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法號?”
石川衛次郎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
“貧僧素園,是迎江寺的僧人。”
石川衛次郎搖了搖頭:“大師既爲僧人,如何卻來戰場做犯戒之事?請賜教。”
素園身子在那發抖,但卻竭力控制着自己的緊張。
“閣下既爲倭人,如何來我中華做殺人放火、燒殺劫掠之事?請賜教。”
石川衛次郎無言以對,他也是個信佛之人,對待僧人頗爲尊敬,本來在攻擊迎江寺之前,他還爲前年古剎有可能毀於一旦扼腕嘆息,如果能夠把這些東西都移到島國去該有多好?
當他第一次在戰場上看到,華夏軍隊里居然出現了僧人的影子,他還以爲自己的眼睛花了,但當確認之後,他根本無法相信,這些僧人怎麼會出現在殺人的戰場之上?
當抓到了這個叫素園的僧人之後,他很想弄清楚這究竟是爲什麼。但素園的話,卻讓自己完全不知道該怎麼應答。
可是看到素園因爲緊張害怕,而不停發抖的身子,石川衛次郎笑了,他有把握讓這個僧人向自己投降。
“既然大師決意如此,那麼我也只能把大師當成軍人看待。我們對待華夏軍人,素來是以燒死爲原則的。”
石川衛次郎又嘆息了一聲,接着就讓部下堆積起柴禾。
他要看着這個和尚在自己面前屈服,他要讓對面的華夏軍人,還有那些和素園一樣的僧人,看着這個和尚是怎麼跪倒在自己的面前。
看着柴禾在不斷堆高,素園的身子抖動得更加厲害了。
他從來也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會是這麼個死法……
“我等雖是僧人,亦是華夏人,爲華夏人者,當爲國家流血,百死無悔,是爲大善。”
師傅的話又在耳邊響起,素園控制着自己顫抖着身子輕輕念道。
“阿彌陀佛!”
“大師請!”笑眯眯的石川衛次郎指着堆積好的柴禾說道。
“阿彌陀佛……”素園擡起有些不聽指揮的雙腿,艱難地向那裡走去。自己害怕,真的怕得要命,可是再怕,也不能丟是師傅的臉,丟了迎江寺全體僧衆的臉。
看到素園真的坐到了柴禾堆裡,石川衛次郎的臉色變了:“大師,你真的不怕死?”
“如我解佛所說義,無有定法名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亦無有定法如來可說。何以故?如來所說法,皆不可取,不可說,非法,非非法。所以者何,一切聖賢皆以無爲法而有差別……”
素園沒有理會,而是念起了“金剛般若波羅蜜經”。
只有唸經,才能驅散自己心裡的恐懼,只有經文,才能保證自己不會向倭人低頭。
“燒,燒死他!”
石川衛次郎終於知道自己無法使這個看起來膽小的僧人屈服了,他有些歇斯底里的大叫起來。
柴禾被點燃了,火光開始包裹向素園。
“不也,世尊。何以故?實無有法名阿羅漢。世尊,若阿羅漢作是念,我得阿羅漢道,即爲著我人衆生壽者……”
素園閉上了眼睛,不斷地念誦着經文。
火光捲到了他的身上,但素園的臉上卻顯得愈發平靜起來……
“大師!素園大師”
甄鬆“撲通”一聲跪倒在了地上,放聲痛哭起來。
對面的一切他都看到了,他看到鬼子殘忍地殺害了一個僧人,他看到素園慷慨赴死,他看到了一切的一切,看到了在國家危亡的時候,真正的華夏人所展現出來的勇氣……
“南無阿彌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彌利都婆毗。阿彌利哆。悉耽婆毗。阿彌唎哆。毗迦蘭帝。阿彌唎哆。毗迦蘭多。伽彌膩。伽伽那。枳多迦利。娑婆訶……”
那些素園的師弟們,一起盤膝坐到了地上唸誦着。
他們的師兄素園歸西了,很快,他們中的許多人,也會像師兄一樣離開紅塵,但這個時候他們心裡卻沒有任何畏懼。
石川衛次郎錯了,他以爲燒死素園能讓對面的敵人害怕,但他不會想到,這樣只能更加激發起華夏軍人和僧人們抗戰到底的決心……
戰況變得更加慘烈起來。
在山本宏次的嚴厲督促之下,島國軍發起了不顧代價的衝鋒。
整個安慶都被包裹在了熊熊燃燒的戰火之下,每一個角落都成爲了打擊倭寇的戰場。
安慶,壯烈的戰歌正在響起!
最精銳的警衛師也傷亡巨大,甚至連周水軒都受了傷。
方雨晰依舊是那樣的平靜,平靜的有些冷漠。
他不在乎死了多少人,他只在乎能不能守住自己應該守住的陣地,哪怕全師官兵都打光了,自己也不會掉一滴眼淚。
軍官需要的是鐵血無情,而不是兒女情長。
警衛師似乎成爲了倭寇的重點攻擊目標,整整一個旅團的倭寇對安慶紗廠發起了輪番攻擊。
坦克被警衛師當做了可以移動的鋼鐵堡壘,他們拼命防禦着每一寸陣地。
隨着島國軍攻勢加強,安慶紗廠和安寶大樓之間的聯繫已經被完全切斷,而且島國軍明顯加強了夜間防禦力量,使得再次夜襲已經成爲不太可能的事情。
司令部幾次詢問警衛師需不需要援兵,但都被方雨晰一口拒絕。
這不是因爲自己高傲,而是方雨晰認爲自己還能夠堅守得住,司令部的預備隊已經不多了,需要用在更加需要增援的地方。
儘管方雨晰身上有無數的缺點,但僅從這一點上來說他是一個合格的軍人!
驕傲、無理、傲慢、看不起同僚,是他身上無法改掉的缺點,也是最讓人討厭的地方。
但他充滿了熱情,對自己的職業無限熱愛,爲了自己的國家,不惜付出一切。
鄭永之所以這麼重用他,也正是看到了這一點,現在的華夏,需要的不是一個完人,而是爲了自己的民族,不惜犧牲的軍人!
“師座,八團二營防禦陣地丟失,全營損失過半,齊營長負傷!”
看到被擔架擡來的齊營長,方雨晰甚至懶得多看他一眼。
“丟失陣地,自裁吧!”
“師座,師座!”齊營長奮力從擔架上爬了起來,嘶聲說道。
“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帶着兄弟們衝鋒,我情願死在陣地前,也不願意這麼個死法!”
“你沒有機會了,齊營長!”方雨晰冷漠,毫無感情地說道。
“死在衝鋒的道路上,你是英雄,但你現在是丟失陣地的懦夫,我不會給你這樣的機會!”
他和別的軍官不一樣,其他的軍官願意給部下這樣的機會,因爲這會激發起他們必死的決心,但方雨晰不會,在他看來敗軍之將就是敗軍之將,警衛師不需要這樣的軍官!
齊營長絕望地看了師座一眼,顫抖着手從腰間拔出了手槍……
“孔斌!”
“到!”
“現在由你接替八團指揮,八團二營丟失陣地,八團長負連帶責任,降爲副團長,仍在團長位置上戴罪立功,孔斌,去給我把陣地奪回來!”
孔斌冷靜地應了一聲。
師座這麼做實在有些絕情了,八團丟失的陣地,卻要九團去負責奪回,這對於八團全體官兵來說,簡直是最大的羞辱,是一種最嚴厲的處罰。
方雨晰懶得去想這些事情,丟面子是部下的事,是他們犯錯之後,應當承擔的責任。
他就是要讓部下覺得羞愧,要讓部下從羞愧中得到重新振作的力量……
“什麼?九團接替我們進攻?”
八團團長嶽炳聽到這道命令之後,一下子跳了起來。
“師座爲什麼要這麼做?我正在準備組織人手反擊!”
“團座,我想師座是特意這樣做的。”團附秦關比團長要冷靜的多,他嘆着氣說道:“是咱們把陣地給丟了,師座的脾氣你也不是不知道。”
“不服,不服!”嶽炳大聲嚷着,焦躁的來回走動着。
“齊賓你給王八蛋,丟盡了老子的臉,咱八團的名聲,都他媽的給你毀了!秦關,馬上給老子想個辦法出來!”
“除非戰場抗令!”秦關面色陰鬱地說道。
“九團到達,還有一段時候,在這段時候我們可以組織兵力,在九團到達之前,把陣地奪回,不過,戰場抗令恐怕會殺頭的……”
嶽炳遲疑了一下,接着咬牙切齒狠狠地說道。
“不管,只要能把咱們八團的名譽挽回,殺頭就殺頭,老子一個人揹着,別管什麼戰場抗令,立刻組織反擊!”
兩個連的兵力被迅速組織起來,看着這些同樣面露憤怒的部下,嶽炳臉色鐵青,說道。
“你們大概都知道了,九團的一個營正在向我們靠攏,他們要幫我們奪回我們丟失的陣地,這就是一巴掌狠狠扇在咱們八團的臉上,咱還要不要做人了,咱還要不要臉了?
就你們這兩個連,去給老子把陣地拿回來,記得,咱們這是戰場抗命,老子也不想活了,老子親自帶着你們衝鋒,都別給老子當孬種!”
“是!”兩個連的士兵一起大聲說道。
把頭轉向了秦關,嶽炳認真地對他說道:“秦關,我上,八團交給你了,要是我陣亡了,你接替我繼續衝鋒,記得把我的屍體帶給師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