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傳召容天音的消息剛傳出來,容侯額上的傷也不疼了,穿着朝服匆匆入宮上早朝。
皇帝坐在金鸞殿上看着一臉沉色的容侯,並沒有打算要理會他的意思,朝中大臣都默默看在眼裡,皇上這下可把容侯給遺忘了,以往容侯得皇帝的看重,沒少讓朝中大臣眼紅。
因爲容侯這人軟硬不吃,想巴結也巴結不到,想賄賂更是沒轍蠹。
整個朝廷上下,能和容侯合得人的朝臣,就沒有一個髹。
可見容侯在朝中是個多麼獨立的重臣,做官做到這份上,也只有容侯一人。
當然,這只是表面的東西。
並不包括那些曾經認識他的元老,知道他性子的人自然不會去計較這些。
早朝一下,容侯就將樞密院的沈閒攔住。
沈閒看着臉色沉沉的容侯,“容侯有何指教。”
“替本侯將入宮的天音攔住,算是本侯欠了你一個人情,”容侯這是第一次開口求人,當然,他付得起這樣的人情,特別是樞密院的樞密使沈閒。
“請恕下官不能,容侯請另尋他人,”沈閒淡淡地拒絕,沒有什麼表情的。
“你身居要職,可本侯相信,你會做,”容侯看着冷漠如冰沈閒說道,又篤定沈閒會那麼做。
沈閒冷冷地看着容侯,沒有作聲。
“皇上那邊本侯會極力阻攔,天音就交給沈賢侄了,”沈大人在職時,容侯和沈大人就是朝臣好友,只是後來發生了些變故,沈大人離職回老家安頓了。
所以,容侯這一聲沈賢侄叫得沈閒很明白,容侯這是在以長輩的身份求他,而不是侯爺的身份。
沈閒冷冷地打斷他,“容侯可想過,避過了這次,那下次呢。”
“下次本侯自有應付,”容侯難得皺眉。
“侯爺與皇上是兒時玩伴,對皇上的脾氣比了解自己還要清楚,爲何想不通這點,”沈閒沉吟道,聲音依舊沒有情感的冷。
認識他的人都知道,沈閒爲人冷酷理智,權術在沈閒手中,可以玩弄得像魔術,只要他想要做的事,都會朝着那一方面發展,從來也沒有出過岔子……除了容天音那次。
可他被剝職不到三天,皇帝還不是被迫將他復職了嗎?
所以,在這個朝局當中,樞密院的沈閒彷彿是一個不可缺的人。
容侯沉聲說:“本侯不能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女兒死。”
“侯爺怎麼就肯定壽王妃會死在宮中,”一句冷機的話說出,沈閒修長的身形已經轉下長長的臺階,以一種冷漠的態度拒絕了容侯。
容侯皺眉看着這個年輕人,旁觀者清,他又怎麼會不知道。
“侯爺。”
沒有離去的容侯就站在殿前長長臺階看着這座鐵牢般的皇宮,心神竟有點恍惚了起來。
聽到有人喚他,容侯這才轉身。
容侯本就俊美,容天音與容侯長得七分相似,可見容侯的面貌到底有多麼的吸引人。
看到容侯,彷彿就看到了那個咸宜殿的少女迤邐而來。
“康定王,”容侯行禮。
皇帝最看重的皇子,康定王-剛回朝不久,已經有不少的朝中大臣上趕着站隊了,這件事到是沒有意外的發生了。
皇帝需要一個與太子制衡的皇子存在,皇帝對這個兒子是看重還是別有心思,容侯心裡清楚,卻不曾說破。
容侯覺得,有些時候太瞭解一個人,有些可怕,特別是那高高在上的皇帝。越是瞭解他,容侯心裡越是不得安寧。
康定王居高臨下的看着容侯,幽暗陰冷的眼睛正散着探究的光,可容侯身上卻什麼也沒有,剛剛擔憂女兒的沉重,霎時間又恢復如常,彷彿剛剛那個爲女兒憂心的人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
老狐狸!
容侯的形像在朝臣心中,便是狐狸。
正如此刻,康定王想要從容侯的身上套點有用的信息,發現根本就無從下手。
“容侯擔心天音何不自行去阻攔,再不濟,也便還有本王的七弟在,他自己的妻子,想來他比誰都要着急幾分。”
聽康定王叫容天音叫得這麼親密,容侯心裡有點不是嗞味,他想不明白,他的天音向來只與範峈接觸,怎麼康定王這裡他半點也不知?
心中雖疑惑,在康定王前,他不露半點痕跡地道:“康定王說的本侯自知,但如今壽王病在榻前,只怕沒有這個心力去操辦這些事。”
康定王這是在嘲笑他女兒嫁了個克妻病鬼,令容侯很不爽快。
康定王定定地看着容侯好半晌,像是無意間的一句話從他鋒利如刃的脣吐出,“前一年,範祀司曾出蒼海城,那時本王在絞流蔻,碰巧遇上了天音……”
後面的話不用康定王再說下去,容侯也知道那是什麼。
想來那個時候的容天音是真面目見過了康定王,容侯對此話並未做出反應。
“天音與侯爺長像並無幾分差異,本王一眼便認了出來,”康定王淡淡地道出容侯的猜測。
容侯不動聲色地道:“康定王若無其他事,本侯先行一步。”
“侯爺不等父皇的決定嗎。”
“皇上的決定,本侯豈敢阻礙,”聲落,容侯身影遠去。
康定王站在原地很久很久之後才轉身離開,皇帝的決定,誰都想知道……而容侯是唯一清楚結果的人。
當然,這是很多人的認爲。
容天音在秦執叮囑下入了宮,從秦執的臉上她看不到半點的擔憂,只是秦執說了句讓容天音頓悟的話。
“若想扭轉乾坤,有些時候並不在自身,而是源頭。”
她清楚的看見秦執說這句話時,那神情是怎樣的溫柔,似乎在他的眼裡,面上,看到的只有這個詞。
她當然知道必須從神隱者身上下手,可從秦執的嘴裡說出來的話讓容天音覺得有些不舒服,或許潛意識裡,她還是希望這個男人可以做些什麼吧。
畢竟他們是夫妻,不是嗎?
既然是夫妻,卻爲何讓她獨自面對?
禍是從她本身來沒錯,可是秦執溫柔得疏離的舉動,就是讓她不舒服。
至於爲什麼會不舒服,她沒多想。
“壽王妃,請吧。”
在容天音失神當會,柴公公尖利的聲音徒然在耳邊響起,容天音瞄了半天這個柴公公。
柴公公也十分穩地任憑容天音的打量,老僧入定的柴公公看在容天音滿是滑稽。
“柴公公是父皇跟前的紅人,他老人家的習慣想必柴公公十分清楚纔是。”
“回壽王妃,奴才只是儘自己本分,若壽王妃有什麼疑惑,到了聖上面前自會有解答的答案。”
“就是想問兩句,至於讓你避恐成這樣嗎?”她話還沒說完,這柴公公就先拒絕了她的探問,不愧是在宮裡混得如魚得水的老太監,看人的眼神果然不一般。
柴公公陪了一個笑,將容天音請入了元和殿。
皇帝仍舊是她印象中的皇帝,沒有什麼變化,依舊是英俊的老男人。
這樣的男人放在現代,也是黃金單身漢的價碼,畢竟皇帝看上去並沒有很老。
紹文帝看着懨懨跪在自己面前的容天音,那銳利如芒的視線直直落在她的身上,一言不發。
四周是安安靜靜的空蕩,召見她時,元和殿內早就沒有了人。
這個時候容天音隻身與威嚴的皇帝單獨共處,氣氛的壓抑可想而知。
皇帝也不說話,就讓她跪着。
容天音暗暗咬牙,他這是要讓自己跪死在這裡?
“皇上傳召天音入宮,天音也大慨知道自己是犯了什麼錯,可您老人家也不能只憑着那神隱者一句話,就定了天音的死罪啊。皇上您老人家是個千古明君,想必不會不分是非才是!”沒辦法了,只能拍拍馬屁了。
“哦?”皇帝漫不經心地拖了一個長音。
容天音眼睛一亮,沒發現皇帝發怒的跡象,有門!
“皇上可召神隱者入宮來對質,他後面肯定有話沒說完,不如何將他請過來,我們說清楚!”
“神隱者不屬於褚國子民,連朕也奈何不得他,如何請?”皇帝淡淡地看着容天音,聲音冷得跟夾了冰似的。
容天音下意識的擡頭,對上皇帝面無表情的俊臉,還有他透心的寒眸。
“皇上不介意的話,天音可以親自去請來……”她出馬就不信請不來那什麼破神隱者。
皇帝彷彿沒有聽到這句話,涼涼地道:“容天音,你可知朕爲何將你召入宮。”
“自然是問罪,”容天音回答得十分快速。
如果不是問罪,至於把她單獨傳召入宮?她可聽說了,皇帝從來沒有召見過她,上次咸宜宮還是頭一次面見。
林氏以前入宮,順道將容天音帶入宮,那也只是入皇太后的宮,皇帝沒見過容天音只聞其人也是應當的。
“你還知自己有罪,既然是這樣,便把毒酒飲了好謝你的罪。”皇帝不鹹不淡地道。
順着皇帝的視線看過去,果然在殿中左側早就擺有一張矮几,上面是精巧的酒具,水酒早就倒進了杯盞中。
容天音沒想到這皇帝不怒不躁的就將自己賜死了,就好像是他們在談論天氣的好壞,突然給她倒了杯毒酒的反差。
哭笑不得的容天音可憐兮兮地瞅着皇帝,“皇上,能不能打個商量啊。”
“怎麼,你不願,”皇帝眼底閃過一道冷芒。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況天音是個被犯罪的人……現在雖然沒有犯罪,指不定以後會有,皇上將天音賜死也是應當的。”容天音突然露出悲痛的神色,那與容侯如出一轍臉,有說不出來的錯覺。
皇帝瞳孔一縮,眼神更陰森。
元和殿內冒出了死氣,壓抑得人透不過氣來。
容天音這次知道,皇帝是真正的生氣了,可是爲什麼皇帝會突然暴躁起來,她覺得是自己說錯話了。
帝王心果真高深莫測,做得到隨時翻臉不留情的地步。
容天音知道自己得罪完皇帝了,心裡卻窩火得很,憑什麼她就爲了別人一句不痛不癢的話陷入這種水深火熱的生死當中。
別看皇帝前面並沒有發怒,語氣正常得像在和她談論天氣,可那杯毒酒絕對是真的。
皇帝想要她死,就在神隱者那句話傳進宮那刻,皇帝就對她起了殺心。
容天音卻不知道,從小,她就註定是皇帝眼中釘。
如果她知道這些,在咸宜宮那場壽宴,她也不會露出真面目。
但這世上沒有如果,她的一切早就被皇帝掌控住了。一個人的生死都掌控在別人的手上了,那就不再是他自己的了。
容天音並不喜歡這樣被掌控的生死,那個人利用了她卑微的愛,掌控了她的生死。
“在朕的面前,撒潑只會讓你自己死得更快,”如魔鬼索命的聲音傳入容天音的耳朵裡,容天音也漸漸收起了她討好的嘴臉,換上一副冰冷堅硬的殼。
“皇上,天音自知有罪,可那是別人強行贈予的罪。那神隱者不過是一句話更定了天音的死罪,天音定是不服的。還請皇上將神隱者請來,讓他將話說得明白。”容天音的聲音裡沒有了先前的討好,有些清冷。
“容天音。”皇帝怒喝。
容天音閉嘴,但她可不準備束手就縛。
見容天音沉默了下來,皇帝的眼神更陰沉,那如果由地獄傳來的聲音每句每字傳入容天音的耳朵裡,“朕今日如做的決定,已然是對你最大的寬宏,不要讓你的反抗連累到不該連累的人。”
容天音心裡一跳。
皇帝這是拿壽王府還是容府來威脅她?亦或者是兩者皆有?
她容天音根本就沒得選擇,正如皇帝所說,她現在的反抗只會連累到不該連累的人。她可以不在意壽王府,但是容侯呢?那個父親是真正對她好的人,她心裡再硬,也不能拋開對自己百分好的爹。
見她咬牙沉默不語,皇帝臉色並沒有緩和,冷冷地道:“喝了它,便再無後顧之憂。”
“天音斗膽問一句,”容天音知道今日皇帝決心要將她殺死,一杯毒藥雖然對她來說不算什麼,可若當場不死,等待她的會是另一種境況。
容天音知道那杯中的毒酒,就像是內力強悍的高手,也未必抗得過去。更何況她這個一無是處的弱女子,要是喝下毒她仍舊安然無恙,又怎麼向皇帝解釋?之後,皇帝又如何對付她?
不過是一句話,就想要了她的命,若她實力擺在檯面上,皇帝只怕不會像今天這樣“溫和”了。
皇帝用沉默的態度等她說完話。
像處死容天音這樣的事,本就不該不必皇帝出手,可他被人欺騙過一次了,這一次他要親眼看到容天音死在面前。
“若沒有神隱者的話,皇上會不會要了天音的命?”容天音仰着神似容侯的眼,看着高高在上的帝王。
帝王黑眸一眯,沒有回答她的話。
秦聞並不知道容天音會問出這樣的話,這不該是那個草包大小姐能問出來的話,果然連這點也要欺騙他嗎?容戟,你藏得可真深。
在皇帝陰沉沉的沉默中,容天音似乎找到了一些答案。
就算沒有神隱者的話,容天音仍舊會死,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讓皇帝容不下她,可容天音覺得和自己的身份有關。
或者說,和她那個爹有關。
神隱者的出現不過是起到一個推波助瀾的作用罷了,讓有些事提前發生了而已。
就算不是神隱者的錯,容天音也覺得那白髮可恨得緊。
元和殿之中因爲他的一句話,逼得她如此鏡地。
她敢肯定,在元和殿外,所有人都被阻擋在外,包括她那個爹。
皇宮的守衛森嚴,她不是神仙,想要安然無恙的走出這元和殿,絕非可能的事。
在皇帝冰冷的盯視下,容天音不得不將那杯毒酒拿在手裡,盯着泛青光的毒酒,容天音有些苦笑。
如果是以前的身體,她完全不必擔心,因爲她本身就是一個最毒的毒源。
而今的身體卻不同了,她沒有辦法做得到像上世那樣。
入宮前,她想過種種的可能死法,所以提前吃了解藥,這杯毒藥對她到是影響不大。
*
蒼海城。
南位伏誅六層塔下的皇家祭祀臺,一道仙風道骨的素袍身影慢慢踱出。
祭祀臺外,一輛通身黝黑的馬車的車簾被人掀開,一隻淨的鞋踏下馬車,露出真面目時,引得周遭守衛倒抽了一口氣。
絕世傾城,說的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吧!
不屬於正常的病態白皙,給這個絕世的男人一種別樣的美。
說一個男人美確實不適當,可這個人除了用美去形容外,還真的找不到任何可以形容他的詞了。
白髮飄逸,素袍隨着他的走動而飄忽。
神俊的容顏是比水還淡的神情,或者說,在他的臉上已經找不到半點人類該有的神情。他看着向着他走來的絕世男子,悠悠地道:“見過壽王。”
秦執溫和一笑,“可本王並不會長壽。”
神策點點頭。
秦執絕世的笑更柔和了。
敢在壽王面前這樣若無其事指出他短命的,神策是頭一個。
“神隱者的嘴向來金貴,一句話可滅國可興國,亦可傷人性命。”秦執修長的手輕輕地彈着根本就不存在的灰塵,眼裡的笑意愈發的溫和了起來。
神策心神微動,淡淡地道:“壽王妃確實與人不同,壽王自身必然也早就發現了,不是嗎。”
他指出了一個事實。
秦執道:“現在能救她,是你的一句話。”
“她不會死,”他道。
“希望她不會,如果你再慢一步,就難說了,”秦執說這句話時,就像是在說着另外一個與他無關緊要的性命,而非他的妻。
“神隱者向來不管閒事……”
“可她是因你陷進去的,神策。”秦執重點提醒他。
神策孤意如月的眼淡淡地掃在秦執身上,似乎是在思考,又似乎並不想回應秦執任何話。
“因神隱者陷毀的,並只有她。”
這就是神策的答案,他並不想沾染塵世的糾葛,在被容天音那層迷霧阻擋後,他就知道該儘快離開褚國,等容天音死後他就可以衝破那層迷霧。
神隱者因爲沒有感情,所以顯得非的殘忍,因爲不去在意,所以他們殘忍得令人髮指。
就像此刻,明明那個人是因他神隱者而死,他也無動於衷的看着。
“每個變數都不是人能掌控得了的,神隱者雖有通靈的本事,卻不要忘了,你們也是有血有肉的人。所謂七情六慾,本就是人之常情,神隱者好好想想吧。是救還是不救,全在神隱者一念之間。”
秦執並沒有因爲神隱者的拒絕而惱,反而臉上有着常人無法比擬的閒雅自若。
神策定定地看着秦執,突然道:“你是個很特別的人。”
“多謝誇獎,但本王需要的不是這句話。”
神策素色的袖子一擡,如蓮的動作在虛空輕輕的一劃,內力之強勁,生生在虛空劃出一條氣凝結而成的線……繞成幾個結而就。
“其中兩個結,是屬於壽王和在下的。”
秦執平和的臉上難得露出淡漠來,但很快就被他藏得很好,“什麼意思。”
神隱者單手的蓮花印結一鬆,那條若有若無的線結消散得無蹤影。
“在下不知。”
秦執抿着脣沒說話,心裡卻疑惑他的裝神弄鬼。
線結的說法秦執根本就沒在意,只覺得神策是在捉弄人。
“壽王請回,”神隱者長身一轉回了祭祀臺內。
看着神隱者無情的背影,秦執袖風一拂,就在剛剛那虛空之中劃出一條真氣凝結而成的細線,可卻沒有神隱者那種幾個打結,只一條線過去。
袖口一攏,秦執原地踱出祭祀臺。
*
容侯府。
容侯自然不會坐以待斃,影子般的藍影從後門閃入,恭敬跪在容侯身後,“侯爺,壽王去了蒼海城。”
聞言,容侯眉一挑,“只怕來不及了。”
“壽王並沒有說服神隱者,但是……”
在藍影停頓間容侯回身,冷俊的眼盯着他。
“神隱者已不在蒼海城,侯爺,屬下覺得神隱者是離開了。”
容侯眼神一暗,“神隱者,別人不敢動,可不代表本侯不敢動。他們出現在禇國就不是一個好預兆,想必皇上也很想知道所謂神隱者真正的目的。當年若非他們神隱者攪局,禇國何須內憂外患。”
“請侯爺下令!”藍影沉聲道。
“拿着本侯的令牌,封城,找出神隱者。”容侯冷冷地將手裡一塊烏金令牌交到了藍影的手中。
“是。”藍影帶着令牌去封了蒼海城。
速度很快!
有些東西終究很快會不一樣了。
可是容侯沒想到事情會向着那個方向出現了轉機,這是他預料不到的。
*
容天音舉着酒杯仰頭便要飲,元和殿外突傳來噠噠的腳步聲,屬於柴公公的聲音傳進來。
“皇上,是神隱者求見。”
她手裡的動作一頓,酒灑了些在她脣邊。
皇帝如幽潭的眼一眯。
“讓他進來,”皇帝並沒有拒絕對方的求見,畢竟神隱者是請都請不來的人,如果他忽視了,下面的臣民會如何想?
皇帝就算再不喜歡神隱者,都必須視他們爲神靈供奉着。
神策像是掐好了時辰入宮,正巧阻止了容天音的吞毒。
不意外的看到一頭白髮的神隱者如神靈般而來,那姿態如蓮,完全無視容天音投來冷寒的視線,正面對着皇帝迎上來。
“拜見禇國皇帝,”神隱者微微揖了個禮,並未行跪拜之禮。
“神隱者前來可是有話要說,”皇帝后背靠在龍椅上,語氣淡得讓人察覺不到他的真實情緒。
容天音覺得她所接觸的人都喜歡用殼將自己包裝起來,看着真累。
“是,”神隱者始終沒去看容天音。
皇帝深深看了容天音一眼,然後大手一擺,“到殿外候着。”
容天音淡定自若地放下手裡的酒具,然後頭也不回的離開元和殿。
看着容天音的反應,皇帝的眼更深了一分。
柴公公看到容天音安然無恙的走出來,趕緊上前問候一句:“壽王妃可安好?”
“謝柴公公的關心,本妃很好。”
“其實老奴並不希望侯爺與萬歲爺鬧開,皇上身邊,只有侯爺這麼個人了。”
容天音聞言,拿奇怪的眼神瞅着柴公公,“皇上身邊怎麼就我老爹一個人了?柴公公說笑吧。”
柴公公拿深意的目光看着容天音,低低一嘆息,“老奴在皇上身邊服伺了這麼多年,能讓皇上託付信任的,只有侯爺一人。皇上心裡的痛,也只有侯爺明白。”
容天音點點頭,她也聽說了,父親和皇帝從小玩到大的,江山也是他們二人聯手奪來的。
柴公公這話說得也是對的,只不過,容天音覺得皇帝不肯信任他人罷了,這怨不得別人。
彷彿是看出了容天音的想法,柴公公又道:“只有坐在高位上的人才知道那裡邊的苦。”
容天音皺眉,說得極是,畢竟皇帝不是人人都能做的。
看柴公公的意思是讓她回家勸勸自家老爹了?
“侯爺爲了王妃的事,已經和皇上鬧翻了兩次,還請王妃能夠休諒一二。”
切,她體諒別人,誰來體諒她?
這一次她是幸運了一些,那個所謂的神隱者肯爲她出面。她前面就想好了,他要是不肯出面說句話平息,她就詐死出宮後將這個人找出來,弄得他求生不能,求死不能。
算他還識像,肯在這樣的關鍵時刻出現。
“柴公公哪裡話,爹他做事向來有分寸,就算我不開口說些什麼,依照他和皇上之間的鐵關係,一定會再和好的!柴公公也不用太擔心了。”
柴公公嘆一句,“希望如此。”
神隱者和皇帝在裡邊談些什麼,只有他們兩人知道。
不到半柱香的時間,神策就從元和殿走了出來,柴公公朝着那一頭白髮的人行了一禮,匆匆進了元和殿。
看到這個男人從裡邊出來,容天音就知道自己安全了,其實從他的出現後,她就已經知道自己死不了了。
容天音勾着脣,笑眯眯地看着神俊的白髮男子。
“神隱者果然很了不起,一張嘴就可以讓九五至尊的皇帝聽從於你的,”若是仔細聽,不難聽出容天音的咬牙切齒。
神策淡淡地道:“只是說了句實話。”
容天音纔不信他的話,不過她對這個突然出現在禇國的神隱者很好奇,“你們神隱者真的有通靈的本事?那你們真的能看見鬼?”
“通靈術真傳神隱者,鬼怪的說法在我們這裡並不存在,我們並非超渡靈魂的巫師。”他一本正經,面色淡淡地回答着容天音的問題。
容天音突然發現這個男人好說話得很,但總覺得少了些什麼,一個人該有的表情在他的身上半點也看不到了,少了人類該有的靈氣。
沒錯,就是靈氣。
“能測天禍福,不是巫師就是巫婆,我看你就是那種電視上演的西方黑暗巫婆,專給人帶來災害的,不是巫婆是什麼。告訴我,死巫婆你到底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麼?”容天音話語一轉,惡狠狠地瞪着神策。
“在下神策,並不叫死巫婆。”神策冷淡地糾正她的叫法,語氣平淡。
容天音挑眉:“管你叫什麼東西,你就是來詛咒我倒黴的老巫婆。”
“神隱者並不通咒術,”神策好心提醒。
“我管你通不通,”容天音聲音一冷,“你以後只要記住,我容天音不是那麼好惹的,這次的苦頭,我會在你身上找回來不可,別怪我沒有提醒你。”
“在下只是說了實話……”只怕連神策自己都未曾發覺,他竟然會站在這種地方和一個剛見過兩面的女子“聊天!”
若是讓認識他的人看見,一定會驚得三天三夜合不攏嘴。
“去你狗屁實話,死巫婆,你成功惹火了老孃!咱們走着瞧!”容天音突然翻臉摞下句狠話甩袖大步離開,壓根忘了她沒有被允許離開的事實!
柴公公領旨出來時,元和殿前空蕩蕩的,哪裡還有神隱者和容天音的身影。
*
容天音出了皇宮,在宮門口便看到了來接自己的馬車,她愣愣地看着從馬車裡掀簾看着自己的人。
等那人衝她散着溫柔似水的笑容時,容天音才猛然驚喜,快步走到馬車前,“你,你怎麼——”
“整個皇城都知道神隱者入宮的事,爲夫便知你已安全了……入秋了,外邊風涼,上來吧!”
盯着那隻伸下來的修長手掌,容天音將剛剛的憤怒拋之腦後,傻頭傻腦的抓緊他的手上了馬車。
容天音坐在他對面的位置,偷偷打量着他的神情,很失望的,在秦執上找到別的表情根本就辦不到。
“怎麼了?”感覺到她的視線,秦執伸出手,撫上她的發頂。
容天音像是被電觸了一下,倏地偏開頭,“沒,沒什麼。”
“小音可是又在怪爲夫了?當初爲夫明明已答應了小音會保護好你的……咳……如今……咳咳……是爲夫失信了。”
秦執捂住了自己的脣,忽然猛烈的咳了起來,鮮紅的血從他的掌心溢出,順着指縫流出來,血水滴在他的袍子上染得朵朵觸目驚心的血梅!
容天音看到這裡,大驚:“秦執,你怎麼了?”
秦執劇烈的悶咳了起來,來勢洶洶,就像上一次宮宴一樣。
容天音顧不得那些心裡不舒服,趕緊移過去扶住他,然後探上他的脈搏,徒地瞪大了眼,“你,你怎麼把自己搞成這樣?”
秦執用了內力將那股上衝的氣流壓住,蒼白着脣,虛弱地從馬車邊扯出一條幹淨的布巾擦拭着嘴裡的血跡,嘴裡的劇咳並沒有止住。
容天音皺眉奪過他手裡的布巾,替他擦拭着身上的血跡,等他緩過勁來時,車內全是濃烈的血腥味。
外面駕車的方拓早已急得滿頭冷汗了,秦執今天奔波了一天,只怕是感染到才咳了血。
那隻染血的手忽然握着容天音的手腕,露出蒼白的笑容,“無礙,吐出來就好些了!”
可容天音看着他一身的血跡,還有她手裡一布巾的血水,更加皺眉。
秦執,你到底是真病還是假病,她真的很想問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