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個聲音的主人,竟然是趙小寧。
也就是說,剛纔微信上面那個所謂的小薇,就是趙小寧!
再聽聽她的語氣,多麼親切熟絡的口吻,多麼自然流露的嗔怪,時隔兩年,不得不說,趙小寧不裝逼不端着說話時,她的聲音真他媽的好聽,簡直他媽的好聽得讓我恍如黃粱一夢。
就像是突然經歷過一場最急促的颱風一樣,我的內心一片狼藉,也像是被突然兵臨城下我手中再無一兵一卒,我四面楚歌難以自救,我竟然像做賊似的,急急地掛了電話。
一夜無眠。
當黎明的萬丈光芒透過落地窗散落了一地,當這些耀得我睜不開眼睛的光芒落在餘明輝沉睡的臉上,這個男人對於我而言,依然很帥,光芒四射,我還愛他,愛得要死要活。可是現在,我感覺我再也無法觸及他的心。
更可悲的是,我竟然在一夜的無眠中,喪失掉拼命把他拽起來把他鬧醒,簡單粗暴拿着手機向他要個明白的勇氣。
我形同枯槁地下牀去,把所有的落地窗簾全然拉開,陽光變得越發的灼熱,我無處遁形,眯起了眼睛。
就在這時,躺在牀上的餘明輝低沉地說了一句:“林四四,把窗簾拉上,我還要睡一陣。陽光太亮。”
卻像是沒有聽到似的,我沒有再去動那些窗簾,我而是轉過身,背對着陽光站在那裡,我歪着頭,斜視了餘明輝一眼,我問:“餘明輝,你還愛我嗎?”
餘明輝翻了一個身,他背對着我,含糊的聲音:“林四四,一大早的,問這個做什麼?把窗簾拉上,我還想睡一會。”
我的手覆在後面死死拽住那些窗簾,那些貴得要死卻顯得很是粗糲的布料把我的手擦得生痛,我卻渾然不覺,像是遁入了一個沉寂得快要把我逼瘋的空間裡面那般,我再一次聽到自己悠遠而惆悵萬分的聲音,我那麼的固執與不懂得察言觀色,我問的還是那句,:“餘明輝,你還愛我嗎?”
餘明輝窸窸窣窣地翻過來,他忽然爬着坐起來,他盤着腿,掃了我一眼,他滿臉的疑惑:“林四四,你今天怎麼了?一大早的不睡覺。”
我怎麼了?
我想起以前啊,我一有一點點的異動,餘明輝總是走過來抱我,他用很重很重的那種力道來擁抱我,他那時候給我的感覺就是,他總怕抱得不夠緊,我就會飄走,就會不見。他還會很輕易地說他愛我,變着法子說他愛我。他說這些情話的時候,眼睛亮晶晶得像深圳這座不夜城永遠停息不了的路燈似的,那麼光芒四射那麼璀璨耀眼,我以爲這一切足夠閃耀我的後半生。
可是,就在剛剛,在我連連問兩句,他還愛不愛我,他總是恰如其分自然地岔開這個話題,我才猛然想起,他已經有很久很久,沒有再對我說過,他愛我。到底有多久呢,或者已經很久很久了吧,總之已經久到我完完全全忘了他說他愛我時,我不斷奔騰跳動着的心跳聲。
我沒有怎麼吧。
只是覺得心有些冷,是那種讓我無法支撐得住的刺骨的冷,就像是一個人獨自走在南極還是北極的冰牀上,忽然不知道爲什麼,那些沉默的冰川崩塌破碎,朝着我不斷地涌過來,而我就在走着的過程中,被所有的寒冷覆蓋活埋了。
面無表情的,我跳躍地說:“昨晚你喝多了,楊雄打給我,我去接的你。當時你的手機一直有人發微信過來,發了好幾條。”
餘明輝哦了一聲,他伸手拍了拍自己的頭,說:“哦,是嗎?可能是客戶,晚點我再回復過去。睡不着了,我去洗漱。”
很快,我聽到洗手檯那邊水流嘩嘩的聲音,我循着這樣的聲音跟過去,靠在門上,我不知道我爲什麼要笑,可是我真的就是笑着衝正在洗着臉的餘明輝說:“哦,對了,昨晚還有個被你存成壞蛋的人,打了電話過來。”
餘明輝渾身僵了一下,他很快恢復自然,他拿過一條毛巾擦了擦臉,他隨即側了側身,掃了我一眼,說:“林四四,你想說什麼?”
可能是大冬天的,這熱水夠熱,整個浴室都騰昇着濃濃的水汽,以至於我有些看不清楚餘明輝的表情了。
我沉默了。
在這樣的沉默對峙中,餘明輝已經把毛巾搭在了架子上,他徑直朝着我這邊走了過來。
我沒有讓開,就整個人杵在浴室的門口,一字一頓的,我輕聲說:“我不能跟她離婚,我對她有責任。”
隨着我這句話落地,餘明輝站住了腳步,他隔着半米的距離盯着我看了不下三分鐘,他淡淡地說:“以後不要再亂翻看我的微信了。”
說完,他又擡起腳,往前了兩步,作勢就想出去。
我用手把在門上,擡起眼簾,我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能那麼冷靜,可是我確實就是表現得那麼冷靜,至少不管我的內心到底是有多少的驚濤駭浪,有多少的血肉模糊,在這一刻,我確實就像是個沒事人那般,散淡地說:“餘明輝,你不打算向我解釋一下麼?”
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餘明輝完完全全貼了過來,他的嘴微微動了一下,說:“林四四,別太較真。這年頭,誰還沒個逢場作戲說個玩笑話的時候麼?”
我從來沒有想過我和餘明輝終有今天。
他會親口讓我別較真,他會說他在逢場作戲。
到底是我跟不上這個太快的時代,還是他餘明輝走得太快了,以致我被弄丟在後面了?
我是弄不懂爲什麼在兩年前,餘明輝對趙小寧嫉惡如仇,在兩年後,他爲什麼能一下子來個大轉變,跟趙小寧能到了那種秉燭夜談的關係,我是弄不懂他現在的心在想什麼在哪裡飄蕩着,可是如果他跟我在一起,僅僅是因爲責任,這份責任讓他煎熬讓他難受,讓他不得不在微信上找別的女人吐槽生活不如意十有八九,那麼我又何必再呆在原地,我還不如干脆利落,放他一條生路。
都說事不過三,到了第三次,如果我還不能得到一個確定的答案,那麼我或者不介意,再一次把自己陷入孤身一人匍匐前行的日子。我已經過了那種明明知道他不愛了,我還要死乞白賴巴在他身邊,不甘心地哀求,就像乞丐一起乞討那些乞討不來的愛,順便把自己拉拽着卑微到塵埃裡面的年紀。
沒錯,我確實很較真,我繼續把住門口,我仰起臉來看他,我問:“餘明輝,你還愛我嗎?”
他愛我的時候,那是真的愛,真的深愛。而某一天,他或者發現,這一份愛,就在時光的拉拽中,弄丟了吧。弄丟了就弄丟了吧,又沒有誰能保證誰能愛誰一輩子,再怎麼的深愛,到了最後愛誰誰。
餘明輝的手扶在了我的胳膊上,他說:“林四四,你別鬧了。”
說完,他把我的手拿下來,就這樣越過我,慢騰騰地朝臥室那邊走去了。
我轉過身來,望着他的背影,我說:“餘明輝,我們離婚吧。”
像是完完全全沒聽到我這句話那般,餘明輝淡淡地岔開話題,他說:“林四四,你想吃什麼早餐。我出去給小灰灰買個早餐,順便給你帶一個。”
我張了張嘴,正要繼續自己的話題,門外忽然響起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很快顯叔把門敲得地動山搖,他的聲音裡面全是慌亂:“四四,明輝,小灰灰髮病了,得趕緊送醫院去。”
像是神經線被揪扯得緊繃繃的,又被突然鬆開一樣,我整個人隨着顯叔這句話,雙腳像是綁上了沉重的鉛球,跌跌撞撞地撲到門邊,瘋了似的想要拽開門。
我的指甲頂在門板上,與門板強烈撞擊在一起,最終的結局是我的指甲斷裂,斷裂處延伸到了皮肉上。
劇痛讓我清醒過來一些,我擰着門柄打開了門,顯叔抱着小灰灰,小灰灰滿臉的蒼白,白得嚇人。
他的眼睛閉着,眼睫毛一動也不動。
哪怕這兩年以來,我越來越多的經歷這樣的情況,可是今天的我顯得異常脆弱,我一邊示意顯叔抱着小灰灰,我拿車鑰匙去開車,還一邊不斷地哭着說:“小灰灰,你別嚇媽媽啊。不要怕,媽媽送你去醫院,小灰灰你不要睡着了啊,你不能睡着了,小灰灰,聽到媽媽說話了沒有。”
最後還是餘明輝開的車,他不斷地踩油門加速再加速,在路上飛馳着。
我則抱着小灰灰,他的臉色白得讓我心慌,我的眼淚掉得到處都是,顯叔不斷地寬慰我,卻於事無補。
在小灰灰被那些醫護人員七手八腳地推進急診室之後,我整個人,像是被抽乾了所有的力氣和靈魂似的,貼在醫院冷冰冰的牆上,聞着濃濃的消毒水味,漠然地看着頭頂上那耀眼的燈。
顯叔奔走着去給小灰灰辦入院手續時,餘明輝湊過來了,他挨着我,他的手伸過來,作勢想要拉住我的手。
我慢騰騰地把頭垂下來,漠然地掃了他一眼,我將目光落在他伸過來的這隻手上,我冷冷地說:“你別碰我。”
卻帶着一絲執意,餘明輝突兀地把我拽入懷裡抱住,他說:“林四四,別怕,小灰灰不會有事的,不要怕。”
我現在確實很怕,我確實很需要一個支撐,可是我忽然發現,現在抱着我的這個男人,他無法再給我安心的感覺。
他越是抱我,他越是讓我不要怕,我就越是遁入越演越烈的恐懼中。
他越是抱我,我兵荒馬亂的心更空蕩更支離更破碎。
像是瘋了一般,我狠狠地推搡開餘明輝,他一個措不及防,被我推得踉踉蹌蹌,後退了兩步。
而我,則像一隻受了傷在時刻防備着的小獸那般,我面無表情地掃了他一眼,有氣無力地說:“我說了,你別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