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沒事,”容天音此生第一次體會被人抽乾氣力的感覺,突如其來的眩暈感衝擊着大腦,想要努力維持腦袋的短暫空白,卻怎麼努力也沒有辦法填補進別的顏色。
目光直直瞧着前方看過去,熟悉的容顏,熟悉的動作,連呼吸都是熟悉得令她窒息,極力呼着完全不順暢的呼吸,容天音覺得自己很快就會缺氧而死,纖細的手指死死地扣住身邊的人,像溺水中緊緊抓住的一根救命稻草逆。
煙炎像是嘲笑她似的,不斷在頭頂開放着,美得淒涼。
斑斕星光下,將那人霸勁的修長身影照得十分清晰,他正含笑朝她慢慢踱來。
像惡夢一樣,慢慢的靠近着她。
“該死,死了都不放過我……”終於在那羣人走過來時,她已經找到了自己沙啞得難聽的聲音,擠出的笑比哭還要難看,連站立的氣力都沒有了鼷。
真是丟臉!
周圍有鬨然吵鬧聲,可直愣愣盯着前方的容天音似乎完全聽不進一點的聲音。
秦執閃過從未有過的擔心和害怕,貼着容天音的耳叫喚着,以往的平靜,此時卻隱隱透着股焦慮。
光影映着那道狂狷又霸氣的身影而來,滿身貴胄的氣質,略黑幽的龍袍,帶着淡淡黑暗氣息逼近着來,男人嘴角噙着抹莫測的笑容。
雖然在刻意的收斂着了,可一眼,大家都會下意識的避免接觸,危險的東西,人總是本能的要避開的。
由沈閒領頭,將這位齊國國君領在花燈會之上,卻不巧碰上了不該碰的人,沈閒眉淡淡蹙着。
神隱者,不該出現在這樣的花燈會上的。
可偏偏他們沒有走得多遠就給碰上了,不知道是巧合還是故意的安排。
神隱者的特徵很好認,齊國國君馬上就發現了大步朝着他上來了,他們就在神策身後不過十幾步遠,向前走幾步就來到了神隱者的跟前。
諸葛猶緩緩走過來,停在神隱者的面前,嘴角噙着抹莫測的笑,聲音像華麗的大提琴,“諸葛猶有幸在這裡遇上傳遍天下的神隱者,實乃三生有幸!”
神策從容天音身上移開目光,落在這個從身後而來的人,目光靜靜地打量着,卻給人一種他誰也沒看的淡然感。
如果不瞭解的人,一定會認爲他是在拿喬,倨傲得誰的面子也不給。
諸葛猶如同黑魔般的眼神正含着笑意看着神策,似乎是在評估神隱者在這個世界的力量或者在某些意義的影響力。
“齊國皇帝不該出現在這裡,”神策開口的第一句卻是令人費解得很,“天註定你踏上這條路,必有她的指意,前世債今生還。”
男子面上的笑容慢慢地變深了,重複神策的話,“前世債今生還?”
後面的答應他並沒有得到,因爲神策根本就沒有給他,而是轉身朝着容天音的方向緩步走去。
這個時候,諸葛猶才發現在他們對面正站着三個人,其中一個男子擁有這世上最絕世的美貌,最難懂的眼。另一個則也不差,猶如嫡仙般靜立,彼時正用溫淡的目光打量着他。
讓諸葛猶怔神的是絕世男子懷中的女子。
彷彿跨過千年來,在萬人空巷之下相遇卻彼此不認識,不,她識得他的。
一切都是場夢。
對,她就當這是一場夢,如今的她只是容天音,他是齊國國君。
看着昔日相熟的人,容天音慢慢地扯出了笑容,身上的氣力漸漸回來,慢慢地脫離秦執的懷抱。
雖然對方變了些,可是這張臉完全是上世的臉,眼還是她熟悉的眼,一舉一動間皆是她熟悉的,上世愛得卑微,到這世,她不能再陷進去了,絕對不能。
她現在容貌大改,而他還是他,他仍舊高高在上。
“我們是不是在什麼地方見過。”他很篤定地說,眼神一直沒離開過容天音的臉。
容天音嘖地一笑,“想必您就是齊國的皇帝吧!天音這廂有禮了!”
向來沒規沒矩的容天音突然朝着對面的這個人輕輕行了個福禮,笑容很假。
諸葛猶皺了皺眉,下意識的認爲這個少女不該是這個樣子的,心裡的話也下意識吐口而出,“你不該是這個樣子的。”
“嘖!”容天音譏笑出聲,“那我該是怎麼樣的?不要一副很瞭解我的樣子。今天我累了,齊國皇帝還請慢慢欣賞這美好的世界,我就不奉陪了,告退!”
“等等,”諸葛猶挑眉叫住轉過身的容天音。
容天音像沒聽到一樣,腳下步伐跨得更急。
看着容天音逃似的動作,諸葛猶蹙着眉,目光深邃地看着,腦裡回想着少女在他印象的熟悉感是從何而來,可是搜索了數遍卻一時找不到,唯有放棄。
同時,對這個少女,他起了一些好奇心。
秦執朝着諸葛猶溫和道:“還請齊國皇帝莫要見怪,內人今日的心情不太好,平常時也是本王慣壞了,就是在本王的父皇前也很是失禮,實在本王的管教不周,請齊國皇帝諒解。”
內人?
諸葛猶轉過深幽的目光看過來,掃量着眼前的絕世男子,眉微微蹙着。
秦執朝着他一揖,對沈閒說:“就勞煩沈大人了,神隱者若是方便,今夜就當是本王一時興起相邀,小音那裡,還請莫怪,請!”
眼前男子看着溫溫和和沒脾氣的樣子,卻令諸葛猶莫免有種危機感,那是一種非常微妙的感覺,他覺得,眼前的絕世男子絕非是所見這般簡單。
禇國,果然人才輩出。
諸葛猶漠然地看着秦執轉身的動作,不由暗了暗。
範峈做爲祀司,自然是趕緊上前招待了神策。
可是神策卻淡淡地轉身就朝着人流而去,完全不給範峈等人說話的機會,範峈是跟着離開了,可是沈閒卻不能,只好將齊國國君引到別的方向。
一場好好的聚會,就這麼被這個突然冒出來的齊國皇帝給攪和了。
今夜,是蕩世不平的始伊。
前世的債今生來還,前世的遺憾何償不想今生來彌補,只是,上天不會永遠眷顧你。
如果今夜沒有碰上那個叫他覺得熟悉的少女,或許他永遠安安分分的躲在齊國裡,可惜,上天讓他找到了那道缺口,所以想要努力的填補。
“她是誰?”不自覺間,諸葛猶沉着聲問。
沈閒略一愣,還是回答道:“本朝的壽王妃。”
“壽王妃嗎?”薄利的脣細細地嚅着這句話。
沈閒是何等人物,能跟在皇帝面前行走的人,又怎麼會是笨蛋,容天音那分明有異的反常,再加上諸葛猶的一句話,不得不讓人生疑。
沈閒負責招待這位皇帝,也算是朝廷對齊國的重視,因爲沈閒的地位也是相當。
之後就是水丞相等朝臣親自接待了,沈閒畢竟還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做,招待這種事,只要今夜就夠了。
“砰!”
也許是走得急,也是腳下一軟,容天音整個纖細的身影撲進了厚厚的雪積裡。
“小音!”秦執急急的上前,還是沒能將她撲出去的勢擋住,眼睜睜看着她埋進積雪裡。
跟着後頭的方拓和戴弦都驚了下,因爲容天音栽進去後就沒動靜了,半個身子都被埋了進去,可見磕得有多重。
秦執顧不得咳嗽,急急的將人從雪地裡扒了起來,容天音的眼睛,鼻子,嘴巴全粘滿了冰雪,秦執將她攏在懷裡一邊急急用手去拭她臉上的冰渣。
容天音緩緩擡着目光,看到近在咫尺的秦執,笑道:“秦執,你吃我豆腐呢。”
她的聲音都變了,連笑容都覺得太過誇張了。
秦執眉淡淡蹙着,眼裡有着擔憂和心疼,聲音柔和了起來,“夫妻之間吃點豆腐又算得了什麼?”
“一點也不好笑,”容天音苦了苦臉。
秦執並不追問她原因,只是仔細的替她拭去臉上雪渣,以最溫柔和包容的目光看着她,突然有一瞬,容天音想要哭。
上輩子過得太苦,太孤獨了,所以纔會對那個人心生愛慕吧。
因爲能走在陽光下的人,該是令人多麼嚮往,也許,她就是被那個人陽光的味道給深深吸引了。
如今想想,那簡直就是狗屁。
她沒償試過戀愛的美好茲味,卻深深品嚐過暗戀的疼痛。
那個時候她就在想,這輩子再也找不到疼她愛她的人了,雖然她沒有脆弱到讓人寵着的地步,可是,她想要溫暖……僅僅是溫暖罷了。
不管是誰,只要分一點點溫暖給她就行了,她要求的並不多,真的。
“有爲夫在,不要怕。”
等容天音回過神來時,她已經將自己深深埋進了秦執溫暖的懷裡,一副怎麼扯也扯不開的樣子。
屬於秦執身上淡淡的藥香味撲鼻而來,他溫柔的手正輕輕撫着她的腦袋,像是安慰着受傷的孩子,溫柔得讓她不想再離開,只想大口大口的吸着他身上的溫暖。
方拓和戴弦退出數步,靜靜地站着看雪下相擁的一對壁人。
像是拼命吸收着對方的氣息和暖氣,彼此之間安撫着心靈的創傷。
沒有不可治癒的傷痛,沒有不能結束的沉淪,所有失去的,會以另一種方式歸來。
她一直是這麼認爲的,所以她一直在努力尋找失去。
“咳咳……”
冰雪將靜靜撒在兩道緊緊相挨的身體上,世界的安靜突然被一陣沉悶的咳嗽打破。
容天音從中回神,“秦執,我們回家吧。”
秦執一手環着她,一手輕輕捂住脣咳了起來,一灘血由他修長指縫間溢出,滴在白豈豈冰雪上,猶如冬日的紅豔落梅。
“秦執!”容天音猛地清醒。
身後的方拓早已給秦執遞上了帕子,秦執急急拭去,嘴裡安慰着她,“不礙事,堵在喉嚨裡難受,吐出來便好了。”
秦執並沒有說謊,小吐一口血後,秦執的臉色反而好了些。
低頭看着雪裡那點點紅豔,容天音心裡不由糾緊。
容天音知道是因爲她的任性才使得他吐血的,他本就不能吹得太久的風,偏要來逛什麼花燈會,如果她不是太貪玩了,也許就不會碰上那個人,直到他將秦玉娶回齊國。
“我們回家吧,”改扶着他,一步步的朝着他們停馬車的方向去。
秦執的不問,讓容天音覺得鬆心了許多。
因爲那是關乎那個不真實的故事,於她來說,上一世的自己就是場惡夢,從不曾存在過。
秦執吐了血到是沒什麼事,可身心突然俱疲的容天音卻在半夜裡發起了高燒。
迷迷糊糊睡着的容天音身猶如處於煉獄中,渾身難受,身體都是沉的。
秦執並不放心容天音一個人回蘭院,半夜時起了身去了蘭院,由清苒掌着燈過來,容天音一回蘭院就將清苒打發過去了,所以現在蘭院裡是靜無聲息的。
秦執起了身後才知道容天音又任性的將身邊的人趕走了,清苒沒有跟着出門,哪裡知道外頭髮生的事,她不站在院子裡礙王妃的眼了,趕緊離開。
睜着半眼,看着眼前模糊的身影,容天音低低呻吟了聲,整個人難受得如火燒一般。
也許是因爲某些因素的作崇,容天音竟還能扯着笑容,只是這笑有點難看,“秦執,是你啊。”
聲音嘶啞得就像是叫了一個晚上般,連她自己都被嚇了一跳。
一隻溫涼的手按住她的額頭,容天音舒服地蹭了蹭。
“身上燒得厲害,別亂動,好好躺着!”
聲音聽着極是舒服,容天音渾身沒氣力,索性也就順勢躺着。
旁邊另一個女人聲音傳來:“王爺,讓奴婢來吧,您身子要緊。”
“給本王,”微睜的眼看到男子伸出乾淨的手接過一把溼毛巾,輕輕鋪在她熱得難受額頭上,溫涼的水漬敷着滾燙的額頭,容天音嘴角咧了一個輕笑。
幽暗下,男子又擰了一把毛巾,替她拭着脖子和手,細心的再將厚被捂實了。
不知換了幾次毛巾,等容天音幽幽睜開一點眼睛時,已見那清雅了的袖口被沾溼了半截。
見她醒來了,男子傾着身在她眼前,輕語沉沉入耳,“先喝了這藥再睡。”
迷糊間這人又將她帶了起來,他坐到榻邊,讓她半靠在他身上,一手環過她的嬌小,一手拿着濃濃的藥,一口一口的喂着。
生病的容天音並沒有一點小孩子脾氣,乖乖的順着他的勢將苦澀的藥給喝完了。
也許是沒有生病資本的原因,她覺得沒有資格去發脾氣。
沒有人照顧,她也許只能自個忍受着,得自個爬起來照顧自己,哪裡會像現在這樣讓人伺候着?
而且這個人,還是王爺!
在那個世界,會照顧女人的男人少之又少,在這樣朝代更遑論是個金貴的王爺了。
恢復點的容天音,喃喃地開口:“秦執,我有沒有說過你是這個世界最好的男人?”
見她還有力氣開玩笑,秦執低笑道:“並沒有。”
“像你這樣金貴的王爺都肯放下身段照顧人,真是打着燈籠難找了。溫柔又有權,有貌的男人,難怪蘭大小姐會瞅着不放手,要是我啊……也不會放手,換我是蘭大小姐,只怕會做出更絕的事……唉,蘭蔻佟還是太嫩了一些,想跟我鬥,回家練個幾年再來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燒糊塗了,開始說起了胡話來了,顛三倒四的。
秦執將她放平,替她掖好了被子。
見她還在嘟囔着他聽不清楚的話,無奈地捋開她面頰緊貼的髮絲,像搖籃曲似的溫柔聲音低低傳遞着:“睡吧,等睡醒了,一切都會重新開始。”
榻間的人果然展着眉漸入夢香,黑暗裡,只有低低的咳嗽聲傳來。
門外的雪花越飄越急……
窗外撲簌簌的雪正輕響着,容天音睜着明亮的眼看着靠着牀柱閉目的絕世男子,一下子間,她就覺得有什麼滿足的東西填補進了心裡,原本空蕩蕩地方,有點什麼不一樣了。
安靜的室內突然響起低沉的咳嗽,秦執已經醒了過來,轉身便見睜着眼的容天音,止住了咳嗽才伸手去摸着她的額頭,已經退燒了,容天音的體質不錯,所以燒得急也退得快。
溫潤的觸感讓容天音舒服地側了側,想要留住覆在額頭的手,卻不如願。
秦執收回手,彼時已經天大亮,壓根就沒黑暗的阻隔,兩個人的神情都看得清清楚楚的。
“身子還有什麼地方覺得不舒服的?”見她一瞬不瞬的瞅着自己,秦執喟嘆道。
容天音搖了搖頭,“已經沒事了,”然後慢慢坐了起來,牀邊的人順勢伸過來扶她一把,然後聽她說:“你在這裡照顧了我一夜?”
雖然是肯定的,可還是忍不住想要問一句。
秦執並沒有答她的話,而是伸手揉了揉她的發頂,說:“燒雖退了,但還是要將藥給服完了,你這燒來得快,若是不及時治根,可是要留後患的。”
容天音順從地點點頭,一雙明晃晃的眼卻沒離開秦執的一舉一動。
看他招呼着外頭的人進來伺候,她趕緊道:“秦執,你身體沒事吧?我燒退了,你不用再照顧我了,我會乖乖喝藥的,你趕緊回去躺着。”
秦執卻笑着搖頭,“爲夫的身子並沒有想像中的那般弱,不必替我憂心,照顧小音,是爲夫的責任,”還有他願意這麼照顧着。
不知怎麼的,聽到那句“責任”的話,容天音有點小鬱悶地哦了一聲。
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容天音又擡頭,“昨天巫婆就那樣走了,真可惜,還沒給他送花燈呢。約他出來挺不容易的,就這麼浪費掉了。”
秦執深看了眼過來,“改日我們再將他約出來,機會還是有的,不必可惜。”
昨天晚上的事,誰也沒有提,就當作是什麼也沒有發生。
“每次都是我去找他,他都不來找我們玩,其實,我們真的可以做好朋友的,”容天音鬱悶地道:“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離開。”
神策這樣的人,只怕會不聲不響的離開了吧,連個招呼不會和她打,這樣到是符合他的性子,淡然得不將世間的任何情放在心裡。
真是可憐的人。
“小音想要什麼?難道在爲夫這裡便不能滿足嗎?”秦執輕輕地問,像是不經意的。
卻在不自不覺間滲入了容天音的心底裡。
到底她想要什麼?
這句話,她也曾問過自己的。
或許是溫暖,她需要的東西簡單卻難尋。
“在你這裡是不同的,每個人不能僅僅限於一個人或者兩個人的生活,那樣太單調了。”
朋友多了自然就熱鬧了,她害怕孤寂。
也許可以習慣,卻也怕。
“原來小音是想要朋友了!”他微緊的神情略一鬆,笑着道。
“是啊,所謂出門靠朋友嘛!”
“小音已經不想再呆在爲夫的身邊了嗎?”他失落着道。
“不是,我的意思是說,萬一我們在外面有個什麼事,身邊總得有個幫襯自己的朋友啊!”容天音急着解釋。
“嗯,小音說得也沒錯,”秦執低低地笑着。
“秦執,不要把我當成小孩子來哄,這樣顯得我很弱雞!”容天音看出秦執是在耍她玩後,不悅地抗議。
“好!”秦執伸手摸着她的腦袋,“我的小音已經長大了,可以做賢妻良母了!”
容天音臉一黑,“滾你的賢妻良母!”
分明是在提醒她生孩子的事,想讓她認命的替他造孩子當黃臉婆,沒門!連窗都沒有。
秦執輕快地笑出了聲來。
外頭的人聽着裡邊的笑音,不由面面相覷。
自從王妃來了之後,王爺的笑聲越來越多了,雖然以前都在笑,可那是不一樣的。
心情一掃之間的鬱悶,看着男子絕世的笑,容天音突然覺得這樣也很好,一直都這樣,也許也是不錯……
*
又是陰沉沉的天,積厚的雪,說不定又要下起大雪來了,這樣的天氣,讓人的心情實在好不起來。
“太子妃有孕了,太子府只怕不會太平了吧。”
秦執有點懶洋洋地看她一眼:“那些不會連累到小音,莫多想。”
容天音忍不住回頭看他,攏了攏身上的披風,走到他的案前。秦執根本就沒有朝事處理的,桌案上乾乾淨淨的,只有一些兵書和民間趣事錄,還有一些久久不會動用的筆墨。他身上除了藥香味,就沒有沾過一點的墨水味。
“秦執,你總是讓我不要多想,可是每次發生的事情似乎都要與我扯上關係,所以,皇城下每一件事我都會非常的在意,一個不經意間,腦袋就保不住了。”容天音以玩笑的口吻說。
可是秦執聽到這話,卻有點不高興。
“難道小音就如此看輕爲夫?”
容天音笑笑,她當然知道秦執不是表面那樣簡單,她曾試探過他的底,可是一直都沒有如願,到是那天的意外讓她發現了自己的猜測是對的。
不管秦執身後有什麼人,容天音都不會去過問,因爲她想,總會有一天他會慢慢向她坦白的。而她那個秘密,卻永遠封存着。
就算是秦執,也不會想到她借屍還魂吧。
“怎麼會,”容天音反駁,“到不是看輕你,只是覺得我也小心點的,畢竟你可不能天天陪在我身邊,不是嗎?”
秦執滿眼深深地看着她,輕聲說:“如果小音願意,爲夫會一直站在身邊。”
“願意是一回事,有些意外可不是你一句願意就可以解決的,”容天音笑嘻嘻道:“所以,以後還是我罩着你吧!”
秦執有些哭笑不得看着她,“爲夫從不知道自己弱到竟讓妻子來保護的程度了。”
容天音摸摸鼻子,難道她的話打擊到他大男人的自尊心了?放在前世,她還保護着那個高高在上的男人呢,也沒見他說傷自尊啊。
秦執看着……呃,確實是弱了很多。
“那個,我就是想說……”
“爲夫明白小音的心意,”站在她身邊的人又伸手摸她的頭了。
容天音覺得自己像只小狗,整天被秦執蹂躪着腦袋,呸!她纔不是小狗。
眼珠一轉,指着紛揚的雪幕,“秦執,聽說前面有梅花,我們一起去賞梅吧!”
雖然她根本就不是那種雅人,根本就不明白一片花有什麼好賞的,但是她就是想出去走走。
“你還在病着……”
“我已經好了!你看!”容天音很二的在秦執面做了幾個大力水手的動作,蹦噠了兩下,顯示自己強健的身體!
看着容天音極力表演的滑稽動作,終是耐不過她,只好嘆息道:“穿好衣裳再出門……”
“我馬上就給你拿衣服!”容天音像被關在籠子裡的小鳥,溜地一下跑進屋了。
秦執搖搖頭。
沁心亭,離壽王府不遠的湖亭子外就有半山的梅花,每年,遊人特別多。
只是今年的雪下得比較長,又大,極少人在壽王府附近遊蕩,寥寥無幾的人在梅林裡逛着。
其實像沁心亭這樣的梅林,在皇城下有很多處。
因爲寒極之地,除了寒梅這種東西能種活外,其他植物都很少能生長,一年也就種一次稻物,因爲下過雪凍死蟲子的原因,每年都是大豐收!
“真冷啊!”容天音看着寥寥無幾個人的小梅林,不由後悔了。
不如在家裡縮着好呢!
秦執好笑地看着縮頭縮腦的人兒,玲瓏剔透的小臉此時正染着凍着的紅暈。
臉上有這樣的顏色,說明容天音的體質確實是好的,不像秦執,完全沒有那樣紅潤的顏色,蒼白還是蒼白。
紅梅斑斑點點的露在白雪外,冰凌垂掛着,晶瑩剔透!
容天音縮着身子站在秦執的身邊,耳邊是嗚嗚的風雪聲,對着一小片的梅林,容天音乾笑着道:“其實挺美的……”
秦執就知道她性子多動,並不適合這些溫雅。
見她冷得哆嗦,嘆道:“回去吧。”
“那什麼,我真的覺得挺美好的。”
秦執無奈,索性將她拉到自己的身邊來,掀開一邊的袍子將她攬進去。
容天音躲在秦執的懷裡,只在他身前露出一雙黑亮的眼睛,風雪都替她擋完了。
心想,秦執就是仗義啊!
爲了方便,她出門堅持不穿太厚的衣服,沒想今天的風雪這麼刺骨,可把她冷死了。
緊緊相貼的身影,立在風雪中,遙遙對着那片紅梅點點的梅林,紅梅爭豔,從冰凌裡破繭而出,就算冬雪也不能攔下它們開放的堅毅!
悄悄的,容天音想起姻緣際會上,男子給自己掛上的寒梅香囊。
其實她和寒梅一點也不像……
伸手扯了扯他藏在裘衣裡的袖子,容天音可憐兮兮地道:“我們回去吧,怪冷的!”
秦執低頭,就見玲瓏腦袋露在風雪下,一雙烏黑髮亮的黑瞳正幽幽地瞅着他,心彷彿被什麼抓了下。
“等陽春四月,小音陪爲夫再觀一場盛世花海可好?”心底深處有柔軟的東西慢慢浸入,淌進骨血裡。
“好!”
看着一臉嚮往的秦執,她根本就沒有辦法拒絕。
卻不知,他們也許等不來那天了……
*
齊國既然決意迎娶禇國的公主,做爲皇帝的秦聞自然要親自給齊國國君辦一場宴席,同時也正式讓秦玉與他相見。
正如大家所傳的那樣,曜麗公主多才多藝完全不亞於太子妃容花月。
看着曜麗公主風風光光的,幾個嬪妃看着很是嫉妒,可想到她那可憐的母妃,從妃也覺得沒什麼了。
再風光,也沒有人和她們炫耀。
做爲皇室的一員,容天音是必須出席的。
那個男人要迎娶別的女人了,那麼往後,也是和她無關的。她已經是容天音了,而他也是一國之君了。換了名,換了身份,他們彼之間,便沒有任何糾葛了。
容天音就是一眼看出那個人是與她一樣,因爲她太過熟悉他了。而他,從來沒有將目光放在她身上過,又怎麼會認出她來。
如此也好,不再有任何交集,她活她的,他過他的。
“等一下!”
出神間,馬車已經停在宮門口,秦執剛踏出,容天音就急急回神叫住,然後從身邊撈過狐裘披在他的身上!
“好了!”容天音拍拍他的肩!
見她沒有異樣,秦執伸出手去搭着她的手下了馬車,一回頭來要扶她,容天音輕快地跳下了馬車。
秦執看着落空的掌心飄下幾朵雪花,無奈地搖頭。
行進的人很多,都是一些達官顯貴,兩國聯姻,關係到將來的國運,衆人自然是重視的。
容天音望了望天,攏着身上的衣走在秦執的身邊,長長的宮道陰森森的,容天音嘴裡罵着皇帝訂下的死規矩,非要建這麼長的宮道不說,還不讓人騎馬駕車的,這不是純心要冷死他們嗎?
顧及到身邊的秦執,容天音早早就給他準備了一個暖爐和手抄。
看着他穩穩地戴着手抄,手上拿着暖爐,心安了些。
“七皇弟與七弟妹當真伉儷情深!”
一道冰冷的聲音突然從容天音身後側傳來,容天音被這冷氣息拂得一驚,趕緊收斂心神回頭。
只見康定王冰冷的眼神落在她的身上,那雙與那個人相似的眼正陰沉沉的看着她。
突然見到康定王,容天音想起最初討厭他的原因,不由嘲笑了下自己。
秦執不得不停下腳步回頭來朝他一揖,“五皇兄!”
“不必多禮,”一邊走來,一邊擺了下大手。
容天音切了聲,得了便宜還買乖。
“七弟妹似乎並不太願意見着本王,”康定王鋒利的眸子一掃,落在容天音的臉上。
“康定王看錯了,天音可是很願意見康定王的!”容天音趕緊陪着訕笑。
做得太明顯,康定王也不是死揪着不放,冷冰冰的視線又落在秦執身上,淡淡道:“最近天降寒了,七皇弟要注意身子才行,莫要再像那年一樣昏迷半年不醒。”
言罷,不再看兩人帶着一身寒氣前走。
警告,絕對是警告!
帶着一身火藥味言語攻擊他們,算什麼啊。
容天音朝着那作勢的高大身影豎了一箇中指,動作相當不雅!
凝視着那道沒入風雪的身影,秦執慢慢地眯緊了雙目,染上了絲絲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