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再醒來時,周圍有不少的人,她眨了眨眼睛,看清楚自己還是躺在依雲院的牀上,於夫人,二嫂、瓊花還有謝氏、世子夫人都在,見她睜眼,就有人喊“醒了”。
於夫人抱住春花不停地哭着,二嫂和瓊花扶着於夫人,低聲勸她不要太過傷心,謝氏和世子夫人都尷尬地站在一邊。
春花覺得與自己剛到這裡時的情形有些相似,她輕輕活動一下,覺得只有頭有些沉,伸手摸了一下,上面纏着布條,應該是包了起來。“我沒事了,母親。”
春花安慰於夫人。
“收拾東西,我們回楊府!”瓊花說:“回頭把和離書寫了,不管怎麼說,楊家也不能任女兒被人家打死。”
“少懷說了,他不是想打楊氏,他不過是……”謝氏在一旁說。
“不想打還這樣,要是想打,還不是早沒命了!”瓊花不待她說完,就截斷她的話,又喝斥丫環,“趕緊收拾!去傳軟轎!”
春花看了看母親、二嫂和瓊花,說:“我不和離,我要去我陪嫁的莊子上養病。”
於夫人更大聲地哭了起來,瓊花卻看向春花。春花肯定地點頭。再有理,在這個時代,和離也是給家族抹黑的事,連一向不同意她和離的瓊花都要她和離了,家裡人對她已經做到了最好,可她,一個從外面世界來的外人,怎麼能讓楊家上百年的傳統改變呢?去陪嫁莊子上養病,既是人離開了侯府,從律法上看又不算是真正離開侯府,她還是侯府的媳婦。
這樣的例子有很多,高門大戶的婦人到莊子裡養病,有的是因爲身子不好,真的養病,更多的是與婆家丈夫不睦,用養病做藉口。春花這樣出去了,既養了病,也離開了侯府。
這確實是兩全齊美的方法。不是春花聰明,一下子就能想到這些,而是她一直在琢磨怎麼能合理而體面地離開侯府、離開郭少懷,所以這些主意早就在她心中成形了。只不過她自己也沒想到會這麼早就能成功。
眼下就是天賜良機,春花一定要抓住。
瓊花看着春花拿定主意的樣子,點點頭說:“好,我讓人告訴父親,就這樣定了,等你身子再好一些,我送你去滄浪莊養病。”
“楊氏,在侯府裡養病多方便,山莊裡什麼都沒有,要是真有點什麼事,找個人都找不到。再說,你畢竟是郭家的媳婦,哪有不在夫家住的道理?”謝氏在一旁插言道。
“我想天一亮就走。”春花理也不理謝氏,堅決地說,她不想再與侯府有什麼聯繫了,能走就立刻走。
謝氏臉一紅,想再說上幾句,一旁的世子夫人向她擺了擺手,讓她閉上了嘴。
在春花的堅持下,於夫人、二嫂、謝氏、世子夫人都去休息了,只有瓊花要陪着她,春花沒有反對,她知道瓊花一定要問她一些問題,自己也有事要說出來。
“爲什麼鬧成這樣?”瓊花一改平時爽利的習慣,非常柔和地問:“你姐夫說,郭少懷給大家看了,他胳膊上有一個很深的牙印,是你咬的吧?”
春花點點頭,“別問了,總之我想去滄浪莊上住着,這樣不會影響家裡的聲譽吧?”
瓊花看春花是決不肯說了,也就不再追問,聽丈夫說,郭少懷也只讓大家看了牙印,什麼都不肯說。這小倆口,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郭家從開始就欺負春花,春花也不是個吃虧的,終於成了眼下的局面,還真不如三朝回門時就讓春花和離了,那時郭少懷沒進過洞房,傳出去,楊家就能占上九成理。
可是那時候自己總想着楊家的清譽,倒是耽誤春花一輩子了,她想到這裡,無奈地說:“都這時候了,還想什麼清譽呀。人哪,還是得先保命,再要名聲。”
“我這不是保住命了嗎?”春花笑笑說:“我可不想楊家百年的聲譽因爲我受影響,還有侄子侄女、外甥外甥女的親事,要是因爲我的事,他們訂不到好親,我一輩子良心不安。”
“不影響,你就放心吧”瓊花拍了拍春花說:“郭少懷成親一年,納了六個妾,誰不知道他就是個寵妾滅妻的人。”
“那就好。”春花放心了,“大姐,你也去歇歇吧。”
瓊花看了看春花確實沒什麼大礙了,就站了起來,看見一直陪在旁邊的如琴和如棋說:“你得好好打賞這兩個丫頭,要不是她們倆,一個拼命地跑到外院讓人傳話給我們,一個死也不離地守着你,今天的事還不知會如何呢?”
春花看看如琴和如棋,兩人都蓬頭垢面,眼睛腫得象桃子似的,心痛地說:“苦了你們了。”
如琴和如棋哭着說:“都怪我們,就不應該離開小姐,誰知就這麼一會兒的功夫,就出了大事。”
原來郭少懷讓她們在門外侍候,她們倆也不疑有他,以前春花與郭少懷也單獨說過話,後來,就有人喊她們去取東西,已經走了出去。好在如棋有些頭腦,覺得情況不對,就拉着如琴悄悄回來了,正好趕上春花撞到了架子上,聽到聲音,這兩人知道出事了,如琴跑出去報信,如棋守着春花。
“你們也是被騙了,好在,以後不會再這樣了。”春花輕輕地說。
十二月十六日一大早,春花收拾妥當,由兩個強壯的婦人擡着出了屋子,坐上了拉到了內院的車子。郭侯一家人、楊府的人,還有林家的姐夫和瓊花昨夜住在侯府,都來送她,春花笑着與大家告別,不管是父親母親還是郭侯謝氏的話,讓她好好休息的,讓她儘快回來的,她都點頭答應,心裡卻明白,她近期是不會回京城的。
胡媽媽哭着來了,給春花磕頭,說:“如詩還不知道,要是知道了,肯定會出來送小姐的。”
春花讓人拉起她,“千萬別告訴如詩,讓她坐好月子,奶孃也要保重身體。”她想撥只釵子下來,在頭上摸一下,卻摸到貂毛的帽子,爲了保暖並且遮住傷口戴上的,於是褪下手上的鐲子遞給胡媽媽說:“洗三時,做添盆吧。”
月影不知怎麼擠到了前面,向春花行禮,少見的一臉嚴肅地說:“五奶奶,我們就此別過了。”謝氏瞪了她一眼,齊姨娘上前拉住她說:“五奶奶過些時間後就會回來,你瞎說些什麼。”春花卻心有所感,離開侯府後,讓人偷偷給她捎了五百兩銀子。
還有一干人都上來告別,春花一一笑着話別。
郭少懷並沒有過來與春花說話,他只是跟在郭侯後面,甚至很少擡眼看春花,春花也覺得沒什麼可與他說的。名義是最親的兩個人,從來沒有真正親近過一天,說上一句心裡話,現在終於成爲最疏遠的兩個人了。
最後放下車簾前,春花對車前面的所有人說:“我想把我的嫁妝都帶去山莊。”這事昨晚春花與瓊花打過招呼的,要是她這樣走了,她的嫁妝就會弄不清了。
瓊花見春花對嫁妝如此地看重,也聽說過謝氏一心想謀算春花的嫁妝一事,馬上在大家面前鄭重地承諾,“讓如琴留下來,今天就直接清點嫁妝,理清後,立刻就送到山莊裡。”
春花放下心來,她確實有點貪財,但更重要的是,她一點也不想把自己的嫁妝就這樣交到別人手中。錢是有用的東西,她要用自己的嫁妝辦更重要的事。更何況,她的嫁妝,就是扔到水裡,也不想留給郭家。
馬車出了內院,套上了馬向山莊出發。父親請了劉院判送春花去山莊,同行的還有世子、世子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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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隆冬時節,出城的路不好走,這是一趟辛苦的差事。
於夫人想去,但她年紀大了,家裡人不讓她去,而二嫂是春花的孃家人,自然應該出頭,但她生育不久,孩子太小,也不能出遠門。瓊花要去,但春花堅決反對,離過年只有十幾天了,林府裡一大攤子事,她這個主母再跑出來,會讓長輩們不滿的。
而世子、世子夫人,做爲侯府的人,送春花也是應該的,瓊花見春花點頭贊成,也就同意了。
郭少懷沒提出要送,郭侯倒是提了一句,二哥冷冷地拒絕了,他跟着車隊去了山莊,劉院判畢竟不是家人,家裡還是得派個男人一同去的好。
已經下過了好幾場雪了,越接近玉泉山,路越不好走,好在她們出發前帶了足夠多的炭,車子裡還不至於太冷。到了山莊的時候,天已經徹底地黑下來了。他們突然出來,根本沒機會告訴山莊的人做準備,只是在她們出發前沒多久,派了兩個人騎馬通知山莊的管事,現在只把離溫泉最近的兩個小院子收拾出來了,大家就隨便住了進去。
春花受的外傷並不是很嚴重,折騰了一天一夜,她雖然有些沒精神,但也不要緊。劉院判給春花診了脈,第二天留下了藥同二哥一起走了,他們都是官身,能送到這裡來已經很不容易了。
再過了一天,春花的嫁妝就都拉到了,幾十輛的大馬車,連傢俱都拉了過來,瓊花做事就是這樣,下了決心,就不留餘地,把事情做絕。據如琴說,謝氏的臉色很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