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人太甚!”
楊元演毫不顧忌臨晉侯李長風在場,擡腳就將身前的長案踹飛出去,撞在大殿的石柱子上。
上等的檀木案齊腰斷裂開來,可見他這一腳的力道是何等的驚人,連着上面的鎮紙筆墨以及大疊的文函,散落一地,一片狼籍。
阮延、殷鵬、趙臻等人即便預料到信王會大發雷霆,卻也沒有想到他會當着臨晉侯李長風的面就發作起來,面面相覷的僵持坐在長案之後,滿心忐忑,手足無措,都不知道要不要站起來勸信王息怒。
李長風臉色也是陰沉,屈膝而坐,陰柔的看向楊元演。
他當然知道拱手讓出石樑,是一個極難令淮東心平氣和接受的條件。
並非簡簡單單一縣之地的得失。
石樑縣位於洪澤浦以南、樊樑湖以西,前朝中後期以來,淮南節度使府(淮西),唯有將石樑縣收入囊中,才能與廣陵節度使府(淮東)平分洪澤浦、樊樑湖的地利。
而前朝中後期,淮南、廣陵兩鎮每有紛爭,差不多有一半就發生石樑縣境內,石樑縣南部的棠邑,則相當長一段時間是隸屬於升州節度使府管轄的。
韓謙收復濠州及壽州、霍州南部地區,又將光州東部收入囊中,實際上已經形成比肩淮東的藩鎮勢力,石樑縣的得失便越發重要起來。
李長風能體諒楊元演的心情,但楊元演毫無顧忌的在他面前蠻橫耍潑,他也不會表現得太軟弱,叫人小窺,手按長案,沉聲說道:“殿下封藩淮東,壽州軍未退,殿下出兵石樑,從東翼以窺濠州之樑軍,乃是爲大楚分憂,陛下及沈相也心念殿下戰功彪炳,但樑境大亂,樑軍敗退如潰,石樑縣四面皆是我大楚兵馬,殿下理應率淮東兵馬,渡淮河進擊樑軍,而非擅自佔下石樑,據爲己有……”
“屁話,韓謙與樑軍通謀,值大亂寇侵之機而致樑軍能殘喘延息,然而滿朝的王公大臣膽小如鼠,不敢還以顏色,懲其通敵之罪,卻當淮東是軟柿子好捏不成?”楊元演眥目欲裂,怒氣衝衝的盯着李長風,恨不得將他生吞活剝了。
“李某今日過來,也是代陛下、沈相傳話,信王殿下當真以爲朝廷有失公允,李某還朝後自當稟明陛下,請陛下聖裁。”都沒有開始談,就如此局面,李長風自然不會再留下來受氣,起身拱拱手,便邁步往大殿外走去。
“李侯爺請留步。”阮延急着追上來,拉住李長風的袍襟,說道。
“阮大人,你這是什麼意思,莫非淮東今日還要留下李某不成?”李長風盯着阮延拉他袍袖的手,厲聲問道。
他還以爲到淮東能賣個老面子,卻不想被信王當作豬狗斥罵,他如何能忍?
“……李侯爺言重了。”阮延忙鬆開手,苦笑說道。
倘若在樑國大亂之前,淮東明裡暗裡的態度都可以更強硬一些,而目前淮東經過近兩年的休生養息,內部的狀況要比楚州及揚泰北部的屯墾體系被樑軍摧毀時好上許多,但問題是樑軍此時自顧不暇,徐明珍在淮河中游無力牽制棠邑軍,誰知道韓謙是否有與壽王府聯手,慫恿朝堂再次對淮東撤藩的密謀?
也許石樑縣的歸屬爭議,僅僅是韓謙慫恿朝堂拋出來的一個由頭而已。
此時信王怒氣衝頭,阮延也不想這時候去觸黴頭,但也不想叫李長風就這樣負氣離開,只能使眼色叫其他人安撫信王的怒火,他追着李長風走出王府,請他先到驛館住下,由他暫代信王以盡地主之誼,爲李長風接風洗塵。
看着信王在趙臻一干將吏的簇擁下,怒氣衝衝走去王府內宅,殷鵬站在大殿之內猶豫了一會兒,也不想這時候再在信王跟前礙手礙腳找不痛快,走出王府,帶着兩名扈從趕往王文謙在楚州府的宅子。
王文謙這幾天偶染風寒、臥牀難起,也恰好避開今日尷尬的局面。
通報過來,殷鵬走往內宅,看到王文謙坐在涼亭下,正與許氏弈棋爲樂。
雖然額頭還貼着膏藥,涼亭的石桌上還擺着一碗飄蕩濃烈藥氣的藥湯,但看王文謙神采熠熠盯住棋盤的樣子,哪裡是生有重病、下不了牀的樣子?
殷鵬這才省得王文謙三天前聽到敘州出兵進入辰州追剿賊寇的消息之後,便就料到事態演變下來韓謙會藉機圖謀石樑,便索性臥牀裝病。
許氏站起來,叫殷鵬在王文謙的對面坐下來。
“李長風確實是爲棠邑謀石樑縣而來,但他剛說出這事,殿下便大發雷霆,大家鬧得不歡而散——目前國相大人追着李長風去了驛館,殿下也怒氣衝衝,完全沒有退讓的意思。”殷鵬坐下來,見王文謙鬢髮這兩年已經徹底霜白一片,將今日午後王府大殿之上發生的事情,說給他知道。
王文謙自顧擺弄棋盤上的棋子,似未聽進殷鵬的話。
殷鵬繼續說道:“目前聽到風聲,黔陽侯那邊除了要強迫辰州番營歸入右龍雀軍的建制,不得在敘州之側駐防之外,主要就要求得到石樑縣——沈漾從東湖離開時,鄭暢在東湖還多留了一天一夜,卻不知道黔陽侯與鄭氏暗中談妥了什麼條件。大人,您覺得黔陽侯有沒有可能與壽王府、鄭氏密謀,慫恿朝廷再提削藩之事?”
“這個可能性不大,此番樑國內亂,棠邑得到最大的好處,已經是兵強馬壯,以致敘州兵馬入辰州剿寇,沈漾也只能硬着頭皮拉着鄭暢過去勸阻,就是不叫韓謙有趁機吞併沅江四州的機會,哪裡會再坐看棠邑瓜分繼續坐大?”王文謙搖了搖頭說道,“當然,韓謙咬死石樑不在淮東封藩之列,理應復歸滁州,而賊寇劫掠敘州之事又確實發生,被敘州抓住把柄,朝廷闇弱,沒有威嚴震懾住棠邑,卻不得不去解這兩個死結——我看啊,事情鬧僵化了,最終的結局,有可能是朝廷會乾脆利落的斷掉淮東的援糧,然後給棠邑一個自行收回石樑的名義……”
殷鵬想了一會兒,心想要是僵持不下,形勢會真向這個方向發展,到時候叫棠邑與淮東自相殘殺,或許是朝廷諸公最樂意見到的,發愁的蹙着眉頭,問道:“我去跟國相大人說一說?”
要避免最後鬧到兵戎相見,殷鵬想着提前要信王明白事態失控的結局是什麼,但他此時也不敢去見脾氣暴躁、正怒火中燒的信王,想着先去見阮延。
王文謙沮喪的搖了搖頭,攔住殷鵬說道:“他們能想到則罷,想不到等棠邑兵馬進入石樑縣,也不是沒有談的餘地,你此時去找不痛快做什麼?”
殷鵬心知瓜田李下,這事不該是他們這邊跟阮延或信王直接提出來,要不然的話,還不知道別人會不會在背後猜疑他們暗助棠邑呢,但想到真拖到棠邑軍突然進入石樑縣的情形,殷鵬卻也覺得後怕,就怕到那時候,留給雙方轉寰的餘地更小了。
“大人難道要一直臥牀不起?”殷鵬又問道。
“要不然能怎麼辦?讓別人覺得礙手礙眼嗎?”王文謙問道。
殷鵬語塞,然而這一切誰能想到棠邑在短短兩年間竟然能擴張到這一步,擴張到對淮東咄咄逼人,並能叫淮東深感受到威脅的程度?
要不然,不管誰提,都不會將王珺嫁到棠邑去啊!
“珺兒在東湖還好吧?”王文謙悵然盯着涼亭旁的池塘看了一陣子,問道。
“應該還好吧。”殷鵬不確定的說道。
他上個月與阮延趕往臨淮見韓謙,並沒有見到王珺,而爲了避嫌,王珺沒有家書寄回,而他也沒有跟王樘、王衍、王轍等人有書信往來。
不過,殷鵬知道王衍出任潢川縣令,王樘、霍肖都能出入棠邑核心,而霍厲、王轍前段時間不知被派到何處公幹去了,他們既然在棠邑都沒有坐冷板凳,這都說明王珺的境遇不會太差。
現在時機又變得更加敏感,殷鵬也不提派人去聯絡王衍、王轍的事情,但也有些擔憂的說道:“怕就怕揚州那邊,會有人按捺不住去聯繫小姐……”
殷鵬原本是王氏家將,立下戰功從王家脫籍自立門戶,但他家是小門小戶,兄弟子侄總共也就十數人,叮囑幾聲,不會出岔子,但王、霍兩家從潤州北遷到揚州後,卻依舊是嫡庶旁支子弟及眷屬近千人、坐擁千戶奴婢、良田千頃的豪族。
兩年前,王霍兩家或許還視隨王珺而入棠邑的王衍、王樘、王轍、霍厲、霍肖等人乃是棄子,但短短兩年時間,棠邑(含敘州)坐擁三十餘縣、一百二三十萬軍民,實際上已經成爲凌駕於淮東、襄北之上的大楚第一藩鎮勢力。
要是王霍兩家有人按捺不住,頻頻從揚州跑去棠邑,殷鵬都難以想象這事傳入信王耳中,會引起怎樣的聯想。
“我會寫信給文庸,再叮囑一遍,”王文謙點點頭,確知有些事再小心謹慎都不爲過,又跟妾室許氏說道,“我新得一方古硯,顧妃應喜,你找機會將這方古硯以及新得的那十幾枚碧玉,都送入內府……”
“當年要不是你通力相救,顧媚兒能到殿下身邊伺候,你還怕她有機會不幫你說好話?”許氏有些捨不得的說道。
“恩情是以前的,記不記得還是要看交情,不要捨不得小利。”王文謙說道。
…………
…………
也不知道信王是怎麼忍下這口氣的,韓謙得到消息只是說李長風到楚州後,派人往返楚州、金陵走了四五趟,最後擺到政事堂分開討論的,就是淮東要求今明兩年增加十萬石賑濟糧。
樞密院、戶部等院司的函文四月底送到東湖,正式將石樑縣劃入棠邑行營制置府的管轄,明確淮東的封藩地與棠邑行營制置府平分洪澤浦、樊樑湖的地利。
石樑縣早就在之前的頻繁戰事被摧殘一盡,城池殘廢,民戶也不過四五百戶而已。
不過,淮東兵馬撤到東陽縣境內,將四百多戶、三千口民戶也都當作牲口般,驅趕到東陽境內,而石樑縣境內能引火燒燬的屋舍村寨也都燒成灰燼,彷彿被兵災又狠狠的犁過一遍。
“小家子氣就是小家子氣!當年我就料定楊元演成不了氣候,真是沒有叫我失望啊!”韓謙勒住馬,眺望草長鶯飛的曠野,聽先期率部進駐的馮宣彙報接管石樑縣的情形,感慨的說道。
馮繚、韓東虎、韓成蒙、霍厲等將吏也勒馬停在草坡之上,眺望棠邑軍正式接管才兩個月的石樑城,在夕陽之下,顯得格外的殘破。
無論是之前的河津軍,還是之後的淮東軍,都困於糧秣及徵調民夫不易,都沒有對石樑殘城進行徹底修繕。
他們此時遠眺殘城,能看到城牆殘破的偌大缺口,僅僅是用柵牆封擋住。
穿城而過的馳道早就荒廢,雖然在離離溫長的荒草間,還能勉強看到舊有的模樣,但綿綿細雨便叫其泥濘不堪、人馬難行。
而此時盛夏時節,自入雨季以來,江淮地區便豪雨不斷,很多建設工作都被迫中斷,自然不要談什麼軍事行動了。
韓謙一路巡視災情,走到石樑縣過來,能看到處處水澤,可見石樑縣境大多河渠早就淤堵不堪、堤壩荒廢,差不多完全承擔不了疏導雨澇的作用。
好在石樑縣境也沒有什麼民衆,也就沒有防澇救災的重任。
不過,石樑縣境內的田地荒廢年限都比較久,除了積澇嚴重外,大多數區域還長滿盤根錯結的灌木,只能當作生地進行開墾,難度要比荒廢兩三年間的田地大多了。
“要開墾好這片田地,要多調牛馬大型牲口過來才行啊,”雨季很快就會過去,入秋之後是大肆擴張生產的機會,韓謙轉回頭問馮繚,“通政司能調多少大型牲口給滁州?”
“目前能調五百頭騾牛、五百匹軍馬給滁州。”馮繚說道。
“太少了吧,我可是跟下面人打過包票,說制置府這次鐵定能撥給我們兩千匹軍馬、兩千頭騾牛啊——滁州現在一窮二破,丁口不足兩萬,要做的事情卻是太多太多,沒有畜力,那你多調三千精壯勞力給我……”馮宣當着韓謙的面,就跟馮繚討價還價起來。
棠邑這些年一直都在持續不斷的補充畜力,烏金嶺大捷更是直接從壽州軍繳獲五千餘匹騾馬,但合併北部十二縣五十餘萬丁口後,棠邑境內人均所擁有的畜力水平,還是要比江東地區低一大截。
目前江東地區一頭牯牛價值十數緡錢,制置府現在用錢的地方太多,今年也只能擠出少量的預算,購入四五千頭騾馬,但伸手要牲口的地方卻是更多。
馮宣張口就要四千頭大型牲口,要不是顧忌他的顏面,馮繚這時候就能噴他一臉的唾沫星子。
不過,沒有大型牲口作爲重要補充,純粹徒用人力砍伐灌木、開墾新田、開挖溝渠以及修繕城池、驛道,就慢太多了。
以目前開發較好的東湖、棠邑、萬壽、歷陽等縣精耕細作的水平來衡量,一個青壯男丁不依賴於畜力,每年耕種十一二畝水旱地,差不多就已經是極限了。
因此儘管淮西平坦的地域相當遼闊,在理論上能開墾出數千萬畝的糧田,但棠邑制置府轄一百萬丁口,以婦孺抵充半個青壯勞動力計算,能高水平的耕種五六百萬畝水旱地,就已經是極限了。
而這種情況下,絕大多數的勞動力,都會被束縛田地裡,僅有農閒時節,能分段的抽調出來用於道路、城池、溝渠修造之事。
這也是傳統治理模式下,徭役、兵役以三到四個月爲期的主要因素;而倘若戰事或緊張對峙的時間持久了,大量的青壯勞動力被迫超限服役,對農耕的影響就特別大。
這也是農耕時代難以擺脫的巨大困境。
農耕使得民衆能在固定的居所棲息繁衍,人口快速增漲,但即便是太平盛世,卻也需要人們日夜不休的艱苦勞作,才能滿足基本的生存需求。
棠邑目前並不能脫離以農耕生產爲主這一基礎,但爲了保證發展工坊獲得充足的勞動力,韓謙主要是限制住授田規模。
即便淮西地廣人稀,給將卒家小每戶授上百畝田地都綽綽有餘,但平均每戶初授僅限十五畝,斬獲戰功也最多累積授三十畝地——這時候倘若還想要用軍功換得更多的耕地,就必須要進行分戶,但原則上並不支持功勳將卒這麼做。
在控制授田規模的基礎之上,就需要不斷的提高精耕細作的水平,儘可能擴大豐產水田的種植面積,使得糧食實際產量並不會降低多少,確保能滿足內部軍民所需。
另外,就是極盡一切補充畜力,以及因地制宜的發展水力器械,將一些繁重舂米、排灌等農事承擔下來,進一步節約勞動力,以便能就近往工礦等業轉移。
這一模式能更充分利用農餘人口或農閒勞動力,但也決定了有些工造技術一旦推廣開來,要擴大生產規模,就無法嚴格保密。
畢竟無法將匠工及家小都集中在起來,形成一個封閉的、不容易被外部滲透的羣體。
雖然朝廷那邊沒有正式下文許可,但韓謙已經在六月時對淮西諸州進行新的區劃調整。
目前滁州城(南譙縣)、永陽、浦陽、亭山、石樑六縣劃歸到滁州管轄區,改以軍事戰防任務更重的石樑縣爲州治所在,使馮宣統領一旅精銳駐守滁州,兼領滁州刺史,並使韓成蒙出任州長史、石樑縣令一職。
浦陽、亭山雖說最早跟東湖、武壽等地一起置縣,但在烏金嶺大捷之前,浦陽、亭山兩城的作用,主要還是作爲滁州防線的支撐核心,防範駐守滁州的溫博所部,並非最初經營的重點。
目前將浦陽、亭山兩縣都划進來,滁州五縣擁有丁口也不過三千戶、兩萬丁口而已。
韓謙計劃以三到五年的時間,從外部再往滁州遷入十萬人口。
當然,目前人口遷徙,主要是淮西轄區內部調整,沒有以往那麼迫切,同時制置府一次能撥給滁州的錢糧又有限,畢竟要用錢的地方太多,因此即便計劃遷入十萬人口,也是分步驟去進行。
目前只是更多的只是計劃將潢川、樂安兩縣以及霍州、壽州中部受洪澇災害特別嚴重、房舍、田地都被洪水所侵的人口,往滁州以及巢湖北部新置的兩縣轉移。
這麼做阻力最小,同時也保證這些地區未受洪澇災害的耕地還能持續產糧,不至於給制置府造成太過巨大的額外開銷——至於屋舍受損、田地被淹的民戶,正苦於無處安生、忍飢挨餓,制置府出面賑災救濟,將他們遷移到他地,他們有什麼選擇的餘地?
目前來說,滁州人口基數還是太小,哪怕是僱傭,也動用不了太多的勞動力,但馮宣治滁州,除了節制後續進入洪澤浦、樊樑湖的水軍,共同負責北面、東西的守禦外,還要爲後續人口遷入做好前期安置工作,在全州範圍之內進行馳道、溝渠、城寨修繕等事,肩上的擔子格外的繁重,自然是指望能多調撥幾千頭大型牲口來。
馮宣知道私下找馮繚談不通,只能當着韓謙的面,多爭取一些。
沒等韓謙開口,馮繚先跟馮宣叫起苦來:“貫通浦陽河與石樑河之間的永陽渠以及貫通石樑河與石塘河之間的橫渠開挖,要是滁州一力承擔下來,我卻可以多調兩千頭騾馬過來。不過,這兩樁事耕用人力、物力巨大,又極爲迫切,目前由通政司從諸縣僱用數千青壯勞力而治之,實在是無法擠出更多資源給滁州了啊……”
馮宣扯了扯韓成蒙的衣袖,一起盯着韓謙,韓謙連忙告饒道:“這事你們找馮繚商議,我胡亂開口,馮繚跟個怨婦似的盯上我,我找誰說理去?”
“……巧婦難爲無米炊,則怨。”馮繚幽怨的說道。
“趁天色未黑,我們現在趕去磨盤谷還來得及。”韓東虎催促道。
石樑縣的城寨防禦剛剛接手,僅在石塘埠、白蹄岡建立少量的前哨營地盯着淮東兵馬的一舉一動,韓東虎可不想夜裡行軍,便想趕在天徹底黑下來之前,進入磨盤谷營寨。
韓謙這次過來,又或者之前不惜撕破臉皮要將石樑縣爭過來,實是五尖山脈北段,在靠近石樑縣一側的峰嶺之間,發現極可能存在大的淺層煤礦。
之前對五尖山的地形勘測,主要還是側重於軍事攻守,但今年三月間濠滁地區連下大暴雨,有間斷性的黑水從五尖山之間涌出。
斥候發現這一現象之後,陳濟堂等人便推測五尖山北段峰嶺極可能存在大規模的淺層煤石礦脈。
事實上,整個淮西地區並不缺煤,但考慮到排水難題,平原地區即便是淺層煤,開採的成本也是極高;而要想將淮陽山深處的煤運出來,運輸成本又太高。
倘若能在五尖山北段峰嶺之間,勘測到開採便捷的大型淺層煤礦,意義就太大了,也將使得開挖渠道,貫通浦陽河、石塘河、石樑河更具經濟價值。
從韓謙經營秋湖山開始,這些年過去,用煤石或炭石頂替柴草燒火做飯、煤氣制灰石、磚瓦以及冶煉銅鐵,在京畿地區已極爲普遍。
目前僅京畿地區,每年就要耗用七八十萬擔煤炭。
這主要還是限制於京畿地區淺層煤炭資源有限;而埋藏較深的煤層,由於排水、礦坑的維護以及殺人於無形、易燃易爆的礦坑炭氣等等問題,成本還是太高——這使得京畿地區的煤價,相比較普通柴炭才下降約一半。
倘若能將煤價再降低一半,韓謙估計僅京畿地區的用煤量至少還能增加兩三倍;更不要說還能通過水路,往富庶的潤州等太湖沿濱城池輸出。
目前確實是在五尖山發現淺層煤,但煤層資源到底有多富裕,值不值得大規模的開發,正派人進山做進一步的勘測,韓謙這次視災情,也打算到五尖山北段峰嶺之中實地看一看。
畢竟真正大規模的開發,包括修造驛道、堰壩,使水陸通道跟磨盤谷驛道及浦陽河及石樑河水道貫通起來,甚至在礦場與碼頭之間修建硬木軌路,這些在當世都是耗資巨大的工程。
唯有易開採、能年產數十萬擔煤的淺層大礦才值得如此不計血本的投入。
目前在青蒼山、濡須山以及淮陽山臨近溪河水網的區域,所開發的煤礦,年產總計二十餘萬擔,已難滿足棠邑後續日益擴大的煤炭需求,更不要說供應京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