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4 在急什麼
“說說看,你去做什麼了,竟然累到了如此程度,連本王的問話都沒有了心思和精力。”
駱宇聞言,神色一僵,手腳忽然不知道該如何擺放,渾身上下無不在明明白白闡釋着兩個字——侷促。
他覺得,在這個時候,最應該做的事情,便是立即站出來,大義凜然的告訴自家王爺,他是忙公事去了。
可不知道是段天諶的笑意太過於通透明澈,還是他心中終究藏鬼,竟在這關鍵時刻掉了鏈子,結結巴巴的,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若是以往,他或許還有些顧忌。
段天諶到底是他的主子,素日裡再怎麼溫和待人,也不能抹殺彼此之間的這層主僕關係。
可此刻,他是真的沒有足夠精力去應付段天諶這話裡有話的詢問,到了最後,也不得不低頭求饒,“王爺,屬下就是出去晃悠了下,並沒有做什麼過火的事情。您看,是否可以略過此事,談談其他的正事了?”
段天諶微微詫異,只是見到他這副模樣,估計想要問些什麼,也問不出來,遂也作罷,徑自伸出自己的手腕,淡淡道:“你來給本王看看,體內可有什麼可疑的藥物殘存?”
“王爺,您中毒了?”駱宇和青淵齊齊驚呼。
段天諶爲他們這神經質的腦袋感到無比頭疼,揉着眉心叱道:“胡說什麼!看來回到蒼京後,本王要將你們全部交到青擎手上,好好的訓練一番,改改這不知從何時養成的一驚一乍的毛病。”
駱宇和青淵面面相覷,心說若不是你,他人的死活安康與他們有何關係?這不是關心則亂嘛!
駱宇覺得,自從王妃走後,王爺就跟變了個人似的。
前陣子,爲了久久等不到的回信,差點就把龍鱗衛都遣送到了岐城,絲毫都不顧及自身的生命安危。若不是龍鱗衛足夠強大,敢於正面對抗上王爺的權威,此刻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他們的處境又會是如何的難堪尷尬。
細細想來,以往那個高貴寡言的人,已經消失在時間的長流裡,想要挽留,卻發現已經無跡可尋。
這樣的改變,他說不上好還是不好,可自始至終他心裡都潛藏着一抹擔憂,生怕王妃對王爺的影響越來越大,從而導致了王爺的決策和判斷。
若真是出現那樣的情景,恐怕失望的人,不會只是他一個。
“王爺,您的話,真是越來越多了。”他慢騰騰的走過去,也不敢去看段天諶深邃狹長的眼眸,搭上他的脈搏,繼而道,“屬下這麼問,無非是擔心您的安危,您大可忽略便是,何必顯得如此急躁不安?屬下斗膽,想問問您到底在急什麼?”
段天諶揉着眉心的動作一頓,覆在暗影下的雙眸暗沉無光,在聽到駱宇的話時,還隱隱劃過一絲詫異,可轉瞬即逝,就如一滴水,滴入大海之中,剎那間就了無痕跡。
之前,佘煜胥也這麼問過他,如今又被自己的手下這麼冒昧的問起來,難道他表現得很明顯?
他閉了閉眼,暗暗深呼吸了下,再睜開眼時,已經恢復了以往的精明和睿智,脣角那似笑非笑的弧度,更是彰顯着他與生俱來的尊貴和優雅,仿若剛纔什麼都沒出現過。
駱宇見狀,神色也變得放鬆了許多,靜心號脈,片刻後,他纔拿開手,畢恭畢敬的回道:“王爺不必擔心。您的身體並無任何不妥。待會兒,屬下再給您送來一些解藥之類的東西,您斟酌着,若需要用到,就帶上身上吧。東樑國畢竟地處南方,奇花異卉倒是挺多,如此也可以防萬一。”
段天諶點頭,起身背對着他們,想到今日大意中了算計的事情,心頭冷笑不已。
亓雲帝的目的是什麼,他尚且查不明確,可從對方的態度,隱隱可以猜想到與佘映雪有關。既然對方那麼急於將佘映雪塞給他,他必須要做出相應的防範纔是。
思及此,他腦中頓時白光一閃,快速的翻着袖子,拿出那張薄紙,仔仔細細的查看了一番,才揉作一團,冷聲吩咐道:“你二人皆給我聽着,今日發生的事情,務必要守口如瓶。對於跟來的謨城官員,仔細派人監視着他們的動靜,萬不可在此當口上傳了出去。尤其是……是不能讓王妃知道。可都聽清楚了?”
青淵連忙應是。
駱宇卻是難得的皺起了眉頭,有些不解:“王爺,此事怕是……遮掩不久。若是亓雲帝存瞭如斯心思,屬下擔心不出幾日,消息將會傳到蒼京的。到時候,恐會橫生出更多的事端!要不,咱們直接將事情稟明皇上吧?指不定還會免去那所謂的隱瞞不報之罪,也讓蒼京中的那些文臣酸儒猜不透咱們的心思。”
“不!”段天諶卻是極其果斷的搖頭,語氣堅決,“能拖幾日,就拖幾日。若是傳到了蒼京,王妃那裡,估計也知道了。”
說到底,他還是顧及着他那個小妻子的想法。
那個小女人,脾氣大得很,可不是個願意吃虧的。若是讓她知道,她在岐城累死累活,而他自己則是享受着風花雪月時,不知要怒成何種模樣。
駱宇聞言,一反以往對這類話題的嗤之以鼻,低着頭,看着腳尖,默不作聲。
段天諶不是第一次覺察出他的異常,眸光裡帶了一絲審視,眼角餘光瞥到大步走進來的黑衣人時,連忙收攝心神,負手立於廳中,靜靜的看着那人的走近。
“屬下參見王爺。”那黑衣人走至近前,單膝跪地道。
段天諶微微頷首,微帶着慵懶,“結果如何?沒被人發現吧?”
“啓稟王爺,據那幾位婆子所言,映雪公主已非處子。”黑衣人冷冷道,低垂着頭,看不清臉色,卻隱約覺出他的話中帶着一絲懊惱,“屬下等人帶着那幾名婆子,一路往映雪公主的寢宮奔去,可似乎對方早已有察覺,竟沿途派人阻攔截殺。屬下等人與之糾纏廝殺了許久,好不容易纔衝破了重圍。想要不被人發現,怕是……難!屬下辦事不利,請王爺責罰。”
語畢,他就重重的磕了個頭,額頭碰在地面上,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響,聽得人耳膜發疼發顫。
段天諶頓時冷下了臉,沒有再說什麼。
可站在身旁的駱宇卻已經明顯感覺到自他周身散發出來的冷意,爲黑衣人稟報的事情感到震驚的同時,也連忙退到冷若冰霜的青淵旁邊,壓着聲音問道:“哎,我問你,王爺啥時候派人潛入東樑國的皇宮了,而且還是去了映雪公主的寢宮?我怎麼沒聽說?”
青淵冷冷看着他,“王爺回來之後,就立即派人去查證一些事情了。你當時不是不在嘛,自然不清楚其中的來龍去脈了。”
駱宇緊緊皺起了眉頭,不知在想什麼,片刻後,他擡頭看向站在前方的那道偉岸身影,踟躇了會兒,前腳邁出,下一瞬卻又縮了回來,呆立原地。
青淵看着他如此莫名其妙的舉動,有一瞬覺得他異常幼稚,可那一瞬之後,眼神如刀凌厲的掃過他微白的脣色,心頭的疑惑愈發加重,忍不住開口問:“駱御醫,你可是哪裡不舒服?爲何臉色會如此難看?”
駱宇先是一驚,而後驟然擡頭,無意中撞進段天諶扭頭看來的平靜眼波,忽覺愧欠萬分,支支吾吾了好半晌,才硬着頭皮道:“王爺,屬下沒事兒。只是,屬下擔心着,王妃若是知道了此事,恐怕會……更何況,蒼京朝堂裡,有多少人對咱們虎視眈眈,只消一個把柄,就能掀起軒然大波。念及此間種種,倍覺憂慮罷了。”
“那依你之言,該如何解決,才能將此事可能對王妃造成的傷害降到最低,才能完全堵住蒼京那些人的嘴?”段天諶似乎對他的異常瞭然無心,卻又恍若未覺,緊盯着他的神色。
駱宇忽而噤了聲。
他有些摸不準段天諶的心思,眼角微掀,小心翼翼的看着眼前這個脣角輕勾眉目如畫俊美無雙的男子,想到他身後投下的巍巍身影,再憶及蒼京裡臥病於龍榻之上的一國之君,忽然就那麼緊緊閉上了眼睛。
這個是他追尋的男子,有着悲慘的過去,有着連堯王爺都不及的本事和強大外援,更有着最大展望期待的未來。
只要這個人爭一爭,搏一搏,就沒有什麼是得不到的。數十年如一日的隱忍,都能夠度得過去,更遑論其他?
那麼,那些潛藏在人心裡,蠢蠢欲動欲要噴薄而出的可能性,還是值得諒解的吧?
“王爺,”他忽而展顏一笑,如雛菊開在晨露中,寒意襲人,卻帶着少見的燦爛純淨,“依屬下之見,還是趕緊將此事上秉皇上吧。橫豎事情已經發生,想要隱瞞,也不可能了。倒不如將此事盡數攤開,不僅讓亓雲帝看清咱們的決心,也讓蒼京那些舌頭長的人無從嚼舌。一旦再關乎國事,那便可以大而化小,小而化無了。”
段天諶冥思片刻,卻也沒給他一個明確的回覆,直接揮退了駱宇。
那黑衣人忐忑不安的看着他,試探着問道:“王爺,那幾名婆子該如何處置?您是否需要見一見她們?”
段天諶扶了扶額,有些疲憊,“不必。該如何處置,你自己看着辦吧。”
那黑衣人連忙記下,直直退了出去。
待廳內只剩下他和青淵時,他才轉身走回到首位上落座,揉着眉心,神情裡透露着一股倦怠。
青淵眸光微閃,有些硬梆梆道:“王爺,該用晚膳了。您看,是否需要……”
“你想要說什麼?”段天諶擺手打斷他的話,直截了當的問。
青淵臉色微微不自然,許是他向來面無表情,這一點不自然也並不是很明顯,更不影響他繼續拿捏着的硬梆梆語氣,“王爺,您難道不覺得,駱御醫有些異常嗎?彷彿整個人變得拘束了許多,一下子變得不純粹了。”
段天諶聞言,擡頭看他,待發現他依舊是一副冷冰冰的神情時,再思及他方纔說出的話,忽然覺得極其滑稽。嗯,用他王妃的話來說,或許可以稱之爲“太具有違和感”了。
這個時候,也只有想起與他小妻子相處的點點滴滴,纔能有一些好心情。
“且這麼看着吧。你也不必去查什麼。”他道,想到可能存在的某種可能性,眸中忽然迸裂出兩束冷冽的光芒,“不過,你也注意着他的動靜。若真是需要,到時本王再吩咐你。”
青淵擰着眉,嘴脣翕動了下,終究還是老老實實的應承下來。
……
駱宇回到自己的房間,直接把房門從裡面緊緊鎖上,又把窗戶鎖住,扯下了房間裡的帷幔,深紫色幔帳垂落逶迤於地,重重疊疊,將他頎長的身形盡數掩蓋住,說不出的壓抑和死寂。
不多時,他才重新邁開步子,走到屏風之後,拿出換洗下來的衣衫,裹成一團,塞到了一個黑色的包袱裡,直接丟在了角落。
待一切都清理完畢後,他才端坐在了桌案前,鋪開紙張,提筆濡墨,沉靜思考了片刻,才下筆揮灑。
不多時,他就停下了手中的筆,將薄紙摺疊好,放入信封中,並用火漆密封上,敲了敲桌案,一名龍鱗衛就飄身落下。
“速將此信傳回蒼京。不得有誤。”他將信封甩出去,那龍鱗衛伸手接住,什麼都沒說,就消失在了屋裡。
他起身,雙手撐在桌面上,想了想,走到原先丟包袱的那個角落,扯出那換洗下來的衣裳,忽然嘆息了一聲。
那雙修長乾淨的手輕輕撫摸着,如待至寶,又好像是在留戀什麼,半晌都不捨得放開。
屋內靜謐無聲,就連微風都被窗戶阻隔在外,似乎不忍心打擾此刻的寧靜。
也不知過了多久,空氣裡重新響起一道若有似無的輕嘆聲。
但見駱宇輕輕放下手中的衣裳並摺好,重新裹在了包袱裡,只是這次卻無比小心的保存在了衣櫃裡,整理完後,才滿腹心事的躺到窗下的藤椅上,望着承塵出神。
……
是夜,無星無月。
蒼京的皇宮已經漸漸陷入沉睡之中,檐下宮燈光彩明媚,搖曳不定,將三三兩兩有序走過的宮女身影映出一片旖旎風情。
段天昊一面翻動着手中的走着,一面沉聲吩咐起手頭正要處理的事情,深思熟慮,行事果決,冷肅的面容褪去了部分溫雅氣息,將他與生俱來的尊貴烘托到了極致。
自從蒼帝病倒,段天昊被委以重任後,處理公事的地方就從堯王府的書房搬到了上書房的偏殿。據說,這還是得到了蒼帝的親口恩賜,也讓朝中處於望風狀態的臣子看清楚了風向,提前站好了隊列。
對此,有人敬慕,有人從容,更有人不屑。
可不得不承認,段天昊在處理國事時的那份沉穩大氣,比之蒼京,可謂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也正因爲這個原因,不少保持中立和站在段天諶一列的朝廷之臣,收起了自己多餘的心思,安分守己的做好自己手頭上的事情,能不爲自己或者自己的主子招惹是非,便是萬幸。
這段日子,不少貪官污吏被關押處斬,又有不少官府要員平白消失,雖段天昊也對此事做出了批示,要求刑部即刻着手查辦,務必要遏制住這樣的情況,可明面上的事情,誰又看得清楚真切?
衆人心中皆是打了一個鼓,每日早晨踏入上書房議事時,一刻不停的敲打着,就怕自己一個不察惹了禍端,大難臨頭。
對此,段天昊都看在了眼裡,心中也自有一番思量。
柳朔存看着段天昊提筆揮灑的大氣動作,回憶起他這些日子的改變,心裡不是不感到欣喜。
可以前總感覺缺少了什麼。
蒼帝批閱奏摺的時候,他不是沒見過,如今想來,似乎還缺少了獨屬於帝王的霸氣和強勢。而想到這些東西,腦子裡驀地出現段天諶的身影。
他暗自心驚,連忙用力的甩頭,將這種可怕的思緒從腦海裡甩出去。
“國舅爺……國舅爺……”一旁的大臣扯了扯柳朔存的衣袖,連着叫了好幾聲,眼看着段天昊的臉就沉了下來,手下扯動的力度也加大了幾分。
柳朔存猛地回神,第一時間就瞪向那不要命的大臣,逼得那人連連後退,只恨不得鑽入地縫中,待察覺到長案後段天昊冷沉的臉色時,連忙斂起多餘的情緒,恭敬的垂首不語。
段天昊看了他一眼,起身從桌案後走出,揮退了殿內的其他官員,這才走到他的面前,淡淡道:“國舅爺又在想什麼,竟連本王叫了那麼多聲,都沒有聽到。”
“啓稟王爺,臣只是想到,好久都沒得到諶王傳來的消息,心下不免有些擔憂而已。”頓了頓,柳朔存撩起衣襬,膝蓋一彎,就直直跪了下去,“臣殿前失禮,請王爺恕罪。”
段天昊並不拆穿他,只是想到東樑國那邊的情況,莫名釋放的冷氣凝結住了他周身的空氣。
低頭看了他一眼,本該是溫潤如玉的神情,因身上華麗的紫色錦袍而被隆重莊嚴替代,眉宇間溢滿了上位者纔有的威嚴。
“起來吧,本王不過問問,你又何必如此拘禮?”他彎下腰,拉起了柳朔存,狀若無意道,“本王聽說,今日工部侍郎和大理寺卿皆歿了。此事可當真?”
柳朔存心下詫異,把頭垂得更低,少見的劃過一抹心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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