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繡譏笑地看着他的背影,高聲道:“出來吧!”
青銅率先走出來,接着被繩索捆綁住的臨飛也慢慢走了出來,看着司馬峻嶸離開的方向,神情說不出的落寞,但似乎並不憤恨也不意外。
景繡給青銅使了個眼色,讓他解開臨飛身上的繩索,原本以爲司馬峻嶸會要求見臨飛最後一面,卻沒想到他如此絕情,臨飛跟了他這麼多年,忠心耿耿,他竟然如此毫不愧疚地說捨棄就捨棄了。
狠心絕情至此真是出乎她的意料。
星眸沉靜地看着臨飛,櫻脣輕啓,“你看到了,這就是你一心跟隨的主子,他根本就不在乎你的生死,你爲了他出生入死真的值得嗎?”
臨飛神色自若,並沒有大的變化。脫下身上的繩索,淡淡地笑道:“我的命是太子給的,太子身邊有很多我這樣的下人,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也不少,太子殿下又怎麼會在乎區區一個下人的生死?”
景繡目光定定地打量着他的神情,見他雖然面色無波,但是眼神中還是透露出了一絲受傷。
“我知道你感念太子府這麼多年的養育教導之恩,但是你這麼多年爲太子做的事情已經足夠償還這份恩情了。”
臨飛擡眼蹙眉看着她,聽出她話裡有話,她在告訴他,他不欠太子什麼。
但是她這樣的用意是什麼呢?
就算他從此和太子兩不相欠,畢竟主僕一場,他是不會出賣太子的,她如果想從自己嘴裡套出太子的把柄那是不可能的!
彷彿看出他在想些什麼,景繡輕笑一聲,搖頭道:“你放心,我不要你出賣太子。我和王爺都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我們也並不想爲難你。”
臨飛更不解了,既然如此她的葫蘆裡到底在賣什麼藥?
景繡開門見山道:“我不跟你繞彎子了,剛纔的對話你應該都已經聽到了,我給太子的兩處茶樓在濬王的產業裡不算最賺錢的鋪子,但也是生意興隆日進斗金的,我想你應該清楚茶樓這樣的地方最是魚龍混雜,是收集情報的絕佳地方,所以這兩處茶樓對於濬王而言意義非比尋常。”
臨飛怔怔地看着她,她說的他自然明白,太子也肯定明白所以纔會那麼輕易的就捨棄自己,茶樓生意再好能得到的利潤也是有限,更何況太子如今有半座雲山金礦在手,又怎麼會把茶樓所得的那點利潤看在眼裡?
太子看中的正是茶樓魚龍混雜,是個適合收集情報的地方。
也就是說濬王不僅僅是捨棄了兩個茶樓換他的自由身,而是捨棄了兩個情報收集地點。
“爲什麼?”
他不明白,他值得濬王花這麼大的代價嗎?
既然不指望他能說出太子的把柄,要他還能有什麼用呢?
景繡搖頭,臉上的表情雲淡風輕,“不爲什麼,只是爲了讓你之後不必做自己不願意做的事,讓你不必夾在濬王和太子之間左右爲難。”
臨飛囁嚅着脣看着她,他們大費周章的導演這一齣戲不就是爲了讓他看清楚太子對他的態度,讓他對太子寒心,從而遠離太子轉而幫助他們嗎?
是他想錯了嗎?
她說的都是真的嗎?她只是在不求回報的幫他還清欠太子的恩情,讓他可以不再處於那種左右爲難的境地?
景繡無視他的目光,優雅地起身,嘴角微揚,神色恬淡地說道:“現在你可以走了,從今天開始你不僅不欠司馬峻嶸的,你也不欠濬王和青銅的。”
她離開大廳,準備去見師孃,心中卻在默數:一、二、三、四、五……
剛準備念“六”,身後傳來臨飛急切的聲音:“等一下!”
轉身疑惑地看着他,“怎麼了?”
臨飛譏笑地看着她,咬牙道:“郡主好計策!”
景繡上前兩步,眉頭緊蹙,眼中有些許慍怒之色,“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差點上了郡主的當了!”臨飛眼中晦澀不明,語氣透着諷刺,表情卻相當的平靜。
景繡沉靜地看着他,兩人目光相對,似有火花相撞。
青銅一頭霧水地看着他們,對於剛纔聽到的看到的一切都似懂非懂,詢問地看向紅叔,紅叔目光專注地看着景繡和臨飛並沒看向他。
景繡重新走回剛纔的位子上坐下,聲音拔高了幾個幅度,視線不離臨飛,“怎麼說?”
臨飛聲音不帶一絲起伏地說道:“郡主真的是在幫我嗎,我怎麼覺得郡主是在讓我衆叛親離孤立無援呢,離開太子失去主子,離開濬王和青銅失去朋友,我自小在太子府長大,離開太子府又能何去何從?”
景繡輕笑一聲,看着他不停點頭,“不枉王爺那樣盛讚你,的確聰明過人。但是我只能說很抱歉,你說的這些我之前根本沒有考慮到。”無聲的嘆了口氣,自責地說道:“我真的沒想到讓你自由竟然就是把你推向孤身一人的境地,你若不說我都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臨飛目光狐疑,她神色陳懇,語氣自責,他不能確定她說的到底是真話假話。
“信不信隨你!”景繡坦然地接受他的打量,“當然,如果你想重新跟隨太子的話,我可以去跟太子說。”
臨飛實在看不透她說的話到底哪一句真哪一句假。
“不用了,開弓沒有回頭箭,太子殿下既然捨棄我選擇了那兩間茶樓,我再回去有什麼意義。”
“你倒是個明白人。”景繡讚賞地點點頭,然後十分好奇地問道:“那你打算去什麼地方,做什麼營生,你告訴我,能幫的我一定盡力!”
臨飛低下頭沉默了一會兒,才擡眼看着她,說道:“很多事情不是說兩清就能兩清的。”
景繡脣角的弧度凝滯了一下,然後很快又更大幅度的上揚,眼含期待地看着他。
“我不欠太子的,也不欠青銅的。”臨飛緩慢卻清晰地說了這一句,扭頭看向青銅,扯着嘴角苦澀地說道:“我們各自爲主,就算兵戈相向也是形勢所逼非你我本意,我們都沒有錯。”
青銅點了下頭,他說的對,他們各自爲主刀劍相對也只是形勢所逼說不上誰對誰錯,他也從來沒有覺得他對不起自己。
他只是生氣他忘了王爺那些年對他的照拂之恩。
見他點頭,臨飛會心一笑,轉過頭來,目視前方,神情虔誠,彷彿在對着某個不存在的神靈起誓:“我臨飛對不起的人只有濬王殿下,所以我要用餘生好好償還報答濬王殿下。”
景繡露出一個毫不意外的笑容,用無比欣賞的目光看着臨飛,司馬濬果然沒有看錯人,也果然猜的極準。臨飛只是覺得自己欠司馬峻嶸的纔會助紂爲虐,只要讓他意識到他不欠司馬峻嶸,那麼他就不會再愚忠下去。
青銅睜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着臨飛,心裡狂喜,卻忍着大叫的衝動,和紅叔相視一眼,見紅叔臉上也有顯而易見的激動之色,方纔確定自己並沒有聽錯也沒有理解錯臨飛話裡的意思。
他這是自願留下來一起效忠王爺了嗎?
景繡滿意地起身,欣慰地看着臨飛,“你也不欠濬王的,濬王是欣賞你纔會照拂你,這是他自願做的,並沒有奢求過你的報答。”
臨飛不語,他自然明白她說這話的目的。她是怕自己誤會濬王對他這麼法外開恩是另有所圖。
當年他不過就是個一無所有的孩子,濬王殿下那麼高高在上怎麼會想到要他的報答?
就算是如今的他,也不過是對太子瞭解的多一點罷了,除此之外依舊一無所有。但是濬王自己對太子的瞭解並不比他少,甚至還比他要深。
換句話說,就算有所圖又怎樣呢?報恩不是應該的嗎?
景繡離開後,青銅依舊有些回不過神來,還是紅叔上前來對着臨飛笑呵呵語氣慈愛地開口,“臨飛,歡迎你加入濬王府!”
以長者的姿態,眼神充滿期許地看着他,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謝謝紅叔!”臨飛神色自矜,態度恭敬卻不卑不亢。
紅叔點點頭,大步離開。
青銅此刻也已完全回過神來,激動地上前來,雙手按上臨飛的雙肩,“王爺等這一天已經很久了!”
“王爺的毒……”臨飛憂心忡忡地道,“我可以去宇文烈那裡尋找解藥。”
無論如何,哪怕拼掉這條命他也一定取回解藥,救回王爺!
青銅笑道:“你放心吧,王爺已經沒事了。”
臨飛只微微詫異了一下就已經明白過來封鎖王爺病情好轉的消息肯定是有什麼特殊打算的,說不定就是爲了對付太子……
對於太子那麼輕易的捨棄自己,他並不是不難過的,這麼多年的主僕情誼,太子對他說不上好卻也說不上壞,但是他對太子始終有着一份感激,也原以爲自己於太子而言和一般的手下不一樣。
可是沒想到,這只是自己一廂情願的想法罷了。
*
景繡剛來到清楓院司馬濬的房間,毒娘子就忙站起了身子走向她,看向她的身後,語氣沖沖地問道:“司馬峻嶸呢?”
景繡好笑地拉着她重新坐了回去,看向同樣一臉好奇看過來的天靈和司馬濬,笑回道:“師兄已經拿了東西回去了?”
司馬濬嘴角微勾,這個結果完全不出他所料,絲毫不意外。
天靈目光充滿了睿智的光芒,拿了東西?看來嶸兒是被她算計到了。心裡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對嶸兒的栽培雖然比不上對濬兒用心但是到底是一心希望他能成爲將來東旗的中流砥柱的,沒想到他這麼容易就能被繡兒算計了去。
他這麼多年的的教導看來並沒有起多少作用。
毒娘子並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她一早上就被人告知繡兒今天要接待一位特殊的客人,他們下山的事情並不想招搖搞得人盡皆知,所以自動迴避了,在自己的院子裡沒有出來。直到剛纔聽下人稟報客人已經走了,纔到濬兒這裡來。
也是到了這裡才知道,原來這“特殊的客人”指的就是司馬峻嶸。
看着景繡臉上隱現的奸計得逞般的光彩,若有所思地盯着她,問道:“東西,什麼東西?”
她是自己看着長大的,濬兒這次差點丟了命她能沉住氣不一刀結果了司馬峻嶸已經是個奇蹟了,竟然還送司馬峻嶸東西,這真的太奇怪了!
景繡被她盯的頭皮發麻,目光閃爍地問道:“師孃和師父真的不見見兩位師兄嗎?”
葉師兄想必會十分想念他們的,若是以後知道他們來了平陽城而自己卻沒有告訴他,他一定會怪自己的。
天靈默然不語,如今他們都已經出師,身份尊貴,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忙,他不想再跟他們有過多的牽扯,這世間事他真的不想過多插手。
“當然要見,你馬上就派人去將尋兒給我叫過來,我都已經好久沒有見到他了。上次見他還是他假送那個三皇子上山休養,這算起來都好幾個月過去了。”
景繡點頭,“好,我馬上讓人過去通知葉師兄過來。”
毒娘子點頭,眼神微眯,聲音拉的長長的,“至於那個司馬峻嶸……現在還不是時候。你告訴我你到底給了他什麼東西?”
景繡眼中一道精光飛逝而過,故作無所謂地說道:“不過就是兩間茶樓罷了。”
“什麼,他把濬兒害成這樣你還給他兩間茶樓?”毒娘子炸毛了,十分不理解地看着她。
景繡振振有詞地說道:“我不這樣能替他報仇嗎?”
毒娘子不解地看着她,她怎麼完全聽不懂她在說什麼呢?
景繡在她旁邊坐下,耐心地將事情簡單的解釋了一遍。
毒娘子不僅沒有平靜下來,反而更加激動了,“那臨飛也是聽命行事,你抓了他有什麼用,冤有頭債有主,要殺濬兒的人是他司馬峻嶸!”
“這個……”景繡一臉爲難,怯怯懦懦地開口:“他是東旗太子,我……只能拿他的手下出出氣了……”
“東旗太子怎麼了?”毒娘子一副不以爲意的表情,哪怕是司馬峻嶸他老子來了,在她面前也得畢恭畢敬的。
“你放心,師孃一定幫你把這兩間茶樓要回來!”毒娘子承諾道,面上若有所思。
景繡嘴角揚起一絲得意的淺笑,衝司馬濬眨了眨眼睛。
司馬濬失笑地搖搖頭,她這是連師孃都一併算計上了,真是一隻不折不扣的小狐狸。
天靈將他們兩人不着痕跡的互動看在眼裡,嫌棄地看了低着頭若有所思的毒娘子一眼,被人騙了還幫人數錢,真是丟他的人!
毒娘子猛的擡起頭看了過來,他驀地一驚,忙低下頭若無其事地喝茶。
毒娘子輕哼一聲,心想這個死老頭子肯定又見不得自己說司馬峻嶸那個混小子的壞話。
*
接到崇明帝讓她進宮的聖旨景繡並不意外,可是當看到門口停着的馬車時不由震住了。
馬車整體呈深紅色,上面雕刻着金色的蟠龍花紋,華麗莊嚴又不失古樸大氣,上面還掛着皇室的標記。
據她所知也只有她的外祖母葉老夫人有資格做這樣的馬車。
殷全見她神色震驚地盯着馬車看,笑嘻嘻地說道:“郡主,這是皇上的恩典,除了如葉老夫人一般上了年紀德高望重的老人坐過外,就只有郡主您了。”
景繡恢復鎮定,點點頭走向馬車,馬車前靜立的兩個宮女忙小心翼翼地扶着她上去。
馬車內異常寬敞,座位上鋪子厚厚的羊毛毯,完全可以讓她當牀睡。中間的小几上放着幾盤精緻可口的點心,小几下面的爐子上還溫着喝的東西。
景繡眼眶有些酸澀,這簡直就是五星級酒店的待遇。
馬車不急不緩地往皇宮的方向而去,一路上吸引了不少人駐足觀看,議論紛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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