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悶悶的,餘明輝說:“夠了林四四,你不要再幫趙小寧說任何一句話了。這次的事件,跟上次蔡大彭的事件有共性,我已經打給律師讓他對那次的案件進行重新蒐證了,如果趙小寧真的有參與,哪怕她只是染了個手指,我也不可能讓她全身而退!如果說之前她那幾次玩鬧找茬是任性妄爲,這一次她是犯罪!這些行爲不可姑息。行了,這個話題就此打住,怎麼處理我有分寸。”
餘明輝的聲音有些沉悶,有些低緩,裡面的震懾力卻不容小覷,我和何思遠曹佳穎三個人面面相覷了一陣,最終全部按捺住內心的暗爽,全部沉寂了下去。
把何思遠和曹佳穎送到家,再到我們回到家,已經是凌晨四點了。
自從老爺子走了之後,顯叔和小灰灰就搬過來與我們同住了,顯叔和小灰灰住在書房旁邊那個側臥裡面,這個時間段他們正在熟睡,而餘明輝怕吵醒他們,他躡手躡腳地把我從大廳抱到臥室,又是輕手輕腳地跑去扛他那個小小的行李箱。
把行李箱放到牀尾之後,我正要跟他說勞累了那麼久,讓他快點睡覺,誰知道他又跑出去大廳,不知道幹嘛。
過了好一陣之後,餘明輝端着一杯溫水,和拿着一盒維生素過來,他把水杯遞給我說:“拿着。”
我接了過來,他慢騰騰地擰開那一盒維生素,倒出三顆,又讓我伸出手去接住,他說:“來,乖,把這個吃了。”
我莫名其妙,問:“幹嘛吃這個?”
餘明輝揉了揉我的頭髮,說:“那些藥喝下去對身體不好,吃點維生素緩解一下。”
我沒再作聲,直接把這個吞了。
餘明輝把被我喝空的杯子拿過去,他說:“去隨意洗洗,過來睡覺。”
等到我從浴室裡面出來,餘明輝已經穿着睡衣在那裡收拾自己出差帶回來的衣服,他洗了頭,我才一湊近就聞到了洗髮水淡淡的清香。
順手在旁邊的架子上拿了一條毛巾,我俯下身去,細細地幫他擦拭頭髮,餘明輝很快旋過身來,他按住我的手說:“林四四,林四四。”
對於餘明輝這種叫魂式的疊着喊我的名字這習慣,我早已經習慣了,停下手中的動作,我問了一句:“嗯?”
餘明輝突兀地騰一聲站起來,他又是一把將我攬入懷裡,他將我的臉貼在他的胸前,他的手不斷地從我的頭頂落到髮梢,這樣的動作持續了十幾下,餘明輝才沉沉地說:“對不起,林四四。”
我怔住,小聲問他:“怎麼了?”
餘明輝調整了一下站姿,他的手停在我的頭頂上,說:“上次趙小寧推你這事,我處理得不好,我的態度也不明確,才讓趙小寧變本加厲,那麼過火。我很後怕現在,如果不是思遠和曹佳穎,我現在都不知道怎麼辦。林四四,幸虧你沒事,要不然我都不知道怎麼跟岳父岳母交代,我答應過他們以後得好好待你,好好護你疼你。我也不知道怎麼跟老爺子交代。老爺子臨走之前,說你是個苦孩子,爲我吃盡苦頭,讓我以後什麼都依你,以你爲先,我真的後怕,我從珠海趕回來深圳,連車都開不好,司機開車的時候,我握着手機,在發抖。”
餘明輝這些話,聽着有些混亂而沒有邏輯,卻狠狠地揪扯着我的心,我心裡面的內疚越發濃郁,完完全全蓋過了完美手撕趙小寧之後的痛快感,可是我又不能向餘明輝表露出這一刻我內心最真實的情緒,我只能安安靜靜地窩在他的懷裡,沉默以對。
兩個人抱着站了一會兒,餘明輝的手遊弋到我的臉上,他說:“晚了,睡覺吧。至於明天,你好好休息,別去公司了。”
睡覺的時候,餘明輝一直不斷地撫弄我的頭髮,而我折騰了太久,全身還是散架般,我很快跌入了夢鄉。
第二天,等我醒來的時候,我側邊的牀已經空了,牀頭櫃那邊留了張紙條。
很是工整的字體,餘明輝說:“林四四,我有事先去忙了,我交代了顯叔今天不讓你自己動手做飯了,你好好休息一下。維生素還是得吃,一次三顆。今天我早點下班,愛你。”
我握着這張紙條,盯着這上面簡簡單單的幾行字,我覺得這是我看過的世界上最樸實而又能直接觸到我心尖的情話,我被這份樸素的濃情蜜意弄得像是突兀被人往心裡塞了一個暖寶寶,暖融融的。
把那小紙條疊得整整齊齊放到櫃子裡面,跟我的港澳通行證護照放在一起,我下牀去洗漱完畢,走出了大廳。
顯叔正在看電視,他一看到我走了出來,他說:“四四,餓了吧?燉湯好了,我去給你盛一碗。”
我忙不迭搖了搖手說:“不不不,顯叔你繼續看電視啊,我自己去就好。”
顯叔卻已然站起來,他說:“四四啊,快去坐好,我去給你舀湯,你順便吃點東西。”
我還沒來得及怎麼着的,顯叔已經快步走到了飯廳那裡,他很快拿碗舀湯端過來放在餐桌上,又端過來幾碟熱氣騰騰的菜,很是熱乎地招呼我快點過去吃。
我剛剛一坐下,顯叔也坐到了我的對面去,他先是招呼我快點喝湯,我被他招呼得有些熬不住了,只得埋頭喝了起來。
就在我喝得不亦樂乎的時候,顯叔冷不丁來一句:“四四啊,你是個聰明的孩子,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我也不說客套話了,我有件事想拜託你一下。”
我微微愣了一下,卻很快恢復正常,我望向顯叔,說:“顯叔你說。”
顯叔輕咳了一聲,他慢騰騰地說:“四四啊,本來我早該找你說這事了,但是考慮到最近大家心情都不好,你也忙得夠嗆,我這老頭子也省得給你添堵。剛巧你今天休息在家,我們就好好聊聊一些事。“
我嗯了一聲,說:“顯叔,你說,我聽着。”
顯叔又是清了清嗓子,他換上嚴肅而莊重的表情,慢騰騰地說:“老爺子去之前,他在整理個人資產的時候,你在場,你是除了老爺子和我之外,唯一一個有接觸到那些單證的人。四四啊,老爺子之所以會作出一個兩年之後再劃分遺產的決定,也是爲了子孫後代的安定平寧着想,所以四四,就算你知道某些事某些內情,千萬不能對任何人透露,就連明輝,也不能說。四四啊,你可以答應我這個請求嗎?”
現在顯叔那麼嚴肅認真,這勾起了我一些回憶。
如果說,在幫老爺子分裝那些單證的那一晚,有什麼事讓我印象特別深刻,那就是在分發到餘大勇的那個文件袋,老爺子一份單證也沒有讓我放進去,最後他讓我放進去的,只是一封薄得不能再薄的信。
我一向認爲,老爺子叱吒了大半生,他吃鹽比我吃米還多,他是那種擁有着歲月刀刻的大智慧的人,他不管有什麼決定和舉動,他必然是經過了深思熟慮後,作出的最完美的決斷,我即使當時很是好奇和疑惑,也沒有問出任何一句疑問。
而此時此刻顯叔的反應,總讓我感覺老爺子是預見了一些什麼事,他纔會在臨走之前,拼勁地安排好了某些事,而這些事,可能會在後面起着舉足輕重的作用。
心裡面真是百感交集,我的傷感再一次往上涌,我後悔我沒有早點與餘明輝重逢,讓小灰灰給那個爲了他的孩子熬盡了自己最後一點心血的老家人帶去更長一段時間的天倫之樂。
喉嚨有些發乾,我的眼眶忽然變得有些紅,我埋下頭去,說:“好,我知道了。”
顯叔拿着抹布擦了擦桌子,他說:“得了孩子,快喝湯,快吃菜,不然都涼了。”
等我吃飽喝足,顯叔執意要拿過碗去洗,我不肯他還直接給我來一句,老爺子把我當親孫女去疼,他也會那樣,讓我別跟他搶,我實在無奈,就由得他去了。
後面我又跟顯叔坐在沙發那邊看了好一陣的電視,我對顯叔有律師執業證這事很是好奇,忍不住就問了,我還以爲顯叔會藏着掖着不告訴我,沒想到顯叔倒是挺乾脆,他就跟倒豆子一樣,跟我全說了。
原來顯叔當年是南三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就靠在南三的一些山頭山尾幫人搬草垛看林子討生活,有次老爺子去南三巡自己的山頭碰到有劇毒的蛇,當年顯叔還是個毛頭小子,他愣是抓住那蛇摔幾下,轉眼就拎回去煮了蛇羹。後面一來二去熟了,有次顯叔不知道怎麼得罪了個地頭蛇,老爺子幫了他,後面就把他帶到了餘家,老爺子花了大價錢找老師給顯叔補習,後面顯叔也爭氣,一氣呵成考了法務的研究生。他出去幹了長長一段律師樓的工作,積累了經驗之後,又回到了餘家,平時一邊照顧老爺子的起居飲食,又會幫老爺子處理法務之類的事。
說到最後,顯叔的眼睛微紅,說:“如果不是老爺子當年把我帶回家,我現在估計還在湛江南三給別人搬草垛看林子,有可能已經餓死,也可能已經凍死,我絕對不會有現在這樣的生活,輕鬆休閒,還有個小娃娃逗我笑,喊我顯爺爺。老爺子對我來說,是恩人,是長輩,亦師亦友,我得好好照顧小灰灰,照顧你們,哪天真的有發生什麼他預料到的不好的事,我也會竭盡全力,努力去保全老爺子想要保全的東西,不然哪天我百年歸西,沒臉去見他。”
顯叔說完這些,我總算明白過來,明明他是一個大律師,明明他在一個資歷越老越吃香的行業,他卻願意放下這些,能那麼悉心地照料老爺子,又悉心地照料我們,做着一個保姆都很難做的那麼完善的事。顯叔擁有一顆感恩的心,他並且會無怨無悔去回報老爺子饋贈給他的一切善意和關懷。
很是感慨,我忙不迭地寬慰說:“顯叔,別給自己太多心理負擔,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顯叔淡淡笑笑說:“四四啊,就你樂意聽我這麼個老頭子嘮嗑。得了,我不念叨們到你了,你去休息吧,我出去公園找那些老頭兒下下棋去。”
顯叔出門之後,我又回到了臥室裡面,坐着發了一陣呆。
我想着沒事做也好,下午可以去接小灰灰下課。
可是我才發呆沒多久,何思遠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我一接起,何思遠就特輕快地說:“林四四,我找門道打聽了一下,餘明輝倒挺狠,他真把蔡大彭那次案件翻出來了,趙小寧這是從犯,被關個幾年是鐵板釘釘的事了,咱們要不要趁她去吃免費的飯住免費的牀之前,去恭喜她一下?現在曹佳穎跟我在一塊,你要去的話,我讓曹佳穎開車過去兜你。”
我擡起手腕看了看,下午一點半,離小灰灰下課都還有四個小時,這樣一來一回能趕上,於是我說:“好啊,你們到哪裡了?”
何思遠笑:“傻逼,再一個紅綠燈到你樓下。趕緊換好衣服下來接駕,去看趙小寧熱鬧這事,怎麼能少得了你嘛!”
撂了電話,我連忙去換了一身舒適的衣服,下樓去了。
剛剛從大門出來,我就看到何思遠那輛各種炫酷的車,我走過去鑽了進去坐好。
跟何思遠曹佳穎扯了一陣犢子,曹佳穎說開車不想聊天了,讓我們自己一邊嘮叨去。但是我跟何思遠沒叨叨幾句,何思遠說丁展波回她微信了,她丫要思考怎麼去撩他,不理我了。
百無聊賴,我只得也掏出手機,上微信去玩玩。
我剛剛登陸上去,就收到了李菁的消息。
看消息的時間,是凌晨三點多發的。
很簡單的一句話,卻看得我有些手足無措,卻也百感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