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采薇笑臉一僵,她連忙擡起頭。“難道不是嗎?這長安城上下,誰不愛喝酒?狄閣老常年需要應酬,那酒量一定不低。”
“你明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杜雋清冷聲說道,雙眼依然直勾勾的盯着她的眼。
顧采薇被看得小心肝一陣歡蹦亂跳。
她連忙深吸口氣,就下巴一擡,惡狠狠的瞪回去:“我就知道怎麼了?有本事你剖開我的腦袋看啊!你剖不開,那我就不說,我看你能把我給怎麼樣!”
氣勢洶洶的,跟只張牙舞爪的小花貓似的。杜雋清被她的氣勢震懾得冷意一收,趕緊移開目光。“我也就問問,你這麼兇幹什麼?”
顧采薇輕哼。“都已經被你們杜家人蓋章認定爲潑婦了,我兇一點不是應該的嗎?不然我這名號不是白得了?”
杜雋清無語。“你這叫遷怒。”
“是啊是啊!誰叫杜家那一幫人上次被我輪番找事之後就慫了,都不敢再出現在我面前了呢?那我就只能找你練練手了。”顧采薇涼涼說道。
杜雋清直接扭開頭。“你做藥酒這個法子很可行,那就做藥酒吧!你需要什麼東西,只管列單子給管家,讓他去採辦。”
“不用,你給我錢,我自己去買。”顧采薇說道,“既然是給狄閣老調養身體的,那任何一味藥都得仔細挑選,別人挑我的不放心。”
杜雋清聽了,他眼中的幽光又濃了許多。
不過他並沒有再多問,只將頭一點:“隨你。錢你隨便去賬房支取就行。”
“好嘞!”顧采薇連忙點頭,就連忙轉身往回跑,“我得先列個單子,看看需要些什麼東西。唔,好久沒做藥酒了,好興奮呢!”
眼睜睜看着她就這麼毫無負擔的走了,杜雋清又在原地站了許久,才慢慢轉過身。
杜仁在一旁看着,他也不禁清清嗓子。“侯爺,夫人可真是……性情活潑。”
“嗯,她是挺活潑的。”杜雋清頷首。
呃……
杜仁又嘴角抽抽。他能告訴侯爺,其實他剛纔這句話不算誇獎嗎?
可轉念一想,既然侯爺覺得是誇獎,那就是誇獎好了。
他算是明白了,如今這個夫人不管做什麼,在侯爺眼裡都是好的。他就算覺得夫人有些瘋瘋癲癲的,一點都不莊重穩妥、不像個大家夫人又如何?侯爺喜歡就夠了!
只不過……“侯爺,您也別太慣着夫人了。如果想和她好好過一輩子的話,那夫人身上的謎團您還是儘早解開的好。而且以您的本事,其實想撬開夫人的嘴也不是什麼難事。”
杜雋清立馬回頭,幽幽的目光就盯上了他。
杜仁瞬時心裡都咯噔一下!
侯爺這眼神可真是犀利無比,看得他的都不禁心口緊縮。在這樣的目光注視下,他只覺得渾身發麻,嘴皮子也彷彿有千斤重,彷彿怎麼都擡不起來。結果夫人倒好,她被侯爺這麼看着,居然一點事都沒有,還能回嗆回去?
這個小娘子果然心智並非普通人啊!
盯着他看了好一會,杜雋清才別開頭。“她的秘密本侯自然會親自去解開。不過,強迫她張嘴就沒意思了,本侯自己一點一點去摸索,這其實也是一樁樂事。”
杜仁還能說什麼?
看着自家侯爺這麼一副樂在其中的傻樣,他算是明白了——千金難買他樂意。難得他老人家對一個女子這麼有耐心,而且還真個興致勃勃的打算把她的一切都給弄清楚!那就隨他去吧!
只是他都可以想見:現在侯爺就這麼慣着她,那等以後他這手法肯定只會有過之而無不及。夫人可別真被慣壞了纔好!
但他不傻,這種話是不會說出口的。
那麼第二天,當顧采薇列好了單子,興沖沖的打算出門去買藥材的時候,就見杜雋清又已經等在了車馬廳。
顧采薇眉梢一挑。“侯爺您有事要出門?”
“本侯說過,保險起見,以後你出門本侯都會陪同。”杜雋清冷聲迴應。
顧采薇無力扶額。“侯爺您現在這麼閒了嗎?我這次不出城,張昌宗又已經被公主教訓了,一時半會他爬不起來,沒事的。”
杜雋清沒再說話,只是已經默默的翻身上馬。
顧采薇見狀,她只能無力的翻個白眼。
因爲這次是出門採買藥材,所以她沒有坐馬車,而是讓人給她準備了一頭小毛驢,她也換上一身便衣,打算悄無聲息的去藥鋪裡買了就回來。結果現在杜雋清這一身貴不可言的裝扮,再加上他身下那一匹通體雪白的駿馬,不管走到哪裡都是別人矚目的焦點,也一下就把她的存在感也給提升了不少。
顧采薇無奈開口:“侯爺您能換身衣服嗎?還有這匹馬,您也換換吧!今天我只想安安穩穩的出去買點藥材,不想招惹是非。”
杜雋清看她一眼,還是折返回去換了一身便服出來,騎的馬也讓人換成了一匹雜色的大馬。這樣一看,的確是比剛纔低調多了。但這個男人那張臉實在是長得不錯,冷傲的氣度又太過出衆,即便是普通的衣服和普通的馬也壓不住。
他們一起上街去,肯定還是要被人側目的。
顧采薇已經徹底無力了。她也沒膽子讓這個男人再去換一身裝束,所以只能咬咬牙。“咱們走吧!”
於是,兩個人都沒有帶丫鬟小廝,就各自騎着馬和小毛驢,一前一後的出了侯府,往東市那邊走去。
下午東市纔剛剛開張,裡頭熙熙攘攘的到處都是人,小商販的叫賣聲不絕於耳。顧采薇進去之後就熟門熟路的往裡走,然後找到了一個賣藥材的鋪子。
那老闆是一個身形瘦小的小老頭兒。任憑四周圍的人招呼客人叫得震天響,他卻懶洋洋的躺在攤子後頭閉眼睡覺,呼嚕聲一串一串的。跟前的客人來來去去,他也懶得張羅,只管呼呼大睡。
顧采薇走過去,她擡手就往旁邊的柱子上敲了幾下。“老闆,來客人了!”
“誰呀誰呀?”小老頭兒嚇得一躍而起,雙眼着急的四顧。
顧采薇才笑眯眯的朝他招招手:“是我。我來買藥材,你把你這裡最好的藥材都給我拿出來,我要慢慢挑。”
“好嘞!小娘子你想要什麼藥材!”小老頭兒一看來生意了,他一雙眼睛滴溜溜一轉,精光畢露。
“我要抓幾幅桂芍知母湯,還有獨話寄生湯的配伍。這些你只管給我撿好的拿過來,價錢不會少了你的。”顧采薇笑眯眯的說道。
小老頭兒忙不迭點頭,就轉頭去抱了幾個裝滿藥材的小袋子過來。“小娘子,這裡頭可是老夫特地珍藏起來的好藥,平時都不賣給旁人的!看在今天我和小娘子你有緣,我就破例把這些好東西拿來給你看看。只不過這東西好,價錢可就貴了!”
“價錢無所謂,只要東西好就行。”顧采薇輕聲說道,就低頭抓了一把藥材在手裡仔細看看,然後拿起一片在嘴裡嚼了嚼。
“喲,我說這是誰呢,怎麼看起來這麼眼熟。原來是七叔七嬸啊!”這時候,忽聽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從旁傳來。顧采薇回頭去看,就見幾個衣着華貴的小郎君正站在距離他們不遠處。這些人最前頭的赫然是一個年紀十六七歲的小郎君,他人生得不錯,只是一雙眼底現在卻冒着陣陣火氣,一看就是來找茬的。
杜雋清徐徐轉身。“三郎,你們來這裡做什麼?”
“難道就能七叔七嬸你們來東市逛逛,我們就不行嗎?”杜三郎笑呵呵的說着,人已經主動往他們跟前走過來。
再看看正抓着藥嘗的顧采薇,他又呵呵一笑。“早聽說七嬸醫術非凡,上次就給二十一姨診斷出了病症,小侄心裡着實仰慕得很。現在既然咱們在這裡遇上了,那就請七嬸也幫小侄看一看,也給小侄開副藥的好。”
“我不會開藥。”顧采薇立馬說道。
杜三郎嗤笑。“七嬸這是瞧不上我這個晚輩麼?您既然都能給二十一姨看病,爲什麼就不給我看?還是說,因爲上次您和我阿爹阿孃吵架了,直到現在心懷怨恨,所以就連我這個晚輩也給恨上了?”
顧采薇無語回頭看向杜雋清。“我錯了。我之前還以爲萊國公府好歹也是長安城裡叫得上名號的勳貴,那麼這府上的人怎麼也該懂得一些禮義廉恥纔對。可是現在我才發現,他們這一家子簡直就是自私自利、自輕自賤的典範。上次我們不就吵了一架麼?事情過去我都忘了,這些日子咱們也給國公府那邊送去不少節禮,既然他們都收了,我也以爲這事就過去了。怎麼想現在,一個小輩還主動跑到我跟前來,口口聲聲說我恨着他?我忙得要死,連他是誰都不知道,又哪來得及把他給恨上?”
杜三郎聽得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的。
杜雋清才認真的對她介紹。“這是二阿兄家的三郎。”
“哦,原來就是那個二話不說就認慫的二阿兄家的兒子啊!”顧采薇點頭表示她知道了。
杜三郎聽了這話,他立馬臉色變得更難看。
但顧采薇說完了,她就又轉回頭去,繼續挑選藥材,根本睬都不睬他。
杜三郎心頭頓時越發的怒意翻涌。他當即一把奪過顧采薇手邊另一袋還沒有來得及檢查的藥材:“老闆,你這裡這一味藥材還有多少?全都給我拿出來,我都要了!”
“呀,這個藥我這裡可有五六斤呢!原本是賣價一錢五文的,既然小郎君您想要,那我就一斤三貫錢賣給你好了。”小老頭兒一看又有生意上門,當即樂呵呵的說道。
杜三郎身邊的一個小郎君聽到這話立馬拉下臉。“你個老頭子會不會算賬?一錢藥材五文錢,那一斤應該是五百文才對,你怎麼還叫出一斤三貫錢的價錢來了?搶錢呢你!”
“話是這麼說。可是小郎君你們現在要把我這裡的桂枝都給買光了,那接下來別人來抓藥的話,所有和桂枝配伍的藥材我都賣不了,想當然我接下來也賣不出去多少東西去。而且現在東西賣光了,回頭我再去補貨又要差不多半個月,也就是半個月間我都要靠着賣桂枝的錢來過活,三貫錢着實不多啊!”小老頭兒反而振振有詞的和他們算起賬。
幾個小郎君聽完,臉上的不忿也就淡去了。
只是,一口氣讓他們拿出三貫錢來,他們還是不大樂意。
小老頭兒見狀,他又眼珠子一轉,趕緊指向顧采薇跟前一字排開的那些藥材:“其實還有一個法子,就是你們把這個小娘子要的這些藥材都給買走,好歹這是一副藥都需要的,我能給你們便宜點。不過就算這樣,一味藥全部拿走怎麼也得四五百文,這麼多一起算下來——哎呀,似乎也要個四貫多呢!”
他們瘋了傻了,才把這些藥材都給買下來!這些東西又不能吃不能喝的,他們買回去能有什麼用?
杜三郎一咬牙。“三貫錢就三貫錢,我要了!”
就爽快的摸出三貫錢扔過去。小老頭兒趕緊把錢抓過來摟在懷裡,仔細數數確定一文不差,然後纔將那一袋子桂枝都捧過來。“小郎君請笑納。對了,往前頭走上十步遠,右轉再走上二十步,那裡還有一家藥鋪,然後再右轉走上約莫十五步,還有一家藥鋪,你們要把這兩家的藥材都給買斷的話請趁早。這兩家都是東市裡很有名望的人家,許多人過來這裡都是特地去他們家買藥的呢!”
“知道了!”杜三郎點點頭,卻並沒有離開。
小老頭兒知道他想看什麼,就連忙又轉向顧采薇兩個人:“小娘子,不好意思,剛纔你也看到了,這位小郎君把我這鋪子裡的桂枝給買完了,現在我這裡沒有桂枝可用,不過其他的藥材還有,不知道您還要不要?”
“既然藥都湊不齊一副,我要了又有什麼用?”顧采薇搖頭,“我還是去下家看看吧!”
“好嘞!小娘子慢走!”小老頭兒賺了錢,現在一雙眼都笑得眯成一條縫。他也不多挽留,趕緊就歡快的擺手送人。
杜三郎見狀,他才脣角一勾,放心的帶着他這羣狐朋狗友們一道往下一家藥鋪找過去,趕在顧采薇兩個人抵達之前將另外兩家的桂枝都買空了。
如此,轉了一圈下來,顧采薇兩個人還兩手空空什麼都沒有買到手。
杜三郎見狀,他才終於面露得色,手裡提着一袋桂枝主動來向顧采薇兩個人行禮:“七叔七嬸,我們逛完了該回家了,你們有興趣的話還請慢慢逛,小侄先告退了。”
然後將裝着桂枝的袋子一甩,得意洋洋的走了。
等人走遠了,顧采薇才又看一眼杜雋清。“看來你叔爺爺謀反一事對杜家的打擊真的很大。下一輩兒郎結的姻親質量都下降了一大截。”
不然,要是正宗的名門貴婦教養出來的孩子,哪有可能砸錢和別人爭這樣的長短?而且才取得一點小小的勝利,他就跟佔了什麼大便宜一般,這模樣看得滑稽得很。
杜雋清垂眸。“是這樣。”
顧采薇就吐吐舌頭。“好吧,我不說了。”
不過,既然桂枝都被人給買走了,他們也沒有在這裡停留的必要。顧采薇正打算離開,但人才到東市門口,就聽到一聲呼喚從身後傳來:“小娘子請留步!”
顧采薇回頭去看,就見剛纔那個乾乾瘦瘦的小老頭兒又推着一輛車往他們這邊來了。
顧采薇眉梢一挑。“老丈您還有什麼事?”
小老頭兒連忙抹抹額頭上的汗,就衝她咧嘴一笑:“今天真是多謝小娘子,讓我一天賣出去了尋常一個月都賣不了的藥材。爲表答謝,我決定送你一副藥!”
說着,他就從車上拿出幾個已經包好的小紙包遞過來。
顧采薇接過來後也沒有打開,只是挨個聞了聞,而後她看着這個小老頭的眼神裡就帶上了一抹深意:“不是說桂枝都已經被剛纔的杜三郎給買光了嗎?”
“我說的是攤子上的桂枝啊,又沒說我車上的也賣光了!”小老頭兒義正辭嚴的說道。
顧采薇頓時撲哧一聲。“虧得他們人已經走了。不然要是人在這裡,聽到這話他們肯定掐死你的心都有了。”
小老頭兒呵呵一笑:“我就是看到他們走了,才特地來追小娘子你的。要不然我還不敢呢!”
現在把藥材送到了她手上,他就又推起車。“真好,接下來一個月我都不用再來出攤,可以躺在家裡睡大覺了!回去買點酒再買點下酒菜,今晚上好好的喝一頓!”
目送這個乾癟的小老頭兒推着車子走遠了,杜雋清纔開口。“你們認識。”
“是啊,侯爺您真是火眼金睛,連這個都看出來了。”顧采薇點點頭,“他和我外公是舊相識,小時候外公還特地帶我去他的攤子上坐過,他手把手的教我認藥,然後……噗!”
說到這裡,她又忍不住噴笑。
杜雋清眉梢一挑。“你又笑什麼呃?”
“我笑,杜三郎他們上當了!”顧采薇終於忍不住,她放聲笑了好一會,然後才擦擦眼角笑出來的淚珠,慢聲對他說道,“這老爺子這輩子沒什麼別的愛好,就喜歡自己親手做點假藥出來,和真藥一起混着賣。剛纔他拿出來給我看的就是假的,只不過我還沒來得及拆穿他,杜三郎就過來把藥給搶走了。既然他非要買,我也就不奪人所好,隨手就把這些假藥讓給他了。”
杜雋清瞬時眉心一擰。“是假的?我怎麼沒看出來?”
久病成良醫。這些年爲了杜逸的身體,他到處拜訪過許多大夫,也親自翻閱過許多醫書,各種藥材也親自抓過不少,自認在藥材辨識上也有一定的基礎。可是剛纔那小老頭兒抱出來的那一袋子桂枝,無論外形、色澤還是氣味上來看都沒有任何問題,怎麼可能是假的?
“那是因爲你的功夫還不到家啊!”顧采薇毫不客氣的笑話他,“不過這老爺子做假藥的手法的確一流,多少行家一開始都栽在他手裡了。這桂枝乍一看的確和真的沒有兩樣,可如果你拿起來掰開看,就會發現藥材最裡頭的顏色稍稍有一點泛白。”
杜雋清頷首。“原來如此。那你都沒有把紙包給打開,怎麼確定他給你的就是真的?”
“我都幫他白賺了三貫錢了,他難道還不捨得送我一包真藥材?本來這一副也沒幾個錢啊!”顧采薇笑呵呵的說道,隨即隨手把藥包往他手裡一甩,“走,咱們再去買點別的去!”
兩個人就一把拉上他,興沖沖的再次鑽進東市。
被她給毫不留情的羞辱了一通,杜雋清本來臉色不大好看。但馬上,當察覺到顧采薇柔軟的小手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主動拉着他朝前走去的時候,他心中莫名一動,剛纔縈繞在心頭的那一點不悅剎那間煙消雲散。他看着眼前這個正歡喜的朝前快步走去的小娘子,他的眼神不自覺的柔和了起來。
再次進去東市,顧采薇很快又找到一家藥材鋪子,迅速要了一包川烏、草烏、全蠍、蜈蚣、地龍。把這些毒物包成一包,她照舊又反手扔到杜雋清手上,就繼續興沖沖的逛了起來。
最後,除了需要的藥材外,她還給杜逸買了一把扇子、兩個泥娃娃,也給杜雋清買了一根腰帶,然後給自己買了一堆的小玩意。這些東西最後都堆在杜雋清那匹高頭大馬背上。花花綠綠的一堆東西,就讓這匹馬看起來花裡胡哨的,連同騎在馬背上的男人都氣度全無。
杜雋清見狀,他也只是皺皺眉,還是翻身上馬回家了。
回到家裡,顧采薇把給杜逸的小玩意送給他,杜逸立馬寶貝似的捧在懷裡,哪個都捨不得放開。他再看看杜雋清手裡那一根腰帶,就得意洋洋的看過去:“阿爹,她給我買的東西比你多!”
“我知道。”杜雋清冷聲迴應,“不過她給自己買的比給咱們倆買的加起來還多。”
而且,花的還是他的錢!
“這個我知道啊!”杜逸隨意的擺擺手,“她就是這樣的人嘛!對別人好,可對自己更好,從不會虧待了自己。這樣挺好的,看到她開心,我也就開心了。”
順便,知道自己在她心裡的位置比阿爹還要高出一大截去,他就更開心了!這話他沒敢說出口。
可他不說,杜雋清難道就不知道了麼?
他眼神一暗,立馬轉身。“我走了,你自己好好玩這些小東西吧!”
說罷,人轉身就走,但手裡依然緊緊捏着顧采薇給他挑的拿一根腰帶。
把藥材買回去後,顧采薇就把自己關在屋子裡,悶頭處理了整整一天一夜,才把所有的藥材都處理好,依次放進酒裡泡起來。不過,東西泡上了,也要等至少半個月才能飲用。
聽說藥酒泡好了,杜逸和杜雋清都過來看。
“哇,這裡他還有蜈蚣蠍子!”杜逸一看,他立馬大叫。
“那是當然。這些東西雖然毒,可是祛溼除痹的作用卻很好。只要炮製妥當,把毒性去掉,再和酒作用在一起,效果就更明顯了。”顧采薇一本正經的和他解釋。
“原來是這樣啊,我知道了!”杜逸連忙點頭。
杜雋清則是看着眼前這一大桶格外清澈透亮的酒液。“這是什麼酒?我從沒見過如此清亮、幾乎不帶一點顏色的酒。”
“我這個酒可是好東西,市面上都沒有賣的!”顧采薇立馬又得意的高昂起下巴。
琉璃此時也補充道:“這個酒,是我家娘子先把外頭的酒給買回來,然後再親手加工提純後的結果。所以酒裡的雜質都被過濾得差不多了,酒液看起來自然更加純淨透亮。而且呀,這酒的口感也比尋常的酒要好得多,不過讓人醉得也更快就是了。就算是現在市面上賣得最好的葡萄酒,那和我家娘子釀的酒比起來也是遠遠不及的!”
“嗯,那也給我來一罈。”杜雋清立馬說道。
琉璃一怔,顧采薇就來氣了。“你說來一罈就來一罈啊?你知不知道,就這麼一小缸酒,我是費了多少勁才弄出來的?”
“你肯定弄了不止這一缸。”杜雋清只說道。
顧采薇撇脣。“你又知道了!”
“那是當然。”杜雋清篤定的頷首。
顧采薇撇撇脣。“我越來越不喜歡你了。我的那點小秘密在你跟前根本都不是秘密,你一眼就能看得一清二楚。”
這種感覺真不好,她不喜歡!
杜雋清卻脣角微勾。他再看向杜逸:“後天就是你旬休的日子,到時候咱們出城踏青去。”
“好啊好啊!”杜逸一聽,他立馬跳着腳的叫好。
再回頭拉上顧采薇的手,他歡喜得不行。“你聽到了沒,阿爹竟然要和咱們一道出去踏青呢!”
“我聽到了。”顧采薇涼涼說道。
反正這個男人真個說話算話,現在只要他出門他就跟着,無論大事小事。那麼這次她早和杜逸說好的要出去玩,他肯定也會跟上。只不過,她都還沒說出口呢,這個男人就已經主動提出來了,這個讓她稍稍吃了一驚。
顧采薇就問杜雋清:“侯爺這次怎麼有雅興出去玩耍了?我還以爲您最大的樂趣就是把自己關在書房裡發呆呢!”
“趁着還有空出去走一走。不然,接下來就該沒機會了。”杜雋清只回答。
顧采薇聞言一愣,她也就明白了這個男人的意思——等到把鐵礦的消息給散播出去,他肯定就要忙碌起來了。到時候肯定連家裡都顧不上,那又哪來的時間陪孩子玩耍?所以趁着現在還有機會,他就要抓緊時間給杜逸製造一點美好的回憶。
而杜逸也的確因爲這個消息而歡欣雀躍得不行。
“太好了!以前阿爹只有在我要去看大夫的時候會陪着我,他都沒陪我玩過呢!”他還在歡喜的低叫。
孩子對父親有一種天然的孺慕之情,只是因爲以前杜雋清刻意壓制着,所以杜逸也只能把心裡的感情隱藏起來。但是現在,一旦給他機會,他也就毫無保留的釋放了出來。如今,這整個孩子渾身上下都透着喜色,小臉上更滿布着笑容,使得他整個人看起來都活潑了許多。
他是真心向往着和杜雋清一起出去玩耍。
見狀,顧采薇就算心裡有些不樂意,她也不好再說出口。畢竟對着這麼純真、又滿懷期盼的一張小臉,她實在是不忍心說出打擊他的話來。
兩天時間彈指即過。
很快就到了杜逸旬休的這一天。他們三個人天不亮就起牀,簡單洗漱完畢、用了早膳過後就各自上了車馬。
因爲是出城踏青,杜逸都沒有和顧采薇一道乘車,而是又騎上他的小馬,緊緊跟在杜雋清身後,父子倆一起在前頭爲她引路。
直到現在,這小傢伙臉上的笑容都沒有消失,到今天出發的時候反而越發的閃亮了。
琉璃看在眼裡,她也忍不住小聲和顧采薇咬耳朵。“娘子,世子是真喜歡侯爺呢!其實侯爺心裡也是疼愛世子的,只是他不知道該怎麼表達這一份疼愛。”
“是啊,這對父子就是這麼彆扭。”顧采薇點頭。
琉璃立馬又掩嘴一笑。“不過自從娘子你過來之後,他們都已經好多了。您看,現在侯爺不都已經知道要帶世子出來玩、培養父子感情了?”
顧采薇透過車窗往外看去,果然見到這對父子正並肩朝前走着。杜逸小小的身體坐在小小的馬背上,身形時不時的還晃悠幾下,可這也不能阻攔他隔上一會就往阿爹身上看過去一眼的衝動。
“真討厭。”只看了一會,顧采薇就放下簾子,回頭恨恨罵了句,“我好不容易養胖的小玩具,就這麼被他給搶走了。早知道這樣,我真不該和他講那麼多的道理!”
琉璃只管掩嘴笑着,不說話了。
很快,他們的車馬就到了城外一處山清水秀的所在。
現在已經是春末夏初,到處都是鬱鬱蔥蔥的一片,天氣有些燥熱但太陽並不毒辣,正是出來踏青的好時節。
杜雋清和杜逸父子倆看來看去,最終選定了一個相對偏遠一點、幾乎沒有人跡的草地,就叫人先把帳篷給搭上了。
杜逸正是好奇心重的時候,看着人搭帳篷,他就在一旁跑來跑去,也要給幫忙。
等到帳篷搭好,太陽都已經快升到頭頂上了。杜逸就連忙拉上顧采薇的手:“走,咱們釣魚去!”
“釣魚這種考驗耐心的夥計我做不來,讓你阿爹去吧!我看前頭有個小河溝,咱們倆捉泥鰍去。”顧采薇卻說道。
“好!”只要有得玩,杜逸根本不管幹什麼,反正顧采薇怎麼說,他就怎麼跟着做就是了!
然後,這兩個人就手拉着手往前頭的小河溝去了,直接把杜雋清這麼一個大活人給拋諸腦後。
見到這一幕,杜雋清又眼神一暗。
一旁的小廝見狀,他又嚇得肩膀一縮。“侯爺……”
杜雋清就看看他。“魚竿呢?準備好了沒有?”
“準備好了,準備好了!”小廝趕緊點頭,忙不迭把魚竿拿過來,杜雋清就拿在手裡,冷着一張臉乖乖的去釣魚了。
那邊顧采薇拉着杜逸到了河溝邊上,她在小河邊上仔細觀察了一圈,就給杜逸安排任務:“你去找幾根粗點的樹枝來,至少要這麼粗,這麼長。”
她給比劃一下,杜逸就趕緊點頭過去找了。
等他把東西找回來,顧采薇已經先好了一個水淺的地點,然後再交代杜逸過來幫她拉着網,兩個人用杜逸找來的樹枝把網子固定在小河溝兩邊,從上到下都安置得穩穩的,她才又對那邊的琉璃擺手:“好了,開始吧!”
“好嘞!”
琉璃歡快的答應着,立馬捲起裙子跳進上游的水裡,就開始趕起水裡的小魚來。
隨着她一邊趕一邊往這邊走過來,原本平靜的水面漸漸變得熱鬧起來。等到靠近網子這邊的時候,甚至還有幾條小魚開始躍出水面,那矯健的身形讓杜逸看得直拍手:“這裡真有魚啊!咱們一會有魚吃了!”
“這還剛只是開始呢!”顧采薇衝他輕輕一笑,就也撩起裙子跳下水去。
“哎呀你別……”杜逸見狀,本來還想拉她的。可見她這樣,他心中一動,乾脆也脫了鞋子跟着跳下去了。
“侯爺您看!”杜雋清身邊伺候的小廝見狀,他趕緊叫了杜逸一聲。
杜逸回頭看看,他就又轉回頭。“跟她在一起,這孩子遲早是要變野的,我早料到了。”就繼續專心致志的盯着眼前平靜的水面。
而那邊,隨着顧采薇和杜逸前後腳的跳下水,水裡的魚兒就跳得更歡了。只是既然已經被趕到了淺水區,又前後都有圍堵,它們再怎麼跳都跳不出去了。
阿忠拿着魚簍在上頭接,顧采薇先給杜逸示範了一下怎麼捉魚,然後杜逸就笨手笨腳的加入。
幾個人手忙腳亂的先將這些小魚給捉了放在簍子裡,然後再把這一處小水窪裡的水都舀出去,纔開始今天的重頭戲——捉泥鰍!
“哎呀,你怎麼這麼笨?不說了把要把手放進泥巴里,慢慢的摸嗎?你手都不放進去,能摸到個鬼啊!”
“還有,要是發現泥鰍在,你就得趕緊一把捉住,不能猶豫,不然泥鰍就跑了!”
“你真是笨死了!泥鰍被你抓在手心裡了都能跑掉,你就這麼捉的?你好好看看我是怎麼捉的!”
……
從頭至尾,小水溝裡都回蕩着顧采薇的叫罵聲,杜逸一開始還小聲說幾句話,可到最後他連聲都不吭了,只管老老實實的按照顧采薇的吩咐捉泥鰍。
杜雋清的小廝都聽不下去了。“侯爺,您就不去幫幫世子?”
“本侯去了,會被她罵得更慘。”杜雋清冷聲道。
他不會抓魚。而且顧采薇對他的態度更不客氣,他纔不會去自取其辱。
話音剛落,水面上的魚鳧突然動了一下,他趕緊用力將繩子往上一拽,就見一條巴掌大小的鯽魚被釣了上來。
“好啊,侯爺您釣到魚了!”小廝見狀,他連忙歡喜的低叫。
而那邊水溝裡也傳來了杜逸的大喊:“我抓到泥鰍了!終於抓到了!”
一時間,父子倆都滿面堆笑,心情大好。
等捉完泥鰍,杜逸早已經成了個小泥人。可臉上糊了厚厚的一層泥也掩蓋不住他滿臉的笑意,他還特地把那個裝了小半簍泥鰍的小簍子捧到杜雋清跟前:“阿爹你看,泥鰍!這裡頭有三條都是我抓的!”
“才抓了三條,有什麼好炫耀的?”杜雋清冷哼。
杜逸小嘴一癟。“那阿爹你釣了幾條魚?”
杜雋清一頓。“一條。”
“那阿爹你還不如我呢!”杜逸立馬又精神一振,“不過,咱們倆還是加起來都不如她一個。就她和琉璃兩個人就抓了這麼多泥鰍,還有五六條小魚。對了,黑風也好厲害,他就一頭扎進水裡,再出來的時候嘴裡就能多出來一條魚,有時候還兩條!”
“在這一方面,她的確很厲害。”杜雋清不得不承認。
杜逸又連忙點頭,然後肚子裡就一陣咕嚕嚕的響,他餓了。
顧采薇此時已經換了衣裳出來。聽到杜逸肚子裡的響聲,她忍不住笑了笑:“你還不趕緊去洗臉換衣服?換完了繼續來幫我燒火。”
“好!”應該是被她給奴役習慣了,所以現在聽到她這麼說,杜逸一點都不生氣,反而興高采烈的答應着,就趕緊鑽進去帳篷裡換衣服了。
顧采薇則是把這些新鮮捉上來的魚和泥鰍都交給琉璃先剖洗乾淨。她再將杜雋清釣起來的這條魚還有她們捉的小魚分別去掉魚骨,只留下魚肉,然後用刀子細細的片成髮絲厚度的小薄片,正好擺上一碟子。再把姜蒜鹽醬等調料調製一下,這就是沾取魚膾的蘸料。
此時琉璃已經把泥鰍處理好了。然後杜逸給小火爐裡點上火,等鍋裡的米湯燒開,再將泥鰍下進去,加酒和大蒜煮爛,然後撒進去一點鹽調味,一鍋濃香撲鼻的泥鰍湯就做好了。
這附近又到處都是野菜,顧采薇不用怎麼費心就挖到了好幾把鮮嫩水靈的。把野菜清洗乾淨,一個直接清炒了,一些和麪粉揉在一起做成小丸子,然後下油鍋去煎,出鍋後的小丸子色澤金黃,咬一口,麪粉脆韌,野菜酥嫩,兩種口味糅合在一起,嘴裡都泛開了春天的滋味。
有菜有湯,再加上一鍋燜好的菜飯,這就是他們的午膳了。
等飯菜擺上桌,杜逸就趕緊嚷嚷着餓死了餓死了,忙不迭抱着飯碗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
看他這狼吞虎嚥的吃相,哪裡像個當初連多喝一口水都會吐得昏天黑地的人?
杜雋清則還和在侯府上一樣。他慢條斯理的夾起一片魚膾,沾了醬料送進嘴裡,而後才慢聲說了句:“魚很新鮮,只是河魚總帶着一股土腥味。”
“那是自然,尤其這種野地裡長大的,土腥味會更重。就算用調料壓制也不可能全部壓制下去。但好歹味道還不錯。”顧采薇笑說着,就隨手給杜逸夾了一片。
杜雋清眉頭一皺,卻在看到杜逸毫不猶豫的將這一片魚膾給吃下肚去的時候,他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阿逸,你不覺得有點腥嗎?”他低聲問。
“是有點。”杜逸回味的舔舔嘴,“不過還是很好吃!”
杜雋清又看向顧采薇,顧采薇就笑道:“這些東西都是他親手抓的,對他來說意義非同凡響。所以就算做法粗糙了一些,可他有心理上的加成。心理控制了身體,那就不會覺得噁心想吐,反而會越吃越香。這也就是我爲什麼要帶他親自下河捉泥鰍的原因所在。”
聞言,杜雋清又深深看了她好一會,才也給兒子舀了一碗泥鰍湯。
“謝謝阿爹!”杜逸一看,他立馬興奮得小臉通紅,趕緊捧起碗大口大口吃了起來。
眼看兒子胃口大開,杜雋清的心情也好了不少,他吃起飯來也愉快多了。
正當他們幾個人有說有笑的吃飯的時候,那邊卻突然傳來琉璃的一聲尖叫——“天,這裡怎麼會有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