚,隨後深深一嘆,擡眸望向半山腰。
“還不是因爲半山腰上的厲氏嘛~~~縣太爺規定了,像她這種特殊家庭,可以用能幹活兒的牛馬騾子去替工,或者是直接繳納三兩銀子,村子裡就你們家與吳寡婦和她走的近,我一個大老爺們兒,也不適合貿然山上去找她,她究竟是用她家的牛替工?還是繳納銀子?麻煩你們幫我給她通傳一聲。”
一聽是這事兒,李木匠一家三口齊齊暗自鬆了一口氣兒。
他們還以爲這裡正,是因爲下一個即將的到來的災難年而來呢…….
里正雖然話兒說的好聽,說什麼爲了避嫌……
李家人一個個其實心裡都門兒清,這裡正不過就是害怕山上的猛獸,不敢上山罷了,這才找他們給雲杉帶話的。
周嫂子面色故作爲難了一瞬,最後一咬牙,同意了:“成,這事包在我們家身上,等會兒我們就拿好防身的工具,上山去幫您通傳,您放心,一定幫你把話帶到。”
里正心裡一喜,隨即又把目光看向了李木匠。
李木匠點點頭:“既然里正都開口了,我們定不會推脫,等會兒我們就幫您去辦。”
聽到這話,里正揪着的一顆心,總算是落下了,起身彈了彈身上的衣服:“行,這個人情,我記在心裡了,我還有事兒,就先走了,你們忙。”
“里正留下來了吃了早飯再回去吧。”
“不了,下次有機會再吃,家裡一家子都等着我回去開飯呢,就不留了。”
李木匠一家把里正送到院壩外後,里正突然猛的一拍腦門兒,轉身看向三人滿臉嚴肅道:“瞧我這記性……老了老了,記性也變差了,對了,你們去找厲氏的時候,記得提醒她,趕緊把戶籍給辦下來,要不然衙門哪天清查,或者是有人把她給告了,那我可就兜不住了。”
“好的,我們記下了。”
送走了里正,李家三口面面相覷了片刻,皆是鬆了一口氣,擦了擦腦門上剛纔嚇出來的冷寒。
急性子的周嫂子看向丈夫,問:“當家的,我們啥時候上山?”
“趕緊吃完早飯,等下就山上。”
。。。。。。
里正心情愉悅的揹着手朝家走去,途徑言傳根家時,看言傳根家的院門已經打開了,眸子閃了閃,隨後邁步走了過去,還未走進院門,便看到言傳根黑着臉,似乎正在訓斥八歲的小孫女。
“傳根老哥,你這都受傷了,還起這麼早幹啥呀?一大清早的就大動干戈,這是咋的啦?”里正笑嘻嘻的看着對方問道。
聽似一番好意的擔憂。
實則夾雜着暗暗的嘲諷,以及八卦的打聽。
“原來是豐收老弟啊,真真是稀客,稀客啊。”言傳根心裡憋着氣,暗暗反擊了回去。
言珍珍低垂着頭默默流淚,一聽到里正爺爺的聲音,慌亂的用那一雙皴裂得極其厲害的手胡亂抹去眼淚,隨後仰起黑瘦的小臉看向里正,規規矩矩的禮貌道:“豐收爺爺好。”
“嗯,是個懂禮貌的乖孩子~~~”里正一臉慈祥的看着言珍珍,隨後看向言傳根,一臉的不贊同:“我說傳根老哥啊,你瞧你都把孩子給嚇哭了,珍珍可是個好孩子,咱們村誰不知道珍珍從五歲開始,就成天揹着揹簍出去撿柴割草?珍珍可以說是咱們村那麼多孩子中,最最懂事,最最勤快的孩子了,雖然她是個女娃,但你也別太苛待她。”
就因爲今早稍微起晚了一些,便被爺爺逮着罵的言珍珍,心中本就對爺爺待她不公而心懷芥蒂,這會兒一聽里正這麼一說,多年來遭受的委屈和不公,令她瞬間就情緒崩潰了,悲從中來的哇一聲就哭了出來。
“哇嗚~~~嗚嗚嗚~~~”
言傳根當即氣得臉都差點綠了。
言豐收,言狗蛋兒……
這是老子的孫女,老子想打就打,想罵就罵,用得着你這個外人來充當好人?
孃的,這狗,日的就只知道成天給他添堵,衝他擡槓。
若不是忌憚言豐收是里正,這會兒言傳根都想直接把這“瘋狗”給打出去。
滿腔的怒火不敢對里正發泄,於是轉移到了言珍珍的身上。
“哭什麼哭?你一個女娃子手腳不勤快點,將來哪家好人家誰會娶你?爺爺真心爲你好,說你幾句你還委屈上了?是非不分,不知好歹的東西,趕緊背上揹簍出去割草。”
里正對言傳根這一番指桑罵槐,夾槍帶棍的話一點都沒放進心上。
廚房內正做飯的王氏,一聽自家男人和里正又暗地裡槓上了,往竈膛裡塞了一把乾柴後,便急衝衝的走了出來,對着哭泣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孫女又是擰,又是掐,又是推搡的,尖酸刻薄的叫罵着。
“你個賠錢貨,你個喪門星,要哭滾出去哭,別把晦氣給招進來了。”
里正看着這一幕,心裡隱隱有些後悔了,後悔不敢拿這孩子作伐子去和言傳根擡槓,當即走了過去,把瘦小的言珍珍護在身後,低聲對言珍珍道:“好孩子,快別哭了,快出去割草吧,割腕了趕緊回來吃飯。”
說完,里正就把一旁的揹簍給言珍珍遞了過去。
言珍珍接過揹簍,深深的看了里正一眼,背上揹簍,拿上鐮刀哭着就衝了出去。
“傳根老哥,王嫂子,我言豐收又不是瘟神,咋的就給你家帶來晦氣了?你不歡迎我上門就直說,拿孩子出什麼氣?”
言傳根兩口子此時即便是心裡有再多的不滿,也不敢直接同里正撕破臉。
“豐收老弟,你這可就想多了。”
“對呀里正,你真誤會了,珍珍那孩子就是欠教訓,你看這大清早的,她居然還在睡懶覺,你說能不讓人生氣嗎?”
雖然明知這兩口子心口不一,但里正也不會去戳破,有了臺階,自然就識趣的趕緊下,太過於較真兒緊抓着不放,那可不是聰明人的做法。
里正故作一副誤會解開後的輕鬆樣子,隨後笑眯眯的看向言傳根兩口子,從身上掏出了三百個銅錢遞到了王氏手裡:“這錢嫂子拿着,回頭給傳根老哥買點好吃的補補身子,這可是我的一片心意,你們切莫推辭。”
王氏心裡一喜,側頭看向丈夫。
村裡的規矩就是這樣,一旦哪家有人受重傷,或者生重病,以及家裡有紅白喜事啥的,同一個村擡頭不見低頭見的,一般都會送點雞蛋,送點雞鴨或者錢銀啥的作爲人情往來。
但很少有人像此時里正這般出手大方,言傳根兩口子心裡門兒清,不外乎就是老四馬上就要成爲秀才公了,這裡正提前來巴結他們,和他們攀交情而已。
里正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言傳根再拒絕推脫,就有點得罪人了,於是衝老妻點點頭,王氏這才放心的手下。
“多謝豐收老弟還記掛着我。”
“傳根老哥你這就客氣了,一輩子這麼長,誰家也難免會出點事兒,對了,正清那孩子可歸家來了?”
一聽里正提及家裡最爲爭氣的兒子,言傳根老兩口頓時就笑得一臉驕傲。
言傳根滿臉褶子的臉上,掛着毫不掩飾的濃濃的喜悅:“正清前天才出考場,想必還要留在三河縣等考試結果,估摸着再等上五六天就會回來了。”
里正笑眯眯的點點頭:“正清這孩子肯定能中,傳根老哥教導有方,教導有方啊,咱們言家村,不久的將來,也終於能走出個當官的了。”
里正這話,言傳根兩口子愛聽。
當即就笑得見牙不見眼。
“承你吉言,承你吉言。”
“到時候我家老四回來了,里正你可要應約咱們喝上幾杯,不醉不歸。”
“一定來,一定來。”
還躺在牀上懶牀的言蓉蓉,聽到院子裡爺奶和里正的對話,笑得一臉嘚瑟,一臉的春心蕩漾……
而作爲被討論的當事人——言正清。
此時。
整個人正半死不活的躺在三河縣的廉價客棧裡。
心裡明明知道這一次鐵定考不中,但還是不死心的想要看個結果。
想要看看今年究竟有沒有人能考中?
言正文也沒有催促四弟趕回去。
一方面:是因爲心裡還抱着四弟萬一就僥倖的中了秀才呢?
另方面,則是因爲不想回去當苦力,能躲懶一天是一天,等到了挖掘堰塘和修築河提的時候,他想躲懶都躲不成了。
。。。。。。
雲杉剛吃完吃飯,喝了藥,收拾完廚房,剛準備去柴房,便聽到急促的敲門聲,以及周嫂子帶着顫慄的驚恐叫門聲。
“杉妹子,是我,你周嫂子,快開一下門兒,我找你有事商量。”
想起前段時間咬死的蔣媒婆和貨郎,周嫂子就害怕的不行。
正在院子不遠處忙活的秦忠,嗖一下就不見了蹤影。
小川看着院門眉頭緊鎖。
雲杉知道這是秦忠爲了避嫌,這纔回避的。
“嫂子,馬上就來。”雲杉一邊回答,一邊飛快的查看了一下院子有無男人留下的足跡,發現並沒有後,這才鬆了口氣走過去開門。
小川和雲杉把院門齊齊打開後,便看到周嫂子和李木匠,以及春生手裡拿着火把以及扛着鋤頭站在外面。
雲杉趕緊把三人邀請進來:“嫂子,李大哥,春生,快趕緊進來。”
三人忙不迭的進了院子。
春生這個大小夥子,叫只比他僅僅大四歲的雲杉叫嬸子,頗有點不好意思的撓撓頭:“嬸子好。”
雲杉含笑的點點頭算是迴應。
“呼~~~”周嫂子後怕的拍着胸口看向雲杉:“剛纔可差點嚇死嫂子了。”
畢竟。
那蔣媒婆和貨郎,可是才被狼羣咬死沒過多久,當時兩人那被咬得慘不忍睹的畫面,至今都留在三人的腦海裡,剛纔外面的每一秒,三人都覺得度日如年般的難熬,心,噗通噗通的直跳個不停,緊張得就好似要從嘴裡蹦出來似的。
雲杉一臉擔憂的替周嫂子輕拍後背並順着氣,開口道:“嫂子別怕,我去給你倒碗水過來,讓你們先壓壓驚。”
“不用麻煩了,這纔剛吃過早飯,而且又沒走多遠路,就不用喝水了。”
“那我去給你們拿幾個凳子,有啥事咱們坐着說。”
周嫂子這才鬆開雲杉。
小川小臉帶笑的看着三人,並乖巧的依次問好:“周嬸嬸好,李伯伯好,春生哥好。”
三人的注意力這才落在小川身上,這一看,周嫂子頓時就驚呼了起來,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小川的臉蛋。
“喲~~~纔多長時間不見呀!小石頭這小臉都長肉了,也長白了不少,就連個子看起來都高了一些。”
小川衝周嬸子三人咧嘴一笑,扭頭看了茅屋一眼,隨後又看向周嬸子一家:“娘對我和妹妹好,好吃的她捨不得吃,總是讓給我和妹妹,而且……也多虧了周嬸子的接濟和幫助,要不然我和妹妹可長不了肉。”
聽着小川這一番軟糯賣萌的甜言蜜語,周嫂子心都快融化了。
她家那五歲的臭小子,成天就知道打狗攆雞的,人和人果然沒法比。
李木匠和春生父子兩也這麼覺得。
此時。
這小石頭梳着包包頭,穿着乾淨的薄棉衣棉褲,原本在言傳根家時,那小臉皴裂得看起來髒兮兮的,整個人又瘦又小,氣色也不好,而且病怏怏的,讓人一看就覺得真孩子不好養活。
然而這才兩個多月不見。
小石頭就被養得白白胖胖,雖然還是略有病態,但氣色卻比以前好了不少,可見厲雲杉沒少花心思來照顧孩子。
“周嬸嬸,我現在和妹妹改名字了,娘說,我們既然不是言家的人了,就和言家再也沒有關係了,所以我現在叫厲巒川,山巒的巒,山川的川,妹妹叫厲晴空,晴天的晴,天空的空,嬸嬸可以叫我小川,叫妹妹晴空。”
“好,今後咱們就叫你小川,叫你妹妹晴空,你娘給你們取的名字可真好聽。”周嫂子眼眶酸酸的。
不過也好,和過去,和言家徹底做個了斷,今後就能重新開始好好生活了,再也和言家沒有任何干繫了。
雲杉擡着三根長凳出來,便看到周嫂子眼看紅紅的輕撫小川的腦袋。
把凳子遞給三人後,雲杉拉着周嫂子的手,問:“嫂子,這是咋了?”
周嫂子擦了擦眼淚,然後衝雲杉一笑:“嫂子就是覺得,你給孩子們取的新名字真好聽。”
“…….”雲杉看出了周嫂子的心中所想,拉住周嫂子的手笑了笑:“離開了那個不算家的家,現在我們母子過的挺好的,嫂子不用憂心。”
“咳咳~~~”李木匠看着兩個女人還有繼續閒聊下去的架勢,輕咳兩聲,周嫂子立即反應過來。把今兒的來意給雲杉說了。
雲杉當即苦笑道:“如今,我手裡頭哪裡有銀子啊~~~只能用牛去替工。”
周嫂子安慰道:“別擔心……這牛反正出不了言家村,嫂子別的幫不上你,但幫你照顧一下牛還是沒問題的,你放心,嫂子保證讓你的牛每天吃飽吃好。”
雲杉再次感謝了周嬸子一家的幫助。
“杉妹子你就別和我客氣了,你家的牛,好歹也借給我們家使喚了這麼多天,幫忙弄點草給它吃,也費不了多少工夫……對了,嫂子告訴你一個的好消息。”
“好消息?”雲杉滿臉不解。
小川倚靠在雲杉懷裡,一瞬不瞬的看着周嫂子,屏住呼吸豎耳傾聽。
周嫂子興奮的一拍大腿,幸災樂禍的哈哈大笑暢快道:“杉妹子是你不知道啊,七天前,夜半三更之時,大半個村子的人都聽到了鬼步的“噠噠噠”聲,全村的看家狗全都不約而同的叫了起來,言傳根一家子抹黑起來看是否是遭了賊,結果你猜怎麼着?“
雲杉一臉好奇:“怎麼着了?”
“我知道你猜不着,我跟你說呀,當時那言傳根摸黑站在院門口往外瞧,結果突的一下,看到了一個巨大的鬼影朝他飛去,當即就嚇得尿了褲子,丟了魂兒似的渾身癱軟靠在院門上。”周嫂子又是比劃,又是說得口沫懸飛:“也活該他倒黴,他家老大看他走神發呆,於是伸手輕輕那麼一推,結果言傳根就摔地上了,當場就摔斷了胳膊。”
小川瞥了一眼妖怪娘,忍俊不禁的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心底也越發的堅定了要好好學武的決心。
雲杉摸摸小川的腦袋,肆意他收斂點,可別露了餡兒。
與此同時。
雲杉作爲那一夜嚇人的“鬼“之一,嘴角微微抽了抽,不過心裡卻很是解恨,也很是痛快:“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缺德事做多了,總會有報應的。”
當初言家污衊原身勾引大伯,原身憤而撞牆身亡,若不是她穿越過來了,就憑藉原身那任人宰割的懦弱性子,就算當成沒死,醒來後還是會尋死。
原身一死,兩個被言家視爲野種的孩子,在無父無母且頂着野種的污名下,若是不自賣自身,那就只有死路一條。
可一旦賣身爲奴,生死皆不由自己掌控,誰知道又會被主家轉賣到什麼地方去呢?
想起言家的所作所爲。
雲杉覺得,言傳根光是斷了一根骨頭,這報應還是輕了點兒。
李木匠一家對雲杉的話表示贊同。
可不就是缺德事兒做多了嘛~~~
言家老三被推出去上了戰場——死了。
老三留下的遺孀和一對兒女——被攆出來了。
言家老二被當成了能下金蛋的母雞——往死裡的壓榨,指不定哪天就徹底和言家撕破臉鬧翻了。
周嫂子拉着雲杉左看右看,覺得雲杉母子三人脫離言家後,真真是一個個都大變樣了。
“杉妹子,你們母女三人能脫離言家,還真真是因禍得福了呀!等幾天,若那言家老四沒有考中秀才,呵呵~~~言家今年的日子可就不要過囉。”
雲杉看着周嫂子一家三口,笑嘻嘻的逗趣道:“聽到他們過的不好,我就放心了,我就開心了。”
妖怪娘,你是不是說的也太直白了些?
小川:“……”
“噗~~~”春生笑噴了。
“咳咳咳……”李木匠也被自個口水嗆住了。
“?”周嫂子反應慢了半拍,隨後這才反應過來,當即樂不可支的哈哈大笑:“杉妹子,你這話說得真讓人解恨……他們家呀,若是言正文沒考中秀才,言正文要去服勞役,如今言傳根又骨折幹不了活兒,老二在鎮上當二掌櫃,言家肯定不會讓老二回來種地,畢竟,言老二每月拿回來的銀子可比種地多多了,老四是個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弱書生,言有信也是個從沒幹過活兒的小書生,家裡唯一能幹活的,就只有十二歲的半大小子言有德,以及餘氏那很少下地的婆娘,那十多畝的好田好地,光靠這兩個人,哪裡可能種得過來,可不就只有荒廢了~~~”
雲杉這才知曉,言家居然還有這些她不知道的內情,後怕的拍拍胸口:“人哄地皮,地哄肚皮;種什麼因,結什麼果;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不幸中的萬幸,幸虧她們母子三人徹底脫離了言家,若是沒離開,她們母子三人鐵定會被言家往死裡壓在,繼續爲言家當牛做馬。
“對了,杉妹子,你要不要養上幾頭豬?年底殺肉吃,或者賣了買糧食也是好的呀。”周嫂的隱晦的提醒雲杉。
“豬倒是要養,但只能養上一頭,畢竟,光靠這院子內的那點兒野菜和蔬菜葉子,養多了也沒得東西去喂。”雲杉半真半假的愁苦着臉說道。
實則心裡卻打算養上三頭豬,畢竟,地裡那麼多的紅薯藤長出來了,不拿來餵豬可惜了。
周嫂子又和雲杉提起了戶籍的事兒,雲杉表示過幾天就去辦。
聊了大半個時辰,天色也不早了,李木匠一家提出了告辭。
“杉妹子,快別送了,外面這麼危險,趕緊進去關上院門。”
“好的,嫂子你們慢去啊。”
送走了李木匠一家。
雲杉裝了半碗小米,小半碗清水,然後同小川去了柴房。
小川站在一旁,神情略微緊張道:“娘,你走後,我和秦忠叔叔隔兩天就把抱雞婆放出來餵過吃食和水,蛋我也用暖和的衣服暫時遮蓋着,應當沒有受凍,但我也不敢肯定……”
“你做的很好,也幫了娘很大的忙,若沒有你的幫忙,指不定這些抱雞婆餓得直接就把蛋給啄來吃了……就算蛋真的受凍了,娘也不會怪你的。”雲杉安撫着小川。
小川這才鬆了一口氣。
雲杉把三個雞窩的抱雞婆放出來吃喝,順便讓雞解決排便問題。
同時,把烤熱乎的衣物蓋在雞窩上,避免冷風凍到了正在孵化的蛋。
突的。
雲杉想到了一個她之前忽視了的問題。
話說。
雞蛋,鴨蛋,鵝蛋的孵化出殼時間,是不一樣的。
“娘?你怎麼了?”
“娘搞忘記了最重要的一個問題。”雲杉一邊說,一邊把混合在一個雞窩的三種蛋,飛快的分門別類重新歸置好,同時,還把蛋給轉了轉,以免有些雞孵蛋時,不會翻蛋,不翻蛋,就不能均勻的受溫。
小川在一旁一瞬不瞬的看着。
雲杉弄好後,這纔對小川普及孵蛋的常識:“雞蛋,鴨蛋,鵝蛋的孵化出殼時間不一樣,雞最先孵化出來,很多抱雞婆看到有小雞孵出來後,便不肯繼續呆在窩裡孵化,有些雞甚至產生厭惡的情緒,直接把後面沒孵化的蛋給啄碎,所以最好不要讓雞孵化混合蛋。”
小川這才受教的瞭然點點頭:“原來是這樣,我懂了。”
。。。。。。
天已經黑透了好一陣。
此時雲杉正在廚房內熬藥,突的,便聽到屋外小蠢貨那慫慫的嗚咽聲:“嗷嗚~~~嗚嗚~~~”
這聲音,只有小蠢貨見到剋星——秦熠知時,纔會發出。
在廚房內陪着雲杉的小川,當即臉色就有點不好了。
還不等雲杉起身,廚房門口便出現了幾日不見的熟悉高大身影。
“都這麼晚了,你怎麼來了?”雲杉不解的好奇問道。
秦熠知目光灼灼的笑望着雲杉:“就是要等天黑,纔好給你送東西呀!”
送東西?
雲杉懵逼了一瞬,隨後不敢置信的驚喜看着秦熠知。
“就是你想的那樣,開不開心?”秦熠知目光期待的看着雲杉,似乎在等待並索要誇獎。
雲杉狂點頭。
大米啊~~~
一千斤白花花的大米啊~~~
她們母子三人一年半的糧食啊,她怎麼會不開心?
小川看着妖怪娘如此激動的收下大鬍子的“禮物”輕咬下脣,眸光陰鷙的看着秦熠知,秦熠知對小狼崽子的威脅,一點都沒放進心上。
院門吱嘎一聲的響了,隨後幾個隨從各自扛着一個大布口袋走了進來。
一口袋一百斤,一千斤十口袋。
此時整整齊齊的擺放在廚房。
雲杉打開口袋一看,看着這些雖然沒有前世機器打磨得白淨的大米,但還是忍不住喜極而泣。
秦熠知被雲杉的反應嚇住了,又心疼,又好笑的看着雲杉:“瞧你這出息。”
“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飢,你自然是理解不了我的心情。”雲杉眼眶含着淚,嗔怪的瞪了秦熠知一眼反擊道。
小川看着這麼多大米,一時間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不知道這究竟是鬧的哪一齣?
就算上次他讓大鬍子繳生活費,可也用不上這麼多呀?
雲杉擦了擦淚看向兒子,不想讓兒子這麼小,就提前知道即將到來的三年災荒年:“小川,你先去牀上陪妹妹睡,等娘把這些事兒弄完了就來陪你。”
小川知道妖怪娘這是不想他留下來,但還是聽話的點點頭,洗漱完後便乖乖離開。
秦熠知坐在飯桌前的凳子上,一手拖住下巴,腦袋微偏的笑眯眯看着雲杉,看着她一雙纖手在大米里興奮的撥弄着。
暗道:我家娘子就是好養活,咋個就這麼惹人疼愛呢!
只是,當時間一點點的過去,足足都一刻鐘後,雲杉的注意力也沒從大米上轉移到他身上,秦熠知不開心了,委屈巴巴道:“雲杉,我餓了。”
雲杉手上的動作一頓。
呵~~~
這大鬍子居然又來對她釋放荷爾蒙了……
雲杉眼角微跳了幾下,疏離而客氣的道:“你還是叫我厲氏吧。”
秦熠知定定的看着雲杉,眼底,似乎有那麼點幽怨:“爲了給你運送糧食過來,我午飯和晚飯都還沒吃呢,我要吃飯。”
“……你想吃什麼?”
想吃你~~~
但這話秦熠知可不敢說。
“你做什麼我都喜歡。”
雲杉翻了個白眼:大鬍子莽漢撩妹賣萌,招架不住啊!荷爾蒙爆棚!
這段時間,並沒有什麼蔬菜可以吃。
想了想。
雲杉對秦熠知道:“拿上油燈跟我走。”
“去哪兒?”秦熠知一臉莫名。
“去地裡給你找些配菜。”
“你是說,紅薯尖?不行,紅薯這麼高產,現在可不能吃了那些秧苗。”一想起他吃一根紅薯尖,秋天就是好幾斤紅薯,秦熠知心疼,肉疼,捨不得。
雲杉好笑的看着秦熠知這表情,安慰道:“掐上那麼一小把就可以了,不會有影響的。”
秦熠知這才放心的端着油燈跟了上去。
話說,他老早就很想嚐嚐那紅薯尖的味道了。
紅薯尖嫩嫩綠綠,掐下來時,斷口處還冒最後奶白色的白漿。
“這個紅薯漿,可不能沾染在衣服上,會洗不掉的。”雲杉開始給秦熠知普及這個常識。
秦熠知點點頭,心中不禁嘖嘖稱奇道:若是不知道的人,光看這藤上冒出的白漿,還以爲會是劇毒的藤蔓呢!
不過,他的暗衛們早就用小動物來做過實驗了,不管是生的紅薯藤,還是熟的紅薯藤,動物們吃過後,皆沒有什麼異常的反應,事實證明這些看似有毒的紅薯藤,並不含什麼毒素。
掐了一小把紅薯尖,兩人便回去了。
夜色下,晦暗的燈光朦朧。
兩人肩並肩的朝着茅屋走去。
秦忠用問向身旁的幾個兄弟:“看着大人和夫人這背影,你們有沒有覺得,大人和夫人這架勢,還真有點夫妻雙雙把家還的味道?”
“別說,還真有。”秦禮點點頭。
“就是不知道大人何時才能把人給娶會去,大人都表現的這麼明顯了,夫人也沒什麼反應,我覺得大人這真有點剃頭挑子一頭熱,再這麼拖拉下去,大人到三十歲之前,也不知道能不能抱上大胖兒子?”秦孝爲自家大人揪心的很。
“行了,你們就別瞎操心了,別忘記咱們家大人是誰呀?千軍萬馬中,都能取敵軍的首級,娶得美人歸,不過就是早晚的事兒。”秦誠無語的看着幾個瞎操心的傢伙,自信滿滿道。
秦忠看着自家蠢弟弟,深深一嘆:“討女人歡心可是個技術活兒,可一點都不比打仗簡單,要不然古人怎麼會說:女人心,海底針呢?”
“秦誠,你這樣,今後可是討不到娘子的。”
幾個漢子在荒地的窩棚邊打趣了起來。
暗中的秦十六:“.......”
回到茅屋。
砂鍋中的藥,已經熬好了,雲杉皺着眉頭,一口氣咕咕的喝下後,忙不迭的往嘴裡塞了一顆奶糖,見秦熠知直直看着她,隨後又從口袋裡摸出來一顆,剝了包裝之後,遞給秦熠知:“嚐嚐看,這可是神仙婆婆給我的。”
秦熠知配合的假裝一臉虔誠,接過糖看了看,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最後直接丟進嘴裡嚼了嚼。
剛剛咀嚼了幾下,頓時就滿口濃郁的香甜奶香味兒,這可比北邊草原上蠻夷所製作的奶製品好吃多了,沒有任何腥味兒,只餘奶的濃香。
“怎麼樣?這個奶糖好吃嗎?”雲杉眸光亮閃閃的看着秦熠知問。
“你給的,肯定好吃。”要是你能親自喂他,肯定會更好吃的。
“……”這話,她沒法接了,雲杉乾脆假裝自己沒聽見。
秦熠知看着雲杉這回避的態度,心底反倒升起了越挫越勇了。
接下來。
秦熠知燒火。
雲杉在竈臺忙活。
約兩刻鐘後。
一大碗熱氣騰騰的雞蛋麪片就做好了,蔥香的炒雞蛋,翠綠的紅薯尖,手指寬且嚼勁兒十足的面片,油滋滋的肥肉豬油渣,完美的搭配在一起。
秦熠知率先吃了一根紅薯尖,味道果真不錯,嫩翠且爽口,也沒有什麼怪味兒。
看秦熠知吃得很是滿意,雲杉有點緊張的開口道:“小川和晴空兩孩子想學武功,能不能讓他們拜秦忠爲師?”
本以爲,讓兩孩子拜秦忠爲師會很順利,哪知道秦忠卻說沒有經過縣令大人同意,不能擅自收徒,她這才只好求到秦熠知身前來。
秦熠知一怔,這事他聽暗衛給他說過。
深深的看了雲杉一眼,看的雲杉心口一緊,生怕聽到拒絕的話。
“想學武功,也不是不可以。”
“……大人有什麼請直說。”麻蛋,這大鬍子真是一點虧都不肯吃。
“我後天一早就要回縣衙,然後緊接着就要去三河縣巡察蓄水池修建,一路上難免會長時間的騎馬趕路,手太長時間勒着繮繩,手心會疼……我看你之前給小川弄的那個什麼手套,倒是很不錯。”秦熠知威逼利誘的開始索要做“定情”信物了。
“?”雲杉有一瞬的懵逼。
她沒聽錯吧?
居然是要手套?
話說這天氣都這麼熱了,要個屁的手套啊?
“大人,手套是真沒法給你做,家裡沒有現成的材料,而且也很耗費時間,來不及做了,不若……我給你做點好吃的?你帶在路上吃?”
秦熠知雖然失望,但也沒討價還價,見好就收的樂呵呵點頭同意:“成。”
“那等會兒你把秦忠叫來,我得交代他買些食材。”
“好。”
忽的。
雲杉想到一個極其嚴重的問題,臉色大變的顫聲詢問:“大人,不知……這次挖掘堰塘以及修築河提這事,僅僅只限於咱們三河縣?還是其它縣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