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迎你,歸夢帆先生,自從上次北平一別我們已經有很久沒有見面了。”
山本宏次熱情洋溢地走了過來,把纔剛剛治了下傷的歸夢帆迎進了司令部,然後指着坐在上面的鬆井石根說道:
“這位就是大日本帝國華中方面軍司令官鬆勁實根鬆井石根大將!”
“您好,鬆井司令官。”
歸夢帆不卑不亢地打了個招呼。
山本宏次請他坐了下來,像是無限感慨地說道:“那次在北平的時候,多虧了你的幫忙,一直到現在我還記在心裡,我一直在想着什麼時候我們能夠再次相見,但是我怎麼也沒有想到,我們居然會在這個時候,在這樣的場景下見面......”
“山本先生的中國話真是越說越流利了。”歸夢帆微笑着說道:“其實我也沒有想到有一天我們兩個會在戰場上相會。”
“聽說您在中國是一個非常有名的記者。記者,多麼美好的一個職業,也許您將來會成爲全中國乃至全世界都非常有名的記者。”
山本宏次讚歎了幾聲,忽然話鋒一轉:
“但是,您爲什麼非常要和帝國士兵作對,爲什麼非常參加中國軍隊?您知道戰場是個非常危險的地方,一顆流彈飛來,您的生命隨時都會結束。\\\”
歸夢帆嘆了口氣:
“因爲我是一箇中國人,我得爲我的國家效命,哪怕會因此而死。我打一個比方,假設有一天中國的軍隊進入了日本。那麼您和鬆井司令官閣下,會不會拿起武器戰鬥呢?”
“八噶!支那軍隊永遠也不可能有這麼一天!”
鬆井石根罵了起來,接着居然露出了笑意:
“雖然你說的話非常不好聽。但你是個誠實地人。我是一個軍人,軍人的職責不是鉤心鬥角。所以,我原諒你剛纔所說的。”
“我只是說地真話而已,真話永遠是別人不願意聽的。”歸夢帆依舊微笑着說道。
山本宏次的頭偏了下:“那麼現在呢,現在您爲什麼不繼續戰鬥了?”
“屬於我的戰鬥已經結束了。”歸夢帆淡淡地說道:
“我已經爲我的國家盡了力,流了血,我做到了自己能做的一切。現在,我只想重新找回我以前的職業,把在這發生地一切都用我的筆記錄下來......”
“不要刻意美化國民政府的軍隊,也不要刻意醜化帝國的軍隊,帝國是懷着爲了全東亞和平的心態而進入中國的。\\\”鬆井石根也笑了一笑:
“我聽說中國第三戰區最高司令長官鄭永允許你在軍隊中地任何地方行走,那麼我想在我們互相理解。互相合作的基礎上我也可以給你這個便利。”
歸夢帆點頭表示了自己地感謝。但他知道這個所謂的“便利”,必須建立在自己的報道對倭寇有利的原則上。
山本宏次站了起來。走到掛在牆上的地圖前,好像在那自言自語:
“中國軍隊現在在南京到處抵抗着,我們的傷亡還是比較大的,我一直在想哪裡纔不會有中國軍隊的存在呢?”
“沒有!”
歸夢帆說着也站了起來,走到了山本宏次的身邊,眼光同樣注視着地圖:
“幾乎你想像得到的地方,都有中國軍隊地存在。這裡,還有這裡。十萬大軍守衛南京雖然兵力上顯得薄弱了一點,但我知道幾個士兵就可以組成一個狙擊點......”
山本宏次地面色稍稍變了一下。\\\
“我清楚你們想問我什麼。”歸夢帆重新坐了回去,似乎背後的傷口讓他覺得非常難受:
“你們想問我南京還可以堅持多少時候?一個月。或者半年。我們地總指揮部已經下了死命令。就算死也必須死在南京,這就是爲什麼士兵們始終沒有撤離的原因。”
沒等兩個日本軍官說話。歸夢帆接着又說道:
“你們還想問我,南京守衛部隊地具體撤離時間。撤離路線,但我同樣只能很遺憾地告訴你們,這也是軍事機密,不是我這樣的人能夠得到的。”
山本宏次和鬆井石根的臉上露出了失望的表情,這時候歸夢帆又笑了起來:
“但是如果因此就說我這個人沒有利用價值了,那你們也錯了。我想山本先生一定知道我是中統的人,同時我和很多組織都有聯繫,有的關係還非常密切,這你們的特務機關一定會對我非常感興趣。
我知道第三戰區在撤離下,佈置了一個龐大的情報網,雖然我無法得知核心機密,但我所知道很快你們的特務機關想要知道的事情,比如留下了多少人,大概分佈在了什麼位置,我想這一些東西,對於你們的特務情報機構來說,還是具有一定的價值的吧......”
“歸夢帆先生,我非常想交你這個朋友,但現在顯然你不太適合呆在我們這裡。\\\”
鬆井石根沉默了一會:“你在我們這休息幾天,等傷好些以後,我會派人送你去上海的......”
歸夢帆輕輕地笑了,他想去的就是上海,因爲在那有新的任務正在等着自己。
看着歸夢帆離開的背影,鬆井石根若有所思,他從位置上站了起來:“山本君,對於你的這一位朋友,你有什麼樣的看法?”
“這人身上有很多我們想知道,但他不願意說出來的秘密。如果這個人真的是已經對戰爭厭惡了,那麼對我們的確能夠起到很大地幫助。”
山本宏次同樣注視着外面,然後攤了下手:
“但這卻不是我們軍方的任務了。交給上海的那些人去傷腦筋吧......”
“聖瑪麗學堂、祥雲麪粉廠等幾個據點都陸續丟失,目前我們正在向市中心撤退繼續組織抵抗......”
看着倒在病榻上地蔣百里,羅卓英儘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緒:
“日軍雖然在那艱難前進。\\/\但已經付出了極大的傷亡,從攻擊態勢來看,其進攻的堅決性已經大不如前。”
蔣百里一邊聽着,一邊用手推開了蔣左梅遞來的藥碗:
“這就是我們想要的結果,十萬人守衛南京,即便全部犧牲在了這裡也是值得的,倭寇勢必會在南京地泥潭裡不能自拔。徹底喪失銳氣,爲我第三戰區大反攻做好準備!”
羅卓英嘆息了一聲:“司令,十萬人的代價是不是......”
“太了?不,十萬人的代價一點也不大。”蔣百里微微搖着頭:
“這就是爲什麼一定要在南京進行慘烈巷戰的原因,在這日軍的優勢根本無從發揮。即便我們用兩個士兵換一個敵人的生命,倭寇也必定無法承受這樣地損失。
我曾經到過倭島。就那麼點大的地方,就那麼一點資源。可以說戰爭每進行一天,倭寇就會減少一點作戰資源,現在最着急地是他們。
僅僅在一個第三戰區,你可以算一下就打殘了倭軍多少力量,而這種損失是他們根本無法承受的,我現在真的很想看看鬆井石根的表情......”
正說着,忽然警衛團長匆匆進來報告:“司令,一小股倭寇摸到我司令部外,我警衛部隊正在進行激烈抵抗,請司令趕快轉移!”
司令部說起來有一個團的力量。實際上隨着南京巷戰的發生。不斷的抽兵已經讓司令部的保衛力量不足兩個連的兵力。
這次貿然摸到這裡的鬼子大約有幾百人,不過顯然他們並不知道這就是南京衛戍司令部所在。攻擊並不十分強烈。
“轉移?轉移到什麼地方去?現在南京城裡還有安全地地方嗎?”
蔣百里淡淡笑了笑:“去做你應該做地事情,不要放倭寇進來。同時命令司令部所有人員做好戰鬥準備吧!”
羅卓英迅速帶着警衛部隊分頭抗擊,蔣百里朝夫人看了一眼:
“東西都放好了嗎?”
蔣左梅微笑着點了點頭:“是的,請您放心吧,都已經放好了。那是您一生地心血,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讓它丟失,我一定會把它交到總指揮手裡的。”
“我已經讓人爲了準備好了船,一會你就離開這裡吧。”蔣百里溫柔地撫摸了一下夫人地秀髮:
“這麼多年來真的辛苦你了,如果我在這裡死了,請你一定要照顧好我們的孩子,孩子就是國家的未來。”
這幾乎已經像是在交代遺言了,但蔣左梅卻沒有一點的難過:
“請您不用擔心,我會照顧好我們的孩子的,只要我還能動,我就一定讓他們衣食無憂,我會帶着他們平平安安的長大,會讓他們知道自己有個多麼優秀的父親。”
外面開始響起了激烈的槍聲,蔣百里摟過了夫人:
“謝謝,謝謝,這樣我就沒有什麼遺憾了,我可以放心的去指揮戰鬥了,去吧,去吧,士兵們還正在等着你呢。”
他放開了蔣左梅,蔣左梅微笑着看着自己的丈夫,可晶瑩的淚珠分明在她的眼眶裡打轉。
這也許是自己最後一次看到丈夫了,生離死別或許就是說的這個吧?蔣左梅再也忍耐不住,忽然放聲痛哭起來。
“你看你,說好不哭的,怎麼又哭了?這麼大個人了,也不怕別人看到了笑話,把眼淚擦乾。”
蔣百里幫自己的夫人擦去了淚水,然後在她的額頭吻了一下。
這是自己生命之中最後一次吻自己的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