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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鍾彥虎沒敢往尚書省攻來,楊致堂、張潮他們只當逆黨終究是膽寒生怯,鬆了一口氣,當即又更是信心十足的派人四處宣揚呂輕俠勾結刺客刺殺陛下、挾持太后等事,並通傳遲遲沒有露面的郭亮、黃慮、張瀚等將速速趕到尚書省來聽命。
郭亮、黃慮、張瀚三人以及他們手下的都虞侯們,這時候要是敢到尚書省來,而剛纔對峙時他們人甚至都不在崇文殿,沒有跟太后、呂輕俠、陳德、周元這些人混在一起,就能證明他們是沒有問題的。
而郭亮、黃慮、張瀚等將之前躲着沒有到尚書省來,相信他們只是在關鍵時選擇做牆頭草而已,相信他們在形勢未明之前,不願意介入混亂之中。
這一點又不能算什麼污點,剛纔尚書省大院裡絕大多數人還不都是想着做牆頭草?這點往後提都不會再提,大家都是大楚的赤誠之士,有沒有區別,就要看各自心裡的認爲了。
有人提及派兵去追擊鐘彥虎所部,只不過更多的人都打了一個哈哈,沒有理會。
尚書省之內,目前都沒有一個都虞侯級別的將領在,只有幾名營指揮級別的中層武官,被沈漾、楊致堂他們任命爲臨時的主將,看他們的樣子也知道都不想貿然行事。
他們保護好尚書省及諸多大臣不爲亂軍所破,就是護駕、撥亂反正有功了。
現在黑燈瞎火、在一片混亂之中,甚至不知道侍衛親軍之中還有多少人馬暗中投向慈壽宮,他們帶着小股人馬追殺出去,不是找死?
沈漾、楊致堂等人不說話,其他官員討論片晌,也都覺得這時候不能魯莽行事,先穩定住局面,甄別敵我最爲重要,甚至都不主張直接派兵去攻崇文殿,當前只需要下令諸部守緊宮城、皇城諸門便可。
即便他們相信侍衛親軍之中絕大多數武官兵卒都還是可靠的、忠於大楚,要不然的話,形勢不可能這麼容易逆轉,但他們也能確認大多數人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甚至可以說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色裡,大多數將卒辯別是非及形勢的能力很弱,政事堂與崇文殿的太后手詔同時傳達過去,必然會產生混亂。
事實上歸結到一點,哪個將領這時候有能力在混亂之中,率領一隊人馬攻進崇陽門,控制住局勢?
說到底,還是良將難求!
楊恩看向叫兩名將卒摁跪在廊前、五花大綁的李秀一眼,跟沈漾低聲說道:“或可給他戴罪立功的機會……”
沈漾一怔,朝韓道銘、楊致堂看過去。
韓道銘當然也知道李秀不過是被呂輕俠玩弄股掌之間的棋子而已,但他看向楊致堂,他並不想就此事表態。
“等抓住李長風等人再說吧,不然今夜的形勢也太混亂了。”楊致堂說道。
李長風要麼迫於形勢、徹底投靠呂輕俠,要麼被呂輕俠劫持無法再脫身,不談其他的權衡,就憑藉這點,他都不想將李秀放出去冒險。
楊恩朝鄭榆、鄭暢、張潮等人看過去,其他人都避開他的眼神,無意在這時候替李家說話。
沈漾再怎麼樣,都不會在這種細枝末節上跟楊致堂起分歧,點頭沉聲說道:“壽王爺說的是。”
郭亮、張瀚兩人接到通報,很快就趕到尚書省。
黃慮平時看着不靠譜,但實際並不蠢,或者是身邊有謀士相助;他這時候直接護送其妹黃娥及三皇子楊曄趕到尚書省,來跟沈漾、楊致堂諸大臣會合。
刺殺案發生後,黃慮就第一時間派嫡系護住黃娥及三皇子楊曄居住的明成宮;而知道李秀奉太后手詔帶人闖進尚書省抓人,他本人更是直接趕到明成宮跟黃娥、三皇子楊曄會合。
雖然就一會兒工夫,他就從侍衛親軍左武驤軍之中,集結了上千名忠於黃家的精銳武官及甲卒,守在明成宮裡等着坐山觀虎鬥。
他這時候也是直接率這千餘精銳甲卒護送黃娥、三皇子楊曄到尚書省。
看到這一幕,韓道銘、秦問做夢都要笑醒,黃慮或許不蠢,但他或者他手下的謀士,到底還是膽小了。
都不用秦問或者韓道銘從旁扇風點火,沈漾、楊致堂、楊恩等人便一致決定,着黃慮將這千餘兵馬駐入對面的樞密院待命,僅允許他帶十數人護送黃娥及三皇子進尚書省大院議事。
侍衛親軍三大都指揮使都趕到尚書省,除了李秀被扣押起來,鍾彥虎確認有問題之外,諸參政大臣也一致決定暫時解除張蟓之子張封以及其他七名尚書省對峙之時在崇陽門及崇文殿附近的都虞候、副都虞侯的兵權,將他們先軟禁起來。
其他十一名都虞候則各率三百名甲卒到尚書省聽候調用,副都虞候則繼續各守其職,封鎖皇城、宮禁之中的諸多要害及城門。
形勢太亂了,很難說誰就是徹底能信任的,一切以穩定形勢、控制局面爲先,差不多到後半夜,才決定着手調兵遣將進崇陽門拘捕呂輕俠等人。
這時候卻有將卒趕過來稟報道:
“鍾彥虎率部對皇宮北側的靜江門發動突襲,剛剛攻下靜江門,呂輕俠她們挾持太后從蔭花徑,往靜江門逃去,應該是要走靜海門,逃往織造局的官船碼頭………”
沈漾、楊恩神色凝重,楊致堂、韓道銘、張潮三人面面相覷,鄭榆、鄭暢、杜崇韜、周炳武則都是微微搖頭。
皇城、宮城之內,這時候好幾處衙司、大倉及宮殿都被人亂中點着大火,照得夜穹一片通紅。
他們在尚書省外圍好不容易集結了四千多名確認能受掌控的將卒,其他將卒倉促間難以分辨忠奸,只能嚴令諸部分守皇城、宮城諸多要害及城門不得輕易妄動。
而爲防止不可控制的騷亂蔓延下去,他們甚至決定坐看好幾座宮殿陷入大火熊熊燃燒,而不組織人手去撲滅。
說到底夜色是最容易製造騷亂及嘯營的掩護,他們都不能盡數掌握形勢,又如何敢輕舉妄動?
而集結到尚書省附近的四千精卒裡,就有黃慮最先集結的千餘精銳,形勢實在就更有些微妙了。
二皇子就不說了,論道理來講,黃娥之子楊曄,是最有資格登基的,但看黃慮今天的表現,黃家真是善茬嗎?
張平、姜獲在關鍵之時得人報信去救下李瑤,確定不是黃家在背後搞的鬼?
都不需要秦問、韓道銘站出來挑撥離間,衆人心裡都禁不住想,要是他們派出太多兵馬去追擊叛逆,黃慮拉攏一些官員,又鼓動將卒當夜就擁立三皇子楊曄登基,那朝中以後的形勢如何發展?
大家都活成精了,李知誥在襄北,暫時大家是鞭長莫及,即便決意要出兵討伐,整頓兵馬也不是十天半個月能完成的事情;而此時叫兩三千叛軍逃出去,顯然也無礙大局嘛。
救太后、身份真假不知的二皇子?不存在的。
怎麼都要以穩定形勢爲先,大家也不指望黃慮會率部趕往靜海門殺敵。
“時局動盪,還是當早立新帝、安定人心爲好。”楊致堂慢悠悠的說道。
黃慮臉色有些變,他再蠢也能猜到楊致堂在這個節骨眼上,不急着派兵追擊叛逆卻議新帝,是什麼意思。
“太后受奸逆劫持,真正的二皇子或許也還落在賊人手裡,是不是要將他們先救回來?”堂下有人按捺不住,站出來替黃慮說道。
不過,黃家及江東世族此時並沒有足夠分量的人坐在政事堂之中,皇后黃娥、李瑤以及清陽郡主都被請到後面的衙舍裡休息,着張平、姜獲身邊的十多名老宦貼身伺候,暫時不出來參與議事,這時候即便有人鼓足勇氣代表黃家、替黃慮冒頭站出來說話,語氣間卻顯得有些遲疑。
“是啊,沈相,我們當早有決斷,新帝既定,京畿臣民心思穩了,什麼事情都可以從容謀之;新帝登位,追討叛逆之事,也可以下旨着棠邑協助。”張潮甚至忽視那個人的話,直接勸沈漾道。
張潮、張瀚兄弟在削藩戰事後期,作爲降附勢力投效楊元溥麾下。
在延佑帝登基之後,張氏原本應該是金陵諸派系裡實力最弱的,但實際大楚太多的驕兵悍將,反倒使得張氏更受到重用。
張潮執掌鹽鐵轉運使司,張瀚乃左武翊軍都指揮使,文武皆是要職,嶽朗潭邵諸州的世家子弟,也都以他兄弟二人爲座師,舉薦入朝爲官爲將。
倘若擁立三皇子楊曄爲帝,張氏在京中的勢力,掰着腳趾頭都能想明白,事後必然會受到黃家及江東世族的打壓。
黃慮這一刻臉都綠了,但看郭亮、張瀚坐在一旁,謹守侍衛武將不議政事的規矩,他額頭青筋跳了幾跳,終是忍住沒有吭聲。
“韓大人,您的意思呢?”鄭榆看向韓道銘問道。
鄭暉領兵進攻清源軍節度使,雖然說糧谷多從湖南行尚書省調用,但這是正規、合乎朝廷律制的調度。
而真正爲鄭氏一族的利益考慮,鄭暢、鄭榆怎麼都會考慮黃氏作爲外戚,特別是三皇子才四五歲,黃皇后必然會倚重父兄處置軍國大政,朝堂真是極可能會變成黃家的一言堂。
當然了,黃慮在鄭榆眼裡還嫩了一些,但他卻必須考慮韓道銘的意見。
而別人說話或小聲議論,都也是暗中觀察韓道銘的神色,這場風波最終能不能順利過去,棠邑接下來的反應將是極關鍵的一環。
“呂輕俠勾結蒙兀人刺殺陛下、劫持太后、二皇子,還請諸位大人儘快安穩局勢,爲陛下報仇雪恨。”韓道銘坐在一旁,不急不緩的說道。
他女兒韓淑惠平時都不得延佑帝楊元溥寵幸,無兒無女,在外人看來無論是擁立大皇子,還是三皇子,這事跟韓府及棠邑都沒有什麼直接的關係,他此時所要堅持的就是先將呂輕俠釘死在與蒙兀人勾結刺殺延佑帝的罪名之上。
也只有將呂輕俠與蒙兀人勾結行刺的罪名釘死,接下來不僅棠邑出兵河淮變得更名正言順的,朝廷也必然要在錢糧以及招募兵卒等方面給予明確的支持。
韓道銘這樣的態度,衆人也能理解,畢竟韓府及棠邑這段時間來一貫都是主張出兵河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