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8 關門放狗
“王妃,昨晚您到底跟王爺說了什麼啊?爲何王爺從書房回來,直接下了那樣的命令了?”巧玲手裡拿着一隻喜鵲登梅金步搖,對着銅鏡比了比,將其插在了繁複的髮髻中。
蘇紫煙看着銅鏡中的雲鬢花顏,眉眼裡帶着一股難言的嬌媚和喜悅,與昨日的灰敗截然不同。
她伸手撫上自己的臉,想到昨晚在書房裡跟段天昊說的話,脣角忍不住高高彎起。
能說什麼?
她不過是投其所好而已!
男人想要的,除了權勢,便是地位。
她手裡正好握有某些東西,足可以彌補段天昊的些許缺憾,讓他少走很多彎路。可與此同時,她也提出了自己的條件——在她未誕下王府子嗣前,不許其他女人進王府的門。
雖然這樣的話從她口中說出來,有些不可思議,甚至是顯得猶爲浮躁自負。可對於當時的她而言,已經沒有了任何選擇的餘地。
更何況,段天昊本就不是個沉溺於美色當中的人,既然她手中掌控着這些東西,比起接某幾個不知所謂的女人進府,從而達到她的目的,這樣的條件實在是太有誘惑力了。
這一刻,她忽然有些慶幸那個人的存在,讓她在與段天昊的談判中,有了制勝的籌碼。
“王妃,宮裡來人了。”巧翠垂首斂眉,小跑着進來,站在蘇紫煙的身後,恭敬回道。
蘇紫煙脣角的笑意一頓,似乎想到了什麼,嬌媚如月的臉蛋上又揚起明媚燦爛的笑容,甚至比之以往還要更加動人心魂。
“那人,可是皇后娘娘身邊的張嬤嬤?”她從鏡中看了看低頭不語的巧翠,淡淡問道。
巧翠猛地擡起頭,而後又意識到這樣的動作過於失態和突兀,又倏地低下頭,小聲應道:“回王妃,的確是張嬤嬤。”
蘇紫煙脣角勾起,素手擡起,撫了撫那支喜鵲登梅金步搖,眼中似被霞光浸染,漾起層層漣漪。
儘管昨晚段天昊把她送回院子後,便回了書房,可對於她來講,那就已經足夠了。
經過昨日的事情,她也算是想明白了。
就算段天昊對顧惜若上心了,那又如何?
他註定要與顧惜若失之交臂,而最後能夠留在他身邊,陪伴他走完一生的人,只有她一個人,也只能是她一個人。
只要能夠留在他的身邊,又有什麼好擔心的?
或許,在他心裡,顧惜若拼的是一時情動,而她所倚仗的,卻是來日方長。
“王妃,好了。”巧玲終於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微微退後一步,看着鏡中的雲鬢朱顏,忍不住嘖嘖稱讚,“王妃,您真不愧是咱們蒼京的第一美人。也難怪王爺會對您寵愛有加,眷顧無窮啊!就連奴婢看見了,也忍不住擁入懷中,好好疼惜着呢!”
蘇紫煙撫了撫自己的臉頰,修長如玉的手指輕點其上,嬌媚中多了幾分毫不做作的俏皮可愛,“你這丫頭,嘴巴是越發甜了,膽子也是越發大了,居然敢打趣起本妃來了。”
話中雖有些責怪的成分,可從她那樣巧笑嫣然的神情中,很明顯就可以看出,這樣的誇讚和追捧顯然是很管用的。
但見她將手搭在了巧玲的胳膊上,娉娉嫋嫋踱步而出,端的好風情好韻致,“走吧。可別讓咱們的皇后娘娘久等了。”
在王府門前,蘇紫煙遇到了正下朝回府的段天昊,此刻正在與張嬤嬤說些什麼。
自從蒼帝臥病在牀後,幾乎所有的國家大事,都經由了段天昊的手,比起以往,他是越來越忙了,每日寅時未到就早早入宮,子時初刻方纔疲憊歸來,其他時間幾乎在府裡見不到人。
是以,今日看到他這麼早就回來,她不能不感到驚訝。
“王爺,您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啊?”她款步走上前,不着痕跡的打量了他一下,卻沒發現任何異常之處,依舊是往日那般玉樹臨風。
可不知爲何,她卻感覺到他身上似乎散發出了一股稱之爲無力的情緒。
無力?
她爲這個突來的詞所驚,忙不迭的搖起頭來,而後忽然意識到面前這人近乎詭異的目光,神色有片刻的僵硬,“王爺,可是煙兒問了什麼不該問的?如果是,那煙兒逾矩了,請王爺恕罪。”
說着,她便盈盈一禮,舉手投足間,皆是說不出的風流韻致。
段天昊微微眯起雙眼,在看到她此刻的裝束時,眼裡還是快速的劃過一抹驚豔。
較之往日清麗淡雅的裙裝,今日她的裝扮就顯得格外隆重。
一襲粉紅色宮裝,袖擺上用金線繡着大朵大朵的蝴蝶蘭,卻不顯得花哨複雜,端莊中卻多了幾分嬌俏可愛。寬大裙幅逶迤身後,手挽三尺薄紗,說不出的優雅華貴。
尤其是那一頭墨玉般的青絲,綰成簡單大方的飛仙髻,斜插一支喜鵲登梅金步搖,雍容大方,幾枚飽滿圓潤的珍珠隨意點綴發間,讓烏雲般的秀髮,更顯柔亮潤澤。
美眸顧盼間華彩流溢,紅脣間漾着清淡淺笑,饒是段天昊與她朝夕相對,對她也不再陌生,可這樣的她依舊給他一種恍然初見的驚豔感。
可不知怎的,當視線長久停留在那低垂的頭時,他腦海裡卻是突然出現了顧惜若不施粉黛的清麗面孔,和走路都似踩着風的無拘無束的身影。
他忽然有些恍惚,待身旁的侍衛低聲提醒,才緩緩回過神,走上前扶住她,柔聲道:“你身子不好,不必多禮。看你今日這架勢,是要進宮的?”
他狀若在問,可身旁張嬤嬤在此,自然是已經知道了事情的緣由。
蘇紫煙低垂着頭,沒有看到他的神色變化,可多少都能從那短暫的靜默中察覺到些許異樣,私心裡便也以爲其原因是爲着她,有些喜不自禁道:“王爺,宮中張嬤嬤來了旨意,說是母后召見,煙兒這才做了如此裝扮。王爺有否覺得不好?不如煙兒回去換下?”
“不必,這樣就挺好。”段天昊淡淡瞥了眼張嬤嬤,片刻後,轉而回頭對蘇紫煙囑咐道,“母后那裡,我自有主張。她若問起其中的原因,你便說不知道,其他的事情就交給我。你可明白?”
蘇紫煙忙不迭的點頭,又聽他囑咐了一些事情,才坐上馬車離開。
約莫一盞茶的時間,蘇紫煙終於下了馬車,乘坐軟轎,徑自去了鳳儀宮。
宮門處早已有宮女靜立等待,待看到蘇紫煙時,連忙恭敬行禮,“奴婢參見王妃。皇后娘娘已經在內久候多時。”
蘇紫煙淡淡點頭,在衆人的簇擁下款步走入。
鳳儀宮,她來過不少次,可較之以往的花團錦簇,漸近初秋的花園裡便多了幾分別樣的蕭條。
大略掃過一眼,她很快就收回了視線,扶着巧玲的手娉嫋踏入,甫一看到裡面的情景時,她的雙眸卻忍不住微微眯起。
偌大的大殿內,最上首坐着皇后娘娘,下首右側端坐着裝扮妖嬈的柔妃,而下首左側則是柳妍菁和一名保養得宜的內命婦,以及一名清麗淡雅的女子。
那女子約莫十二三歲年紀,雅緻的玉顏上雕刻着清麗的五官,水色的雙眸清澈見底又不失明媚。
而如櫻桃般輕薄如翼的小嘴,盪漾在精緻無暇的臉上的笑顏,清秀的臉蛋上上露出絲絲嫵媚,勾魂懾魄。
蘇紫煙注意到,這女子也着了一襲粉紅色紗衣,腰間用一條集萃山白色軟煙羅輕輕挽住,裙角的邊上用銀色的閃線層層疊疊的繡上了九朵曼陀羅花,在一片淡粉中顯的格外注目。
此刻,皇后正高坐在上首,與那內命婦以及女子親切交談着,一旁柳妍菁偶爾插話,整個大殿內的氣氛倒是十分活躍的。
一旁,柔妃百無聊賴的喝着茶,眼角餘光瞥見走進來的蘇紫煙時,不禁訝異的叫了聲,將其他幾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自己這邊。
“喲,這不是堯王妃?皇后娘娘,咱們可是久候多時了。”她閒閒擱下手中精緻的白玉茶盞,一手託着鰓,饒有興味道。
皇后聞言,頓時板起了臉色,正襟危坐的等待着蘇紫煙的走近。
待看到蘇紫煙用了心思的裝扮時,精明的雙眸頓時忍不住眯起,從中迸射出一道道意味不明的光芒。
尤其是在看到她那一襲粉紅色宮裝時,眉頭不覺痕跡的一皺,在柳妍菁旁邊的清麗女子身上逡巡了一圈,這才訕訕然的收回了視線。不可否認,蘇紫煙這個蒼京第一美人,並不是徒有虛名。
許是以往過於清麗素雅的打扮沖淡了她眉宇間特有的富貴之氣,此刻着上隆重的華衣麗裳,再描以精緻的妝容,整個人便如從光芒中走出,款步踏入,不需任何動作,也不需任何言語,直接將其他人全部壓了下去。
看來,昊兒迷戀她,也不是沒有道理。若是自己,也難保不會沉醉在溫柔鄉里。
可昊兒不是普通的官宦子弟,他身上還肩負着王府子嗣繁衍興旺的重任,尤其是在朝中局勢越不明朗時,多了繼承人,便對榮登大寶多了幾分可能。
若是因爲眼前這蘇紫煙而耽誤了王府子嗣的傳承,那是她絕對不樂意看到的,也絕對禁止出現的。
思及此,她雙眸微微睜開,精明而銳利的眸光在蘇紫煙瘦弱的身板上查看了一番,精緻的眉頭又忍不住緊緊蹙起,一直到蘇紫煙走到近前都未曾舒展開來。
“紫煙參見皇后娘娘,柔妃娘娘。”在衆人別有意味的打量中,蘇紫煙淡定從容的走到跟前,恭敬標準的行了個大禮。
“免了。”皇后神色冷淡,一手指着旁邊坐着的內命婦和粉衣女子道,“這是鄭國公府的夫人和小姐。”
下一刻,蘇紫煙卻已經訝然一笑,衝着那對母女道:“原來是鄭國公府的夫人和小姐啊!真是失敬失敬。”
鄭氏母女沒想到她會是這樣的反應,連忙惶恐的從座位上站起身,齊齊行禮拜見,“臣婦(臣女)參見王妃。”
“鄭夫人,鄭小姐不必多禮。”蘇紫煙笑容可掬道,眸光在鄭儀瑤身上瞥了眼,繼而笑道,“若是本妃沒有記錯,這位應該是鄭儀瑤小姐吧!”
鄭儀瑤訝異的擡頭,忽又覺得此舉過於失態,連忙在鄭夫人的警告視線中趕快低下頭,沒有注意到蘇紫煙脣角勾起的愉悅弧度。
鄭夫人暗暗心驚,想到皇后娘娘都未曾能準確說出她女兒的名字,頓時心神一凜,愈發小心翼翼應道:“回王妃,的確是小女儀瑤。”
皇后卻是無比詫異,目光在兩人之間打量了下,繼而問道:“你倆以前認識?”
“回母后,臣媳仍在深閨時,曾聽聞鄭小姐習得一手好繡工,尤其是那幅鳳穿牡丹,頗是令人驚歎,是以,對鄭小姐的印象也十分深刻。”蘇紫煙道,忽然在看到鄭儀瑤眼裡一閃而過的得意時,笑得愈發和煦,“此刻看到鄭小姐這般娉娉嫋嫋的風姿,卻是說不出的欣賞。不過,本妃心裡倒是有個問題,想要跟鄭小姐討教討教!”
鄭儀瑤雖極力剋制,可眉宇間的些微得意還是被在場人精般的人物給洞悉,偏偏她對比還恍若未覺,捏着嗓子,嬌聲嬌氣道:“能得王妃的問話,臣女自然是感覺到萬分榮幸的。”
蘇紫煙見過皇后和柔妃後,便在皇后的示意下,坐在了她左側下首,鄭氏母女上首的位置。
此刻聽到鄭儀瑤這麼說,臉上立即綻放出笑靨,端的一派好風情,“本妃很好奇,鄭小姐的閨名取哪個字?可是瑤池仙境之瑤?本妃較爲愚鈍,第一時間便想到了王爺的那個堯了。”
此言一出,皇后的臉色微變,別有意味的看了看鄭氏母女,原先看着他們的熱切眼神也瞬間變得冷淡了下來。
她微微皺着眉在蘇紫煙嬌媚動人的小臉兒上停留了片刻,有些不悅的叱道:“說什麼呢?昊兒的封號,可是皇上親自冊封的。整個蒼朝內外也就只有這一個。這樣的話,沒大沒小,沒輕沒重,以後不許再說!”
蘇紫煙狀若無意的捂住嘴巴,眨了眨眼睛,抿脣輕笑,說不出的俏皮可愛,“母后教訓的是。是臣媳糊塗了。”
婆媳兩人一唱一和,便將此事揭了過去,徒留鄭氏母女尷尬的站在大殿中央,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能是連聲附和着皇后的話,“皇后娘娘說的是啊!堯王爺身份尊貴,氣質高雅,豈是臣婦和臣婦的女兒此等凡夫俗子所能相比的?是臣婦的瑤兒沾了王爺的高潔之光,也是承蒙了王妃的眷顧了。”
說着,她便領着不甘不願的鄭儀瑤,朝着皇后和蘇紫煙齊齊行了個標準而恭敬的大禮。
蘇紫煙見狀,纖纖素手端起宮女呈遞上來的茶盞,就着呷了一口,神情裡卻是說不出的得意與自然。
乍一聽到皇后要傳召她入宮,她就知道了皇后的意圖。
只是,當時並不是很清楚,能夠讓皇后看中的人,到底是朝廷上哪一位官員的千金。
直到踏入這座大殿,看到了鄭氏母女,她才感到無比慶幸,慶幸當初仍在深閨時,就如此注意每個府邸之間的大小事情和關係。
當然,單靠她一個閨中少女的能力,也單憑參加貴婦少女的宴會,並不是什麼都能知道的,在其中起到最關鍵作用的,還是那個暗中培養了她,卻也將她逼上絕路的人。
她一手捏着碗蓋,翹起個蘭花指,輕輕的颳着茶盞中的綠茶葉,心中忽然覺得莫名暢快。
一旁的柔妃不着痕跡的的打量着她,目光在謹慎惶恐的鄭夫人和憤憤不平的鄭儀瑤身上逡巡了一圈,最後才定在蘇紫煙的窈窕身影上。
在看到她脣角勾起的弧度時,雙眸微微眯起,無人窺見的角落裡,似乎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像是興趣,又像是看到了獵物般的欣喜,眸光裡透着難言的明亮。
這個堯王妃,還真是個妙人!
明知道皇后最關心的人是堯王,此刻居然還拿了堯王的封號說事。
要知道,蒼朝上至皇室貴族,下至黎明百姓,對“衝撞名諱”一事是十分忌憚的,尤其是對於堯王爺這般身處高位之人,忌諱只會是隻深不淺。
偏偏她足夠機智,也足夠大膽,特意指出了這樣的漏洞,輕輕巧巧的幾句話,就把皇后對鄭氏母女持有的好感盡數剔除,如此一來,皇后先前所說的事情所存的心思,怕是根本就不能作數的了。
果然,皇后在抿了一口茶後,神色裡的倦怠就顯露了出來,面對着她看似隱晦實則明顯的逐客令,衆人自然是沒有繼續留在此處的意思,便也起身告辭。
不過在衆人退下時,還是特意留下了蘇紫煙。
皇后屏退了大殿內伺候的宮女,只留了張嬤嬤一個心腹,便也看向蘇紫煙,淡淡問道:“之前聽說你身子不舒服,如今可好些了?”
“回母后的話,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也多虧了母后派去的御醫醫術精湛,給臣媳開了幾副藥後,臣媳甚至感覺自己的老毛病都得到了很好的治療呢!臣媳在此多謝母后了!”蘇紫煙連忙從椅子上起身,朝着皇后屈膝一禮,垂首斂眉道。
皇后滿意的點頭,她最喜歡蘇紫煙的,便是這一點——有分寸知進退。
她本來就對蘇紫煙沒什麼大的偏見,尤其是憶及她用心治理堯王府諸事時,原本緊繃的神色又和緩了幾分,狀若無意道:“起身吧。算起來,你我也是婆媳,不必如此多禮。昊兒下朝後,到本宮這裡拒絕了本宮給他安排的親事,此事你可知道?”
蘇紫煙佯裝訝異的看她,似乎並不相信她所聽到的事實,半晌後,她才緩緩問道:“母后,此事臣媳並不知曉。臣媳能否知道,王爺爲何會這麼做?”
“哦?”皇后半眯起眼,似乎對她這樣的反應持着懷疑的態度,身旁張嬤嬤立即低下頭來,在她耳邊說了幾句,她聽完之後,再看向蘇紫煙時,眸色變得凜冽而凌厲,“既然你不知道這件事兒,那麼王府門口王爺跟你說的,所有事情都推給他,你便裝作不知道,又是何意思?你這是在誆本宮嗎?”
當時,張嬤嬤也在場,把所有的話都聽了進去,她自然也是很清楚的,早就在馬車上想好了對策,此刻回答起來,也是絕對的從容不迫,“母后,王爺的確說過這樣的話,只是卻不是針對此事,而是針對於府裡的另一件事兒的。當時,府裡有個叫做李素情的姨娘,仗着王爺的寵愛就恃寵而驕,根本就不把臣媳放在眼裡,以至於她房中的丫鬟婆子也沒個尊卑,擾亂了府中的秩序。臣媳念着府裡後院的安寧,便也直接將則李姨娘處理了,並在王爺回府後,當即告訴了王爺。許是王爺擔心臣媳處事不當,出手過於狠辣,辱沒了您的顏面,這才這麼囑咐臣媳的。”
她不會傻到去挑撥皇后和段天昊之間的母子關係,可這番話說出來,既能表明自己在段天昊心裡的地位,也能讓皇后臉面上好過一些,如此一來,皇后也不會怎麼爲難自己了。
果不其然,在聽到她的這一番解釋後,她又回頭看了張嬤嬤一眼,待看到張嬤嬤朝着她點了點頭,自然就清楚了其中的關係,轉眼又恢復成了以往的雍容華貴。
“王爺有這份心思,自然是很不錯的。本宮很是樂見其成。不過,你在府裡也要樹立起自己的威信,對待那些妾侍,怎麼做都是不過分的。否則,若是因爲寵愛某個姨娘侍妾而冷落了你這個正妻,難保那些御史不會給王爺扣上那樣寵妾滅妻的罪名。到那時,本宮要追究的,可就是你的罪責了。”皇后神色不明的看着她,說出的話卻是格外的意味深長。
蘇紫煙眸光微閃,卻也是極爲乖巧的點頭,淡淡道:“臣媳明白,多謝母后教誨。”
皇后見狀,倒也是十分滿意的點頭,也不再多問什麼,直接揮手讓她退了下去。
蘇紫煙便福了福身,先行退了下去,不想,卻在出宮的路上遇到一個出乎意料的人——柔妃。
蘇紫煙皺了皺眉,並不想與這個女人有什麼瓜葛,正猶豫着該如何避開,卻見她已經朝着自己走過來,避無可避之外,只得揚起笑臉行禮:“見過柔妃娘娘。”
柔妃緩緩走了過來,簡單的步伐,幾步路的距離,卻讓她走出了獨特的風情萬種。
待到了近前,她上下打量了蘇紫煙一圈,笑着稱讚:“堯王妃今日可真是絕美無雙啊,本宮差點就以爲王妃是九天仙子降落人間了。”
“娘娘過獎了。如娘娘這般風情韻致,怕是九天仙子都比不上的。紫煙不過是蒲柳之姿,又豈能擔得起這個稱號?”
一直以來,柔妃和皇后之間的明爭暗鬥從未停止過。如今她又是皇后的兒媳,一言一行更是宮中耳目的焦點,應付起來,更是不敢掉以輕心,生怕被皇后抓了把柄。
柔妃見她如此不驕不躁,眼裡不期然的劃過一絲讚賞,擡頭給身旁的宮女使了個眼色,使其守在了周圍,自己則是湊到她跟前,笑容可掬道:“堯王妃,本宮特意在這裡等你,你可知道爲何?”
蘇紫煙笑得明媚,隨即搖了搖頭,淡淡道:“請恕紫煙愚鈍,不懂得娘娘的意思。不過,紫煙想,娘娘或許等錯人了。紫煙可不記得與娘娘有什麼交情的。”
這話說得,可算是直白。
柔妃臉上僵了僵,可多年的教養擺在那裡,很快也就恢復了常態,只是那笑意比之以往,卻是要顯得格外凜冽,“堯王妃,本宮看你也是個心思聰慧的人,又何必在此裝愣作傻?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本宮也不再兜圈子。實話來說,本宮是來找你合作的。”
蘇紫煙擰起了秀眉,狐疑的盯着她,不明白她口中所謂的“合作”是指什麼。不過,她也不關心,至少從現在開始,這個人就被她列爲拒絕來往之人。
於是,但見她微微後退一步,脣角高高揚起,可眼裡卻不見一絲笑意,“娘娘所說的合作,紫煙不懂。您若是沒有其他事情,紫煙就先告辭了。”
話落,她就要錯身越過攔路的柔妃,擡步往前走去。
柔妃卻只是靜靜的看着她的身影,在剛要與她擦肩而過時,薄脣輕吐,在她耳邊低聲說了幾個字。
不想,蘇紫煙卻是臉色大變,咬着嘴脣看着柔妃,滿臉的不敢置信。
柔妃妖嬈揚眉,也不去逼迫她,朝着自己的宮殿走回去。
許久後,蘇紫煙終於從震驚中恢復如常,回頭看了看周圍的景象,再想起柔妃方纔在她耳邊所說的那句話,暗自狠了狠心,朝着柔妃離開的方向走去。
……
三日後。
謨城。
顧惜若坐在屋頂上,底下正是段天諶之前處理公事的書房,懷裡正抱着一隻小狗,望着城門的方向出神。
戰事已經打響,爲了能夠及時應對戰爭中出現的各種意外,段天諶特意搬到了城門處專爲謨城官員清理出來的一座院落,而將顧惜若留在了謨城中心的驛館裡,並加派人手保護她的安全。
驛館離城門較遠,可即便如此,還是能夠在入夜之後隱約聽到城門處的廝殺聲,好幾次都把她弄得心驚膽戰,無法入眠。
她有心想要去城門處查看情況,可礙於戰事危急,也不想段天諶分心,很多次都是悄悄的過去,在距離城門較遠的屋頂上,抱着小狗看着城樓上的人來人往,刀光劍影。
若是運氣好點,還可以看到站在城樓處查看指揮的段天諶,輕袍緩帶,身姿挺拔,就算周圍的環境十分惡劣,可他那樣的裝束,卻並不覺得有什麼違和感,似乎有他在的地方從來都是一道靚麗的風景。
看着城門處燃起的火把,顧惜若幽幽嘆了一口氣,想着今晚又將是一個不眠之夜。
她垂了垂眼瞼,不經意間瞥見下方走向書房的青冥,眸色一凝,連忙衝着他喊道:“青冥,有什麼事兒,不該去城門找王爺嗎?怎麼突然來了這裡?”
當初段天諶本想要把青冥留在她身邊,後來她以擔憂他的安危爲由,拒絕了他的提議,身邊只留下了一部分的龍鱗衛。
是以,對青冥、駱宇這兩人,她也是不經常見到的,至少從戰事開始後,這是她第一次見到青冥。
青冥聽到喊聲,仰頭看去,待發現盤着腿抱着小狗坐在屋頂的顧惜若時,嘴角又是狠狠的一抽,縱身跳到屋頂上,單膝跪着,恭敬回道:“啓稟王妃,王爺說了,今晚戰事會很激烈,可能會出現很多意料之外的情況。是以,王爺特意讓屬下回來保護您,以防您遇到什麼危險而救援不力。如今,屬下手裡的暗衛已經分守在各處,還請王妃體諒。”
顧惜若屏氣凝息,仔細感受了下週圍的動靜,人數很多,氣息綿長,想來都是青冥手下能夠調配的高手。
只是,人都到她這裡了,段天諶怎麼辦?
“王妃不用擔心,”許是看出了她的疑惑和擔憂,青冥連忙解釋道,“屬下和駱宇掌管的暗衛,數目相差無幾。同樣的,您和王爺各自持有的龍鱗衛,也是一樣。您放心,王爺絕對不會有什麼事情的。”
顧惜若這才滿意的點頭。
可一想到段天諶所處的環境和自己的環境,忽然覺得守在此處的人太多,連忙不悅道:“青冥,以往這些人的數目,我也從來沒過問過。可是,你這次這麼安排,顯然是不合情理的。王爺在什麼地方,我又在什麼地方,怎麼可以同等分配呢?好歹王爺那邊也派多點人吧!”
青冥在心裡狠狠的鞠了一把辛酸淚,心說您就不要操心了,體諒體諒我們這些屬下的艱難行不?
想當初,他也是本着“王爺安危爲重”的原則,把暗中人手多調到了王爺身邊,可爲這事兒,王爺還特意狠狠的批了他一頓,甚至還打算把人多撥出一些,安排到王妃的身邊。
當時若不是駱宇和他苦苦相勸,聲稱他的安危爲重,並請求他把一半的人留在自己身邊,此刻夾在王妃和王爺中間的他們,怕是就真的難做人了。
“王妃,屬下也曾經這麼勸過,不過王爺說了,此事就這麼決定了,不容許更改。屬下也是無能爲力的。”他有些沮喪的低下頭,片刻後卻突然擡頭,神秘兮兮道,“不過,王妃若是能夠保證自己的安全,屬下倒是可以考慮,偷偷的將一些人撥到王爺身邊的。”
顧惜若大窘,什麼叫做她若是能夠保證自己的安全?
難道她很能惹事嗎?
她很識趣的跳過這個話題,不想自找難堪,回想起他方纔話語中的漏洞,擰眉問道:“你說,王爺特意叫你回來保護我的?可是今晚會發生什麼事情?”
青冥搖搖頭,瞬間斂起了玩笑的神色,“具體情況如何,屬下雖知道一些,但也不是很清楚。可王爺這麼做,想必是出於十分謹慎的考慮的。王妃也不必多想,只安心待在驛館裡,您的安全自有屬下等人負責。”
如果事情真如王爺所想的那樣,說不定今晚就可以結束掉此場戰事了。
不過,這話他沒敢說,就怕王爺暫時回不來,徒惹王妃擔憂。
顧惜若神色有些悻悻然,雖然十分不喜這種被當作溫室花朵般的保護,可在如此複雜的情況之下,兼之自己的身手又不是很好,只能是乖乖的接受着這樣的安排。
“青冥,你說如何才能成爲武功高手?”她小手順了順小狗的毛髮,神色有些落寞,從中多少都可以看出,她對自己成爲負累這一事實,還是心存芥蒂的。
青冥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王妃的努力,他也看在眼裡,甚至很多時候他都覺得,王妃這麼做,根本就沒有必要。
說起來,他多少都瞭解些王妃的想法,可是王爺的身份非同尋常,王妃若是多學一點,也只是利多於弊,何樂而不爲?
兩人各自沉默着。
遠處又響起了一陣陣喧譁的廝殺聲和鑼鼓聲,隨着晚風的飄近,那聲音也似乎變得清晰起來,顧惜若彷彿能夠看到城門處的那道頎長身影,能看到那些火把下的鮮血淋漓,血肉模糊。
這時,庭院中忽然想起了一陣或輕或重的腳步聲,隱約還能聽到外面的交談聲。
顧惜若連忙收攝心神,疑惑的看向青冥。
此處是段天諶的地盤,按理說,除了她之外,誰都不能輕易進來的。
“王妃,要不屬下去看看?”青冥皺了皺眉,回頭詢問她的意見。
顧惜若卻是搖了搖頭,抱着小狗站起身,淡淡道:“不用了。我和你去。若是發生了什麼事兒,你也不必跑來跑去。”
於是,她也不等青冥反應過來,整個人就直直飄落在了地上。
青冥回神,連忙也跟了上去。
快要走到院門口,甚至已經能夠看到走動的人影,顧惜若站在了一片樹影當中,並不急着走出去,只那雙明亮如星辰的眼睛饒有興味的盯着門口的那個人。
卻是——舒旭。
她也問過段天諶,爲何要那麼安排舒旭,竟讓他堂堂刑部侍郎做起打馬去城裡巡查的事情來。
記得當時段天諶就給了她一個哭笑不得的答案,聲稱,她既然不想見到這個人,他便讓這個人離得遠遠的,並說什麼也是爲着讓他自己放心,省得他在外領兵打仗不得休息,而她自己卻在驛館裡尋人開心給他添堵。
當時,她除了對某個人的小心眼兒表示鄙視之外,並沒有對此發表其他的意見。
可如今看來,似乎情況有些不對勁兒。
站在舒旭身旁的人,應該是晉海昀的弟弟晉海玄吧?他這麼高調的帶着一個孩子,於三更半夜跑到這裡來,究竟目的何在?
“青冥,你可知道舒旭這個人的來歷?”她想了想,終於還是直接問道。
青冥眯起眼,瞅着那個在光影下長身玉立的身影,腦中飛快的搜尋着相關的信息,片刻後,他忽然沮喪的搖頭,以兩人能夠聽到的聲音道:“回王妃,屬下記得,王爺曾經讓青擎去查過此人的身份,可是一切都很正常。”
顧惜若皺着眉,“怎麼個正常法?你倒是跟我說說!”
“是,”青冥道,“據屬下所知,舒侍郎的父母親皆以病逝,家中並無兄弟姊妹。舒侍郎已經在刑部任職多年,當年科舉入仕,算是比較年輕有爲的。”
這麼說來,還真是很正常了?
顧惜若摸了摸懷裡的貓,見它不安的蜷了蜷身子,脣角忽然勾起,淡淡問道:“當初在岐城的時候,我和駱宇去了總督府,並沒有見到舒旭。我問你,你可知道後來他去了哪裡?”
青冥低下頭,思考了下,片刻後,眉間的褶皺卻是越來越深,大有擰成麻花之勢。
顧惜若心中平靜,也不急着催他,只是淡淡看着,手中的小狗毛髮舒軟而順手,她一撫摸上,心情也跟着多了幾分柔和。
忽然,青冥猛地看向她,隱在暗影裡的臉看不出神色,可她卻從那微妙的氣息波動中感覺到了些許異樣,連忙低聲問道:“想起來了?”
“嗯,”青冥點點頭,竭力隱藏起心頭的複雜,“當日,王爺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妥當後,便帶您回去歇息,屬下和駱宇則是去執行任何,不想,在從岐城城外的營地回去的路上,卻遇到了舒侍郎。”
顧惜若目光一凝,撫着小狗毛髮的手頓了頓,低聲呢喃道:“竟然在城外?他怎麼會去了城外?”
頓了頓,她忽然想到了什麼,問道:“他當時可有受傷?”
“沒有。”這回,青冥倒是很直接的回答,“當時屬下問他爲何會在城外,他也只是笑着說,丟了東西,便尋到了城外。真實情況如何,屬下卻也無從得知。”
顧惜若悠然點頭,撥開眼前的葉子,看着不遠處舒旭鍥而不捨的請求時,心中的疑惑頓時加大了幾分,便也沒來得及去顧及太多,抱着小狗從樹影中走了出去,纖瘦的身影被檐下懸掛燈籠內的昏黃燭光拉得老長老長。
她的突然出現,將守着院子的四名侍衛驚了一驚,慌忙跪地行禮,“屬下見過王妃。”
“嗯,起來吧,”她抱着小狗,緩步走上前,目光定定的盯在舒旭身上,見他一如既往的清朗俊逸,兩根小眉毛頓時緊緊揪了起來,“這都是在做什麼?王爺不在,什麼事情都做得不盡力了嗎?”
那四名侍衛羞愧的低下頭,不敢接話。
舒旭似是對此刻略顯凝滯的氣氛毫無所覺,負手走到顧惜若面前,拱了拱手,恭敬道:“微臣見過王妃。深夜打擾,實在是很抱歉。可是這個孩子實在是太堅持了,一連幾次都找到微臣,微臣實在是沒有辦法,不得已便帶他來見王妃了。”
“帶他回去。”顧惜若淡淡瞥了眼晉海玄,神色裡看不出任何的異常。
舒旭卻是想也不想,直接將她的拒絕無視,自顧自的說道:“王妃,這小子也是個可憐的人,這幾日,他在驛館門口停留了這麼久,您總不至於沒看見。可你又怎麼狠心呢?他都千里迢迢從岐城趕過來了,難道您還讓他走回去?”
聞言,顧惜若腦子裡忽然冒出兩個字——有病。
若不是她多少都知曉舒旭此人的個性,從他剛纔那一番話中,幾乎就要認定此人是晉海玄的爹了。
她是誰,晉海玄又是誰?
她就算是同情心氾濫,也不至於都用到一個將來可能找他們復仇的人身上。
不過,舒旭一而再再而三的如此勸阻她,要求太過於明顯,靜心思索下來,竟讓他感到十分驚愕。
若是在見過舒旭和晉海玄一起出現時,之後她或許想也不想就把晉海玄列入黑名單裡,可此刻做舒旭做的如此明顯,究竟是爲何?
是真的傻到將他和晉海玄的關係暴露在她的眼皮子底下,還是藉此機會迷惑她的視線,達到某些所謂不可告人的目的?
顧惜若神色凝重的盯着舒旭,想到這個想起來就頭疼的人,這些日子培養起來的好耐性也漸漸消失。想也不想就反駁道:“舒旭,不管你用什麼方法,今日一定要把這個人給本妃帶走,否則今日這驛館的門,本妃讓你進得來,出不去。”
舒旭沒想到她竟會如此狠心腸,佯裝意外的啊了一聲,繼而道:“可是,王妃,微臣帶他走了,可來不及送他回岐城,難不成要把他留在這裡?”
“你愛留着就留着,與本妃何干?”
“可是這於微臣的聲譽不妥啊!旁的人若是知道了,指不定還會以爲微臣……”
“你的聲譽是好是壞,跟本妃有什麼關係?”
“可是……”
“青冥,他若是再給我囉嗦,你就給我關門放狗!”
這話一出,舒旭下意識就噤了聲,引得顧惜若警惕的回頭,卻又見他猛地恢復了以往的神色,語氣裡帶着些許的讓步和商量,“王妃,您看,這樣如何?微臣先把他帶回自己的住處,等到您何時心情好了,微臣再帶他過來見您?”
顧惜若沒應聲,腦袋裡似乎還在回想着前一刻他的異常,而後想到了什麼,雙眼頓時大放光彩,就連緊緊抿着的嘴脣也多了幾分上揚的笑意,低下頭,看了看自己抱在懷裡的小狗,一個鬼點子就在腦中形成了。
她忽然走上前一步,撫了撫懷中的小狗,含笑着道:“舒侍郎,如今能夠像您這樣,如此有愛心的人已經不常見了啊!那麼,本妃忽然很想賜予你一份大禮,你看如何?”
舒旭直覺不安,尤其是在看到之前被掩蓋在她袖子裡此刻卻露出圓溜溜眼睛的小狗時,身子微微的僵硬,不自覺的後退了一步,訕訕然道:“王妃如此厚愛,微臣心裡甚是感激。可念及此處戰事正起,微臣還是覺得,不要浪費了。”
“哦?是嗎?”顧惜若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意,低頭看着懷裡的小狗,心裡卻是無比歡悅,“舒侍郎是覺得本妃的賞賜不夠分量,根本就不放在心上了?”
舒旭有些說不清楚此刻的心情,可爲了不表現的那麼狼狽,他還是十分努力的壓制住了心裡的衝動,定定的站在了原地。
若是之前還有些懷疑,那麼此刻她就已經是百分之百確定了——舒旭怕狗!
有弱點,那就最好。
她就讓舒旭這個聒噪的人看清楚,惹到她是怎樣的下場。
“舒侍郎,你從蒼京一直跟着本妃和王爺,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這麼着吧,本妃就賞你一隻狗吧?”這麼說着的時候,股顧惜若已經走到離舒旭一步之外的距離,卻見她彎下腰,將懷裡的小狗放到了地上,而後直起身子,笑着道:“這隻小狗,本妃就賞給你了。你務必要好好待它,不能差人伺候,也不能置之不理,更不能直接把它弄死。記住了,每一次見到本妃,都要記得把它帶在身邊。否則,本妃就治你個大不敬之罪。”
舒旭當即黑了臉。
怎麼都沒想到,她竟會以這樣頑劣的方式去捉弄他,這算是報復嗎?
他不知道,唯一知道的便是那隻小狗正被她踢着,往他所在的方向踱步而來。
手心裡凝聚起一股真氣,想也不想就要砸過去,此刻卻聽到顧惜若一聲大喝,“舒侍郎,你這是幹什麼?想要違抗本妃的命令嗎?還是你覺得本妃的賞賜不夠分量,你看不上眼,故而想要藉此來羞辱本妃?”
方纔,舒旭只不過是下意識的舉動,此刻被她這麼一提醒,連忙收回了自己的動作,只能是怔怔的站在原地,怔怔的看着那隻小狗的靠近。
“王妃,微臣現在就將這小子帶回去。您看如何?”
其實,他更想說的是,能不能把這隻小狗收回去?
他幾乎是欲哭無淚,忽然覺得之前的出點發是否正確的。他一看到小狗就頭疼,如今實在是無法想象,若真是把這隻小狗留在身邊,這日子,也沒法過了。
顧惜若不管,饒有興味的擡眸,瞥了他一眼,而後垂下眼瞼,用繡花鞋去踢弄那隻小狗,一步一步的往舒旭跟前踢去,小狗兒雪白的毛髮隨着蹦跳而一起一伏的,十分的可愛。
可一想到這隻狗竟然還會被人討厭,甚至是唯恐避之不及,她心裡就異常的愉悅,甚至在看着身旁候着的晉海玄時,也沒有了那麼多嫌惡的情緒。
“喏,這隻小狗就交給你了。你若是敢弄死它,本妃絕對第一個不饒你。如何不不饒你,讓本妃好好想想。”顧惜若停下了腳下的動作,兩根手指在尖瘦白皙的下巴處輕輕摩挲着,眸光中滿滿皆是揶揄的笑意,璀璨如滿載星河,光彩熠熠。
舒旭爲她這突然的燦爛笑容而微感癡迷,似乎認識她這麼久,這還是第一次見到她對自己持着這樣和顏悅色的態度。
他還記得,那次在七夕宮宴上見過她,她張揚的眉眼和乾脆利落的行事作風,那一貫的囂張風格,那震撼人心的利落三巴掌,至今記憶猶新。
再後來,她對他防備,對他毫不掩飾的厭惡,再到今日這無意識的惡作劇和笑容,驚得他竟然有些不知東南西北,更擔心此刻他所看到的,皆是夢境。
顧惜若見狀,玩心大起,一腳就把小狗輕輕的踢到舒旭的腳下,小狗因這突然的動作而有些驚了起來,腿腳不自覺的扯住舒旭的衣襬,同時還發出一聲聲“汪汪”的叫聲,瞬間就將舒旭魂遊天外的神志拉了回來。
一看到腳下的小狗,整個人頓時炸毛,想也不想就想要把小狗踢出去,也根本顧不上一旁顧惜若的厲聲警告,死命的想要逃離到沒有小狗的地方。
可不知怎的,那隻小狗似乎也纏上了舒旭,不管他怎麼抖衣裳踢腿腳,愣是咬住了他的衣角不鬆口,同時還隨着舒旭的抖動和踢腳上下竄動着,大有順着衣裳爬上去的架勢。
“哈哈哈……”看着舒旭鐵青的臉色和驚慌嫌惡的動作,顧惜若忍不住捧腹大笑,伸手招過青冥,低頭吩咐了幾句。
青冥嘴角狠狠的抽搐了下,隨即轉身腳步踉蹌的離開。
而她自己則是手指着舒旭就嘲諷起來,“舒侍郎,你可得悠着點,別把本妃的賞賜給弄死了。否則,本妃可就饒不了你,甚至還會吩咐本妃身邊的龍鱗衛,把更多的狗全部送到你的住所府邸,總之只要你在的地方,本妃就一定會給你準備一隻狗的。”
原本舒旭就想要劈死這隻狗,不過是一個“大不敬之罪”而已,他還不放在眼裡。可在聽到顧惜若的“饒不了”時,幾番權衡之下,還是作罷。
爲了以後他的府邸不成爲狗窩——他忍!
這個念頭一起來,他也不敢抖得那麼厲害了,只是對這隻小狗的厭惡卻是越來越濃重。正在這時,青冥又重新回到了這個院子裡,手裡也提着一隻竹籠子,一道道汪汪聲頓時清晰的響在衆人耳畔。
舒旭的臉已經不能用黑來形容了,也顧不上咬着他衣襬的小狗,轉身就要往外面走去。
顧惜若好不容易纔可以捉弄這麼個怕狗的活寶,哪裡願意自己沒捉弄夠,就讓他這麼跑了?當即振臂一揮,衝着院門的侍衛道:“你們都上去,無論如何都要把他給我攔下來。青冥,咱們關門放狗。”
青冥嘴角一抽,想着以後就算得罪王爺,也絕對不能得罪王妃。王爺頂多會按部就班的賞你幾個板子,而王妃可是有各種稀奇古怪的鬼點子在等着呢!
不過,既然是王妃的吩咐,他也不敢不從,連忙從半空中飛掠而過,將前方的大門緊緊關了起來,再回頭時,卻發現方纔守着院門的侍衛已經分別從四個方向將舒旭給圍住,看着舒旭在四人的包圍圈裡上竄下跳,他心裡也格外愉悅,手裡的竹籠子一開,三四隻小狗便往汪汪的跑了出來,四下裡逃竄。
顧惜若則和青冥一起努力,把那些小狗給趕到舒旭前後左右,如願看到舒旭額頭青筋直跳滿頭黑線的模樣時,她自己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揹着手看得津津有味,時不時還對着舒旭嘲諷幾句,弄得他又驚又恨,估計連此行都後悔出來了。
到了最後,顧惜若玩夠了,才命人把這些狗關起來,並挑出其中一隻,讓舒旭帶回去。
舒旭擦了擦頭頂沁出的汗珠,看着圍着腳底下四處亂竄的小狗,整個身子頓時緊緊繃了起來,只擡頭看了看顧惜若,疲憊的臉上辨不出其中的情緒,只是眼神在那張興奮燦爛的小臉上掠過時,微微頓了頓,隨即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亮光。
不過,他也足夠掩飾好自己的情緒,狼狽的抖了抖衣衫,便腳步虛浮而有些踉蹌的走了出去。
一旁青冥也偷偷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想着這人總算是走了,不然這事兒再鬧下去,惹怒了舒侍郎,可就很麻煩了。
雖然對方礙於王妃的身份,不敢在明面上對王妃怎麼樣,可誰知道他會不會心生怨恨,從而記恨上王妃,暗中給王妃使絆子找王妃的麻煩?
關於這一點,顧惜若倒不是很擔心,從方纔舒旭的反應中,她可以看出舒旭是有武功底子的,可爲何會如此“聽”她的威脅,她說不準對小狗動手就不動手,這個還是非常值得深究。
當然,她這樣的放心,也是源自於身旁一重又一重的保護。不然,她也不能再向以前那樣完完全全的肆無忌憚了。
此次南下,她見識到了太多無奈,也明白若不是足夠有資本,千萬不要做得太過分。凡事給自己留條後路,終歸是沒有錯的。
這或許與她以往的行事風格有些衝突,甚至相悖,可她骨子裡養成的囂張習性,自然是不會那麼容易就改掉的。
所以,她現在需要做的,就是將自己的實力提高,從而爲自己的囂張儲備資本。
顧惜若斂起了嘴角的笑意,小巧的下巴微微揚起,在月色清輝之下,自有一股睥睨天下的風華氣度。
她看着舒旭離去的方向,忽而長長吐出了一口氣,彷彿這些日子所受的氣已經隨之消失殆盡,整個人頓時輕鬆了許多,心胸似乎也變得越來越開闊,甚至眉宇間的陰雨也一掃而光,又恢復了以往的張揚和肆意,其周身似乎也恢復了那層光圈,直讓人不敢逼視。
她靜靜佇立在如水月光下,片刻後才緩緩轉身,目不斜視的走了進去。
身後一人見狀,連忙跑上前,扯住了她的裙襬,而後又意識到這樣的動作過於逾矩,慌忙鬆開手,腳步一轉就邁到了顧惜若的面前,沒有如往常一樣跪下來,而是仰着頭看她,幽黑髮亮的眸子裡滿滿的皆是堅定之色。
“大膽!竟敢如此無禮,攔住王妃的去路。還不趕緊退下?”青冥皺着眉頭冷冷喝道。
誰想,晉海玄卻是毫不猶豫的搖頭,字字鏗然,“不、讓!”
“你……”青冥氣急,卻被顧惜若舉手阻止,那纖纖玉手裡似乎潛藏着無窮無盡的力量,青冥見之,忙收斂起外放的怒氣,憤憤退到了顧惜若的身後。
顧惜若負手身後,居高臨下的看着他,清如水亮如星的眸子裡看不出絲毫的情緒。
“你爲何不讓開?”她問,說不出的平靜。
晉海玄神色一怔,忽而大聲吼道:“我要留下!”
“留下做什麼?”
“……跟你學本事?”
“跟我學什麼本事?”
晉海玄忽然沉默了。
顧惜若卻仰天大笑起來。
那笑聲裡似乎承載了很多東西,沉重而灰暗,聽得晉海玄心裡格外壓抑難受,與方纔捉弄大哥哥時的爽朗清脆笑聲完全不同。
他緊緊揪起了小眉頭,直覺上並不喜歡她這樣的笑,隨之口隨心動,不悅的打斷她,“別笑了!你笑得不開心,幹嘛又要笑?”
顧惜若有片刻的怔愣,隨之苦笑着搖頭,側過身子看向舒旭離開的方向,冷冷道:“你想學我什麼?學如何去捉弄那個人,還是學如何玩樂?”
晉海玄有些發懵,直覺裡覺得,他不該是學這些東西的。可是,這些的確是他看到她所做的事情,可他捫心自問,真的要跟她學這些東西?
他忽覺嘴裡發澀,支支吾吾道:“你……你可以……可以教我其他的……其他的本事啊!”
“很抱歉,我就只會這些。”顧惜若立即回道,撫掌長嘆後,忽而攤開雙手,聳聳肩道,“你自己心裡也不知道想要跟我學什麼本事的,我沒說錯吧?既如此,外面那麼多能人,你還不如去跟他們學習。何必非要纏着我?”
晉海玄張了張嘴巴,答不上來。
顧惜若沒再看他,冷肅着臉色,拂袖離去。
青冥不清楚這兩人之間發生了什麼事情,可他只需要負責顧惜若的安全,其他的事情也不在他的瞭解範圍內,淡淡瞥了晉海玄一眼,伸手就給守在院門口的侍衛一個手勢,便也跟了上去。
晉海玄看着衝自己走過來的侍衛,小身子一扭就往前跑去,許是跑得太快,他的腳步有些踉蹌,就連身形都歪來歪去的,直讓人以爲他下一刻是否會直接倒下去。
他猛地跪到了顧惜若的面前,伸開雙臂擋去了去路,仰頭看着她,眸色堅定。
顧惜若沒了耐性,心頭的火氣蹭蹭的竄起來,伸手就把他推往一旁,動作乾脆利落,毫不留情。
晉海玄撐着地就爬起來,繼續跪在了顧惜若面前。
顧惜若再推。
晉海玄站起來,再跪下攔住。
顧惜若繼續推。
晉海玄額頭磕到了青石板地面,一股鮮血汩汩流出,順着額角不停滑落,遮住了半隻眼角,粘稠裡帶着一股血腥。他胡亂一抹,鮮血塗滿了整張小臉。
他站起來,腦袋有片刻的暈眩,身子晃了晃,再回過神來,顧惜若已經走在了三步之外,路旁栽着的樹投下斑駁的影子,將她纖瘦的身形籠罩住。
他目視前方,頂着那張血淋淋的小臉,呆呆的看着那脊樑挺直的女子,雙腿突然跪在了地上,彎着腰,重重的、磕了下去!
咚、咚、咚——
第三聲響起的時候,顧惜若忽然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