痠軟的感覺從喉嚨裡往上冒,直衝眼眶。
聆微的眼睫顫抖,微微揚起首,讓熱燙的淚水倒流回淚腺中。
她想擡手回抱住蕭喻這個離別的擁抱,可她的胳膊堪堪動了一下,蕭喻的一隻手臂已然放下。
他輕輕的握住了聆微攥緊的手,用了一分清淺的力道,讓聆微不自覺的就鬆開了手指。
那枚長久被攥在聆微手心的鑽戒,帶着溼熱的溫度,輕巧的滾落下來,直接落入了蕭喻的手心。
蕭喻無聲無息的接過鑽戒,直起身體,鬆開了聆微。
這個擁抱那麼短暫,近乎是若即若離的溫度,控制的剛剛好的距離。
這讓聆微不經意的就想起了,三年多之前,她和蕭喻因爲合作項目而結識,在他們成爲生意夥伴之後,第一個短暫又禮貌的擁抱。
時光一晃即過,令人恍然。
蕭喻退開一步,再也沒有看聆微一眼,也未再多說一句話,轉身邁開步伐,向着遠處走去。
傍晚昏黃的餘暉將他修長的身形拉扯出一道更長的影子,卻拉扯不住他漸行漸遠的別離。
聆微眼眶發酸,張了張口,想喚住他說些什麼。
卻不知用什麼樣的言語道別。
遠處的蕭喻揹着她,彷彿隔了這麼遠都能感覺到聆微內心的不捨傷懷,他舉起一隻胳膊,隨意的晃了晃。
最後的告別,默然而止。
聆微想,蕭喻的那聲“再見”,背後的含義,是“再也不見”吧。
他永遠都不會再回南都了。
聆微看着他的身形漸漸消失,終是忍不住偏過首,不想去看他消失的最後時刻。
她的視線幽幽的落在聖斯里教堂的頂端,那裡,七彩的光芒維持着令人炫目的瑰麗。
下一刻,夕陽西下,絢麗的景緻在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駐足的行人發出惋惜的嘆聲。
如同一場美麗,卻短暫的邂逅。
……
蕭喻背離開去,一直一直,沒有回頭去看那張姣好而清麗的面容。
這便是他行事的規則和風格。
珍重的拿起,灑脫的放下。
這世上,本就沒有什麼能令他停下腳步的事物,不是嗎?
他追求的,只是隨性和自由,不是嗎?
在她能看見的最遠距離,蕭喻擡起手臂,懶懶的搖晃了一下。
他想,那個智商和情商都很低的女人,一定還站在原地不願離開。
她一定糾結愧疚的不得了,默默的注視着他離開的背影。
所以,揮個手吧,她能安心了嗎?
蕭喻的脣角淺淺的勾起,熟稔的弧度做起來,分毫不差。
可她啊,卻完全不知道,自己一直都在利用她。
利用她的心軟,利用她因爲自卑,而對情感的格外珍視,利用她對他的依賴,和對他的感激。
明明知道她不愛,明明知道,她有多麼糾結難過,在過去和現在的兩端被不斷拉扯。
他……卻惡劣的不願放手。
嗬,他過去三十年的生命裡,活得那麼恣意灑脫,不是最厭煩的和沒趣的人打交道嗎?
那麼,這個冷冷清清的女人,到底是怎麼闖進他的心裡的?
實在是他精彩的人生裡,很大的敗筆啊。
蕭喻嘴角的弧度更深了,帶着一抹不羈的自嘲。
他已經走得很遠了。
聖斯里教堂在傍晚時刻,短短几分鐘的奇景,已經消失了吧?
她已經看不到自己了……
蕭喻拿出手機,撥下一串半生不熟的號碼。
電話另一頭,短暫的響了三聲,很快就被接起來。
那人沒有說話,沉默着,等待蕭喻開口。
蕭喻的神情懶散,瞳眸裡卻凝着涼薄的光。
“晏明深,我是沒想到,你竟然能賭的這麼大。”
晏明深的眼色濃烈如同一團漆黑的墨,語調冷淡:“你想不到的事情,還有很多。”
蕭喻勾了勾脣。
“嗬,把整個晏氏集團都拿出來當賭注,還把自己整的半死不活。你就不怕你賭輸了,一無所有?”
晏明深的聲音顯得低沉而深邃。
“爲了她,我沒什麼事情做不出來。”
他頓了頓,音調低到極限,異常沉穩:“何況,我不會輸。”
蕭喻的眼眸隨着男人的一字字吐出,眸底閃過一絲黯淡的光。
他並沒有被晏明深篤定的話語惹惱。事實上,蕭喻比誰都清楚,晏明深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晏明深不會輸。
因爲,聆微深愛着他。
無論時間過去了十年,二十年,三十年……蕭喻知道,聆微心中的愛意都不會改變。
未來的時光對她而言,只是彈指之間,她所有的生命和情感,都已經在九年前轟轟烈烈的燃燒殆盡。
而在法國的那三年時光,不過是他偷來的。
他不甚光彩的偷走了聆微三年的光陰,而之後陪伴她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同滴答作響的倒計時。
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昭示着他,快要走到盡頭了。
蕭喻憊下眸,密密的睫毛掩下他眸底的波動,清亮的音線低啞了幾分。
“她在聖斯里教堂門口。”
“去接她吧。”
“……”
晏明深掛斷電話,收起手機,站在如茵的草坪上。傍晚的光線越來越暗,在他堅毅冷峻的面孔上,打下了層層疊疊的陰影。
他的瞳眸深邃,凝視着前方不遠處那道熟悉的身影。
單薄,清冷的,鏤刻在心尖上的身影。
他沒有上前,就站在距離聆微不遠不近幾步的距離。
他投射在地上的影子,堪堪能夠碰觸到她的腳跟。就好似一座巍巍山巒,沉穩而默然的守護在她身後。
聆微靜待了許久,等待着離別的悵然慢慢的散去。
直到夕陽已經落下地平線大半,她才堪堪回身。
回首的剎那,她瞳眸中的眼波輕微的動了動,倒影着男人高大的身形。
男人深如大海的眸光凝視着她,無言勝有聲。
聆微緩緩的邁開步伐,一步一步的縮短兩人間的距離,直到他們的影子完全的重疊在一起。
晏明深擡起手臂,將她微涼的身軀摟入懷中。
聆微闔上了眼眸。
晚風帶着些許的涼意,將他們相擁的身形包裹起來,間或間慢悠悠的飄下幾枚,春日的落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