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着沙土的輪胎停在距離他們一尺的地方,地面硬生生拉出了一道摩擦的白痕。
右肩傳來火辣辣的疼痛,胳膊在粗糙的水泥地上磨了一圈,立刻脫皮滲血。
值得慶幸的是,從方纔倒地的姿勢和重力來看,她的角度和力道控制的剛剛好,這人身體應該沒受什麼大傷。
只是精神上就難說了……
她費勁的掙扎着起身,準備拉起一同倒地的倒黴蛋兒,順便安慰兩句,卻在碰上對方的目光時,驟然一愣。
那人的神色清醒而冷靜,看向她的眼神中帶着三分詫異,三分審視,三分興味。
惟獨,少了一分應有的慌張。
他此刻仰着臉,一直因爲垂頭而看不清的樣貌,此刻沐浴在陽光下,讓聆微有瞬間的分神。
撣了撣身上的灰塵,彷彿剛剛經歷那樣驚魂瞬間的人根本不是他一樣,雲淡風輕的直起身子站起,向聆微伸出手。
“你沒事吧?”
聲音清澈悅耳,如同三月春泉,輕軟好聽。
聆微怔愣着站起身,片刻之前極速的奔跑和緊張情緒讓耳膜到現在還能感到血脈的衝撞。
她訥訥的想要開口詢問什麼,這才發覺——她的臺詞被這人給搶了!
……什麼情況?
剛剛那個聳着肩哭鼻子的慫包青年呢?
下一刻,更加驚悚的事情發生了——
青年的胸口暈染出了大片大片的血紅,還不斷的汩汩的往外冒出泡兒……
“你……”
她半句話噎進了嗓子眼兒,眼睜睜看着青年毫不在意的從胸口拖出一團血跡模糊的東西往地上一扔。
“嗨,你害的我又要再‘死‘一次了。”
意識到她受到驚嚇,他語調輕柔,帶着一絲安撫的隨性。
思緒慢慢回籠,聆微腦中光亮一閃,似乎抓住了什麼——
“咔!怎麼回事兒!這人誰啊!怎麼給她跑進來的?”
伴隨着這聲粗獷的怒吼,周圍陸陸續續出現事物讓聆微徹底清醒,也徹底的尷尬了。
攝像機,拍攝監視器,三腳架,大型搖臂,挑杆麥克風,以及三三兩兩穿着印有“深韻”字樣t恤的工作人員……
坑爹的,這是在拍戲啊!
她光顧着救人,怎麼就忘了,這是座如假包換的影視城呢!
可這車禍現場,拍的也太逼真了吧!
貨車司機下了車,腦門上盡是冷汗:“哎呦媽呀,老子心臟都跳到嗓子眼了!差點真撞到人!喂,姑娘,你沒碰到哪兒吧!”
聆微搖搖頭,簡直哭笑不得。
感情是她把人家給嚇壞了,真是一出大烏龍。
“搞什麼啊!喂!你從哪兒冒出來的?”
那道粗獷的聲音猛地跑到了跟前,說話的是一個鬍子拉喳,反帶着棒球帽的中年男人。
緊接着他轉向青年,聲音頓時有了絲誠惶誠恐:“蕭先生,您怎麼樣?要不要休息一下?醫療隊在外圍,剛剛清場出去了,我叫他們趕緊過來。”
“嗯,我們停一下。”青年點了點頭,也不說客套話:“讓醫務過來。”
語畢,他伸手便抓住了聆微的胳膊。
溫涼的觸感激的她一抖,下意識就要將手縮回去,卻立刻被那人牢牢的抓住了。
黃昏的暉陽下,那人琥珀色的眸子折射出細碎的光,如星河般璀璨,襯着那張精緻絕倫的面容,有種近乎妖冶的魅惑。
彷彿是從漫畫小說裡走出來的人物一般,這男人好看得不太真實。
酒精棉球碰觸到磨破的肌膚上,刺痛感無預兆地襲來,讓她立刻回了神。
“那個,呃,我自己來就行了……”
青年眼中帶着一抹溫和的戲謔:“不行,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
隨即低頭繼續,神情認真。
兩人離得很近,空氣中莫名有一種微妙的愛昧緩緩蔓延。聆微覺得有點尷尬,忍不住想抽回胳膊,但很快就被青年抓緊。
他沒擡頭,只是微蹙了一下眉,啓脣道:“乖乖別動。”
她瞬時覺得更尷尬了,有點僵硬地等着他塗完藥。
而其他人就沒這個青年的好脾氣了。
邋里邋遢的中年男人,神情暴躁的看着剛剛鏡頭的回放,越看越氣,對着聆微不由發飆:“我說你這人活膩了麼!啊?你要是把蕭先生撞到哪兒怎麼辦?”
聆微張了張口,依然有點狀況外。
見她一副不明真相的樣子,中年男人的火氣更大了:“你說你一個頭腦發熱把整場戲都給攪黃了!以爲別人都像你一樣把影視城當菜市場逛?這一個鏡頭要準備多久你知道麼!耽擱了進度你能負責麼!”
聆微有點懵,她不懂拍戲,估計自己鬧出的這一出烏龍給別人添了不少麻煩,不由開口道歉:“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們在拍——”
“你有什麼可道歉的。”
清越的嗓音,平靜地將她的話打斷了。
蕭喻給她塗完藥,又檢查了一下傷口,才直起身子,不疾不徐道:“這件事應該歸咎於劇組清場不到位。如果這位女士傷到了,該咱們道歉纔是。”
他轉過身,對着暴跳如雷的導演:“我說的對麼,胡導?”
他的語氣輕飄飄的,帶着點慵懶,卻莫名的冷淡。
胡導頓時噎住了,趕緊順勢乾笑着應了一聲,轉頭將一干路人甲罵的狗血淋頭。
“你們都幹什麼吃的!不想幹就給我滾!這麼大個活人跑進來都不知道?都瞎啦!”
聆微無語:這變臉也太快了……
她回過頭,對上那雙璀璨的瞳眸,輕聲道:“謝謝。”
“該道謝的是我,你救了我一命呢。”
他尾音上揚,帶着點調笑,伸出了右手,開口道:“蕭喻。”
聆微很快反應過來,禮貌地伸手握住了他的:“聆微。”
蕭喻完美的側臉上綻出一個梨渦:“聆微小姐來片場有什麼事呢?或許我可以幫個忙,禮尚往來。”
聆微這才記起自己到這兒的目的:“我要去行政樓籤合同,請問是哪個方向?”
他愣了下,還沒開口,正在訓斥員工的胡導聽到這話回過頭來,狐疑地打量了一下聆微:“合同?你是哪家公司籤的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