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十三娘原本以爲到龍牙城很是無趣,看似韓謙給張平及她們很大的自由,不拘她們在龍牙城內幫張平做事,但問題龍牙城上上下下都是韓謙的嫡系親信,又主要是兵將駐紮,她們能做什麼事情?
不過,龍牙城近乎于軍營,除了百餘女眷女孺外,其他絕大多數人都是氣血旺盛的青壯男丁,看到花枝招展、又知撩人的春十三娘,灼熱的眼神都能將冰山都融化掉。
春十三娘很是享受這種萬衆矚目的感覺,這一天收拾過落腳的小院子,就拉着姚惜水出院子閒逛,遠遠看到校場那邊傳來一陣陣喝彩聲,便走過去看熱鬧。
校場足有三四百步見方,大概是龍牙城內最空曠的所在,一隊隊將卒已經在校場上操訓起來。
春十三娘與姚惜水看了半晌,也並沒有什麼奇特的地方,心想韓謙或善用謀,或善經世致用之術,或能造成厲害的戰械,但在治軍用兵方面卻還是中規中矩,看不到有什麼過人的地方。
攻陷中方城,主要也是用謀,而之前的淅川血戰,李知誥等人才是統兵戰將,是李知誥他們將樑軍的耐心消磨到極致,才使焦躁起來的樑軍踏入韓謙所設的死亡陷阱之中。
認真說起來,韓謙在治軍用兵方面,還沒有突出的表現。
也許如此,韓謙纔沒有顯得更加的可怕。
東南角圍着一圈人,陣陣喝彩聲便是從那裡傳出來,春十三娘、姚惜水湊過來。
普通將卒看到清豔動人的姚惜水以及花枝招展的春十三娘,眼神是很灼熱,但也知道她們身份殊微,不敢怠慢,讓出空間讓她們走到內圈,春十三娘這纔看到場地裡有兩個彪勇甲士正拿練習用的無刃槊與鐵盾捉對廝殺。
兩人都戴着面甲,看不清臉。
春十三娘看那個身形略瘦、身穿精鋼鱗甲的甲士要弱一些,看得出他氣息沒那麼均勻,此時防守多過進攻,多用鐵盾卸去扎甲武卒對他的砍斬,甚至步伐都有些凌亂,明顯是氣力有些跟不上。
“不是一個層次的較量,有什麼好看,你看這穿鱗甲的,最多再抵擋三五下,多半便要被砍翻在地。”春十三娘評頭論足的說道。
春十三孃的聲音不大,左右又嘈雜得很,那鱗甲武卒的耳朵卻是極尖,扭過頭朝這邊看了一眼,下一刻便轉守爲攻,手裡的精鋼戰槊頓時間凌厲起來,朝對面武卒的鐵盾斬斫過去,連着十數下都沒有沒有歇氣,逼得扎甲武卒連連後退,最後氣力不支,坐地舉槊示意投降。
四周頓時一片喝彩,旁邊有人讚歎不已的說道:“這孔蠻子今天又吃了什麼藥,又連敗七人了,但他剛纔這麼暴砍,今日怕是湊不足十殺了。”
春十三娘聽了暗暗吃驚,她剛纔看這人氣力有所不足,原本是之前已經連續殺敗六人了,在三四千人規模的軍中,這樣的武勇大概也得是數一數二的吧?
那鱗甲武卒也沒有跟春十三娘、姚惜水炫耀之意,將練習用的槊盾擲在地上,便轉身往另一側走去,邊走邊將頭上所戴的面甲、頭盔摘下來。
春十三娘與姚惜水看過去,那人不是孔熙榮是誰?
春十三娘與姚惜水面面相覷,沒想到以往她看不上眼的孔熙榮,竟然如此的武勇過人。
“哼!”春十三娘聽得身後一聲飽含怨氣的輕哼。
她轉回頭見是馮繚風塵僕僕的樣子,似乎剛從外面趕回龍牙城,斂身施禮說道:“十三娘身上有什麼叫馮大人不滿的地方啊,還請馮大人指教?”
馮家的災難註定難逃,但春十三娘作爲姑夫孔周的外室,卻不知廉恥以身子勾引馮翊與熙榮,這怎麼叫馮繚對她滿意?
馮繚心裡再不滿意,此時也不會跟春十三娘過不去,他剛纔那一聲哼,不過是提醒春十三娘不要去招惹孔熙榮。
“十三娘能有什麼地方叫馮某不滿,十三娘自謙了吧?”馮繚一笑,便甩手去往西面的主樓走過去。
龍牙城內的寨廳,或者說鎮將府,乃是一座新建吊腳木樓。
馮繚從外梯走入寨廳,看到韓謙站在木闌干前眺望寨廳前的校場,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將剛纔一幕看在眼底,走過去稟道:“馮繚遵大人秘令,將左司三十七人帶到龍牙城來了。”
韓謙將名單從馮繚手裡接過來,又說道:
“我此時也僅是暫領兵馬,倘若能對潭州成功削藩,我還是郡王府一閒人,你我稱謂,不需如此拘謹。”
馮繚耐心的等着韓謙細看名單,站在一旁也不作聲。
左司精銳斥候一度發展到一百二十餘人,但到敘州後,有相當一部分將卒的眷屬留在金陵,心思難附,韓謙只能用刑徒兵及山寨出身的那一部分精銳編入行營充當武官。
有眷屬留在金陵的左司將卒,差不多有七十人,則或編入工輜營,或編入戶曹,負責營造及田稅改制等事。
從離開金陵算起,差不多也快有一年時間,這裡面還是有一部分人對敘州產生一些歸屬感,馮繚這幾天就是負責將這些人挑出來。
“你擬一份命令,委任三十人爲副隊率,另七人都編入工輜營。
此時聚集到龍牙城的兵馬已經達到三千六百人,在三十支百人隊不繼續新增的基礎上,每支百人隊擴編到一百二十人,差不多是傳統兩隊半甲卒的編制,需要三到四名正副隊率級的中層武官,才能更好的統領其事。
而除了鍊鐵場及兵甲匠坊這邊還有匠師、匠工近四百人外,採煤場、鐵礦場以及爲確保物資源源不斷的運入龍牙城,韓謙還僱傭一千二百餘名力夫。
韓謙將這些人統統編入工輜營,由於沒有合適的人選,他直接兼領輜重營指揮使,但實際的事情則是由馮繚、陳濟堂、杜益君等人在負責。
陳濟堂乃是敵臣之子,被貶爲官奴;杜益君乃降臣之子,被貶爲官奴;馮繚乃逆臣之人,被貶爲庶民。
韓謙可以將馮繚、陳濟堂、杜益君三人收爲家奴,收爲部曲,但在天佑帝活着的時候,他們都不要想能正式授以官職。
而即便在天佑帝駕崩之後,他們會入仕,也需要特旨。
馮繚對這些事則渾不在意,照韓謙的意思,將三十七人的委任告身擬寫好,拿過來讓韓謙確認:“大人要不要見一見他們?”
“暫時沒有這個必要,他們編入軍中,隨時都能見到。”
這些人最初便是韓謙親自從染疫饑民選出來的,又對他們進行長達兩年的編訓,沒有一個人是韓謙不熟悉的,沒有必要這時候刻意籠絡,交給田城、高紹、林海崢他們負責便好。
“向建龍、楊再立、洗尋樵三人今日也到河口,我這次回來,剛好跟他們同船……”馮繚又說道。
在向建龍、楊再立、洗尋樵三人積極主動配合下,不僅三姓寨兵及眷屬很快都遷到臨江縣安置,李唐、秦問到潭陽、朗溪任職後,這些天對田畝、人口摸底工作,也進行得相當順利。
由於向、楊、洗三姓承擔去年潭陽、郎溪二縣共計六萬石糧、兩萬緡制錢的秋糧補繳,這也消除田稅改制新政在這兩縣推行的最大阻力。
投挑報李,韓道勳這時候也解除對向建龍、楊再立、洗尋樵以及其他三姓頭目的幽禁,集中在臨江縣給他們安排了田宅。
當然,馮繚與楊再立、向建龍他們同船離開黔陽城,又一起到沙河河口下船,顯然不會是趕巧了。
“哦,他們重獲自由,都有什麼感概?”韓謙問道。
“楊再立、向建龍或許覺得大人有朝一日會自食惡果,洗尋樵看沅江兩岸氣象日新月益,卻有些欽佩大人之能呢。”馮繚說道。
目前三姓積極配合,是三姓酋首的性命都在韓家父子的掌握之中,而三姓也聚集不起足夠強大的兵力對抗韓家父子,但不意味着他們心裡就沒有怨恨。
目前潭州那邊看不出有大的動靜,但辰州在刺史王樑猝死後,大姓勢力間的聯合一日強過一日,敘州三姓內心裡怎麼可能沒有一點期待?
洗尋樵要是看到沅江兩岸的建設,心存欽佩之意,韓謙倒有些意外了。
見韓謙面露不解,馮繚說道:“洗真在世時,洗尋樵與其父關係並不睦。洗尋樵喜讀詩書,常以士人自居,也爲此事常遭其父訓斥。洗尋樵年少時有一少女乃他所慕,卻被其父捷足先登、納爲妾室,父子間的關係更爲惡劣,洗尋樵也一直未在州縣任職。洗尋樵在洗氏的嫡子地位一直都是岌岌可危的,這也使得洗真的其他幾個兒子,與洗尋樵的關係惡劣。這次置換田宅以及賞賜商船,洗氏內部還是鬧出不少事,洗尋樵對這些卻有些心灰意冷。這些雞毛蒜皮的事,怕是暫時還沒有傳到大人耳中吧……”
韓謙目前的將注意力放到北面的辰州,同時極爲關注潭州內部的細微變化,對三姓是有招撫的心思,但還沒有精力去關注到這麼細。
聽馮繚說了洗氏這麼多舊聞,韓謙說道:“我確實還不知道這些事,你要是覺得我有必見洗尋樵,你明天派人去沙河口,將洗尋樵接到龍牙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