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聆微錯愕了一瞬:“什麼?”
她其實聽到了晏明深說的話,但她覺得自己聽錯了。
她以爲,晏明深動了那麼大的力氣,下了那麼狠的黑手,必然是想提條件的。
然而晏明深並不像在開玩笑,眸光直直的凝視着她,聲音低啞。
“咖啡。我現在很累,想喝咖啡。”
他說的是實話。過度運轉的腦內神經在提出抗議,他一向堅毅冷峻的面容上透出濃烈的疲憊。
只是這樣的實話,放在此情此景中,實在是很奇怪。
於是聆微只能理解爲,晏明深存心刁難她,給她難堪,讓她認清自己的力量還不足以和他晏大總裁抗衡。
聆微放在身體兩側的手指緊了緊,半晌之後,她冷冷地笑了一下。
“好,希望晏總說話算數。”
說完她轉身就朝辦公室西南角的茶水臺上走去。
晏明深的視線一直牢牢的盯着她,炙熱卻又幹渴,就好像久違甘露的落魄旅人在一片茫茫的沙漠之中,終於找到了一汪清泉。
他好像很久沒有看到她了。
不,也不是很久。
就在一週前,兩人在香榭麗的套房內不歡而散,他靠着冰涼的房門整整半夜,直到天色泛白才離開。
那一晚,晏明深終於明白,他對聆微造成的傷害有多大。那個曾經苦苦等他回來的女孩兒,在受盡冷漠和痛苦之後,已經再也不願意回頭了。
他坐在車內的駕駛座上一根接一根的吸菸,直到看到聆微出門,身體就像是不可控制一般發動引擎,小心的跟在她的身後。
晏明深從未有過如此患得患失的時候,明明想她卻不能靠近,生怕他們之間岌岌可危的聯繫徹底的斷裂,連曾經的美好回憶都變爲冰冷和厭惡。
真是……報應。
僅僅是六七天的時間,他就覺得快被思念和悔恨折磨的撐不住了。
如果此生再也無法得到她,那他的人生還有什麼意義?
晏明深的脣角溢出一縷幾不可見的苦澀,眼眸一瞬不瞬的望着聆微的背影,近乎貪婪的描繪着她每一個動作。
她眉眼間的不耐和冷怒,她煩躁地舀出兩勺黑咖啡,泄憤一般的在滾燙的開水中攪動着。
聆微將泡好的黑咖重重的往晏明深的辦公桌上一放,語氣疏離而冰寒。
“晏總,請。”
晏明深這才肯將幾乎膠着在她身上的視線收回,憊眸,看着那杯冒着屢屢熱氣的黑咖,脣角勾了勾。
然後他將被杯子拿起來,先緩慢的啜了一口,眉頭不由的蹙起。
純正的高濃度黑咖,又苦又澀的感覺在舌根處盤桓,簡直難以忍受。
聆微不否認,她是故意沒有加糖。
整個泡咖啡的過程中,她好像都能感覺到晏明深的目光,像是要穿透她一般,冷嘲着她被迫的低頭。
晏明深有無窮盡的手段來羞辱她,就算她經過三年的時間脫胎換骨,相對於晏氏集團的權勢力量,就如同螻蟻般渺小。
這一次是打壓蕭喻,下一次呢?是不是要她真的死了晏明深才能放過她?
聆微的心肺間充斥着滿滿的負面情緒,這種情況下她要是有心情幫晏明深調製一杯口味剛好的咖啡,那才奇了怪了。
卻沒想,晏明深在短暫的蹙眉之後,輕擡起手,喉結上下有節奏的動着,將一杯苦澀至極的黑咖傾入喉中。
“餵你——”
聆微眼波一晃,忍不住就出聲了,下一瞬立時抿脣,將阻止的話語吞回肚子裡。
他愛喝就喝,跟她有什麼關係。
“晏總,咖啡我泡了。請您高擡貴手,別再用這種惡毒的伎倆去算計蕭喻!”
“……”
晏明深將喝了大半杯的黑咖放下,眸色深沉的盯着聆微。
良久後,他低啞的聲音從脣瓣中飄出。
“你這麼在意他麼。”
聆微勾了勾脣角,笑容毫無溫度。
“是,我在意他。晏明深,你是不是又想讓我做選擇,威脅我會毀了他?”
晏明深的眸色一動,瞬間滯澀。
聆微冰冷的話語,將他的思緒瞬間帶到了三年前《罪黑》首映禮的夜晚,空寂的月光下,曾經的自己如同嗜血暴戾的野獸,脅迫聆微不許和蕭喻一起離開。
他並不知道那是源自於對聆微越來越無法控制的情感。他只是覺得出離的憤怒,根本難以忍受她的世界裡出現別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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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的聆微沒有任何反抗的權利,即便恐懼的發抖,依然選擇留下,被迫承受他毫無來由的暴怒,眼眶猩紅地流下無聲的淚水。
如今,過往的一切都化作自食的苦果。
是他親手將她推開的。
晏明深感覺自己的心臟好似被死死的攥住,疼地發顫卻根本無處釋放。
聆微的臉色平靜如死水,無喜無悲。
“晏明深,你有什麼條件就一併說了吧。蕭喻不是你,他不會商場上爾虞我詐的這一套,也做不到像你這般冷血無情。你直接告訴我,要怎樣你纔會停手?”
蕭喻不是你。
仿若連胸腔中的空氣都化作了一枚枚尖銳的刀鋒,晏明深低眸,掩下神情中劇烈的波動。
他沉默着,很久之後,晏明深擡起濃黑的墨眸。
薄脣開闔,他沉聲道:“我已經說過條件了。”
聆微不明所以的望着他。
晏明深淺淺的勾了一下脣,修長的手指敲了敲咖啡杯的邊緣。
“這個。”
“……”
聆微有瞬間的錯愕。
他用這麼大功夫,頂着集團高層的壓力,沒日沒夜的打壓蕭喻,就是爲了……逼她來見他,然後泡一杯咖啡?
聆微覺得這太可笑,精明冷酷如晏明深,不可能做出這種荒誕的事情。
“我會停手的。回去吧,路上小心。”
像是看破了她的不信任,晏明深淡淡的承諾,隨後低首翻看桌上攤放的成堆資料。
聆微闔上總裁辦的門時,整個人都有些木木的。
她看不透。
她越來越看不透晏明深了。
聆微思緒空茫,凝眉思索着,直到有人從她身邊擦肩而過,她怔了一下,然後猝然回首。
那個女人一身奢華的貂皮大衣,步履急促,似乎是在盛怒之中,完全沒有注意到聆微的存在。
但聆微一眼就將她認出來了。
蕭海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