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執疾身來到那道利箭前,如同霜封冰凍的眼凝視着扎入木板上的利箭。
“今夜是沒法安安穩穩混過去了。”
容天音來到他的身後,猶如此低嘆一聲道。
就差一點,如果不是她躲開了一些,只怕這箭釘的不是木板,而是她的腦袋了嗄。
他沒有回答她的話,慢慢轉身下樓。
容天音一愣,“你幹什麼?”
“他們該死,”這樣平淡又殘忍的話從秦執的嘴裡吐出來,真的一點也不適合。
“現在不合適,”容天音趕緊回神扯住了他的衣袖,行怕他真的做出點什麼不合時宜的事,她有點不理解他突然生氣的理由,她這不是沒事嗎?
秦執卻是沒有聽她的,執意朝着客棧外走出去。
容天音望着空蕩蕩的手,第一次真正的愣住了。
看着秦執挺拔的修長身形,轉目看向身後的方拓,方拓對此也是一點意外也沒有。
擡頭望了望已經有動靜的二樓,只是沒見有人出現在視線內,容天音眼神微微一閃爍,還是跟着下樓,折了出去。
店小二早就被剛剛那支短箭給嚇壞了,站在二樓與一樓中間階梯間,愣愣的不知所然。
容天音出門,便見一道黑影朝着他們的腳邊狠狠的砸了下來。
如果沒有看錯的話,那砦勁衣人是容侯府上的人,而被狠狠踹飛過來的人也覺得熟悉。
蕭遠是容侯身邊的得力助手,容天音能在這裡看到他,吃驚是理所當然的。
“錚!”
迅如電閃的利芒揮斬而下,一道黑影倏地竄了過來,血線沖天,卻是那人被傷及了後背。
一道迤邐徇爛的血芒帶過空氣,錚鳴聲震盪着不去,容天音在那一瞬間便見到那兩道熟悉的身影,不由愣住在當下。
身後有光芒疾射來,傷了勁衣人的黑衣女子與地上的人猛然回頭來,幾道視線同時對視。
黑衣女子不是誰正是數月前還好好的蕭薰兒,男子正是蘇卓。
沒想到回到褚國,第一個見到的竟然會是蕭薰兒,還是如此的見面方式,讓容天音有點意外的同時有些疑惑,蕭薰兒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狼狽了?
剎那間的對視,似靜湖中投入一枚石子,攪成渾水。
秦執的眼睛如同墨一般深黑,凝視突然出現在這裡的容侯府諸衆。
蕭遠領頭,又豈會不知道這些人是誰?容侯府的人在追殺鳳悅樓的蕭薰兒。
“容侯爺訓導出來的人,果真非同凡響,連本王的王妃都想誤殺。”
容天音:“……”
原來他是爲了這事氣的啊。
蕭遠的手高高一擺,身後的人緩緩收斂了殺氣,手中長劍也一併收攏靜立在那處。
“壽王,壽王妃!”
在秦執沒說話之前,容天音眼神微閃,趕緊橫在前面笑着道:“可是父親派你來接的我?”
蕭遠愣了愣,視線落在相扶站在一起的蕭薰兒和蘇卓,眉一蹙卻是道:“是。”
容侯確實是讓他來接人,可蕭薰兒和蘇卓也是順便的捉獲。
“大半夜的不進門來,卻在外頭打打殺殺,看來蕭大人另有其他任務需要完成。”容天音似笑非笑地瞅着前面挺直的蕭遠。
蕭遠表情微僵,誰都知道容天音與蕭薰兒的關係好,這種時候在容天音的面前動手實在不太妥,可若在這裡讓他們逃了,後面只怕是沒有這樣的好機會了。
在猶豫中斟酌之際,便聽容天音說道:“蕭大人既然有任務在身,那麼我也不必勞煩蕭大人迎接了。只是蕭娘是我的好友,蕭大人這樣做是否有些過了,哦,方纔蕭大人的部下還差點要了我的性命,這些小賬是否要當面算算?”
蕭薰兒聞言一愣,回頭看着容天音,一時間有些回味不過來容天音這是什麼意思。
“吃下它,你們都受了內傷,”容天音沒看蕭薰兒疑惑的眼神,從懷裡掏出兩粒藥丸放在她的手心上,示意他們二人服下,“這是冶內傷的良藥。”
蕭
tang薰兒眉睫輕輕顫動了下,仍舊以疑惑的目光看着容天音。
“怎麼,蕭娘是不信我?”
“不,我只是有些意外……”蕭薰兒就是盼着容天音的親近,面對這樣的突如其來的機會,自然不會輕易放過。
容天音看着蕭薰兒和蘇卓吞下藥,慢慢地退後了一步,嘴角的笑容不由加深了些許。
望着容天音如此高深莫測的笑容,蕭薰兒臉色刷地一白,猛地瞪大了眼,“你……”
“蕭娘也是識毒的人,卻在這樣的情況下毫無防備的吞下我的東西,實在太大意了。”別說是吞,想要靠近她都必須要仔細斟酌一番才行,她碰過的東西絕對是要小心對待的。
自從被諸葛猶給坑害後,容天音身上所攜帶的毒藥越發的多了。
蘇卓臉上閃過慌亂,驀然拔劍指向容天音面門。
比他快一步的,蕭遠和方拓同時出手擋住了他的劍,氣氛一時之間劍拔弩張!
“怎麼了?”容天音失笑,“你們這是要打起來嗎?”
言罷,容天音當真向後讓了幾步,一副你們打吧的樣子。
蘇卓臉色鐵青,沉聲道:“解藥。”
“我的毒藥向來不會有解藥,蘇先生難道不知道製毒人不喜歡練解藥嗎?”容天音勾着一抹笑。
蘇卓的臉色變得更加的難看,沒想到容天音會對他們下手。
也不知道是什麼毒藥,竟毫無知覺。
容天音看着色變的蘇卓和蕭薰兒,低首間又擡起。
“你想要殺了我們?”蕭薰兒滿是痛心地看着她,“我並未做過傷害你的事,爲什麼。”
“因爲我不是個好人,”容天音聳肩道,“你只是沒有那個機會做出傷害我的事罷了,如若我沒有去齊國,是否現在又是另一番境地?”
深深凝望着容天音,蕭薰兒沒有說話,也算是默認了這點。
如果不是容天音突然離開褚國,讓某些計劃無法實施,蕭薰兒絕對不會放過容天音這枚如此好用的棋子,等了這麼久,好不容易等來這樣的好機會,如若不把握那纔是傻子。
“那麼,你現在是要將我殺死嗎?”蕭薰兒沒有反抗,也沒有去追究容天音給他們下的是什麼毒藥。
“蕭大人,現在這兩條命是屬於我的,你還要拿走嗎?”容天音沒有回答蕭薰兒,卻突然對蕭遠說出了這句話。
衆人一愣。
蕭遠眉頭一皺,正待說話,一直站在旁側的秦執嘆息般出聲,“夜深了,回屋去吧。”
容天音突地想起秦執的病,臉上閃過一絲慌,趕緊回到他的身邊,“回去吧,你的身體要緊。”
秦執嘴角微勾,望着容天音小心翼翼的樣子,方纔那些鬱氣也全消了,也罷,她自己找回來了也就不必他當面插手了,往後要做事也不能當着她的面前做了,秦執暗想。
方拓收劍跟上,蕭遠身後的衆人皆是看向他,請他示意。
蕭遠沉凝半晌,沉聲道:“保護好壽王妃。”
衆人明白了,這是放棄了對蕭薰兒和蘇卓的追擊,因爲容天音毫不猶豫的向他們二人出手,證明他們於容天音而言並不重要,反而是讓他們覺得有保障了。
突然來了蕭遠這麼一羣人,客棧內那些伸頭探腦的人都縮起了腦袋。
“鳳紫……”
“走吧,”黑夜下,蕭薰兒以一種複雜的眼神深望了眼客棧門一眼。
蘇卓一愣,“可是——”
“你還沒有看出來嗎?她給我們吃的根本就不是毒藥,”蕭薰兒嘴角扯出一抹苦澀的笑。
蘇卓慢慢地睜開眼,“她這是在救我們?可是這不可能的事,她怎麼會如此發善心?”
如若不是瞭解一些容天音,只怕蕭薰兒也不會相信的,隱約的,蕭薰兒知道容天音這是在還她孃的那點恩情,此後,只怕她們之間就是陌路了。
這確實像是容天音的做派,兩清的做法。
幫了你這一次,至於你後面會如何做那便是你的事了,如若犯在她容天音的手上,必然也只有一個結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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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似幫着她,實則這是容天音最無情的做法,將彼此的有關係撇得如此清。
容天音知道蕭薰兒是不可能會放棄的,復仇於她而言已經是籌備太過長久的歲月了,又豈會因爲一個容天音就輕易的放棄。
所以,蕭薰兒與容天音之間只能註定爲敵。
蕭薰兒想要容侯死,容天音是容侯的寶貝女兒,自然是不可能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父親被外人殺害。
如若不是有容天音孃親這一層關係,容天音完全可以擰斷這條關係,不必出手相救。
“她又怎麼可能會發善心,她這樣的人……”聲音自喃喃中悠傳過來,蕭薰兒邁着小步,緩緩向黑夜走進,蘇卓回頭深望了眼二樓的位置,衣裳被微風吹得微動。
黑暗裡,兩道身影前後沒入最漆黑的邊際。
容天音站在二樓的窗口位置,望着那兩道身影隱入黑暗,心裡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身後一隻有力的手握住了她纖細的腰,朝後輕輕一帶,落入了一個結實的胸膛中。
“我是不是太過仁慈了?”她這樣救了他們就相當於是在害了容侯,她的親爹。容侯對容天音的疼愛並不只是表面,有些東西還是實際的用上了。
就比如在齊國陷入危難時,容天音並不知道秦執用的其中一部分人也是容侯的人。爲了護容天音一路的安全,容侯瞞過了皇帝的眼線,安插了一隊人馬在暗中保護着容天音,由此可見,容侯對容天音的偏愛,有時候秦執就在想,是否是因爲容天音與容侯長得太像的原因?
關於這個真實答案,秦執並沒有讓容天音知道。
“容侯會明白你的苦衷的,小音還有爲夫在,”所以任何事都有他在她的身後護着。
“希望爹能夠理解我做的,”容天音並不希望容侯誤會她,與她這個女兒生嫌隙。
*
一夜無話,也無大小事發生。
早早起了身,對客棧那些隱藏的人容天音和秦執完全無視,明着有蕭遠這支部隊保護後,暗中的那些人也需要再三斟酌一番了。
蕭遠明知道容天音是在救那兩個人,卻毫不猶豫的放虎歸山,實在令人不解。
馬車在官道上疾奔,一路上,暗中跟蹤的影子不少。
夫妻二人則是坐在馬車中,一人打盹,一人靜靜看着手中的兵書,安靜得如此的溫馨。
隨着皇城的路越來越接近,容天音越是放鬆了下來。
如若再出現什麼事,他們只怕又得在路上耽誤時間,佘妃的事拖得越久,會有變數。
容天音瞧出秦執隨着接近皇城,越是焦心,雖然他並未表現在面上,看着他越來越蒼白的臉色,容天音就知道他根本就放心不下,畢竟在皇宮掌權的那個人是秦聞。
看過秦聞對秦執的冷淡後,容天音可不認爲宮裡的那位會極力對佘妃施救。
悄然的,容天音的手輕輕握住了他的手。
未拿書的手被人突然握住,秦執倏地看了過來。
兩人的視線在半空中對撞,看出了容天音的擔憂,秦執順着她的手將她拉到了身邊,抱住她聊以慰藉。
吸着空氣中的藥香味,容天音閉了閉眼,主動環過他的腰身,將自己的腦袋貼進了他的懷裡,找了個舒服的位置往裡拱了拱!
看着容天音的動作,秦執眼中更是溫柔。
“不管怎麼樣,我都會站在你身邊的。”而她,也需要這麼一個人站在她的身邊。也許孤獨太久了,在這個世界找到這樣的一個人相伴,也許是上天對她的補償,既然是這樣,她也沒有什麼可猶豫的。
和秦執在一起,覺得輕鬆,舒服。雖然他身上有很多她不知道的東西,可這不防礙她的舒心,知道與不知道又有何干?
秦執還是沒有忍住,原本調養好的身體突然急劇的加重,在回皇城的半途中吐了血。
一旦他吐血了,事情可就壞了。
容天音不想讓他拿性命來賭,急急讓人全部停了下來,讓秦執好好的休息。
“小音,無礙的……”
“什麼沒事,看
看你,白得跟紙片人似的。”容天音將人按了回去,彼時,他們落腳於另一個城池中。若非是容天音的強行如此做來,只怕秦執已經病入膏肓了。
但現在與病入膏肓並沒有什麼區別。
“小音,你且聽我說。”
“閉嘴,”容天音將熬好的藥端了過來,勺了一勺子遞到他的脣邊,“喝了它。”
“母妃身邊雖有人保護,可在皇宮那樣的地方,又怎麼可能做到萬事俱全。暗中保護的人只能起到一定的作用,在父皇的面前,爲夫的那些人根本就無法起到作用。”所以,還是需要他親自出馬才行,容天音明白,可是她也不能讓他如此趕得心力交瘁而死。
“既然你這麼擔心母妃,那就給我好好吃藥,只有好起來了才能做得更多。”容天音將手裡的勺子朝前遞了遞,示意他趕緊喝。
秦執想要開口,見容天音如此唯有先乖乖的喝藥。
再急也不能讓容天音爲他焦心,這就是秦執的無奈之處。
看着秦執將一碗藥喝完,容天音鬆了一口氣,沒再等秦執說話容天音又讓他吃了一大堆的熱食。
只是直到秦執吃完也沒能開口讓容天音鬆口,因爲他此時已經沉沉的睡過去了。
凝視着榻上安靜閉上眼睛的秦執,容天音抹了抹額間的冷汗,下了這麼大的藥量才把他弄睡過去,實在是難爲自己了。
方拓準時的出現在容天音的身後,掃了眼榻間沉睡的秦執,眼神微微閃爍,等着容天音的吩咐。
只有將秦執弄暈了,他們才放心。
“替我好好看着他,我先行一步。”
“王妃,讓屬下隨您一起,”方拓一驚,急道。
“父親的人我不放心放在他的身邊,我與他們一道回城,不會有事,到是他,醒來後只怕是會恨不得剮了我不可。”容天音露出一抹苦笑,臉上全是無奈。
“若是王爺知道王妃去冒險,只怕恨不得剮了的人是王爺自己了。”
身爲男人卻無法將自己的妻子護在懷裡那種感覺,只怕不好受。
容天音聳肩,“難道佘妃娘娘就不是我的母妃了?憑什麼他可以這麼做,我卻不能?”
方拓張了張嘴,終是沒有說話。
不管怎麼樣,容天音肯爲秦執這麼做,說明容天音已經將秦執放在了心裡。
對壽王府的人來說是一件值得慶賀的好事,可也同時不想讓容天音去冒這個險。
皇帝對容天音的不喜,褚國皆知。
“王妃,請讓屬下隨您一起回京。”
“好了,就這樣決定了,你們留在他的身邊我才能放心,明白嗎?”
“王妃?”
方拓的聲音一起,回過頭付出,容天音的身影已只剩下小小的一個黑影。方拓愣愣地站了半晌,猛地驚醒追了出去。
蕭遠對容天音這番決定並沒有異議,侯爺的吩咐只是將容天音安全護送回去,至於秦執的死活並沒有要多管閒事的意思。
容天音與蕭遠等人策馬飛出了這座城池,將追出來的方拓拋得遠遠的。
暗中的人是不可能會動的,因爲他們主要的任務是保護好秦執,只要他沒有走,做爲影子的他們就不能走。
方拓才追出去數丈,突然就被跳出來的戴弦給截住了。
“戴弦,你幹什麼。”
“王妃的決定沒有幾個人能改變得了,再說,如果王爺現在是清醒着的也不能阻止得了王妃,放心吧,王妃不是一般的女子,她身邊又有容侯的人隨時保護着。我們只要好好看着王爺,纔是對王妃的最大幫助。”
“戴弦,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萬一王妃有個三長兩短,你我如何向王爺交待?”
“方拓你還不明白嗎?王妃只是想讓王爺輕鬆一些而已。”
“讓開。”
“立即備馬,回城。”
就在兩人爭論之際,只聽身後一道低沉的聲音傳來。
兩人均是驚愕回頭。
微風
將扶着門框,一手捂住心口位置的俊美男子髮梢微動,墨一般暗沉的眼眸正凝重的望着門外那條長道。
剛剛那裡是容天音疾馬飛去的地方……
空氣中短暫的沉默着。
“備馬。”
從蒼白無色的脣瓣溢出沉然的字眼,二人哪裡還敢怠慢,帶着驚疑的心情下去準備。
容天音卻不知道,在她前腳剛踏出去之際,剛剛自以爲被她弄成沉睡的人正疾風般追在身後。
容天音這個時候去面對紹文帝,那簡直是自尋死路。
從一天始,秦執都會避免容天音與皇帝的接觸,以免又讓秦聞有機會編造更大的理由取她的性命。
馬車依舊如飛般衝進官道,以速度急追。
可是還是慢了容天音一步,他們是馬匹,而秦執的身體不得不使用並不太方便的馬車,在速度上自是不如容天音他們的快馬加鞭。
*
皇宮。
元和殿內,柴公公緩步而入,尖着聲線道:“皇上,侯爺求見。”
“啪!”
正批閱奏章的皇帝突地將手中的筆重重放下,柴公公一驚,嚇得不敢再出聲。
“爲了這個女人,他到是肯拉下臉來了,告訴他,朕不會見他。”
於是,又繼續拿起筆低頭批奏摺。
柴公公張了張嘴,幾次對着上首沒有打算再理會的皇帝無法開口。
皇上這是鐵了心不會去理容侯了,自半年前那次爭吵,容侯離開朝堂後,他們之間的關係就一直處於緊張的狀態。
只是這幾天來,容侯到是幾次的主動入宮來了,皇帝當真氣極了不見。
經過這麼久,容侯仍舊閒職在家,大家這次真正的對容侯的地位有了改變,皇帝不可以一再容忍這樣的人立足於朝堂中。
權勢濤天,可不適合臣子,要拔掉是遲早的事,就算是親如手足的兄弟又如何?威脅到了江山,一樣會下狠手。
所以,容侯在半年多來,一直不受朝廷命官看好,容侯有復職的希望少之甚少。
對外人的看法,容侯從來不去計較,依舊我行我素。
“侯爺,皇上還在氣頭上,您請回吧。”
柴公公站在元和殿外,望着挺拔的容侯低嘆氣着道。
容侯回頭看了眼緊閉着的殿門,沒有表情地頷首,然後沒有猶豫的轉身離去。
柴公公突然叫住他,“侯爺且等等。”
容侯回頭看小跑上來的柴公公。
“請容許老奴多事了,侯爺不應該再三的逆着皇上的脾氣來,有些時候順着一些也是應當的。皇上是真正將侯爺當成是兄弟的,侯爺莫忘了皇上對您的特例,有多少次皇上爲了侯爺可以不顧自己的帝王威。還請侯爺想想,皇上對您的好。”
柴公公說完,衝容侯一揖身。
容侯愣愣地站在原地,望着那道開了又閉上的殿門,柴公公的一些話突然震醒了他。
似乎在很多不經意的時候,秦聞總是在讓着他,唯獨這次,他們之間別扭了這麼久,甚至是不肯再放軟了心來原諒他。在潛意識裡,也許他只是希望秦聞讓着他,先主動緩和僵硬的關係向來都是秦聞的事,而他容戟從來也只是被動的那方。
也許太過習慣了,才發現這是件多麼可怕的事。
正是因爲柴公公的話將容戟忽略的東西給點醒了,秦聞是皇帝,讓了他這麼多年,又怎麼可能還受得了他的脾氣。
就算是親兄弟也不會如此吧,突然間,有些隱晦的東西慢慢地注入身體,彷彿有什麼地方是被他忽略掉了,卻無論如何也沒有法想出那是什麼,只隱約的知道那是非常重要的東西。
“看來是爲臣的我逾越了。”
對着洗白的天空,容戟低喃一句,步伐也慢慢的折了回去,不再像以往那樣見不着就直接走掉。
也許他從來沒有意識到他是臣,那個人是君。
在發現這個錯誤時,容侯覺得有必要好好的改正過來,爲人
臣子,也需要有一個臣子的樣子。
容戟當真跪在殿門之外,有種只要裡邊的人不見他便不起的感覺。
很快,容戟在殿前跪足了幾個時辰皇帝仍舊不見的話傳了出去,許多大臣都驚訝了。
按着容戟的臭脾氣,一定不會輕易的做到這一步,竟是爲了什麼讓容侯如此做爲。
裡邊坐着看摺子的人早已沒法看入眼,容戟的做法讓秦聞十分惱火又心疼,他記得容戟受過腿傷,那次的重傷差點讓容戟站不起來,秦聞仍舊記得當時容戟消沉的樣子,萬一跪壞了,只怕這人又要露出那種讓他揪心的表情來了。
“啪!”
皇帝的手重重的合着摺子一併拍在桌案上,發出一陣極重的沉響,清冷的殿內突然傳來這樣的聲音,守值的太監和宮女都被嚇了一跳。
唯有這個人才能讓他失控,秦聞知道這樣下去自己遲早有一天會崩潰做出傷害彼此的事,可是容戟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戰他的耐心。
“皇上,侯爺已經在外跪了三個時辰了,可要將侯爺請進來?”柴公公瞅着盛怒的皇帝,小心翼翼地問。
秦聞一雙黑眸翻涌着烏沉沉的暗流,聲音像是來自地獄,“他到是爲了那寶貝女兒,什麼都做得到了。”
替佘妃求情可不就是爲了容天音是爲了誰?
容侯對秦執的不喜,連秦聞自己都知道的,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容侯竟然容忍容天音嫁入壽王府,實在是意想不到的事。
“皇上——”
“他既然想跪便讓他跪着吧。”秦聞氣不打一處來。
“這……”柴公公再想說幾句,皇帝卻不打算再理會的樣子,唯有低低一嘆重新退出了殿門。
容戟不知道自己爲何要這樣做,可若是讓秦聞再這樣下去,遲早會出事的。
佘妃這個人一旦崩塌了,會引來的是秦執的反抗,居時又讓容天音如何決擇?他必然是站在秦聞這邊的,可女兒的性命呢?難道真的要替秦聞拿過來?
做爲一個父親,容戟也是十分的爲難。
經過這次,容戟發現自己竟是偏向了秦聞,對女兒的愛護其實也並沒有那麼的重,這就是讓容戟一時腦子混亂的原因。
雖是在跪着的,可是腦子裡則是一片渾濁,怎麼也無法理清楚突然閃爍的想法。
對秦聞,他還是放不下的,同時他也不希望女兒與秦聞成爲仇敵,但讓容戟覺得不恥的是自己最壞的打算。如若真正有那天到來,他容戟會毫不猶豫的選擇了秦聞。
容戟不由自嘲一笑,柴公公出了殿門便看到猶自嘲笑的容侯。
“侯爺您這又是何苦呢?”
“柴公公你不會懂的。”
柴公公確實是不懂,這是皇帝和容侯之間的事。
“皇上並不想這個時候見您,佘妃娘娘的事還請侯爺莫要再掛心了,”柴公公忍不住婆口了句。
容戟卻沒有動,堅定的眼神仍舊直直望着殿門,他只是想阻止一場褚國浩劫發生。
難道秦聞還沒有發現嗎?他的女兒身邊的人也並非是簡單的,單是這次的傳聞就夠天下人震驚的。
神隱者相護回國,這是何等的關係纔會讓神隱者做到如此的地步。
佘妃的性命,就是一個關鍵。
若說他爲了容天音,到不如是爲了秦聞,可正在氣頭上的秦聞根本就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只知道容戟如何爲了他那寶貝女兒做到了這份上,卻忘了容戟若是有心離去,又何苦三番四次的入宮來。
只知道容戟如何爲了他那寶貝女兒做到了這份上,卻忘了容戟若是有心離去,又何苦三番四次的入宮來。
天際突現雷閃,烏雲密佈,說變天就變天。
烏沉沉的天際落下急雨,拍打在殿門外的容戟身上,打得有些疼痛。
雨點砸得太快了,像是積鬱了許久的眼淚,突然間的暴發。
裡邊的人被外面的烏雲密佈和雷鳴聲駭了一跳,手裡的摺子怎麼也看不進了,滿心對外面的人的焦慮。
幾次
想要拉下臉來,可卻忍住了。
柴公公在下首偷偷望着坐立不安的皇帝,燈光下可見皇帝隱忍得周身僵硬的樣子,心下低低一嘆。
皇上對容侯也是真真的好的,只是容侯卻從來不知道這點。
夜幕掩蓋着雨夜下的所有表情,容戟直挺挺的跪在殿前,任由雨水拍打,他仍舊如一尊雕塑般,一動不動的對着元和殿。
不知道是過了多久,久到容戟都覺得自己的雙腿有些麻痹了,身上被雨水打得發冷了,頭頂的雨水突然停了下來。
容戟低垂的眼簾下出現一雙龍紋靴子,上面早就沾了水漬,龍袍被雨水打溼了一角。
順着這龍靴龍袍慢慢擡起視線,雨夜下,男人剛毅俊雅的五官被放得更立體,容戟有瞬間的愣怔,似乎沒想到秦聞會主動認輸了。
容戟已經抱着被皇帝震怒拖下去重打一頓的準備了,可惜,他們之間仍舊讓秦聞先認輸了。
以前的容戟並沒有發現,確切的說,是他自己沒有這個覺悟,皇帝所爲他做的遠比他爲皇帝所做的,實在太多了。
道不明此時的心情,容戟只是啞着聲道:“皇上。”
在容戟清明的目光注視下,秦聞將失神的自己偏開臉,聽到他自己的聲音說道:“進來。”
容戟愣住,沒動。
秦聞等了半晌不見地上的人動,捏緊了手中的傘柄,差點就朝地上的人氣得踹一腳,到底還是忍住了,聲音比剛剛重了些,“怎麼,你還想在朕的面前跪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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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戟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見秦聞轉了身,站在他的身邊,傘大部分擋在他的身上。
容戟剎住了官腔上的話,起身,落後秦聞半步。
秦聞見他的動作,眉宇幾不可見的皺了皺,卻沒說什麼。
兩道身影一前一後的走進元和殿,容侯極力的維持臣子的形象,卻忘記有些細節上的東西是無法改變他自己的忽略,這也許就是習慣吧。
讓一個帝王替他撐傘本就一個特殊性的東西,如若有旁人在場,必然震驚於秦聞的作爲。
而這一細節,容戟自己似乎永遠不會發現。
然,就在秦聞出元和殿前,一道旨令傳達了下去,一杯鴆酒已傳進了佘妃娘娘的寢宮,而處於清醒過來的佘妃卻全然不知,自己的生死在今夜走上未知的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