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嫁之邪妃驚華
就在青冥走後不久,顧惜若正欲繼續躺牀上閉目養神,忽聽青雲來報,稱佘映情有事兒來找。
幾乎是下意識的,顧惜若就想到了此前威脅她的事情,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大可能。
佘映情是什麼速度,她實在是太清楚了,但凡是有半點積極的心思,也不至於死皮賴臉的待在王府,不肯離開。
要想她那麼快就得出自己想要的結果,除非是天下紅雨。
不過,此次顧惜若卻是想錯了。
甫一踏入花廳,在看到側對着自己的佘映情正優哉遊哉的翹着個二郎腿,翹着蘭花指,務必鄙夷的捏着張紙時,她忽然覺得這個世界瞬間充滿了無限的可能。
許是聽到了聲響,佘映情扭過頭,待看到她時,雙眼頓時大放光彩,彷彿沙漠中飢渴之人看到了綠洲,笑意盈盈的撲了過去,雙臂展開,只差沒大聲喊一句“抱一抱”。
顧惜若早就見識過這個女人的刁鑽惡俗,應付起來,也是格外遊刃有餘,纖瘦的身子游魚般閃躲而過,衣袂翩翩,裙襬飛旋,旋出一個圓,弧度柔美,略帶鋒銳棱角,說不出的自然瑰麗。
佘映情只覺眼前白影一閃,還沒來得及辨別出顧惜若下一瞬的動作,卻已經有些眼花,怔怔的保持着站立的姿勢。
待反應過來時,顧惜若已經站在她的遠處,神色輕鬆自然,粉面微俏,若非那衣袂帶風微擺,她甚至要懷疑,這個諶王妃到底有沒有移動過。
“嘩嘩譁——”
輕微的聲響響在耳畔,她擡眸看去,卻見顧惜若正怡然自得的抖動着手裡的紙張,懶懶掀起眼角,瞥過那紙上的字跡,似笑非笑,“這就是你給我的結果?”
佘映情低頭,看看自己空無一物的手掌,想到方纔自己連她是怎麼出手的,都沒能看清楚,心中不免升騰起一股挫敗感。
她捏了捏掌心,不屑的冷哼了聲,眉線妖嬈,朱顏微慍,看起來也是別有一番風情,“諶王妃,我辛辛苦苦給你弄來這東西,你就是這麼對我的?”
“不這麼對你,還指望我能怎麼對你?”顧惜若看着她,眸光裡盛滿的鄙夷,此刻毫不客氣的傾倒出來,“咱們是各取所需。你幫我找到我想要的東西,我給你提供吃住,而且還是長期的,這算起來,應該不算是過分的吧?”
佘映情沒趣的癟癟嘴,從袖子裡掏出一方錦帕,嫌棄的擦了擦原先拿紙的兩根手指,彷彿那東西有多骯髒似的。
顧惜若嘴角抽搐了下,儘管才說過很不客氣的話,可對於彼此來說,這樣的言語無關痛癢,誰都不放在心上。
她輕笑出聲,螓首微垂,將那張紙又仔仔細細的查看了一番,才慢慢疊好,捏在了手掌心,似笑非笑。
“你的動作那麼快,倒是出乎我的意料。”她脣角噙着一抹笑意,眸光閃爍如暗夜辰星,熠熠生輝,明粲奪目,教人移不開視線,“不過,我很好奇,你是怎麼從他的口中得到這東西的?確定是真的麼?”
佘映情橫了她一眼,眉線剎那間略顯剛毅,冷哼着道:“怎麼得到的,你就不必管了。橫豎這是在他最無防備的時候問的,自然不可能會作假。”
更何況,這個時候纔來問她,是真是假,又有何意思?
就算是假的,她也不可能再去問一次。
顧惜若挑挑眉,眼尖的發現她耳根處的一抹紅色,穿透力極強的目光在那優美纖長的頸項處溜了一圈,待見到一小小的紅痕時,嘴角又不着痕跡的抽搐了下。
說佘映情是個奇葩,還真是沒錯!
居然能夠想到在那樣特殊的情況下套話,也難怪她會說,那男子不會有任何防備。
言外之意,竟是如此。
她走出門,將手裡的紙張遞給青冥,並吩咐他去找季曉瀾,務必要將那所謂的解藥製作出來。
青冥見她神色嚴肅,心知此事關係重大,連忙快步離開。
再回到房間時,佘映情已經悠然坐在椅子上,翹着個蘭花指,悠哉遊哉的喝茶,好看的眉線微微彎曲,匯成兩彎妖嬈流轉的弧線,說不出的嫵媚動人。
她啞然失笑,靜靜的看着某個怡然自得的女人,淡淡道:“看你這模樣,似乎還想跟我閒話家常了?”
佘映情沒好氣的瞪了瞪她,鄙夷的癟嘴,“誰喜歡跟你閒話家常了?別把自己的身份擡得太高,否則會失望的。有句話怎麼說的來着,沒有希望,就不會失望。你如此聰明,該懂得其中的道理。”
顧惜若聳聳肩,報之一笑,坐在了她的對面,端起手邊的茶盞,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着,“你和孟昶毀壞王府花草屋頂的事兒,我也不繼續追究了。只是,你是否也該跟我解釋清楚其中的因果緣由?”
橫豎現在她有空,聽聽所謂的前塵往事,也未嘗不可。
想起上次,她將佘映雪吊起來時,似乎孟昶還專程來找過她。若非被佘映雪的事情絆住了腳步,後又被蒼帝召進宮中,此刻她也不會對孟昶的來意心存疑惑。
想要直接問,終究是身份有別,無從開口。
不問,隱約之中,又覺得孟昶的來意與玉靜瑜有關。不然,她還真是想不出來,孟昶一個大男人,來找她這個有夫之婦,到底有什麼好商量的。
佘映情見她神思恍惚,眸光微微閃爍了下,妝容精緻的臉上劃過一抹深思。
下一瞬,她卻霍然起身,悠然自得的撣了撣衣裙,攏着袖子,斜睨着她,神色略顯古怪,“之前,我還有想要告訴你的心思,只不過現在嘛,你的態度如此不好,我這心思也瞬間沒了。等我何時有了這興致,再跟你說吧。告辭!”
語畢,她就徑自離開了。
顧惜若猛然回神,頓時哭笑不得,望着那一步三扭的曼妙腰肢,忽覺這個世上的奇葩還真是挺多的。
感慨之餘,她也沒有繼續追究,更沒了往牀上一躺好生歇息的心思,命人進來,給她整理好着裝,就擺出陣仗,往驛館而去。
自從佘映雪被她吊在諶王府的門口上,她就不再去考慮可能會面臨的問題。橫豎她的身份擺在那裡,想要解決什麼,也算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如今,朝堂內外,一片平靜。
又或許,平靜只是一種表象,隱藏在其下的波浪,遠比她想象的,要洶涌澎湃得多了。
她無心理會,唯一關注的,只是東樑國那邊的動靜。
佘煜胥來了那麼一出後,佘映雪和佘煜霖的處境,也是可想而知。
且不說,對方和他們之間的種種糾葛,單是陰差陽錯被佘煜胥連累,也足可以讓他們失去任何可以談判的籌碼。
如今這種處境,但凡是有點腦子的,都可以看得出,最保險的方法就是乖乖的待在驛館裡,一旦走出驛館的大門,說不定就會成爲蒼京百姓菜葉下的冤魂。
也就只有佘映雪那般不知死活的人,纔會在這個時候招惹上她。
若說此前,她對身懷有孕的佘映雪心生怨憤,甚至在將她吊在諶王府大門上方時,隱約還有一些愧疚。
不過,在歷經瞭如此多的事情後,她也想明白了,就算佘煜胥所做的事情,牽連到了佘映雪和佘煜霖等人,那又怎樣?
人和人之間,怎麼都沒有乾淨的關係存在。
再者,佘映雪本就不是無辜的。
她可沒忘記,東樑國使臣進入蒼京的目的,更沒忘記,當初佘映雪是如何挑釁她,如何想要插足到她和段天諶之間,如何不知廉恥挺着別人的孩子侮辱段天諶的清譽。
以前是她太傻,纔會擔憂這個那個,害怕自己的囂張狂妄傷到了無辜的人,讓自己陷入所謂的“良心”當中,而今猛然意識,才發現自己終究是太嫩太天真。
走在這條路上,註定需要捨棄很多東西。
什麼是黑,什麼是白,此二者之間的界限,誰又能說得清楚呢?
顧惜若悠悠發出一聲嘆息,綿長細微,如屋檐下搖晃的秋雨雨絲,微風拂過,斷成一段一段的,支離破碎。
“王妃,咱們爲何要如此大張旗鼓的?沒這個必要吧?”看着掀起簾子,好奇的望着車外景象的顧惜若,青冥打馬到車旁,頗是不解道。
顧惜若抿脣噙笑了下,掩不住那份炫目動人的狡黠,“有沒有必要,咱們說了不算。這些東西,本來就是擺在檯面上,讓旁人看的,咱們只需要稍微演繹,就收穫頗豐。如此划算,又何樂而不爲呢?”
青冥眉心一跳,直覺上,並不認爲這就是王妃的真心話。
他雖是小小的屬下,可也從往日的相處中,覺察到這個王妃的喜好——平生最討厭的,便是做戲和做戲的人。
如今,她又怎麼會去做令自己討厭的人?
顧惜若淡淡瞥過他疑惑不解的神色,繼續道:“青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些事情,我們可能覺得爲人所不齒,不屑於去做,卻也不得不去做。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我之前那樣過得肆無忌憚,也不是所有的時刻,我都能活得那麼肆無忌憚的。之前的事兒,或許錯不在於我們。可難保佘映雪不會發瘋,不管不顧的咬死咱們。到時候,我被她潑了髒水,豈不是很冤?另外,一旦此事被有心之人加以渲染並利用,將佘映雪懷孕的消息散步出去,到頭來,你可知道會造成怎樣的後果?”
怎樣的後果?
青冥還是沒跟上她的節奏,控僵的手緊了緊,私心裡覺得王妃真是杞人憂天。
此等事情,就算是散播到蒼京的每一處角落,衆人的視線也只會停留在“東樑國公主未婚先孕不知廉恥”的真相中,其他的,誰還會去關注?
要他說,就該將這消息儘快散播出去,讓蒼京百姓的口水淹沒掉那個沒臉沒皮的東樑國公主,然後王爺和王妃就可以過上幸福的生活,最好再生幾個小娃娃,羨煞他們這些沒成親的可憐屬下。
可是,青侍衛,你確定小娃娃生出來後,還有你們這些可憐屬下的存在之地麼?
許久沒見到他回答,顧惜若狐疑的瞅了瞅他,繼而淡淡道:“我實話跟你說吧,若是那消息散播出去,旁人或許會爲佘映雪未婚先孕所不齒,可一旦被有心人引導,衆人的注意力就會轉移到其他的問題上。”
“嗯?什麼問題?”青冥後知後覺。
顧惜若忽而失笑,無奈搖頭,平靜的敘述着,“比如說,佘映雪到底是哪裡惹到了諶王妃,值得對方對一個弱女子下如此毒手。又比如說,諶王妃此舉,究竟是出於本心,還是背後有人授意?若是出於本心的惡念,那麼將來你家王爺那啥啥後,就給那些有心之人留下了把柄,於咱們不利。若是背後有人授意,那情況或許就變得複雜了。可不管如何,咱們都是吃虧的那一方。”
青冥卻不這麼認爲,“王妃,屬下記得您說過,名聲什麼的,都是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不計較也罷。如今又何必在意旁人如何說?再者說了,以王爺手中握着的權勢,看誰不順眼,直接滅掉誰,不就可以了嗎?”
顧惜若冷汗滴滴,內心裡卻是懊惱不已。
她錯了,錯在不該給這隻灌輸這麼多“先進”的思想,導致現在說起“名聲”這回事兒來,他比自己都要看得開看得淡定。
可是,哥們,你確定你家王爺手中的權勢已經大到能夠鎮壓百姓輿?論的地步了麼?
她偏着頭,努力的想了想,還是覺得很有必要扭正青冥這隻的思想,否則將來被這隻拖了後腿,可就後悔莫及了。
“青冥啊,以往我的確那麼想過,那時候年少輕狂不懂事啊,說出來的話,自然也不能任何時候都當真。從今天開始,你就把這話給我忘掉,一言一行皆要聽我的指示。”
說着,她就仰起頭,葡萄般黑亮的眼珠子滴溜溜直轉,彷彿蟄伏在暗處裡的小獸,遇見自己感興趣的人和事,瞅準時機就會蹦出來,那麼的出其不意。
青冥擡袖,擦了擦額頭上莫須有的冷汗,只覺王妃這個模樣,大有往“奸詐”路上一去不復返的趨勢。
忽然之間,他說不出該慶幸還是該悲哀。
說了那麼多,顧惜若似乎也有些累了,輕輕放下簾子後,就抱着枕頭,懶懶的躺了下去,扯起身側的軟被,眯着眼,看着那厚重的車簾出神。
似乎冬天漸至後,懶惰的毛病也逐漸養成,縮在自己的小世界裡,偶爾看看書,下下棋,再不濟,也可以拿某個尊貴的王爺開玩笑。
似乎,日子過得倒也還隨心所欲。
當然了,若無這些煩心事,就更美好了。
想着想着,她兀自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緒中,不多時,就歪着身子抱着小枕頭睡了過去。
……
再醒過來時,已經是半個時辰後。
顧惜若揉了揉雙眼,毫無形象的伸了個懶腰,待胸腔中那股積鬱的悶氣悉數散去後,她才弓着身子,撩起車簾,慢悠悠的走了出去。
見她出來,青冥頓時長舒了一口氣,笑眯眯道:“王妃,您可終於醒了。屬下都叫你叫了好久了呢!”
顧惜若忍不住蹙眉,這話聽着怎麼那麼幽怨?
她不過是睡個覺而已,總有睡醒的時候,不至於這樣守着吧?
看了看面前安靜挺立的驛館大門,她眸光閃了閃,撩起裙襬,跳下了車門,靜靜站了好一會兒,才擡步往裡走去。
潛意識裡,誰也沒有覺察此舉有何不妥,似乎更忘記了,如今這個驛館並非是王府,拜訪之前應提前稟報的事實。
一路暢通無阻,偶有下人遇到聲勢浩大的隊伍,也立即退到路旁,恭敬的跪地參拜。
顧惜若目不斜視的走過,以往還對此番類似於資本家剝削人的無恥行徑頗爲不齒,可在經過那麼多次的薰陶之後,她也終於習慣了這樣高高在上的感覺,也終於融入了這個世界森冷殘酷的遊戲規則裡——
物競天擇,適者生存。
應該說,不管是在哪個時空裡,這樣的遊戲規則從來都不是空話。
或許有朝一日,她有足夠的能力去改變,甚至去制定屬於自己的一套規則;可在沒有那樣的能力之前,她不介意借些外力,讓自己變得更爲強大,也讓自己提前習慣這樣的環境。
順着驛館下人的指引,顧惜若一行人終於停在了一處古雅的院落前。
院前菊花盛開,香氣襲人,古樹枝椏靜默伸展,在以湛藍高遠的天際蒼穹作爲背景時,儼然一副靜美優雅的山水墨畫。
顧惜若幾乎從來不注意身邊的景色如何變幻,就算是上次被段天諶牽着手,悠閒的漫步在王府花園裡,諸般景色依舊不入她的眼。
可不知爲何,此刻在看到面前這簡單的畫面時,她卻是史無前例的發起呆來,連佘煜霖走到院門前相迎也不曾發覺。
“王妃,王妃……”青冥湊到她身旁,低聲喚道,見她一副神思不屬的模樣,聲音不由得拔高了起來。
顧惜若驟然回神,短暫的怔愣後,明亮的眸子裡清明一片,稍上前一步,一手負於身後,衝佘煜霖微微頷首,“三皇子,好久不見,別來無恙。”
“見過諶王妃。”佘煜霖也算是識趣之人,知道眼前這個女人的與衆不同,並沒有給她什麼難看的臉色。相反的,在見識過她刁鑽古怪的行事風格後,此刻擺上來的笑臉,別提有多真誠絢爛。
顧惜若見狀,對這個東樑國三皇子又多了幾分別樣的看法。
怎麼說,佘映雪也是佘煜霖同父異母的妹妹,在她對他的妹妹做下那等近乎冷酷的事情後,他還能如此處之泰然,那麼,此人不是冷血無情不顧念血緣之人,就是表裡不一的僞裝本事很好。
可不管怎樣,在這個特殊的時刻,任何異常的情況,都值得她去注意並關注。
思及此,她揚脣輕笑,淡淡道:“三皇子,你客氣了。本妃貿然來訪,多有打擾之處,還望莫怪。”
頓了頓,她別有意味的往他身後的院子看了看,又狀若無意的環顧了下四周,淡淡道:“此前,本妃考慮不周,不該以那樣的方式阻攔映雪公主進入王府。只是,王府也有王府的規矩,本妃身輕言微,萬不可帶頭壞了我家王爺定下的規矩,那麼做,也是實屬無奈啊!還請三皇子體諒一下。”
這一番話,她左一聲“唉”,右一聲“啊”,不知情的人還以爲,架在她脖子上的規矩有多冷硬無情。
站在她身後的青冥不自覺的抖動着雙肩,在旁人無法看到的角落裡,努力咬着嘴脣憋着笑。
他還真不知道,原來王妃不僅囂張狂妄起來無人能敵,就連這睜眼說瞎話的本事,也是教人不敢小覷啊!
佘煜霖的臉色也好不到哪裡去,尤其是在聽到她那所謂的“身輕言微實屬無奈”的嘆息時,身子也跟着晃了幾晃。
若是可以,他恨不得將這個表裡不一的女人拎起來扔出去。
說什麼身輕言微實屬無奈!
誰不知道,蒼朝的諶王對這個女人的寵愛已經到了沒有界限的程度,恨不得將這世上最好的東西全部搶過來放到她的手心,甚至還怕涼到她的手,直接將所有的東西都捂熱了。
如今說出這些話,是要把他當成傻子麼?
想到此次出使的種種障礙,皆跟眼前這個笑眯眯的女人脫不了干係,佘煜霖縱然有再好的皇室教養,此刻也是恨得牙癢癢,臉色一變,沉聲道:“諶王妃,您說這話,也不怕貽笑大方。”
顧惜若挑挑眉,眼神澄澈純淨,一臉的無辜,“三皇子,你這話,本妃可就聽不懂了。什麼叫做本妃說這話也不怕貽笑大方?這幾日,本妃也在關注着映雪公主的情況,幸虧沒有釀成大錯,左右思慮下,本妃還是深感不安,忙帶着王府裡的藥材過來了。你看,這小小禮物,不成敬意,還請三皇子能夠原諒本妃此前的過失。”
說着,她朝臉色難看的佘煜霖做了個揖,寬大的袖擺隨風而擺,其上用金絲繡成的金色牡丹圖案,在陽光的照耀下,愈顯雍容華貴。
細看之下,那牡丹,針腳別緻細緻,金色的溫度似乎也將空氣裡的涼意驅散了不少,渾身上下說不出的舒服自然。
佘煜霖一口氣被堵在胸口,上也不是,下也不是,雙眼裡絲毫不再掩飾對顧惜若的怨恨,陰鷙、冷酷、無情等諸多情緒排山倒海般展露出來,周圍的空氣似乎也跟着降了好幾度。
青冥見狀,格劍擋在了顧惜若的身前,氣勢陰煞逼人,“三皇子,請你自重。”
自重,自重——
佘煜霖幾乎忍不住要仰天大笑。
他能不自重嗎?
自從離開東樑國後,他的一切都盡在段天諶那個奸詐小人的掌控之中,就連此刻這般尷尬的處境,都與那個男人脫不了干係。
而今,段天諶的王妃竟然站到了他的面前,肆無忌憚的挑戰着他的忍耐極限,看着他如此狼狽難堪的模樣,她心裡應該是很高興的吧!
可恨的是,他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非但不能露出任何不滿的神情,還要小心翼翼的陪着笑臉討好這個難纏的女人,出使一次,他已經將個人的尊嚴悉數拋棄了。
這樣的日子,他真是不願意再繼續了。
看着他臉上一一閃過的複雜情緒,顧惜若心中已經有些瞭然,只不過,佘煜胥犯下的錯,除了他和佘映雪之外,再也無人可以承擔。
她沒那麼多同情心,去同情一個看似無辜實則脫離不了干係的人。
說到底,也只能算是他倒黴罷了。
“三皇子,本妃方纔已說過,此次前來,不過是想要探望映雪公主的。”顧惜若從青冥身後走出來,脊背挺直,神色冷靜,越發襯得佘煜霖的狼狽,“三皇子若是有事兒,不妨先去處理。本妃這邊,直接由下人帶路即可。”
這麼說着,她已經朝青冥點頭示意,其中的意思也很明顯。
青冥衝佘煜霖抱拳一禮,側身站到了他的身旁,身子如銅牆鐵壁般恰好擋住了他的視線,待顧惜若完全越過,堂而皇之的往院子裡走去,自己纔跟了上去,留下一臉憤然黑沉的佘煜霖。
本來,此事的動靜又鬧得比較大,兼之顧惜若毫不掩飾的浩大聲勢,在跨入驛館的門檻時,驛館內其他東樑國官員也已經收到了風聲。
之前躲在暗處,看到了佘煜霖與顧惜若的交鋒,各人的心中均不好受。甫一見到顧惜若走入院子裡,他們才從藏身之處走出來,三三兩兩,鬼鬼祟祟,教人看了愈發火大。
“諸位大人,你們不好好在自己的房間待着,跑到此處做什麼?就不怕本皇子治你們一個大不敬之罪?”
佘煜霖陰沉着臉,露出了齜牙咧嘴的兇狠面目,宛若高空翱翔的蒼鷹,盤桓許久後,終於露出了鋒銳的利喙,下一瞬就俯衝而下,直接啄向那雙眼睛,說不出的驚悚。
許是沒想到他會變成這副陰狠的模樣,那些官員都呆愣了起來,不少膽子小的,腿腳已經瑟瑟發抖,恨不得將腦袋塞回到衣衫裡,回去重新塑造出一張面孔,不被他認出來,亦不用忍受如此酷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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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這些人顫抖得厲害,與那日被段天諶強押上城樓時的孬樣兒無甚區別,佘煜霖頓時氣不打一處來,臉色又黑沉了幾分,狂風暴雨顯露無遺。
“說!你們怎麼在這裡?”在顧惜若那裡所受的氣兒,終於在此刻得到了爆發的機會。
這一聲厲喝,夾帶着雷霆之力,幾乎將這些官員的心肝兒都震了好幾震,頭垂得更低,兩三個官員已經噗通的跪到了地上,擡着袖子,正死命的擦着冷汗。
“滾!都給本皇子滾!”佘煜霖拂袖大怒,再也不想看到這些人的孬樣,順手拔出身旁侍衛佩戴的寶劍,就要朝離自己最近的大臣刺過去。
“三皇子,請息怒。”旁邊忽然衝出一個黑色的身影,一把抱住了佘煜霖持劍的手,膝蓋一彎,就直直跪了下去,磕頭求道,“三皇子,不可啊!這些皆是我東樑國的棟樑,萬不可有何閃失啊!”
佘煜霖也是氣怒上腦,絲毫被此人一阻攔,理智也漸漸回籠,看了看抱住自己胳膊的大臣,又看了看面前東倒西歪面帶懼色的所謂“棟樑”,心頭的怒氣只增不減,一把甩開跪在面前的人,厲聲大喝:“都給本皇子滾!”
“是……是……”那些官員如蒙大赦,以令人咋舌的速度快速爬起來,踉踉蹌蹌的逃離此處,彷彿跑得慢了,佘煜霖手裡的利劍就會從他們的後背刺過。
“一羣廢物!”佘煜霖見狀,憤恨的將利劍丟到地上,哐啷一聲,在寂靜的院門前格外清脆響亮。
方纔那進諫的官員頓時鬆了一口氣,爬起來,拍拍身上沾染的泥土,整理好自己的着裝,才恭恭敬敬的走到佘煜霖面前,低聲勸慰道:“三皇子,您就當是諶王妃普通的來訪即可,何必如此大發脾氣?”
佘煜霖閒閒瞥了眼他,眸光驟然一緊。
方纔,他衝動得失去理智,連拉住自己的人都沒看清楚,此刻細看,眉宇幾乎擰成了一個“川”字。
猶記得,臨離開東樑國之前,他的父皇就跟他提起過眼前這個人——張儀友,東樑國赫赫有名的御史大夫,以詭詐狡猾著稱,具備極其高明的洞察力。
當初,他還爲父皇能夠給他派來這麼一位得力助手而震驚不已,一度以爲這是父皇給他的機會,只是後來他自顧不暇,被困在驛館裡焦躁不安,也忘記了此人的存在。
趁着這個機會,他連忙揮退了身旁伺候的下人,將其拉到一處較爲隱秘的地方,低聲問道:“張御史,你爲何在此?”
語氣裡,有些恭敬,也有些鄭重,倒是與之前的反應截然不同。
張儀友眼裡不着痕跡的劃過一絲讚賞,態度恭敬道:“三皇子,微臣聽聞諶王妃來訪,一時好奇諶王妃的風采,就跟着其他大臣出來了。”
佘煜霖心知這是託詞,可聽到他這樣的話,心裡還是頗爲不舒服。
什麼風采?
顧惜若那個粗魯的女人若也有風采,恐怕這世上就沒河東獅了。
“張御史,諶王妃睜眼說瞎話,糊弄本皇子,那也就罷了。本皇子如今被困於此,也無法與她計較,不過,您這麼說,是否也要來噁心本皇子?”
張儀友搖了搖頭,他年約四十,身上自有一股成熟沉穩的氣息,只是那雙眼睛裡折射出來的閃閃精光,根本就不容人小覷。
“三皇子,這算不上噁心。您若是將諶王妃看成了臭名昭著胸無城府之人,那可就大錯特錯了。”他微微上前一步,湊到佘煜霖的耳旁,低聲道,“您莫不是忘記了,當初是誰領着人馬,解了蒼京城的危機,並破壞了太子殿下的計劃?”
佘煜霖緊緊抿起了嘴脣,眸光幾番明滅沉浮,最終終歸於一片平靜。
他當然不會忘記,當初顧惜若領兵而來的那一幕,直接顛覆了他對顧惜若這個人的認知。
與此同時,他也不願意承認,那個時候的顧惜若,單是那馬上的英姿,英氣逼人的眉宇,策馬於羣敵中手起刀落巋然不亂的殺伐果決,就不是尋常男子可以媲美的。
一直以來,他都長於泱泱宮廷的陰謀算計中,心裡也有自己的願望,等着有朝一日能夠馳騁沙場奮勇殺敵,可自身特殊的身份,已經極大束縛了自己的行動——
他可以長於陰謀詭計中,卻不能上沙場舉刀劍殺敵軍!
莫大的悲哀!
那一次,他站在城樓處擁擠的人羣中,看着顧惜若策馬而來,衝破重重阻礙,他心裡竟有股羨慕的感覺。
他想,他一定是瘋了,而且是瘋到無可救藥,纔會去羨慕一個女人!
自那之後,每當那股羨慕的念頭萌生起來,他就死命的壓制住,不讓它有任何肆意生長的機會。
眼見他快要陷入自己的主觀情緒中,張儀友連忙出聲,企圖拉回他的神志,“三皇子,在微臣看來,您也不必覺得焦躁不安。諶王妃發起狠來,本事是挺大的,可您也別忘記了,她的缺點和弱點也是挺多的。”
佘煜霖眉頭擰起,低頭思忖了會兒,才試探着開口,“張御史,你的意思是,要本皇子對症下藥?”
張儀友點點頭,警惕的看了看四周,待確保無人時,才又湊上前去,低聲說了幾句。
下一瞬,卻見佘煜霖訝然出聲,不敢置信道:“張御史,這樣可好?如今東樑國並沒有傳來任何消息,不如等父皇的旨意來了,再做打算,也不遲啊!”
張儀友搖搖頭,一臉的高深莫測,“三皇子,事情都發展到這個地步。坐以待斃肯定是行不通的。此事若是做得隱秘些,也不會留下把柄,誰又會知道其中有咱們的手筆?”
佘煜霖眸光驟然一緊,藏於袖中的手緊握成拳,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張儀友也不催他,一副瞭然於胸的模樣,也不知是對自己的勸說胸有成竹,還是早已預料出最後的結果。
良久,佘煜霖終於看向他,眸光裡閃過一絲堅定,低聲道:“張御史,那就按照你說的去做吧。務必要做得隱秘一些,勿要讓那兩個人察覺出什麼端倪。”
張儀友連忙拱手稱是,自始至終都是那副淡然從容的姿態,看得佘煜霖又忍不住皺眉。
不過,爲着大局着想,還是死死壓制住自己心中莫名的感覺。
就在這時,一名侍衛小跑着過來,在佘煜霖幾步之外,單膝跪地,喘着粗氣兒道:“見過三皇子。”
“起來吧。”佘煜霖心頭驀地升騰起一種可能,略帶欣喜的看向張儀友,語氣裡也帶着些許的迫不及待,“可是雲都處傳來了什麼消息?”
那侍衛連忙道:“回稟三皇子,皇上的旨意剛剛送到蒼京,不過……”
佘煜霖立時擰起了眉頭,不悅叱道:“不過什麼?做什麼吞吞吐吐的?”
忍受着自頭頂上方傳來的壓力,那侍衛默默的吞嚥了下口水,氣兒都不帶喘兒的,“回三皇子,信剛到蒼京,就被諶王的人押送到了皇宮裡。屬下無能,請三皇子責罰!”
“諶王?”佘煜霖看了眼張儀友,待看到他也皺起了眉頭時,心頭的不安莫名的擴大,揮退了那侍衛後,便淡淡問道,“張御史,你如何看待此事?”
張儀友並沒有立即回答,低着頭,視線停留在地上躺着的一片黃葉,神色略顯凝重。
如此明目張膽的截下亓雲帝的旨意,似乎並不像是諶王的手筆!
難道他就不怕,此事傳揚出去,會影響兩國的邦交?
越想下去,他腦中的思緒就越發亂起來,像是尋到了亂麻中的頭兒,用力拉扯出來時,卻發現這根麻線的另一端,竟也是糟七八亂沒有頭緒。
左右思量之下,他還是有些猶豫道:“三皇子,諶王敢如此做,想必是做好了相關的準備。微臣以爲,他的目的,不是誘引咱們先出手,好抓住咱們的把柄,就是想要將皇上的旨意掩下來,不讓咱們有反抗的機會。當然,不管是何種目的,於咱們都是十分不利的。”
經他這麼一分析,佘煜霖心裡莫名的沉重起來。
想到即將可能面對的局面,他眉宇間的褶皺也加深了幾分,捏了捏掌心,眸光變得晦暗不明,半晌後,才聽他緩緩道:“張御史,你速去準備一下,待會日隨本皇子入宮去見蒼帝。”
他就不信,諶王能夠越過蒼帝,做出有損兩國邦交的事情來。
張儀友明白他的意思,連忙鬆了一口氣,也不去多問其他的決定,轉過身,大步的離開。
佘煜霖回過頭,看着籠罩在日光中的院落,眸光裡冰芒閃爍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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