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羣人有兩個手腳利索的。立馬轉頭飛身而去。
那幾人中,其中一個正是太太跟前兒的王嬤嬤,一見蘇青箏這般模樣,一屁股坐在地上,半伏在她身上哭天搶地的嚎了起來。
青籬怒喝:“大小姐還好好的呢,你哭的哪門子?去給我將守側門的人,廚房的人統統拿了綁上。”
王嬤嬤見事情重大,又事關大小姐,不敢不從,連忙止了眼淚,一撅屁股爬了起來,訕訕的去了。
蘇青箏仍然嘔吐不停,身子拱成蝦米狀,面目已微微泛着青色,青籬一邊摳一邊不停的叫着大姐姐不想死就快吐之類的話。
許是過不久,也許是過了很久,只記得手在機械的做着催吐動作。在她覺得蘇青箏隨時都會死掉,而她自己隨時也會暈倒時,一抹熟悉的月白身影映入眼瞼,眼睛一熱,淚水小溪般的淌了下來。
嶽行文臉色蒼白如紙。腳步是從未有過的急切和慌亂。直看到那嬌小的身影好好的立着,腳步猛然一頓,神色才微微放緩。
青籬見他走近,扯起衣袖抹了一把臉,急急忙忙的將蘇青箏方纔的情形說了一遍。
嶽行文神色疑重的點點頭,看了蘇青箏一眼,吐出兩個字:“砒霜”
說着從懷裡取出一個白玉小瓶,從裡面倒出兩粒黃豆大小的藥丸,交於她手上,青籬連忙坐下抱起蘇青箏的頭,將藥丸強塞入她口,取了一旁剛送到的溫熱鹽水,灌入她口中,一手將她的鼻子緊緊捏住,那水與藥順利的送了進去。
那嬌小的身影接藥,坐地,抱頭,塞藥,灌水,捏鼻子,動作快速準確流暢一氣呵成。
嶽行文眼中原本深藏的一抹恐懼登時消散了不少。
藥丸進肚,不一會兒蘇青箏的嘔吐狀況便有所好轉。青籬這才大大的鬆了一口氣。極度緊張後的驟然放鬆,五個小時的長跪,十來個小時粒米未進,三種因素綜合到一起,終於在此時爆發。只覺眼前一陣發黑,就要向後倒去。嶽行文臉色猛然劇變。迅速伸出一隻手托住她的後背,將她扶正,另一隻手幾乎同時搭在她手上診了診脈,好了一會兒才放下手來,從懷中掏出另外一個小瓷瓶,倒出一粒藥丸來,聲音低沉暗啞,輕輕吐出兩個字:“服下”。
老太太太太氣喘吁吁的趕來時,蘇青箏的呼吸已經平緩,只是雙目緊閉,臉色青白嚇人。王夫人見躺地上一動不動的蘇青箏,一聲箏兒未叫完,便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老太太趔趄着退後兩步,被身後的丫頭扶住,青籬連忙上前回道:“祖母,幸虧先生趕得及時,大姐姐現下已無大礙了。若是祖母不放心,再使人找個大夫來瞧瞧吧,現下還是先把大姐姐送回去再……”她下面的話沒說出來,但是老太太卻聽明白了。
老太太面色陰沉的點點頭,幾個婆子去擡了軟兜過來。將蘇青箏擡了去。
青籬指着拿繩子綁了跪着的幾個人,對老太太道:“祖母,這幾人是廚房和看守側門的人。青籬怕她們趁亂跑了,便叫人去綁了來……”說着將手中的食盒舉起來,“這是方纔大姐姐吃剩下的東西”老太太點點頭,一個青衣婆子上前來將她手的食盒接了去。
因蘇青箏有驚無險,嶽行文又是自家孫女的救命恩人,二丫頭鎮定自若,行事利索,點滴不漏,老太太心中的對這二人的怒火一下子消失了一大半兒。
見青籬身上被蘇青箏的嘔吐物沾得滿身都是。便和悅着顏色叫她回去梳洗,在院裡好好歇一歇。
青籬恭恭敬敬的應了。老太太帶着衆人離開,嶽行文臨去時,路過她身旁悄悄說了一句:“去草藥園子”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
青籬對着遠去的背影微微撇了撇嘴。
在回院子的途中與匆匆趕來的杏兒三人相遇,青籬沒空安慰她們,現下最要緊的是要確認她那姨娘有沒有被人當槍使。
使了杏兒快速到幽蘭院將丫頭婆子全叫到籬落院裡。青籬略做梳洗,看了眼前只有閤兒一個大丫頭,一個十三歲的小丫頭,和一個姓杜的粗使婆子。不由感嘆不受寵的好處來。
青籬叫她們一一上前來說說自早上到現在都去哪裡,幹了什麼,可替別人捎過東西傳過話,重點是可去廚房和祠堂外。她們一上午窩在院中,除了閤兒去廚房傳飯外,並無一人出院子。
青籬又細細的問了閤兒去廚房傳飯時的情形,閤兒一一回答了。她仔細思量了一番,發現並無異狀,這才鬆了一口氣,叫紅姨好好看着院子,“幽蘭院”的主僕四人暫時也不必回去。等她回來再說。又叮囑若是有人問起來,就說姨娘是擔心她來瞧瞧的。
這才帶着柳兒出了院子。進了小花園,青籬丟下一句在這兒守着,便徑直向那狗洞而去。鑽那麼多次都沒感覺不好意思,這次有丫頭遠遠的看着,她竟然有一點點的不好意思。
臉紅耳赤的鑽出狗洞,一片月白衣角映入眼瞼,有人!青籬下意識想縮回去,再一細想,不對!這才擡起頭來,果然是這假面狐狸仙兒。
青籬極爲不雅的站起身子,拍拍身上的土與草屑,不滿道:“先生,你不知道人嚇人,會嚇死人的。好好的立在這裡做什麼?”
嶽行文一言不發,伸手摘去她頭上掛着的一根草屑,順勢拉了她的手,這才向亭子走去。
青籬乖乖的跟在他後面,直覺今天這人太怪異,大白天的拉什麼手?
嶽行文拉着她坐下,伸手搭在上面細細的診脈,待那手指完全貼在肌膚之上,青籬這才發現。他的手在微微發抖,細微的不可抑制的卻又極力抑制的抖動。
她眼睛一熱,將另一隻手覆在那正診着脈的手上,扯出一個大笑容來:“先生,我真的沒事呢,那東西我一口都沒嘗。那食盒出現的那樣不同尋常,也只有大姐姐那樣粗心的人瞧不出來。我聰明着呢。”
嶽行文擡起另一隻手,輕輕蓋在她的頭頂上:“沒事就好。以後也不要有事。”
青籬連忙大大的點了點頭:“保證以後都沒事,一直都會沒事的。”
嶽行文眉頭微挑:“能保證?”
青籬又重重的連點數下:“能保證!”
嶽行文抽出手來,將石桌上青布小包打開,裡面是七八個不同顏色的小瓷瓶。每個瓶子上都有小標籤,青籬細細看去,有些是解毒的,有些是止血消腫的,還有兩瓶似是**和毒藥的東西。
青籬微微怔了一下,眼淚唰的流了出來,隨即扯了衣袖抹去,不滿嘟噥道:“先生就會招人眼淚。”
嶽行文將那布包包好,放在她手上:“看來你是對的。先前你不是想要這些東西麼,好好收着罷。”頓了頓又道:“有了這些東西,可能做十分的保證?”
青籬微微一怔,隨即笑道:“百分的保證也做得。”
嶽行文伸出手抹去她眼角新溢出的淚水,淡笑道:“下次莫再哭了。”
青籬待他將那眼淚擦去,重重的點了點頭。想起府裡的頭事兒,便催他道:“先生還是快幫我查查那張姨娘的事兒罷。這次府裡頭的事兒還真有些怪——先前我那次,可是有人暗着來呢,這次卻是這麼大張旗鼓的明着來,而且一次就想解決兩個人。先生,這說明了什麼?”
嶽行文眼光閃動,淡淡道:“那人急了。”
青籬撫掌笑道:“先生真真是聰慧過人,孺子可教也”
嶽行文將手掌放在她的頭頂,輕聲斥道:“還是這般的頑皮。”
青籬湊近他展顏一笑道:“先生,方纔那模樣不適合你,這個模樣才正正適合呢。”
隨即撤回身子,正了正神色道:“先生毋須過於擔心。青籬會小心謹慎的,斷不會叫那些人輕易的害了去。倒是那幕後之人一天不除,我們府裡頭就一天不安生。原先我就說過,她找旁人要債我不管,可這次她要到我頭上了。少不得我也出把力揪出這禍害來……”
嶽行文點點頭應了:“爲師昨晚已經找人先去查那張姨娘,你姨娘仍是不鬆口麼?”
青籬笑容微斂,嘆了一口氣,:“先生今日問這話,可也是覺得我該儘早離開麼?”
嶽行文點點頭:“先前爲師訓斥你,是因你年紀尚小,唯恐你做了不正確的決定。……現在看來,你都是正確的。與其看你這般心力交粹的整日提防,不若早日出府。”
青籬苦笑:“我何嘗不是怕做了不正確的決定——姨娘始終不願走。若是強綁了她走,誰知道到了外面,她會是高高興興的,還是會整日悶悶,抑或爲了我,強顏歡笑。——先生,我現在也很迷茫,若姨娘最終不願走,我該怎麼辦呢。”
嶽行文也嘆了一口氣:“這幾日暫切先防着些罷,這師也替你想想辦法。”
青籬點點頭。
“早些回去罷,可吃了東西?”又指了指她膝蓋:“可還疼?”
青籬笑着一一答了。將小布包揣入懷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