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傍晚,人來人往的廣場,儘管背景的人聲微微嘈雜,傅承修那句話還是無比清晰又無比刺耳地傳過來。
路念笙愣在原地。
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哪怕是在最後一次和傅子遇通電話的時候,也沒有聽傅子遇提起過。
她整個人都是恍惚的,視線呆滯地落在傅承修臉上,一切突然變得很安靜。
傅承修見狀心底瞭然,手指間的香菸打了個轉,想起她腹中孩子,沒有點,隨手別在耳後,想了想,說:“算了,反正你們現在要離婚,他和誰生孩子跟你也沒關係了。”
這種事遇到自己身上,誰說什麼安慰的話都沒用,所以傅承修索性不多說,沉默下來。
路念笙表情有點呆,腦袋垂下去。
在江北區的時候,傅承修是一身痞氣的混混,路念笙也好不到哪裡去,跟着傅承修,渾身上下都是一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勁兒,短短不到一年的婚姻生活,生生將她性子裡面那些最尖銳的東西已經磨去了,現在的她看起來不過一個最普通的,因爲丈夫出,軌而落魄如斯的女人,眸子裡都是迷茫。
傅承修眯着眼,看遠方,想起多年前那個活的恣意的少女路念笙,好久,打破沉默開口。
“念笙,忘了他,你還可以回到從前。”
路念笙沒回應,她依然處在巨大的震驚和失落之中。
樑佳茗懷了傅子遇的孩子,這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情,畢竟他們有過那種親密關係……
她以爲自己已經討厭傅子遇,就真的可以不在意了,然而不是的,這個消息依然撕裂她一直以來刻意爲之的平靜,她一陣心悸,突然覺得很噁心。
傅子遇很噁心,這段婚姻很噁心,就連她一廂情願的愛情也很噁心。
傅承修沒再說話,不久蘇曉就來了,三個人一起去吃飯,路念笙全程都是恍恍惚惚的,味同嚼蠟機械性地往嘴裡塞飯,蘇曉見她這樣有些難受,勸了又勸,可絲毫沒有作用。
好好一個聚會,因爲樑佳茗懷孕的消息而完全變了味道,蘇曉聽到這個消息也氣得要死。
“哼,那就是一對狗男女,念笙,你別想了,讓你爸爸快點和傅家劃清界限,我看這種人人品這麼差,以後乾脆都不要合作算了……”
路念笙臉色蒼白,一言不發。
一頓飯吃的磨磨蹭蹭,結束後已經晚上九點多,路念笙的模樣不讓人放心,於是傅承修開車送她回去,車子停在路家宅子門口,她木然解開安全帶,“那大哥,我走了。”
傅承修不語,幾秒,突然轉身一把拉住她的手。
她一怔,“大哥?”
天已經黑了,路邊路燈昏黃的燈光在車裡投下一片逆光暗影,傅承修半側臉隱匿在黑暗裡,神色複雜難以辨認,嗓音低沉。
“你還要這樣多久?”
她愣了愣,明白過來他話中的意思,別過臉,“你讓我靜一靜行不行?”
距離她知道樑佳茗懷孕的消息過去了不過幾個小時而已,她腦子都是空白的,就連反應都是緩慢的,可他卻這樣着急催。
傅承修默了幾秒,眼底一黯,拽着她的手微微用力一拉,路念笙猝不及防,身體倒過去,被他長臂一伸一把抱在懷裡。
她瞪大眼,“大哥……”
他抱住她,說話間的呼吸在她耳畔流竄:“我不喜歡你這樣。”
爲了別的男人失落,爲了別的男人黯然傷神,爲了別的男人而改變。
她皺眉,困惑睜大眼,手抵在他胸口推。
“你先放開我……大哥!”
他不語,將她摟的更緊。
路念笙下巴抵在他肩頭,頭仰着,身體微微扭動掙扎,車窗玻璃突然被敲響,她看過去,車窗外是傅子遇氣急敗壞的臉。
傅承修聞聲,微微鬆開路念笙側過臉看了一眼。
見是傅子遇,他脣角扯起一抹冷笑。
傅子遇拳頭將車窗玻璃砸的砰砰響,怒不可遏。
傅承修恍若未聞,扭頭看路念笙,“你想不想讓他死心?”
路念笙整個人還有點呆,眼前一暗,脣上迫近一個熱源,她瞪大眼,傅承修輕輕出聲,“噓……”
他並沒有真的吻上來,只是很近。
太近了。
近到路念笙緊張起來,就連呼吸都在壓抑,這個距離,脣只要輕輕一點動作就會擦上他的脣。
她不覺得這是個好方法,她也沒打算用這種辦法,但是這一刻,她完全懵了,任由傅承修擡手捧了她下巴,側面掩住,從外面看完全就是他們正在接吻。
傅承修這時候突然出聲:“閉眼,笨蛋。”
他一說話,脣堪堪掃過她的脣,她心跳一下子快起來,理智回籠,她手在他胸口重重推,他扯着嘴角邪性地笑着,放開她。
傅子遇已經安靜下來,他目的達到,扭頭看過去,傅子遇砸在車窗玻璃上的手已經在流血,他挑釁地笑笑,開了中控鎖,車門被傅子遇一把從外面拉開,他衣領被揪住,傅子遇用了極大力氣將他拽下車,可他不氣也不惱,就那麼冷眼睨着傅子遇因爲氣憤到極點而變形的臉。
路念笙趕緊從另一側打開車門下去了,喊:“傅子遇,你放開他!”
傅子遇一拳揮向傅承修的臉,被傅承修一把擋住,順勢反倒扭住他手腕一擰,骨骼發出脆響,傅子遇悶哼一聲,完全被傅承修鉗制住。
傅承修冷哼一聲,看路念笙,“念笙,這就是你看上的男人?”
路念笙已經走到跟前,看着傅子遇狼狽的,難以掙脫的模樣,臉上沒有什麼表情。
本來想要解釋她和傅承修並沒有真的接吻,可是這一刻,她變了主意。
對一個婚內出,軌的男人,她沒必要再給他留什麼情面。
她問:“你來做什麼?”
傅子遇雙目猩紅,怒火翻涌。
他在門外等了足有兩個多小時,在心裡一直琢磨自己有沒有足夠的好運氣可以見她一面,結果,很好,見面了,是這種局面。
她和傅承修在車裡擁抱,旁若無人,她任由傅承修吻她,當着他的面,他們哪裡是在秀恩愛,分明就是在羞辱他,踐踏他一個男人的尊嚴!
“路念笙……你給我說清楚,這是怎麼回事?!”
他的手腕用力扭,隱約又能聽見骨頭作響,傅承修一把鬆開了。
傅子遇掙扎的方式並不理智,那個姿勢下,如果兩個人都用力,他那隻手都未必保的住,傅承修倒不是不忍心,只是覺得真扭斷他的手,後續對上傅老爺子的質問,會很麻煩。
路念笙看了一眼傅承修,對傅子遇開口道:“我沒什麼好說的,你都看到了。”
傅子遇一把揪住她衣領將她抵着靠車上,傅承修看不下去,再次出手,從側面一拳頭揮過去,傅子遇被打的鬆開路念笙還踉蹌了幾步。
臉頰傳來灼熱的痛感,他回頭,看到傅承修擋在路念笙前面,眉目間有隱隱怒意。
“傅子遇,你想打女人嗎?”
他咬牙,“傅承修,這裡有你什麼事,她是我老婆!你他媽別以爲你回來老爺子罩着你你就無法無天了,我看你是沒看清楚自己的位置,一個私生子,還真當在建安做個破總監就了不起了?!”
路念笙聞言,眉心緊皺。
傅承修的私生子身份會遭人指摘這是她早就想到的,可是沒想到傅子遇居然見話說的這麼難聽,她對傅子遇更加失望。
傅承修表情無謂,“總好過你,婚內出,軌人盡皆知,現在拖着不籤離婚協議算什麼意思?你該不會還想坐享齊人之福,拖着念笙不放吧?”
傅子遇咬牙切齒,“這是我的家事,用不到你來管!”
“念笙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
傅承修一臉平靜說出這句話,而路念笙就被他護在身後,那個保護者的姿態刺傷了傅子遇雙眼。
傅承修和路念笙,彷彿一個堅固無比的同盟,傅子遇突然想到,以前也許就是這樣——
路念笙爲什麼會在沉睡的時候無意識叫出大哥那兩個字?他終於明白,到頭來,他不過是中間一個笑話,而他居然信了路念笙,信她是真的喜歡他,信她是想好好和他過下去。
才幾天的時間,她迫不及待和傅承修擁抱親吻,他們接下去還會做什麼?
傅子遇攥緊了拳頭,手很痛,砸車窗的時候就已經受傷,流着血,手腕被傅承修扭過的疼痛也沒有消失,可這一切都比不上從心底裡彌散而出的那種撕裂感。
他怒極反笑,腳步虛浮,後退了幾步,視線落在路念笙臉上,笑着點頭。
“路念笙,你是不是想男人想瘋了,就那麼迫不及待?”
她注視着他的目光清冷,沒有絲毫情緒,“對,我就是迫不及待,我早讓你在離婚協議上簽字,是你不聽,你既然自己這麼樂意戴綠帽子,我還能有什麼辦法?”
她字字句句都是挑釁,她站在傅承修身後,他們居高臨下,而他這輩子就沒有這麼狼狽過,她輕蔑的表情讓他無法繼續堅持下去。
“要我簽字,你他媽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