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衝陰神惴惴,方纔那尊菩薩收了淨土變化之前,似有意似無意,往他身上瞄了一眼。這一眼令他通體冰冷,竟似任何底牌都被看穿了一般,尤其是天靈之處更是陰風冷颼颼。大菩薩果位,得甚深般若波羅密多,有大宏願、大慈悲,神通之廣大,不在傳說中九天仙闕金仙之下,若要對凌衝不利,只要一個眼神,便能勾動其心頭陰火,引得七情魔念反噬,當場死的不能再死。
好在那菩薩一眼之中雖有無窮深意,卻並未刻意爲難,等到種種異象演盡,佛光自然消散,連普渡神僧也自飄然而去。小小陰山之上,竟是空無一人,一干老魔早就逃得無影無蹤,連喬依依也不例外。縱使她法力強橫,性子兇暴,也絕不敢在佛門菩薩面前造次,早就一溜煙兒跑個沒影。
奈何橋的一邊,長景道人與薛蟒本是百無聊賴呆在一旁,奈何橋上黑白無常冷冷瞧着他們,卻不出手。似乎只要過去奈何橋,黑白無常便不管不問。
長景道人手中把玩着那杆萬鬼煉魂幡,幡上一尊肉身成道的鬼祖在無盡屍氣之中沉浮不定,偶爾一聲低低咆哮。薛蟒道:“如今早已過去良久,喬依依的手段早該將生死簿取到手中,這會也該分贓不均,大打出手,怎麼還不見有人落敗逃來?”二人打的好主意,守在奈何橋旁,此是出入地府陰曹的唯一通路,若有哪位老祖被打得悽悽慘慘,兩位天屍教老祖也不介意順手做個剪徑的大盜。
長景道人正要說話,只見地府陰曹最深之處,陡然衝起一道無邊佛光,照耀八極,梵唱之聲響徹虛空,竟又有無邊花海盛放,隱約可見無數人與非人,天龍八部之屬齊齊現身,面色大變,叫道:“走!”身影一晃,搶上奈何橋,黑白無常歷時發動,拘魂鎖、哭喪棒狠狠擊來。
長景道人大叫一聲,拼着生生承受兩尊鬼神一記,被打得身形踉蹌,終究還是衝破奈何橋,出了陰曹地界。回頭見薛蟒兀自呆呆站着,忍不住罵道:“佛門淨土大開,有大菩薩施法,你還不逃命!快走!”薛蟒回頭瞧了一眼,打個寒顫,也學着長景道人,生受兩記重創,搶下奈何橋。但他的修爲遠遜於長景道人,被黑白無常聯手一擊,打得嘔血不止,卻也顧不得擦拭。長景道人大喝一聲,雙手狠狠一撕,撕裂虛空,二人頭也不回,逃命去了。
他兩個逃命不久,喬依依也自飛來,更是乾脆,二話不說,掌中四色奇鞭狠狠一抽,將黑白無常硬生生抽落橋下,自家急匆匆踏過奈何橋,亦自去了。
喬依依之後,夜乞老祖護着伽薄與鬼鈴兩個火急殺來,黑白無常還在奈何橋下洗澡,自然輕輕易易過了此橋。鬼鈴老祖纔算鬆了口氣,望着陰曹深處的佛光道:“沒想到竟會有陽間的禿驢插手,更引動了佛門留在陰曹的佈置,功虧一簣!”
伽薄鬼祖道:“如今陰曹是不能回去了,若是被佛門捉去,當牛做馬,比死都不如!爲今之計,是要尋一處落腳的地方。”兩位鬼祖望向夜乞老祖,夜乞沉吟道:“天屍教想要趁此機會,謀奪九幽祖師手中的生死簿,如今一無所獲,必不會甘心。赫連無敵拿墨染頂缸,暗算了九幽祖師,雖是一度功成,到底未能奪取生死簿,他回去之後,九幽門必生內亂,對於九層冥獄的掌控自然要衰落到極點!我等正好趁此良機,攻伐其餘幾層冥土,將殘餘的鬼祖收入麾下!等到赫連無敵平定內亂,我們羽翼早豐,也就奈何不得我們。等到輪迴盤重光,自能奪取最大的好處!”
鬼鈴老祖亦是如此打算,當即叫好。伽薄鬼祖狂拍馬屁,笑道:“此計大妙!赫連無敵那廝算計這個、算計那個,我等便算計他一把!”前次赫連無敵率軍圍殺於他,險些要了他的性命,伽薄鬼祖一直懷恨在心,若能陰一下赫連無敵,自是千肯萬肯。三位老祖低聲商量了幾句,不敢久留,興沖沖跑去一統冥土去了。
陰曹之中,又有一條血色大河急急飛來,血河之中無數妖魔嘰嘰喳喳,吵個不停,面上皆有驚懼之色,正是血神道人現了玄陰元神變化,急慌慌逃命至此。他運道不好,黑白無常已爬上了奈何橋,四隻鬼目冷冷瞧向半空中的血河。
血神道人得了血靈劍,正是志得意滿,別人的得失與他何干?血色長河一刻不停,悍然衝上奈何橋!黑白無常雙雙冷哼,各展手段,卻被血河中無數妖魔一擁而上,淹沒其中。那些妖魔雖然不堪一擊,但勝在無窮無盡,血河之中演化不絕,黑白無常被阻了一瞬,待到將身前妖魔殺光,血神道人早已捲動血河,逃得無影無蹤了。
赫連無敵走在最後,一步跨出,已出了陰山之界。大菩薩雖則神通廣大,但機緣未足,並未出手降魔。這位九幽掌教頗有些好整以暇的姿態,漫步路過十殿閻羅寶殿,卻目不斜視,只穿過枉死城之時,往鬼殿之中深深望了一眼。氣機牽引之間,分明感到那本生死簿被九幽祖師扔回了殿中,但赫連無敵思忖了片刻,還是放棄了入殿搶奪的念頭。地府陰曹並未如表面上那般毫無防範,先前不過是九幽祖師自家叛出,十殿閻羅懶得插手,若是赫連無敵敢踏入鬼殿搶奪生死簿,指不定殿中鬼帝便會復甦,未知下場如何,還是莫要作死爲妙。
赫連無敵步履晃動,已來至奈何橋上,見了黑白無常,搖了搖頭,鎮玄鼎祭起,只輕輕一撞,舉重若輕之間,兩位地府陰差又被撞下橋去。法力運轉之間,不帶絲毫煙火氣息,比之喬依依另有一股陰柔意味,法力之高竟不在那位天市垣星主之下,先前在地府之中,皆是示弱藏拙之舉。
這位九幽黃泉門掌教從容過了奈何橋,面上終於泛起一絲苦笑,自語道:“我算計了數百年,爲此不惜犧牲了伯齊師兄一條性命,沒成想竟會敗在佛門之手。生死簿不毀,終究是我的心腹大患!”想了一想,又自一笑:“罷了,好在暗算了九幽祖師,用移花接木的手段,引動了陰祖體內大半神木道人的元神,轉嫁到了九幽祖師之身。陰祖身上僅剩小部乙木精氣,過個數十年也就煉化的乾淨。本門之中多出這位老祖,實力不減反增,當可一統九層冥土。不過眼下當務之急,還是快些迴轉山門,免得龐鈺那廝見我久懸未歸,生出異心,動搖了門中根基,那便不美了!至於那本生死簿麼,終有一日,再來取回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