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別墅的門只有幾十米,路燈光線昏黃,路念笙看着眼前搖搖晃晃甚至站的不是很穩的樑傑,心生煩躁。
她人生的前十多年在樑家,這樣的情景她不知道見了有多少次,樑傑一喝醉就會動手打她。
可能因爲一早就很清楚她不是他的親生女兒,下手根本沒個輕重,可笑的是哪時候的路念笙還太小,骨子裡面跟很多小孩子一樣,覺得父母是不可逾越的高山,怎麼也不敢反擊,任由樑傑打。
她在十五歲的那年被樑傑整整打斷了兩根肋骨,醫藥費是傅承修出的,從醫院出來之後她就沒有再回過樑家。
她被打怕了,她覺得再回到樑家,她遲早要被樑傑打死。
後來她很自然的就成了個無人管教的小混混,每天跟着傅承修,像個小太妹。
樑傑後來找過她,可傅承修就擋在她前面,叫了一幫人來,樑傑也是慫,一看人多就罵罵咧咧走了,一邊走還一邊嚷嚷:“你他媽有種就別再回來!”
現在路念笙看到樑傑,只覺得好笑,他跟傅子遇一樣,也以爲是她將樑佳茗藏起來了。
她冷冷說:“我不知道樑佳茗人在哪裡。”
樑傑揮着酒瓶靠近,明明還有幾步的距離酒氣已經薰的她想要後退。
“別他媽給老子裝!你飛上枝頭變鳳凰了,你把佳茗的一切都搶走了,她多傷心啊,都不願意回家!要不是你怎麼會弄成這樣?你這個害人精,你男人可都告訴我了,就是你把佳茗藏起來的!”
路念笙一怔。
原來……
是傅子遇。
傅子遇不屑於對她動手,又想要叫她坦白,繞了這麼大的一個彎子,讓樑傑來。
她的臉色有些繃不住了。
傅子遇清楚樑傑是什麼樣的人嗎,就讓他來?
樑傑對於路念笙而言是童年的陰影,尤其是這個酒醉的模樣,小時候多少個夜裡她渾身都是傷口痛的難以入睡都是拜樑傑所賜,縱然她現在已經長大不會那樣恐懼,可種在內心深處的那種本能還是讓她手腳冰涼。
“我真的不知道樑佳茗人在哪裡,傅子遇也是胡說的……”
樑傑罵了一句髒話就指指衝着路念笙將酒瓶揮過來。
她趕緊躲,可手又被樑傑抓住了,擡手一擋,再次砸下來的酒瓶結結實實打在小臂上,她痛的悶哼了一聲。
酒瓶倒是結實的沒有碎,樑傑要抓她騰不出手來,只得手一繞,酒瓶子就繼續往她腰際招呼。
路念笙腦子一片空白,她真的怕了,又去擋住,手下意識地按在小腹。
“樑傑你是不是瘋了!我都說了我不知道!”
她反手一把攥緊樑傑的手。
跟着傅承修混的時候,防身術還是學過的,可樑傑是長輩,她打起來不方便,只能防着些。
樑傑粗重地喘着笑着,“你這賤人,好啊你,都開始直呼我名字了,果然是回了路家就不一樣了,我他媽養了你多少年,我還能叫你治住?!”
樑傑使勁推了一把,路念笙沒提防住,整個人重心不穩地倒在地上,幸而摔的不重,她剛擡頭就見樑傑手中的酒瓶又要落下來,趕緊彎曲自己的身子側着護好了腹部和腰部。
傅承修教過,若不能和對方勢均力敵,就只能耗費對方力氣,護好頭部腹部,依然有反擊餘地。
而於她,護着腹部是本能,酒瓶子砸下來碎在她大腿上的一瞬間,疼痛襲來,她突然無比清楚地意識到,她想留下這個孩子。
哪怕是個累贅,哪怕會被傅子遇討厭,可她依然想要保護好這個孩子。
樑傑還在發瘋,見路念笙側躺在地上蜷縮着身體,痛的無法動彈,裙子也被腿上的血浸染,他一腳踩在她腿部的傷口上用力碾。
“說!佳茗人在哪裡?”
路念笙疼的直冒冷汗,那些嵌在傷口上的玻璃渣子在樑傑這一腳的壓力下嵌入更深,她嗓音艱澀地開口。
“我真的不知道……”
“媽的,就不信我治不了你!”
樑傑一邊說一邊又要擡腳踩她,不遠處傳來的腳步聲讓他動作頓了一下。
樑傑擡眼看過去,傅子遇正走過來,臉色並不好看,十分陰沉,視線凝聚於地上縮成一團的瘦小身形,眉頭鎖的很緊。
傅子遇腳步停於路念笙跟前,看向樑傑,“誰讓你打人了?”
樑傑雖然喝多了,可此刻也被傅子遇的氣場震懾住,酒頓時醒了幾分,傅子遇跟路念笙不一樣,畢竟是傅家的少爺,在l市也是知名的,有頭有臉的人物,他始終忌憚幾分,後退了一步,指着路念笙。
“對……對付這賤人就得打,傅少,咱得讓她開口,不然佳茗被關在哪兒都不知道。”
傅子遇眉心蹙的更緊。
樑傑用了個“咱”,明顯是將倆人拉到一個陣營去了。
他是想着樑傑既然是路念笙的養父,多少可以跟路念笙說上幾句話,便要樑傑給路念笙施壓,可萬萬沒想到,樑傑一上來就是打,而且下手還這麼重。
地上蜷縮着的女人身體嬌小,大腿的傷口還在流血,凌亂的髮絲下他看到她慢慢擡起的臉,那視線刺向他,分明是有些嘲諷。
“傅子遇……你高興了?”
因爲痛,話她說的很慢,氣若游絲,聲音也不大,可他心口卻莫名地被揪着,微微疼了一下。
她沒有流淚,只是自己的脣被咬的發白,臉色也慘白的不似人形。
即便這樣狼狽地被人打到受傷躺在地上,她的表情依舊是倔強的,眉目間的冷意讓他心驚。
傅子遇看了一眼樑傑,“你走吧。”
樑傑一愣,“可她還沒說佳茗在哪裡呢……”
“我會繼續找,”傅子遇神色有些不耐煩,“你先回去,有消息我通知你。”
樑傑心有不甘,猶豫了好幾秒,才瞪了路念笙一眼,離開。
路念笙心底裡是鬆了一口氣,身體上的疼痛越發明顯,她疼的動也不想動,傅子遇蹲下身,伸過手來,“能走嗎?”
她在心中冷笑,真是貓哭耗子假慈悲。
樑傑會找上她,還不都是拜他所賜。
她自己用手肘撐着起身,看也不看傅子遇一眼,剛站起來身體又無力地往下倒,傅子遇手疾眼快地扶了一把,她擡手甩開。
“別碰我!”
他一愣,他曾幾何時看過這樣的臉色,也沒了耐心,手插在褲兜裡面跟在她身後,看她一瘸一拐地往別墅裡走。
路念笙心有餘悸,手摸着自己的肚子,心中突然間就泛起委屈。
在這個世界上,對這孩子生存的威脅最大的,居然是孩子的父親,這真是諷刺。
回到別墅之後路念笙徑直回到自己房間,傅子遇坐在客廳,有些生氣,可目光忍不住地往樓上房間的方向看。
路念笙算什麼,憑什麼對他發火?
他想過解釋一下,他並沒有叫樑傑來打她,可看她的樣子大概也不會相信。
他們對彼此之間根本沒有任何的信任。
他想着管路念笙去死算了,反正也不是他打的,可腦子裡面不時就出現她躺在地上的情景以及她腿上觸目驚心的傷口。
受了那麼重的傷,還不趕快去醫院,爲了跟他稚氣將自己關在房間裡面,有意思?
他在樓下坐了整整一個小時,路念笙房間的門紋絲未動,他手中的書一直停留於那一頁,反正也是看不進去,他起身上樓去臥室休息,在路過路念笙房間的時候,鬼使神差地停下腳步。
然後他聽見房間裡面傳來的聲音。
女人微弱的,隱忍的痛吟。
原來路念笙也是會痛的。
只是在他面前,她將一切都掩飾了起來。
他覺得自己不該管,可他還是伸手推開了門。
路念笙坐在窗口的椅子上,嘴裡咬着一塊毛巾,手裡拿着一個鑷子,正在將腿上傷口裡面嵌的那些玻璃渣子往出取,聽見開門的聲響擡頭看了一眼,見到是傅子遇,臉上也沒有什麼表情。
她想也是,傅子遇怎麼會錯過她這麼狼狽的樣子。
傅子遇慢慢靠近,看見她的臉色十分慘白,額角的汗水不斷地滾落下來,手下的動作一點也沒猶豫,鑷子夾住碎玻璃就往出帶,血已經在地上滴落了一片。
他眸色有點沉,他沒想到她會自己處理傷口。
“你得去醫院。”
她聽見,也不說話,繼續自己的動作,他走過來按住她的手,“傷口很嚴重,萬一不消毒處理引起什麼其他症狀怎麼辦?”
她擡頭,將嘴裡的毛巾拿下來攥在手裡,“要是有其他症狀,你不是更開心?”
傅子遇嘴角抽了抽,他不想在這時候跟她吵架,燈光下他看到她的脖子上還是前幾天他掐出的瘀痕,他沉了口氣,“路念笙,我不知道樑傑會打你。”
她彷彿聽到什麼笑話一樣,嘴角扯起一個譏誚的弧度。
“我知道你不相信,可你沒必要跟自己身體過不去,你這樣草率處理傷口,如果感染了會很麻煩。。”
她冷哼了一聲,低頭繼續。
從前皮肉傷受的多了,大都是自己處理,她哪裡有那麼金貴。
傅子遇的火氣就翻涌着上來了,他沒見過這麼不識好歹的女人,不由分說地奪過她手中的鑷子和藥棉隨手扔在地上,不等她反應就彎身橫抱起她,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