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兒是難得的好天氣,不幹不燥,有些雨後天晴的舒爽;德雲書院本就在半山之上,雨後晴天兒的空氣最是清新好聞,早晨那會兒還起了淡霧,帶着些許仙氣兒的味道呢!只可惜太早,大夥兒都睡着,也沒有眼福看了。
吃過了午飯看外頭的太陽也不濃烈,正是休沐的日子可別白費了這樣的好天氣。二爺領着楊九去了書院兒,算是散散心也是去看看那幾個臭小子們。
趕上好時辰,他們都沒有午課,兄弟幾人都聚在了七堂。
二爺帶着楊九,少爺早早也被陶陽拉到了書院,爲了哄着咱大少爺只能一塊兒來了;堂主可是七堂的“大姥爺”啊,哪能不在,九良自然就是坐一邊挨着吃吃喝喝啦。可惜了,燒餅和曹鶴陽碰巧去三裡橋設教壇,不在。
老秦自然是和玉溪一塊兒,如今七堂人人見他兩都嫉妒得不得了;張九齡王九龍都是一塊兒鬧騰着長大的,也不會缺席。
幾個人就在七堂院外的桐樹下支了桌椅,放上茶點;原本想小酌幾杯的,陶陽病着就不必說了,這回頭要讓師父看見了,這上來一頓踢可就廢了,還是一笑而過吧。
少年之間,本就不用刻意籠絡討好;竹馬情分,飲酒曉夢,品茶交心,只要在一塊哪怕閒聊也是讓人歡喜的。
楊九也是這麼多年了,沒什麼好客氣的,拉着玉溪坐在身邊兒兩人聊了起來,看那嘴皮子利索的,全是吃東西動的,哪裡說了幾句話。
二爺眉眼彎彎和堂主聊着,時而聊的起興兩人還對掐兩下子。像是不在意,但細一看啊,時不時地就給楊九擦了下嘴角兒、往她杯裡續了茶水。
九龍的位置正對着陶陽和咱少爺,眼看着他兩膩膩歪歪的,憋屈着半天了!
看這大少爺,又是剝核桃兒又是剝葡萄兒的,水還得送到嘴邊兒去!陶陽也不躲,只是有些無奈卻也十分自然就接下他所有的好。
“我說你兩…”王九龍憋着股勁,和燒餅那副傻氣是一樣兒一樣兒的,抓耳撓腮的:“你兩…你兩差不多得了啊!”
少爺白了他一眼,壓根兒沒理會。
“有你什麼事兒啊?”張九齡正磕着瓜子,吐出了瓜子殼,挑眉斜了他一眼,笑道:“自個兒沒媳婦兒眼紅髮熱呢~哈哈。”
“你有媳婦兒是吧!”別人不好說,懟張九齡有什麼不敢的,當下就伸手揪住九齡頭髮往後一扯!
哎呦我去,這頭皮發麻的酸爽。
“誒誒誒!”張九齡一吃痛,偏了偏頭掙開了王九龍的毒爪。卻沒有起身跑開,只是側了側身子,道:“你看你,說着說着就急眼吧~”
大夥兒就當個可樂的事兒笑笑就過了,總歸也習慣了他兩這副樣兒,哪天王九龍要是對張九齡語氣好點兒,講理點兒,不動手打起來的時候…那八成就是在夢裡了吧。
也說不準,兩人從前睡大通鋪那會兒,睡醒了起來打一架也不是沒有。
九龍是個實在的少年,心思純良比咱們少爺還要懵懂一些兒,算是這裡頭最有少年心性的人了。
所以吧,這身邊兒的榜樣十分重要,比如和燒餅關係好了,腦袋也往那偏了…
“你兩…”九龍氣鼓鼓的,也不知是真沒媳婦兒嫉妒人家,還是見不得這副膩歪樣,憋半天說不出話來:“你倆可真夠兄弟的!這都多長時間了,一點兒口風都沒透給我!我這還是和外人一塊兒知道的!”
看那白白胖胖的臉兒,一下都氣紅了起來,反倒讓人看了想笑話。
“上來就膩歪…就膩歪!”
二爺笑開了,看了看九龍,和堂主兩人一對視都搖了搖頭有些無奈的樣子。
這傻孩子怎麼這麼可愛呢。
大夥兒看他的眼神裡都帶着笑意,什麼意思咱先不說啊,他又不傻自然看得出來裡頭有些嘲諷的味道…
氣鼓鼓地把手別在胸前,嘟着嘴。
他確實是這兩天才知道的啊,今兒看大林和陶陽來書院了這才確定並非謠言啊。沒想到…這一個個…原來就自個兒不知道!
生氣!
張九齡這小犢子,上來就雙手抱拳,衝着在座的各位給拜了一圈兒,神色鄭重,眉頭微皺,道:“對不住!對不住了啊各位,小兒自幼患有腦疾,對不住了啊!多多包涵啊,多多包涵!”
鬨堂大笑。
哪就小兒了?他什麼時候有孩子了?這腦袋一轉,王九龍才反應過來原來這混賬東西是抄他便宜呢!
長手一撈就給張九齡來個鎖喉結,惡狠狠地:“我去你大爺的!來來來,說說說!誰是你兒子啊!說!”
那人家都給你鎖死了,怎麼說啊!
“行啦!”九良白了一眼,隨手把剛剝下來的核桃殼給他丟了過去,道:“回頭再給他鎖半身不遂了,你還得伺候他。”
鎖腦袋怎麼鎖半身不遂去!轉念一想啊,張九齡這七竅玲瓏嘴皮子啊,碰瓷功力不一般啊,回頭再給賴上咯!
王九龍這纔不情不願地重重甩手一鬆勁兒,把張九齡往桌上一甩。
少爺正剝着核桃,仁兒拿了出來擱在陶陽眼前的小盤子上,邊笑道:“你自個兒一天天的不開眼還怨別人吶!”
誰也沒說啊,不都看出來了嗎?
難怪老一輩兒的都說傻是會傳染的,可不能讓他和餅哥多待了。
張九齡揉了揉脖子,就差捧腹大笑了,眉眼裡的嘲諷怎麼也擋不住。
“都說你傻還不信!”眼看九龍又要急眼了,張九齡眼底閃過壞笑,故作正經地:“吶,要不這樣,我考考你怎麼樣?正好今兒師哥都在啊,咱講理不帶急眼的啊!”
少年嘛,這勝負欲隨便兩句話就激起了。
王九龍擼起袖子就是一副放馬過來的樣子,道:“來啊!考就考,爺怕你啊!”
“嗯哼!”張九齡直起身子,正兒八經地清了清嗓子,道:“聽着啊,請問!嗯哼——”
“你沒完了是吧!”原本側耳一本正經地就等着聽題的王九龍,一看他又咳嗓子,一下就不耐煩起來:“嗓子眼卡雞屎拉!”
“沒耐心呢你這人!”張九齡白了他一眼,又正了正身子,正經道:“問你啊,這世上什麼畜生老愛問爲什麼呢?”
“什麼玩意兒?”他像是沒聽清,又湊的近了點兒,眉頭微皺。
話一出,二爺和堂主都從對方眼裡看出了笑意,心照不宣地端起茶杯碰了個杯,一飲而盡。
“就愛問這問那的!”張九齡解釋着,有些對牛彈琴的味道:“問你什麼畜生,最愛問這問那,問爲什麼…”
“畜生問?那不就說人話嗎?”王九龍嘀咕着,突然靈光一現,拍着桌子底氣十足道:“鸚鵡唄!會說人話!”
“不對。”張九齡笑得別有深意,道:“是豬。”
“豬?”王九龍歪着腦袋可愛極了,皺着眉頭有些想不通:“爲什麼啊?”
“哈哈哈…”楊九笑得連茶水都從最角溢了出來,趕緊放下茶杯,生怕把水撒在一邊兒正在作畫的玉溪的宣紙上。
左側是咱二爺,原本正樂着,一看楊九這副模樣,趕緊擡起袖口就給她擦了擦,順了順後背。
自個兒懷裡有手帕忘了嗎?
堂主展顏一笑,沒有笑話他寵妻成魔,反倒生出了些許羨慕的味道;說了二爺兩句,遇上楊九就忘記了自個兒從前有多“潔身守道”,堅決不和其他糙老爺們一塊兒“同流合污”的脾性了。
有一個人能愛,是件值得歡喜的事兒。
大夥都笑得別有深意,更是讓王九龍心裡滿是不對勁兒地毛毛的!
張九齡又拱手做禮,對上在座一圈兒,道:“謝謝了啊各位!”
“不是…怎麼了這是!”
“沒什麼,就是豬。”張九齡又一本正經的別開重點。
“我知道是豬!”王九龍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又重複了一遍:“我是問爲什麼!”
“這豬都問兩遍爲什麼了啊!”張九齡一攤手,一副你傻你怪誰的樣兒。
這下再反應不過來那就白瞎這麼些年先生的培養了,一咬牙衝上去就要打一架了!
張九齡誰啊,鬼精鬼精的,老早撒腿子往後跑了,兩人圍着桌椅轉圈圈兒,笑得都快沒勁兒跑了。
擱平常,按照九龍的長腿,一下就能逮住他。今兒這麼大桌子,都坐着人呢,圍着圈跑本來就累,一人往左跑一人轉右追堵,來來回回沒完沒了!
“有本事你給我站那!”王九龍氣道。
“沒本事!”張九齡臭不要臉地刺激他,笑得連呼吸都有些不穩,道:“說你傻還不認了哈哈哈~”
“你才傻!你全家都傻!”
“你才傻全家呢!”張九齡正好跑到二爺背後躲着,笑道:“你們家族都傻,遺傳傻!哈哈哈~”
空氣霎時靜了起來。
王九龍停下了腳步,樂得十分得意,道:“我勸你收回這句話~~”
張九齡一愣,收到身前二爺擡頭,給他一個眼神自個兒感受着去吧。
堂主扶額笑得無奈,這都是什麼孩子啊,擡頭伸出食指戳了戳,笑話張九齡:“你出了門可別說認識我,我沒你這麼丟人的師弟。”
王九龍是少爺的表弟。
大先生的親外甥。
九族至親…
張九齡苦笑,垂眸抹了把臉,似乎被自個兒的“伶俐”給感動得不行了。拱手向着二爺和少爺,笑道:“對不住對不住…別報復我啊…哎呦喂~”
九龍在一旁笑得,得意忘形。
有些兩人在哪裡能消停,自然是吵得不行了。
老秦從頭到尾就坐在玉溪右側,靜靜看她畫畫和楊九兩人閒聊着,自個兒也和九良說笑兩句,但總歸不鬧騰。
只是跟着笑笑,覺得安心又歡喜。
轉過頭來看向玉溪,她手裡的畫兒已經差不多了。
桐花樹下風悠悠,青梅竹馬相依偎。
幾個人坐在樹下,爲着木桌,以二爺爲中向右分別楊九、玉溪、他、九良、少爺、陶陽、王九龍、張九齡、堂主臨着二爺。少年幾位各有風華也瀟灑快意,眉眼裡的歡喜幾乎傳神得要溢出了宣紙。
二爺正往楊九杯裡續茶,少爺正把手裡的核桃仁放在陶陽的碟子裡,堂主和九良拿着瓜子對砸着,王九龍正鎖住了張九齡脖子。這些都不過是一瞬時的事兒,不知爲何,出現在畫裡,老秦心裡頭生出了滿滿的暖意。
要是一直這樣該多好啊。
看看畫裡的自個兒,正低頭看着玉溪。
秦霄賢一笑,問:“你怎麼知道我在看你。”
玉溪端詳着自個兒的畫,淺笑嫣然:“我也在看你啊。”
最後她放下了畫筆,用紅墨仔細地在畫上桐花處題了一句詞。
縱使山河不復,惟願故景如初。
——————————
故景不在山水之間,只看故人依舊。