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 聲東擊西
今晚,段天諶似乎格外浮躁。
顧惜若側躺在牀上,閉着眼,感受着身旁之人的翻來覆去,原本平靜的心情也被那翻身的聲音攪得心煩意亂。
忍無可忍之下,她突然翻過身,伸手抱住了那具翻來覆去的身體,頗爲不耐煩的怒道:“段某人,你能不能別再動了?吵死了,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懷中抱着的溫熱身子僵了僵,隨之便見段天諶轉過身來,環抱住她,親暱的蹭了蹭她的額頭,語帶歉意,“若若,我錯了。早知道你會受不了,我就該去書房……”
“現在纔有這個意識,已經晚了。”顧惜若本來就窩火,如今見他認錯態度良好,剛纔的火氣也散了,雙手輕輕揪住他胸前的衣襟,含糊不清的問道,“不過,若是告訴我,你爲何會如此輾轉反側,我或許可以大度原諒你。”
段天諶輕吻了下她的額頭,將她拉近了一些,感受着懷中溫軟玲瓏的曲線,他滿足的嘆息了聲,輕聲細語道:“我讓蘇啓亮帶兵去護國寺了。”
“哦,這樣啊……等等,你說什麼?”起初,顧惜若並沒仔細聽,下意識應了聲,短暫的停頓後,卻見她猛地擡起頭,卻是撞上了段天諶的下巴,疼得她齜牙咧嘴。
段天諶下巴也疼,可看到小妻子差點流淚的“慘狀”,頓時慌了手腳,用溫熱的掌心給她敷着額頭,“若若,你沒事吧?是我不好,不該撞到你。”
顧惜若當即哭笑不得。
這都什麼跟什麼?
她一把拍掉敷在額頭上的手,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佯怒道:“我沒事了。現在,你可以告訴我,爲何你要派蘇啓亮去護國寺了吧?別告訴我,你要讓蘇啓亮去救出柔妃那個女人。這種話,你拿去哄騙段天昊那個傻子,估計還行,用來騙我,那就打錯如意算盤了。”
“不愧是我的王妃。若若,咱倆還真是心有靈犀啊!”段天諶眼裡劃過一絲讚賞,爲她如此敏銳的嗅覺而無比驕傲,也知道此事肯定瞞不過她,索性全盤托出,“你說得不錯。我派出蘇啓亮,並不是爲了救出柔妃。”
顧惜若並沒有太多的驚訝。
從皇宮回來後,她便思考了很多,越發覺得事情並沒有她和段天昊所想的那麼簡單。
對於段天諶的心機和能力,她從來都不敢小覷,甚至在涉及到與之相關的問題時,已經下意識往復雜的方面去想。
正如之前所言,柔妃的來歷是個謎,而且聯繫之前她暗中的動作,多少都可以猜出點對方的意圖。
她隱隱覺得,此番“挾持事件”,怎麼看都透露出一種古怪。
段天諶低下頭,看她安靜的窩在自己懷裡,那雙明眸還閃爍着靈動的光芒,恍若明燈。
他心中一動,低下頭,輕輕吻上她的眼睛,感覺到那道睫毛在脣間跳躍,心中暖意流動,突如其來的溫馨氣息,氤氳升溫,並迅速瀰漫在兩個人中間。
許是爲這涌動的溫情所感染,顧惜若難得的乖巧,閉上眼睛,靜靜感受着他落在眼瞼上的輕柔觸覺,不時還往他懷裡蹭了蹭,活脫脫是個調皮小貓兒。
段天諶被她的動作撩撥起了興致,雙手不自覺遊走到她的後背,慢而輕的摩挲着,卻在聽到一聲低吟時,滿腦子的旖旎情思剎那間煙消雲散。
伴隨着雙手的快速撤離,他心中也升騰起一股複雜的情緒,三分懊惱,三分自責,還有些許難以言說的氣惱。
他的小妻子,如今還懷着身孕呢,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不用說,在她的眼中,已經把自己列到了“禽獸不如”的名單了。
這麼想着,他垂了垂眼瞼,想要偷偷看一下,自己這小妻子的臉上會是何種表情。
可惜,壞中那個人兒埋首在他胸前,像是睡着的模樣,連個臉兒都不露。
他嘆息了聲,將她摟得更緊了一些,閉上眼,正欲睡去,卻聽懷中一道朦朧的聲音響起,“段某人,你還沒告訴我,你派出蘇啓亮的目的是什麼呢!”
段天諶手一頓,將彼此的距離拉開了些許,微微皺眉,“若若,你居然沒睡着?”
顧惜若雙手捶了捶他的胸膛,軟軟糯糯的叱道:“你哪隻眼睛看到我睡了?”
也不看看,他剛纔對她做了什麼。
自從懷孕後,她的身子也格外敏感,儘管還隔着一層薄薄的寢衣,可那雙大手遊走在背部時,那掌心的溫度、指腹間的粗礪,帶起了一股酥麻的感覺,恍若電流神奇般的流過。
對此,她並非沒有感覺。相反,那雙大手遊走過的每一寸肌膚,都像是點燃了火,攪得她心中難耐。
他不知道,她沒說話的那些時間,用了多大的決心,才能剋制住自己,不讓自己在那雙大手下舉白旗。
如今,她恢復了過來,自然不會放棄詢問。
段天諶哪裡想到她心中的彎彎道道,看她沒有露出任何異常的神情,莫名鬆了一口氣,撫背的手也停了下來,語調低沉道:“若若,柔妃那個女人的生死,我並不放在心上,指不定那個被人挾持的柔妃,正躲在某處角落裡優哉遊哉呢。我這麼做,旨在聲東擊西。”
聲東擊西?
顧惜若不覺仰頭,望入那雙深邃幽黑的眼睛,低聲問道:“段某人,你想要如何聲東擊西?所謂的東、西,又是什麼?”
段天諶擔心她聽起來沒完沒了,又想不到其他的理由來阻止,只能是長話短說,“應該這麼說,我的本意並不在柔妃身上,而是在柔妃背後的主子身上。不過,前陣子我讓人查到了一個消息,說是父皇寢宮裡潛伏着與柔妃一樣的人。”
與柔妃一樣的人——
豈不是探子?
顧惜若不勝唏噓,想着蒼帝這皇帝做得實在是太不容易了,居然能在羣敵環伺的處境中安穩活到了現在。
這些事兒,也不知道他有沒有發現。
黑暗中,她翻了個身,忽而壓低了聲音,顯得有些詭秘而捉摸不定,“你該不會是說,皇上寢宮裡的人,與柔妃的主子,是同一個人吧?”
這麼大的手筆,如此強悍的氣勢,倒是讓她想起了某個人。
“想什麼呢?”像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段天諶語氣微微不悅,側過身,撐着手臂看她,“若若,不要一旦涉及到這些事兒,你就不自覺的想到那個人。你要知道,你如此高看他,作爲你夫君的我,會很不高興的。”
顧惜若心中大驚,怎麼都沒想到,他竟會看透自己心中所想,想也不想就問道:“段某人,你怎麼會知道,我想到那個人了?”
此言一出,段天諶的臉色倏地陰沉了下來。
果然如此!
一直以來,他都努力讓自己佔據她的全部思緒,不管她對那個人是懼怕,還是厭惡,他都不希望那個人再出現在她的腦海裡。
這看似很霸氣無理,可他卻做得無比認真努力。
到頭來,卻要他承認,不管他怎麼努力,都無法把那個人從她的世界裡徹底剔除掉麼?
他又如何能平靜接受這樣的結果?
“若若,我覺得很有必要跟你談談這個問題。”他將顧惜若的身子扳過來,側對着他,雙手依舊擋在她的後背,不容許她有任何的退縮,“不是告訴過你,不能再說起那個人麼?在剛纔的情境下,你第一時間就想起了那個人,是否就意味着……”
“意味着什麼?”顧惜若直接截斷他的話,用腳趾頭都能想得出來,他想要跟自己說的是什麼事兒,可事情並非他所想的那樣,她也直接無視那陰沉的臉色,自顧自道,“我只是覺得,能夠佈下柔妃這一顆如此長久的棋子,本事肯定很強大。而在我的認知裡,唯一有這個本事和動機的人,除了一直與你作對的佘煜胥,我還真是想不出還有誰。”
頓了頓,她神色也越發凝重起來,“段某人,我只是單純在分析事實。你不要亂想好不好?”
他以爲,每個人的想象力都跟他一樣發達麼?
隨便拉出一個人,也能成爲他的情敵!
她發現了,自己這個夫君的佔有慾,還是很讓人頭特的。只希望,這些私人情緒,不會影響到他的正常判斷。
否則,她罪過就大了。
段天諶聞言,挑挑眉,“若若,你說的,都是真的?”
“嗯。真的。比珍珠還真!”顧惜若重重點頭,像是要對他保證什麼似的,抓起他的手,輕置於胸前,一本正經道,“段某人,你啥時候這麼沒自信了?我腦海裡隨隨便便拉出的一個男人,也值得你如此大驚小怪!”
段天諶無視她話裡若有似無的揶揄,暗自思忖了會兒,才淡淡道:“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對那佘煜胥不許有任何的想法。”
顧惜若點頭如搗蒜,扯着他的衣襟,頗是不悅道:“段某人,咱們這話題也扯得太遠了。趕緊跟我說,柔妃背後的主子和潛伏在皇上寢宮裡的人的主子,究竟是什麼關係?”
同一人,不可能。
那麼,能與佘煜胥有關係的人,又是誰?
“我懷疑,那個人是佘煜胥的舅舅。”段天諶忽而平躺着,將軟被拉起來,蓋住兩人,溫醇低沉的聲音在不大的空間裡迴盪,自有一股低迴之感。
那夜,他與他那是、父皇商討完登基大事後,剛走出寢宮的殿門,卻發現身後有一道目光追隨着。他刻意收斂起心中的詫異,並在殿門處與青擎提起那些事兒,就是爲了能夠引蛇出洞。
而不出所料,在他和青擎的談話結束後,果然有人冒險離開皇宮,去城西某處院落裡,見了那人背後的主子。
當然,他還獲取了另一個很有價值的信息——舒旭的人也在跟蹤那些人,後來卻沒有動作。
他心中隱隱有個大膽的猜測,如今缺乏的,只是事實的驗證而已。
“所以,你就特意派蘇啓亮出宮,美其名曰營救柔妃,實則是想要借這些人引開柔妃背後那主子的注意力,好有時間去對付另一批人?”顧惜若用食指點了點嘴脣,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兒,“段某人,沒道理啊!如果柔妃背後的主子是佘煜胥,那麼他大費周章的編出這一齣戲劇,到底有什麼目的?”
沒等段天諶回答,她腦中倏地閃過一道白光,隨之不敢置信的捂起嘴巴,尖叫出聲,“段某人,那佘煜胥該不會也想學你吧……”
段天諶眸光微閃,爲她的反應錯愕了會兒,隨之咧嘴輕笑,用指腹輕輕摩挲着她的臉蛋,語帶感慨,“若若,本來我沒想到這一層的,沒想到,竟然是你提醒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