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瓦滿月了, 春花也出了月子。好好地洗了個澡,覺得渾身上下都輕所鬆了不少。到了第二天一早,春花抱着阿瓦, 坐了暖轎去上房請安。
因爲還在正月裡, 顧夢生不用天天上衙, 便陪着春花一同去請安。而上房裡也非常熱鬧, 整個府裡的人差不多都在。
月子期間, 長輩們不到小輩的房裡,沒成親的女孩們自然不便來,只有二奶奶和三奶奶每人來過一次。因此屋子裡的人, 春花都有些生疏了。她笑着給老夫人、侯夫人、二太太請安,又給大家拜了年。
然後將阿瓦抱過來給老夫人看。其實自從春花進了屋子, 就感覺出來老夫人的冷淡。這是自然的的, 春花也有心裡準備, 在屋子裡養了這麼多天,她已經想好了要怎樣與老夫人打交道。
回想起來, 老夫人雖然脾氣大些,喜歡多管事,但對自己並沒有下什麼黑手,至少她入侯府時的很多擔心沒有了。
想與老夫人處好關係,突破點自然是孩子。果然, 老夫人本想冷着夢生媳婦的, 但孩子抱了過來, 還是禁不住去看, 然後就眉開眼笑的說:“這孩子像侯爺, 眉眼嘴巴都一個樣。”
大家也紛紛贊成,孩子雖然還小, 但看着輪廓就知道與他的父親和爺爺非常相似,與老夫人也有很多相像的地方。
侯夫人雖然還病着,想來是過年的時候不出來不好,因此也到了福壽堂,見大家都圍着看孩子,只是遠遠看一眼,就退到了後面的一張椅子上坐着。
原本坐在一旁的侯爺踱過來看孩子,他也是第一次看到這個孫子,“這孩子長得很壯!”
春花笑着說:“小傢伙特別能睡,還能吃,一天吃了睡,睡了吃,自然長得快。”
“月子裡的孩子都這樣。”老夫人告訴春花,“雖然丫環婆子一大堆,可帶孩子還是要自己用心。”
“是,”春花點頭答應,“從生下來到現在,每天晚上都和我一起睡。”
老夫人又指導春花一些帶孩子的事情,春花也認真地聽着,她確實很需要這些知識。大家都以爲她生過一胎,所以並沒有人多給她講。
“挑個好日子擺滿月酒,”老夫人終於露出了笑意,對二奶奶和三奶奶說:“請親戚們都來樂一樂。”
老夫人心情好了,老夫人的女兒,大家都叫她大姑奶奶、二太太三個人就張羅着打牌。侯夫人從不玩牌,二奶奶和三奶奶都有事情,恰好阿瓦睡了,春花也被拉着上去。她以前玩過,算起牌來很厲害,正好坐在老夫人的上家,放了幾次水,很快讓老夫人贏了滿滿一匣子的制錢,老夫人臉上就現出了笑意。
春花見自己做賭注的制錢快沒了,正想讓人取些來,就有小丫頭過來說:“同知大人讓少奶奶送幾吊錢過去,說是一直在輸,快輸光了。”
侯爺帶着男人們就在屋子屏風的那一面擲骰子賭錢,這是習俗,過年時就是清正的文人家中都可以開賭。春花聽了便笑着說:“我也一直在輸,好在今年有老夫人賞兒子的壓歲錢可用。”又叫人趕緊回去拿幾串錢過來。
老夫人、大姑奶奶、二太太、二奶奶幾個人聽了她的俏皮話,都笑得前仰後合的,老夫人也繃不住指着她笑了,“你們怎麼輸我不管,要是敢動我曾孫子的壓歲錢,我可不饒!”
二奶奶笑着說:“我也快輸光兒子的壓歲錢了,老太太要是真可憐曾孫子,就再給一份壓歲錢!”
二太太也笑指着兒媳說:“再給一份,虧你說得出來,讓我說今後也都不給了,老太太直接攢着給曾孫子娶媳婦,免得讓你們這些做孃的都輸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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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在一起說着笑話,春花卻一眼看見躲在一旁的三奶奶,知道這話刺傷她了,就趕緊看着手中的牌說:“我這把牌卻不錯,一定要大贏的!”
正說笑間,突然屏風那一側“當”的一聲,接着又是一片嘩啦啦聲響,一個桌子被掀翻了,隔在屋子中間的屏風倒了,就見侯爺臉色鐵青地責罵着,“孽子!在家裡還搞鬼!”
被泰寧侯訓斥的是三爺。說起來到侯府已經幾個月了,春花還是今天才第一次見到這個瘦弱蒼白的青年,聽說他是因爲過年才被放出來的。
侯夫人趕緊過去攔住侯爺,他已將三爺一腳踹倒,正要過去打他,“侯爺,大過年的,你就饒了小三吧!”說着她抱着三爺哭了起來,邊哭還邊斷斷續續地說:“我只剩下這麼一個了!”
老夫人連手裡的牌都沒放下,一眼看了過去說:“大過年的,大家在一起玩玩不算什麼,生什麼氣!還有正月裡是不興哭的,要是哭了,一年的運氣就都壞了。”這話分別是對侯爺和侯夫人說的,然後她又對三爺招了招手說:“小三過來,幫祖母看看牌。”
泰寧侯不吭聲了,侯夫人也掩住了哭聲,早有下人過來收拾地上的東西。而阿瓦大約被驚到了,他本在隔壁的屋子裡睡覺,大聲地哭了起來。
春花趕緊將牌遞給身後的丫頭,“我要去看孩子,這把牌你替我打完吧。”說着與老夫人等招呼一聲出了福壽堂。
顧夢生也跟了過來,他們順勢一起回了折柳院。
孩子吃上了奶,顧夢生照例在一旁幫忙,雖然他的幫忙一直被嫌棄,可他總是樂此不疲。春花就問:“剛剛怎麼了?”
“三爺的骰子是特製的,裡面灌了水銀,一扔一個準,十回裡有九回他贏。”顧夢生說:“後來二爺提了一句,父親明白過來就發火了。”
“可憐天下父母心,父親還是想管教好三爺。”春花嘆息。
顧夢生問:“你是說祖母不想三爺改好了?”
“祖母已經對三爺完全失望了,所以只是隨着他混日子。”
太太還真敏銳,顧夢生自己並沒有想那麼多,見祖母幫三爺說話,以爲祖母溺愛孫子,現在想想真是這樣,祖母是對三爺不抱任何希望了。
接着的幾天春花再過去時,看見三爺就跟在老太太身邊,陪着她鬥牌。泰寧侯也不管,可見他對三爺也死了心,而侯夫人又病倒了。
不過,顧夢生竟然很贊同老夫人的決定,他背地裡對春花說:“我聽母親說,吃喝嫖賭,其中賭是最沾不得的,要是上了癮,怎麼也戒不掉。祖母這樣做,是壯士斷腕,也是無奈之舉。”
對於顧家的事,春花不想參與,但因爲明瞭大家要在一個府裡生活很久,她還是要努力與老夫人及大家和平共處。
有了阿瓦的幫忙,她的努力很快見到了效果,她與老夫人的關係一點點好轉了。尤其是聽到春花爲了兒子身體好,不顧會傷了身子親自哺乳後,老夫人還賞她一些藥材補品。
對於老夫人的誤會,春花纔不會解釋清楚呢,哺乳對母親肯定也是有好處的,當然道理她也不明白,但前世時到處都在宣傳她不可能沒聽過。春花只是笑着說:“只要阿瓦好就行了,孫媳婦不要緊的。”
老夫人聽了很滿意地點頭讚許,對於老夫人來說,阿瓦是血脈親人,她不過是外人,偏心阿瓦是很正常的。
她還時常在老夫人這裡提到夢生,“夢生說他常說祖母不是一般的女流,非常有見識!”
“夢生說讓我把這碟子奶酪帶來給祖母嚐嚐,是我們在遼東的牧場裡產的,味道很醇厚。”
“夢生說祖母賞的小菜很下飯,每天早上都要吃。”
老夫人就和一起聊起阿瓦、夢生,在春花的曲意迎合下,也就不再板着臉,橫挑鼻子豎挑眼了。
有一天,她把春花單獨留下來,語重心長地對她說:“夢生說你們間有誓言,他定是不會違背,還讓我把折柳院裡的幾個大丫頭嫁出去,這事還得你勸勸他,在遼東沒什麼,在京城裡勳貴家的爺們身邊不放兩個丫頭,出門讓人笑話。”
春花知道自己遲早會面臨這個問題,已經準備好了答案,“其實誓言什麼的,又不是寫在紙上的契書,哪有什麼效力!夢生每天在外面,他若是有想法,我哪裡能攔得住?就是他瞞着我,我也不可能知道。”
“說到底,夢生是個重情義的人,他一心只想我們這個小家和樂融融,我自然也願意。過去我們在遼東,三舅家裡只有五個女兒,日子過得照樣好,千戶所裡還有一家姓陸的,就爲了生兒子,弄得家不像家,孩子們也跟着吃苦。”
春花將三舅家和陸總旗的事情一一講述了,當然在很多方面加上了有利於自己的傾向,“見了這樣的事,我們那時候還沒有孩子,就想好了不納妾。現在有了阿瓦,以後我還能生,就更沒有必要了。”
春花可是在外面做過生意的人,與什麼樣的人沒打過交道?她若是想把老夫人說服,自然有自己的手段,“夢生這個人特別講義氣,當靖遠堡被困時,定遼前衛的軍官們帶兵拼死去救援他,雖然也有上峰的命令,可是若不是因爲他結交下的那麼多朋友,大家也不會那樣奮勇上前,這些有過命交情的人比自己的親兄弟並不差。”
“阿瓦將來若是從軍,一定會長成像他父親一樣的男子漢,四海之內皆兄弟。若是隻指望着幾個異母的兄弟,不說人數的多少,也未必能靠得住。就是同胞兄弟,爲了家產還有打得仇人似的呢。”
“至於別人笑話,哪個人前不說人,哪個人後無人說。若是隻聽別人評說,就跟邯鄲學步的那個人差不多了。更何況男人不好美色,是人人稱讚的美德,就是聖人的書裡也是這樣寫的。”
“祖母,你也是女人,也年輕過,”春花最後誠懇地說:“這些事情你也曾親身經歷,如果能和夫君一心一意地,哪個女人會親手把夫君往別人懷裡推呢?”
老夫人沒想到春花會有這樣一番發自肺腑的話,倒讓她一時怔了一下。無論春花想怎樣推脫,老夫人都有把握用規矩禮法將她壓住,但唯有真心話,她實在無從駁起。她想到了自己年青時的所作所爲,突然疑心孫媳婦是暗諷自己,可是再一看到孫媳婦眼睛裡的直率,便把這個想法放下了。孫媳婦只是想攏住丈夫,說了實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