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抿起了脣,卻不言語。但那樣的表情讓人看了不忍。
“夠了吧,收起那讓人噁心的可憐樣,你都不知道我多看你一眼便心生一份厭惡,滾吧,滾出我的視線,不然------”
“不然怎樣?”水冽寒扯出一個無力的笑,鎖住她的眸,“殺了我?”
“你以爲我不敢麼?”她強裝的堅硬外殼沒有讓任何人看出內心深處那劇烈的顫動,很疼。
席心緲冷笑,卻是生生嚥下滿至喉間的酸澀,逼迫自己讓口吻變得無關緊要。
“我說過,世間能取我性命的便只有你一人,如果你想要,我便給。”
他的語氣幾乎沒有什麼波瀾,藍眸淡淡的掠過她緊握在手中的那把匕首,瞭然,透徹,通然。
他在逼她!沒有任何警示的逼迫,根本不管自己的死活,他又是這樣將自己棄之如履了!
以這樣無所謂的方式逼着她!
不知是不是盯了太久的緣故,她只覺眼中酸澀的厲害,更有鈍鈍的刺痛,眸光倏地收縮,牙關緊閉,貝齒緊咬上內壁的嫩肉上,鹹腥瀰漫。
握住匕首的手並不用力,可席心緲卻是全身箍着,僵硬着屈指的姿勢,她不敢放鬆更不敢泄露出一絲一毫的異常。
怕被他看出來,更怕被隱逸在黑暗角落的來人看出。她知道,那個人就在現場看着她即將上演一場凌遲。
緩緩的將匕首從鞘中抽離處,兵器劃過冷硬的鞘壁發出“叮”的冷凝清響,幽幽縹緲,清寒了兩個人的心。
她的眼眸快速閃現過一絲複雜的幽深,很快又被滿滿的狠厲佔據,笑比冰利,冷肆無情。
“那麼,你----就去死吧!”
話音剛落,人如旋風,席心緲宛如離弦的利箭般彈射出去,平舉着手中的鋒利之器,直直的刺向對面的男子。
沒有任何猶豫,果斷狠絕,彷彿她眼前的就是一個必須置之死地的敵人。
而他,沒有任何的反抗,聽着那利刃切入血肉的聲音,心口,刺痛的冰涼。
水冽寒眉梢處凝聚着一抹叫人窒息的深濃,這是那男子身上唯一外泄出的一絲表情,那樣無可望的沉慟似乎已然叫人讀懂了他此時溢滿周身的悲傷與哀慟。
由一點牽發出漫天的不訴心殤,就連上天也不忍看下去,下起了紛揚的白雪。
空中的白雪洋洋散散的落下,落在地上,卻成了點點暈染開的血紅,越來越多,越來越密……
白裡印着悽美絕豔的紅,晶瑩剔透,最純澈的混合,結合成最誠摯最潔淨的悽婉哀綿。
雪地中,兩人都僵持了。
驚愕的痛心,麻木的絕望。
冰涼刺過他的胸膛,如雪錦衣上綻放着雪蓮,清雅豔絕的面容更顯蒼白。
他笑,笑容綻放的緩慢卻真摯,白蓮般的手覆上她還握着柄端猶自顫抖的手,溫柔的將其攏在掌心,在她驚疑退卻的眸中倏地用力向心口又是猛的一推,刀片完全沒入那跳動的地方。
“這樣夠了嗎?”
他微喘着,每一次呼吸間扯動着受傷的心臟都撕裂般的疼,可他選擇將疼痛埋在心底。
席心緲還沒有從剛剛的震驚中回來,猶自顫着,似乎真的引發了心裡最深的痛楚。
他的話,好冷,凍得她不得不強行從顫抖中回神。
她與他交握的手在停在插在心口的刀柄上,幾乎是使勁了全部的力氣,她不看他的眸強行將匕首抽了出來。
空中劃過一抹虹狀的弧度,不遠處,雪地裡便又多了一道血弧。
抽刀的措手不及叫他忍不住溢出一絲痛苦的悶哼,可水冽寒卻不管,任鮮血肆意的傷口在白雪風冷中冰涼。
任血涼,任傷痛。
他撐直着身板,不想在她面前流露出絲毫的懦弱卑微。
因爲愛她,他變得很低很低,只是這次,他突然想找回失去的尊嚴,遮蓋住遍佈傷痕的心,保留住僅留的自尊與驕傲。
“主公!”遠處一聲驚呼,楓雪像一隻失了控的野獸狂奔至水冽寒面前,眼疾手快的替他封住了周身各大穴。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是屬下該死,屬下該死啊!”
從沒有過的恐慌,水光瀰漫的眼牽扯出滔天的駭意,渾身不受控制的哆嗦着。
他看見了什麼,主公拿命在疼着的女子居然親手將刀刺進了他的心臟,那麼狠絕,那麼不顧情面,冷血的讓人膽寒。她是要他死啊!
轉頭看着席心緲,已經是恨不得將其剝皮抽骨的恨意,那眼神,赤紅而血腥,彷彿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
“席心緲,你該死!”
幾乎是從牙齒中蹦出幾個字,骨節吱吱作響,渾身散發出的濃濃殺意,眼神犀利仇視着。
持劍的手一轉,聚集的戾氣一觸即發!
電光火石間卻是被一隻手生生遏制。
“不可傷她。”虛弱的幾近破碎,卻透着凌駕於蒼穹的威嚴。
水冽寒雖受着重傷,可是也感覺到了楓雪身上散不去的殺意,劍眉一皺,伸手擋在了他面前。只要他還有一口氣在,就決不允許她受到傷害,沒有人可以!
“主公,她要殺您,難道到現在了您還受那個妖女的迷惑嗎!”
楓雪憤怒之極口不擇言,觸及到了水冽寒那欺霜賽雪的凌寒後倏地閉嘴,那樣的眼神,飽含警告,明顯昭顯着主人此刻的不悅。
看向席心緲的眼神更加憤恨,對她的不敬就是觸犯了主公的大忌,主公如此護她,可是她都做了什麼!
他的眼睛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冷漠,冷漠,還是冷漠……
他期待着這是一場不真實的噩夢,以爲伸手就可觸及溫暖,可是從心口灌進的冷風急速的帶走了他全部的溫熱,蔓延至四肢百骸的徹骨的冰寒,幾乎連那跳動都給凍結了。
不痛,真的不疼,麻木了,習慣了,冷卻了,累了,結束了……
很好,真的很好,她沒有留任何的留戀給他,這就是她的解釋吧。由她親手終結的感情,以這樣由不得他說不,甚至不留任何餘地的決絕方式,真的做到了斷了。
鬆開緊拽成拳的手,她不知道,在她轉身沒有絲毫留戀的離開時,他繃緊了身子目送她的背影,甚至還傻傻的期待着她會駐足,哪怕須臾。
袖中握拳的手,是不甘嗬!
席心緲,你贏了,知道我不會放過你,所以搶先結束我的生命來解開你的束縛,因爲你知道,只要我留着一口氣在,便是將你拉向無盡黑暗深淵禁錮着的時候了,是不是?
這樣的做法,果然還是隻有你做得出來啊!
若這是你希望的結局,那,我便如你所願,這條命,你拿去吧!
一記充滿悲意的長笑,一聲神魂聚散的驚呼,那個遠去的女子沒有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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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注意到,在那隱秘的陰暗一角,這裡的情景,都一幕不落的落在了一個人的眼中。
寬大的斗篷模糊了他的外形,只知道,那唯一裸露在外的脣角,上揚的分外刺眼……
忍住內心如浪潮般翻滾的動盪悲惻,席心緲加快腳步趕往與楚隱皓約定匯合的地點。
她與他約好,兵分兩路,由他去跟蹤程詩詩打探冰凝藏身的地點。而她與水冽寒見面的時間實則是在爲他的搜索爭取時間。
只有在那種時候,她相信藏匿冰凝的地點最容易有疏漏,雖然這個代價很大,可若是重來一次,她還是會選擇那麼做。
看到天際那燦爛綻放一瞬的煙花,席心緲收回微揚的頭,緊皺的眉頭有了紓解的跡象。
心中一塊石頭終於落地,冰凝,終於找到了。
不再耽擱,當即就朝發送信號的方向飛去。
當席心緲趕到時,夜幕已經降臨,這是個深且大的山洞。背山而存,因地形隱秘,終年綠意,洞口被一些自然生長的藤蔓遮擋,若不專門打探,根本就不知道還有這麼一處地方。
洞口處只有楚隱皓與影守在那裡,血影樓的其他衆多暗衛卻是被分散佔據隱秘在叢林的各處,卻是離山洞較遠的方圓內駐守着。
席心緲走近時就發現皓子與影的神色很不好,陰鬱的比這悽清的夜色還要寒意凜人。
雖然他們在看見她時極力掩蓋,可是怎逃得過席心緲的眼睛?
直覺的,一種不好的預感的從心裡冷至頭頂,她沒有忘記那日程詩詩對她說的話。
“她----很不好。”楚隱皓說的極爲艱難,抓住直接越過他們朝裡走的女子的手腕,那力道,她感到了那份壓抑的隱忍。
席心緲沒有表任何的態,輕輕的掙脫了禁錮,眸亮如漆,看着裡面不見五指的暗黑,帶着那抹堅毅,走了進去,融入黑暗。
適應了山洞中的黑暗後,席心緲冷眸打量着其中的一切,雜亂鋪展的稻草,陰冷溼臭,濃郁的血腥撲鼻而來。
緩慢卻全面的掃視着,只是目光在觸及到了那縮在小角落堆的瑟瑟發抖的嬌小身影時倏地一緊。
“冰凝。”
她的聲音很輕,很柔,可是嗓子卻很不爭氣的染上了一絲顫抖。
聞言,那蜷縮的身子劇烈一顫,緊接着便是更靠近了冰冷的牆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