秣陵城外的密林深處有毒氣瘴氣,尋常人根本進不去,真要找藥物,精兵數萬實在太過於奇想天開。
蠻族的親王一脈都在密林後衡河一帶,當年也是在那兒秘密練兵這纔有了造反的底氣;衡河易守難攻,否則也不至於讓蠻族首領這樣頭疼。
一時糊塗留下活口,釀成大錯。
旁人都能看懂的,孟鶴堂怎麼會不懂;先不說軍馬能不能越過衡河,單說密林裡的瘴氣就不能久留。
可要想逼蠻族人出來,談何容易。除非,破了他們的佈防、亂了他們的心緒、毀了他們的冷靜。
其實可以等,可以耗,可以再想別的法子。只是選了最快最狠的一種。
玉溪作爲阿瓦族人就算活下也沒有臉面對族人,可要她看着秦霄賢死也是千百個狠不下心。所以,她和孟鶴堂都心照不宣地選擇了犧牲她自個兒。
玉溪死後,最先策馬而來的不是親王不是將軍,是親王的長子;紅着眼咬着牙,像一頭野獸般失去冷靜,揮動長刀衝着孟鶴堂的項上人頭去的。
若是相識於江湖,爲友爲陌,他們都可以公公正正地比一場。可這是戰場,事關兩國國政,百姓安危,不可兒戲。
這位小王子深中兩箭時仍舊奮力廝殺,傾盡全力就是爲了越過軍馬殺了孟鶴堂;只是這林中瘴氣越盛,他也越來越虛弱。
最後,孟鶴堂終於在三軍之中等到了氣急敗壞,無奈一賭的蠻族親王。
不知是爲了兒子還是爲了玉溪,他進密林時格外冷靜,似乎預料到了結果;只看了一眼他氣息奄奄的兒子後,拔刀向孟。
或許,當他看到兒子出戰時就明白此戰必敗,索性圖個痛快。
孟鶴堂,出劍應戰。
這林中本就腥風血雨,多一兩個不算多,少一兩個也不算少。
兩人對峙時,密林外一紫金盔甲領兵快馬揚鞭而來,玄甲騎金戈鐵甲裡應外合。
這一戰,大獲全勝。
堂主放下刀劍時,臉上手上盔甲上都沾滿鮮血,旁人的自個兒的都分不清了。
從射出箭那一瞬,他就得咬緊了牙關才能撐到得勝後;直到,士兵把那兩個相擁的人擡到了他面前。
“孟哥兒…”劉筱亭站在他身邊兒,看着屍身眼淚成珠地打在地面兒上;後頭的話哽在了嗓子眼兒。
士兵嘗試過分開這兩人,可惜這懷抱太緊,怎麼都分不開來。穿透兩人心口的羽箭也被拔了下來,傷處還未乾涸,源源不斷地往外淌血。
除了那隻穿膛而過的羽箭,玉溪身上沒有半點兒傷口;甚至衣裙上也不沾半點血跡,就躺在他懷裡,安安靜靜地。
他一定很心疼吧。
嘭!
盔甲落地,摔打揚灰。
堂主跪倒在地,垂首低眸看不清神色;肩頭微微顫抖,雙手無力地垂放在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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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孟鶴堂…”
“絕不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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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醫驗了屍身,記錄在案。
堂主給兩人備下棺木,看兩人十指相握,同棺而眠。
一切塵埃落定,西北也大雪紛飛。
堂主不願多做停留,收拾了蠻族叛黨,安頓了死傷的兵士,前後不過三日,這班師回京的令就下了。
回京的前一日,蠻族大王子帶着謝禮進了秣陵城。
書房裡見到孟鶴堂時,他着實嚇了一跳;明明打了勝戰也沒有過多的死傷,人也沒有受重傷,怎麼幾日光景就憔悴了一圈。
“孟大人辛苦了。”
“職責所在。”堂主收下書信放進暗閣,咳了兩聲,道:“密信,在下會親自送進宮,王子放心。”
“這是自然的。”蠻族王子笑了笑,有些生硬地用天朝禮拱手致謝。
兩人正說着,門外傳來聲響。
“孟鶴堂!”
“老孟啊…”
這人沒到,聲兒就先穿屋繞樑了;聽這中氣十足的叫喊,堂主喝了口茶,衝王子點頭笑了笑,算是示意放心。
那人推門而入。
神采英拔,高大魁梧;一眼過去人高馬大卻不讓人覺得五大三粗,眉眼裡有一股子英氣與學識。
大王子似乎認得他,歪着腦袋仔細想了想。——那日身穿紫金盔甲,領兵來助的人。
這是個習文識武的人才。
“這位將軍就是那日與您裡應外合,清剿叛軍的人吧。”
這剛進屋的人還沒等說話,大王子就趕着開了口,眼裡亮着光。
“噢,是啊。”堂主客氣地笑着,看着倦得有些力不從心。
“這是我師哥,從前一直在鎮守西城。”
按着規矩就算引薦也該是先向客人說明;堂主五指合併,平掌一側,向師哥道:“這位阿瓦族首領的長子。”
“原來是大王子,幸會。”
拱手成禮,氣不輸人。
“多禮了。”大王子笑道,擡手隨意揮了揮;這漢人禮數就是多,他自然就是客隨主便了。
“有幸認識,請教大名。”
聽聽這論調,都快趕上漢人了;果然這些年和漢人沒白打交道。
“您客氣!”
“我姓閻,名鶴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