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明深的臉色很黯淡，這種黯淡稱的他的眼眸格外的幽深黑亮，那視線明明很溫柔，卻好似炙燙的火焰一般，令聆微不能對視的偏開目光。
隨着目光的轉移，聆微忽然發覺，屋子裡的一切，都沒有絲毫改變。
無論是傢俱的位置，盆栽的擺放，裝飾的點綴……全部和她記憶中的一模一樣。
如果非要說有什麼不同，那就是，窗外的花花草草生長得更加茂盛了，在夜風下微微拂動着，就像是在對她這個久違歸來的主人親熱的打着招呼。
曾幾何時，她獨自一人守着這座空曠冰冷的房子，太過寂寥，便養了這些花草，維持着星點的溫馨。
聆微站在房屋的中央，只覺得喉嚨乾啞的厲害，發聲都很困難。
“你……不可能，一直住在這裡吧。”
不知過了多久，她在堪堪出聲，音調滯澀。
屋子裡太過乾淨，連灰塵的氣息都沒有，聆微不自覺的就問出了這句話。
“沒有。”
晏明深邁開長步，擡手打開窗，晚風帶着一絲涼意吹拂起聆微散落的碎髮。
“我只是偶爾會過來……想你的時候會來。”
冷寂的月色在他的黑眸中凝出一個小小的亮點。
“但是，在這裡待久了也不行。”
男人勾了勾脣，神情中有流露出一種深沉的無奈和疲憊。
“待久了，我會撐不下去。”
聆微咬着脣，只感覺胸腔裡那種心悸的感覺又回來了，心臟跳得沒了規律，又慌又悶。
明明房間裡通了風，很涼爽，可她卻覺得堵得厲害，難受的要命。
晏明深說，他會撐不下去。
聆微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麼意思。
又或者，她其實明白，卻……不想去深想。
她花了三年的時間，纔將一顆心密密實實的包裹起來，她好不容易纔掙脫掉過去的那些枷鎖，活出了一片新天地。
這個男人，卻只用寥寥幾句話，就讓她心緒亂成一片。
“聆微。”
聽到他喚自己的名字，聆微心下又是一跳。好像自己成了一隻受了驚的兔子，任何來自這個男人的風吹草動，都讓她有一種想要逃離的念頭。
她忽然害怕晏明深再說出什麼讓她根本無法回答的話語，害怕那築起的心牆會在下一刻轟然倒塌。
“幫我泡杯咖啡吧。”
出乎意料的，男人這次說出口的話很自然，連神情中的疲憊和苦澀都被刻意掩去，眸色溫柔的望着她。
“記得加糖，上次的太苦了。”
他的話語有一點若有若無的抱怨，可聆微聽在耳裡，卻是比之前那幾句話聽起來輕鬆多了。
她抿着脣，眼眸裡慢慢地漾出一抹淺淡的柔和。
“好。”
……
廚房裡，所有調味品的位置都擺放地整整齊齊，聆微很快就找到了需要的東西。
黑咖啡，不加伴侶，半顆方糖。
她專心致志的調着咖啡，沒有發覺自己的背影被男人牢牢的鎖在眼眸深處。
晏明深如同大旱逢甘露的旅行者，近乎貪婪地凝視着她的一舉一動。
多久了？
多久，沒有看到這樣的畫面？
這樣溫馨的、溫暖的畫面，他曾經全部都擁有過的。
可現在……
晏明深緊緊的攥着手裡的文件，鋒利的紙張幾乎要割破手掌心的肌膚。
心肺間的劇痛又一次傳來，他壓抑不住的低咳，撕裂的氣息似乎每一聲都會溢出滿口的鮮血。
然而他的眼光沒有一刻離開聆微的身影。
就快要看不到了嗎？
聆微轉過身的時候，晏明深不動聲色的將過於濃烈的眼神收回，看着她將一杯香氣四溢的咖啡放置在他面前的茶几上。
他拿起杯子遞到脣邊，抿了一口，旋而脣角帶着了一抹笑意。
聆微看着他喝咖啡的姿態，如此簡單的動作，晏明深做起來都透出一種與生俱來的高貴優雅，令人怦然心動。
尤其是他脣角勾出的弧度，不加掩飾的愉悅和滿足，如果這杯咖啡不是聆微自己親手泡的，她會以爲這個男人品嚐的是什麼瓊漿玉液。
“這次，味道對了。”
晏明深擡眸，聲音低沉：“謝謝。”
“……”
聆微抿了抿脣，沒說話。
並不是什麼很神秘的配方，誰都能泡出這樣一杯咖啡。晏明深如此執着於這一點，聆微隱隱明白他想表達的是什麼。
自從兩人再次相遇以來，晏明深已經無數次的表達着他想傳達的心意。
這樣隱忍的、甚至有些小心翼翼的晏明深，屢屢讓聆微覺得心裡發悶，不自然，不適應。
只是……曾經的陰影太重太濃，她始終心有餘悸。那種摔落萬丈深淵，屍骨無存的痛苦，她一點點都不敢碰觸了。
“我們談正事吧。”
聆微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冷清一些。
晏明深拿着咖啡杯的手指用力的扣了一下。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聆微都開始起疑，是不是打一開始他就只是抱着把她拐到柏麗街九號的念頭，他根本沒有什麼東西需要給她。
然後，晏明深啓脣，聲音低啞到了極限。
“林顯把你的請柬給我了。”
聆微的手指顫了顫，聽到男人的聲音還在繼續，似乎沒一個字都很艱難。
“是後天，對吧。”
他勾了勾脣，神情沒有波動，只是臉色灰敗的厲害。
“我想蕭喻他並不願意在婚禮上看到我。所以……我提前把結婚禮物送給你。”
紙張窸窣的聲音傳出，聆微怔愣着擡眸，看到晏明深手裡的一疊文件。
這份文件，她再熟悉不過了。
白紙黑字，赫然分明。
離婚協議書。
聆微的瞳孔驟然緊縮，動了動脣，卻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然後，當晏明深的手指移開，露出協議書最下方的簽名時，聆微整個人頃刻間被巨大的震駭籠罩，腦海中一片空茫，嗡嗡作響。
那個簽名的地方，只有她一個人的名字。
晏明深他……沒有簽字。
聆微怎麼也沒有想到，時隔將近四年之久，他竟然一直沒有在這份協議書上簽字！
那麼，她從頭至尾，都是晏明深的妻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